第三章
作品名称:大西院 作者:魏海龙 发布时间:2018-03-19 13:17:48 字数:4881
尤兴国的两个儿子是脚前脚后辍学的,老大尤春山念到初三说啥都不念了,认为读书没有意思,也可以说他根本不是那块料,这让一向自恃清高的尤兴国十分不悦,他狠狠地骂了一通这个不争气的儿子,甚至想拿起炕上的笤帚疙瘩揍他一顿,但最后还是被媳妇生生地拦住了。尤兴国的女人是一个特别温顺的人,脾气非常好。她的逻辑就是有话好好说,干嘛非要动五把操呢。对于儿子的辍学她也很生气,但光靠武力就能解决问题么?儿子之所以选择辍学一定有深层次的原因的。
“停停,你先消消气。我问一下春山到底是怎么回事。”尤兴国媳妇倒是沉得住气。这个时候只见尤春山一副很不服气的架势站在炕沿边上。
“我就是不想念书,我不喜欢,干嘛非要念书啊,难道别的都出息不了人了么?还是叫春林念书吧。”尤春山大义凛然地说道。尤兴国一看这阵势气就不打一处来。差一点就够到炕上的笤帚疙瘩了,可还是被自己的女人抢先了一步紧紧的攥在手里。只能作罢了。
“要不这样,咱就听一回孩子的。就当给我一个面子还不行么?算我求你了。”尤兴国媳妇替儿子求情道。这么一说尤兴国也没有了办法,只能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这孩子都让你给惯坏了,越来越无法无天了。”尤兴国最后这样说道。
尤兴国一直希望自己的孩子能出个文化人,他也好长长脸,可是尤春山彻底地打破了他的这个美梦,于是他就把全部希望寄托在二儿子尤春林的身上,可让他没有想到的是,尤春林和哥哥只相差了两个年级,哥哥辍学的第二年,尤春林也说啥不念书了。这简直要了尤兴国的小命一样,这是绝不能接受的。说起二儿子尤春林可比哥哥强多了,学习成绩十分优秀,一直被学校当做未来的大学苗子培养。对于尤春林的意外辍学学校方面都替他感到惋惜,班主任老师三番五次地找到尤兴国,希望他能劝劝这个孩子,但尤兴国怎么说都无济于事,可以说这个尤春林油盐不进。
那个时候大学毕业国家包分配。十里八村要是出一个这样的人一定闹得沸沸扬扬的。朝阳洞乡是一个偏僻的山村,对于一个孩子的前途无非有两个,其一是考学,其二就是当兵。对于当兵这条道尤兴国早就打消了这个念头,俗话说的好,好男不当兵好铁不打钉,他的儿子打死都不能当兵的,对此尤家老爷子尤文却是另一番说辞。尤文早年当过兵,参加过解放战争,自然对部队的感情深厚,也可以说有一种部队情结。但尤兴国却完全不同,都是和平时期了,还当什么兵,当兵的风险太大,他还是觉得考大学才能出息人。
这个尤春林没过多久就和李杏花走的很近,村里人看见很多次,很快这个事情就传到了尤兴国的耳朵里。这还了得,要不怎么突然就不念书了呢?原来是因为这个事啊。这个李杏花是李七的大闺女,和尤春林是同班同学,李杏花学习成绩本来就不好,最后只好辍学了。尤春林之所以选择辍学不会是因为这个姑娘吧,尤兴国生怕孩子会因为这些小事耽误了前程。这是他誓死不能答应的,但毕竟自己没有亲眼所见,这个事还是不敢张口,他决定放长线钓大鱼,于是吩咐媳妇密切观察尤春林的动向,随时向他汇报。对于尤兴国的主意尤兴国媳妇是无不遵从的,这是多年养成的习惯,对于她来说男人就是一片天,她就是男人的附庸,在这个家里从来都做不了主。
朝阳洞中学就坐落在乡政府驻地,学校里有宿舍,但绝大部分的学生都是走读。尤春林家里条件好,所以有自行车,这是尤兴国专门为儿子买的,老大骑完老二骑。李杏花的家庭条件不是太好,所以每次上学都是尤春林驮着她,对此尤春林也是乐此不彼。这一驮就是三年。寒来暑往春夏秋冬的,慢慢的两个人的关系就发生了微妙的变化,他们是心照不宣的,别看平时没有什么,但对于这种事村里人都是十分敏感的,于是关于他们的风言风语就散播开来。
正所谓人言可畏就是这个道理。起初尤兴国根本不太相信这些流言蜚语,但时间长了就不是那么回事了,无风不起浪,莫非儿子尤春林和那个李杏花果真有什么事么?他越想越不对劲。如果儿子为了这么一个姑娘耽误了前程,彻底的断送了他的梦想也太不值得了,更何况李七这个人他是十分熟悉的。李七是一个独门独姓,在村里势单力薄形单影只的,一遇到什么事情连个帮手都没有。他怎么能和这个人嘎亲家呢?他必须制止这种行为。
想到这里他决定先给儿子打一个预防针,单独找尤春林唠嗑,也可以说是探探风声。毕竟目前他手里还没有确凿的证据。
眼看到晌午了,尤春林按理说也该回来了。对于这个儿子他还是很满意的,尤春林平时很勤快,这个时候一定在割柴禾。一般来说他晌午一定回来吃饭的。他看了看墙上的挂钟,时针指向了十二点,顿时响起了钟声,刚好敲了十二下。就在这时,只见尤春林从门外走了进来,程序大致相同,他放下一捆柴禾,一边用袖口擦拭脸上的汗水一边往屋里走。尤兴国赶紧调整了一下情绪,然后又装模装样地咳嗽了几声。
这个时候尤春林一挑门帘走了进来。他一眼看见了炕上正襟危坐的父亲。
“爸,你在家呢?我妈呢?”尤春林问道。然后打了一盆水准备洗脸。
“嗯,你妈她去东边园子薅几根葱。”尤兴国赶紧说道。
“儿子,你一边洗脸我一边跟你说一个事啊。”尤兴国说道。尤春林根本没把这个当一回事,自顾自地忙活着。
“你也老大不小的了,既然你不准备念书,那咱就有不念书的打算,说人成家要趁早。不过可不是什么人都可以进我尤兴国的家门的。尤其是家庭条件不好的,比如村里的李七,你李大爷,我是决不能答应的。”尤兴国话里有话的说道。
这时尤春林突然停了下来。
“爸,你说啥呢?怎么说到我李大爷了呢?”尤春林强装镇定地说道。其实他心里还是纠结了一下,父亲怎么突然提到了这个茬,莫非是听到了什么也未可知,看来他和李杏花的事情还需从长计议。
“我只是给你提个醒,你这次不念书不会是因为啥人吧?孩子你可想好了,不能因小失大啊。混出个名堂啥样的姑娘找不到啊。”尤兴国意味深长地说道,这一下更增加了尤春林的疑虑。看来父亲这是有备而来的。对于当初哥哥尤春山和侯小英的婚事就不是十分顺利,他还是心有余悸的,李七和侯一比起来相差甚远,看来他要做好充足的心理准备才行。
之所以叫李七为大爷,这完全是一种庄亲。在朝阳洞乡有这个传统。村里的每个人都是有特定称呼的,或是叔伯或是兄弟,这个大爷就是伯父,在朝阳洞乡像这样的称呼比比皆是。大爷的爷字读成轻音就是伯父的意思,如果读成二声就是爷爷的意思。叔叔也有特别的称呼,叔叔被喊作收收,外公外婆在这里叫姥爷姥姥。在村里岁数比父亲大的平辈统称大爷,比父亲小的就叫收收。所以说尤春林管李七叫李大爷。
对于父亲尤兴国的这种态度尤春林是有心理准备的,但让他没有想到的是父亲的矛头指向了李七,也就是李杏花,这是最难办的事儿。尤兴国传统观念十分深厚,一直秉承着孩子的婚事完全由父母做主的老理,用老话讲就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这可是和尤春林的想法格格不入的,他是读过初中的人,自然脑袋里装满了新观念新思想,尤其特别崇尚自由恋爱。对于两代人之间的这种代沟任谁都是无法调和的,更是无法逃避的。他知道父亲一向做事小心谨慎,看来这个事八成是被拿了个准,这也是他最为担心的地方。
吃完午饭,尤春林还是去了山里,可这一路上思前想后,还是觉得有些不放心。这老话讲人无远虑必有近忧,他必须为自己好好打算一下,于是又从原路折了回来。但这次没有回自个的家,而是径直去了另个方向。
很快他就来到了一家大门前,他翘起脚尖往里面看了看,又往周围看了看,最后决定走进院子。此时院子被这家的主人收拾得干净利落,这是尤春林调查好的,一般这个时候李七和媳妇应该在地里干活,李宝柱在学校读书,家里只有李杏花一个人。
尤春林走到窗前望了望,里面的李杏花似乎正在专注地做着事情,根本没有听到外面的动静,想到这里尤春林决定故意吓唬吓唬她,于是就蹑手蹑脚地走了进去,他突然一挑门帘,大喝了一声,这一下果然十分奏效,炕上的李杏花吓得妈呀一声转过身来。原来是他,这才把心放到肚子里头。他一边平复着心情一边赶忙往被乎垛里藏着啥东西,那表情看起来十分地慌张。
“你咋来了呢?走道没声,你是猫啊。”李杏花假装嗔怪道。
“你才是猫呢?瞧你那小胆儿,你藏啥东西了,叫我瞧瞧。”尤春林说着就要翻找,李杏花拦住了他。
“没啥,你来有事么?有事快说,我还得干活呢!”李杏花支支吾吾地说道。
“我来还真有正事,就是就是……”尤春林一时间还是羞于出口,这可急坏了李杏花,李杏花是一个急脾气。
“啥事,你倒是说话,黏歪。”李杏花有些生气地说道。
“咱俩的事儿,我爸好像知道了,他好像对你家有意见,不同意这个事,咋办?”尤春林直言不讳道。
“他咋知道的呢?肯定是村里的风言风语给闹的。你别瞎说,我们两家又没啥矛盾,你要沉得住气,这个事是万万急不得的。不是有那么一句话嘛,叫心急吃不了热豆腐嘛。”李杏花格格地笑着说道,尤春林就喜欢看她的笑,说起这个李杏花长得是十分俊俏,皮肤白皙身材高挑,一双杏核眼忽闪忽闪的,似乎能说话,最重要的是在她的脸颊上镶嵌着两个浅浅的酒窝,煞是可爱。
“话是那么说,可我怕……”尤春林话没说完。
“你怕啥,亏你还是个大老爷们,都不如我一个女的,俗话说的好兵来将挡水来土掩,过哪条河就拖哪双鞋。”李杏花安慰着尤春林。
对于尤春林的担心李杏花也是存有的,毕竟他们两家有着天壤之别,用过去的话说就是门不当户不对,李七在尤杖子村一组就一户,而尤兴国是大户人家。但转念一想现在都是新社会了,还管那些做啥,就连国家都提倡新型恋爱观,自由恋爱,远的不说就说那个尤春山不就和侯小英走到一起了么?难道他们就不能么?李杏花是一个性子很强的姑娘,凡是她认定的事情一定会坚持到底的。与她比起来,尤春林的性格比较软弱,做起事来前怕狼后怕虎,犹豫不决。
“我可告诉你了,我先回去了。”尤春林说完就走了出去。此时的屋内就剩下李杏花一个人了,她赶紧从被乎垛里拿出那个东西,原来是一双崭新的鞋垫,尺码是大号的,很明显是准备送给心上人的,在鞋垫的中央绣着一对鸳鸯。李杏花心灵手巧,做一手好的针线活,这和李七的媳妇是分不开的,据说李七的媳妇就是这方面的行家里手,在李杏花很小的时候就手把手传授,这一对鸳鸯绣得简直是出神入化,仿佛真的一样。李杏花决定把心一横,她什么都不管了,情不自禁的握紧了这双鞋垫,仿佛握住了他们的爱情。李杏花顿时脸红心跳起来,对于爱情的懵懂是任何人都有的,它就像奇幻的梦境一样让深陷其中的人如醉如痴如癫如狂。
就在尤春林刚刚从李七家走出去的时候,一个人影从大树后面闪了出来。她在门口凝视了许久方才离去。
尤杖子村一到了初春时节就是另一番景象了,漫山遍野开满了各式各样的花朵,白茫茫粉嘟嘟的。这给整个村子增添了无穷的色彩。春天是一个万物复苏的季节,生活在这里的人们也渐渐的躁动起来。
尤兴国最近计划着一件事情,于是他决定去找一个人,这个人不是别人正是白兰花。说起这个白兰花就是大西院的女主人,白兰花的娘家是白家沟,距离尤杖子不过几十里地,白家沟是一个十分偏僻的山沟。当初她就这样稀里糊涂嫁进了尤杖子村一组。但好景不长,她的男人就死了,这么些年都是一个人拉扯着闺女生活。一晃二十多年过去了,她也快到了知天命的年纪,可想她的日子过得是多么艰难。俗话说的好,寡妇门前是非多,但她始终默默承受着这一切。
白兰花为人热情,尤其喜欢保媒拉纤,这也是尤兴国之所以来找她的原因,他必须为儿子尤春林操心。尤兴国的家在前街,而大西院在后街,尤兴国背着双手在大街上走着。刚走到大西院的门口,就听见里面一阵男女的调笑声,他十分好奇纳闷,这是家里来且了,他正要往回走,一不小心碰到了木门,瞬间发出了一个很大的响动。这个时候从里面走出一个人来,这个人尤兴国是再熟悉不过的了,他就是亲家侯一。侯一是前几年死的老伴,他怎么来这里了呢?没过多久白兰花也从里面走了出来。
“我先回去了,就那么地了,那个事儿。”侯一一边说着话一边往外走着。和尤兴国错身的时候冲他点了一下头,尤兴国都没有反应过来。
“我寻思谁来了呢,原来是兴国兄弟啊。”白兰花亲切地称呼道。白兰花比尤兴国大几个月。所以白兰花平时以姐姐自居。尤兴国转过身又望了望侯一的背影,一边答应着一边往里走。
“这不是侯一么?”尤兴国随口地说道。
“可不是他么,他找我有点私事,快进屋。”白兰花分外热情地说道。
尤兴国心中疑虑重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