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生儿女两走鬼门关

　　春寒料峭，大山里春天的寒意不逊于严寒的冬日，尤其是初春的正月。清溪河边的冰冻多日虽不见开化，可阵阵梅花的幽香却在旷野中随着春风挤进山村的每家每户。
　　年一过，眨眼间正月已经过去一大半了。这几天，正值翠莹的预产期，因为没钱，她与善水商量，决定在家生孩子。
　　闲不住的翠莹，自从年过后，比往常起得还要早些，因为有洁癖的她要在随时生产的情况下提前将家务做好。
　　正月的初十八日，茅草屋里只有善水翠莹两人在家，翠莹早晨四点就起了床，做好一应家务，已经七点多，肚子突然疼了起来，她赶紧让善水去请接生婆，善水一路快跑出去了。
　　接生婆来了，翠莹肚子一阵紧似一阵的疼痛，一大锅水烧了又冷，冷了又烧热，折腾了两天一夜，善水眼看翠莹疼得大汗漓淋，筋疲力尽的，在一边又使不上劲干着急，硬是急得一头大汗。
　　这时已经是第三天傍晚了，也就是正月二十了。善水看着翠莹在疼痛中挣扎的样子，心里煎熬得都快要滴出血来。心想：人命关天，不能老这样拖下去，为了省钱而把命搭了，到时候后悔都来不及！从没自作主张的他，瞒着翠莹，一遛小跑到生产队保管员那里借了几十元钱赶回家，此时翠莹已经疼晕了过去。善水吓坏了，赶忙喊来两个壮劳力，将翠莹抬着送到医院。
　　善水一边扶着担架上的翠莹，一边呼喊着翠莹的名字，刚到镇医院大门口，善水就大声呼喊着：“医生，快救命啊！”值班室值班的是产科护士长郑婵欣，她赶紧让护士将翠莹推进产房。一路得颠簸，加上善水一路地喊叫，昏迷中的翠莹似乎有了点知觉，在护士长郑婵欣的助产下，儿子终于在正月二十晚十一点出世了，半昏迷中，翠莹拼尽力气用微弱的声音问了一句：“医生，小家伙长得像不像人？”
　　护士长郑婵欣很是奇怪：“你怎么会这样问？孩子当然像人了，是个漂漂亮亮的大头儿子，八斤重呢。不明白你怎么会问孩子像不像人这么奇怪的问题？”翠莹一听说孩子像人，不像牛蛙，整个人犹如一根绷紧的弦一下子放松了，人又陷入昏迷之中，医生护士们自是一阵忙乱。郑婵欣哪里知道周翠莹心中一直有个孕妇吃牛蛙，将来生出的孩子会长得像牛蛙的担心呢？
　　大人孩子总算有惊无险，善水赶紧来公话亭打了个电话给李妍：“翠莹在医院生了，大人孩子都有惊无险。”亲眼见识女人生孩子从鬼门关走了一遭的陈善水，此时给丈母娘报喜过后，如释重负地挂断了电话。却浑然不知通话不清晰的线路传过去的语音，让人听着是“翠莹在医院生了，大人孩子都很危险”的话来。
　　“啊？都很危险？有什么危险？喂！喂！……”李妍手拿电话通筒，愣了片刻，瞬间醒了过来：“建言，赶紧去医院，翠莹生孩子危险！善水就说了那么一句话就挂断了电话，想来情况一定很严重。”李妍哪知道，善水之所以很快挂断电话，一来想节约话费，二来单衣薄衫的冻得受不了。
　　“啊？”周建言也一下子懵了。老夫妻两怀着两颗忐忑不安的心急忙往这边赶来。
　　此时翠莹已经由产房转到病房正在吊盐水。朦胧中，只觉胳膊酸痛的翠莹醒了过来，只见酸痛的胳膊原来正插着针管在输液呢！而且被善水的一只手抓着。她侧过头问善水：“儿子呢？”
　　“别动，儿子被郑护士长抱去她的值班室床上了。”善水一只手紧捂胸口，另一只手握着翠莹吊水的胳膊。
　　“哦？”翠莹露出不解的神色又问道：“这么冷的天，你怎么把棉袄脱了？你的棉袄呢？冻得直发抖，怎么只穿一件棉毛衫？”
　　“还说呢，护士长都说了，生孩子一块襁褓布也不准备。”
　　“什么襁褓布？”
　　“就是包裹新生儿的布。”
　　“这个我还真不知道呢。所以你就脱下你的棉袄，给儿子包裹啦？”翠莹露出歉意的神色，怀孕的时候，为了挣工分，忙里忙外，关于生孩子，还需要准备什么，自己没想到问人，也没人给她指点。
　　“是啊，不脱棉袄包裹，儿子不是冻坏了吗？”
　　翠莹心中涌起一阵感激敬重之情，不由在心中叹道：做父亲的真是太伟大了！难怪人们都说父爱比山重呢！
　　“给儿子起个名字吧。”
　　“我想好了，有你这么刚强的妈妈，是我们家的骄傲，就叫他陈刚吧！”
　　“这名字好，愿我们的儿子将来是个刚强的男子汉，出人头地，为我们脸上添光！”
　　刚满月的翠莹又正常出工了。恰逢采摘春茶之际。翠莹每天都将儿子背在背上上山采茶。儿子倘若在背上睡着了，翠莹便将儿子放在树荫下，解下围腰子给儿子垫着睡觉。茶季之后，一应其他的农活一点工分也不比别人少挣。
　　时间一晃，儿子在不知不觉中已经有六个月了。这天早晨，翠莹给儿子喂好奶，跟往常一样将他背在背心，做好家务，又去给猪添加了猪食，回头扛着锄头就要出门，却见儿子的头耷拉在自己的肩膀上，侧过头一看，原来儿子睡着了。想着今天要去北面又高又陡的山上去，正好儿子睡着了，就把儿子放在摇窝中睡了，这样孩子也舒服一点，自己爬山也轻松一点。
　　来到山上，翠莹就开始后悔将儿子一个人放在家里。他醒了会哭的怎样？他饿了该多难受？……就这样心不在焉，一边干活一边牵挂着儿子，好不容易挨到收工，翠莹如离箭之弦一路疯跑赶回了家。村民们都面面相觑：翠莹这是怎么啦？这么陡的山坡竟然跑着下山？
　　世上的事就是这么奇怪，怕什么来什么。回到家，翠莹来到摇窝前一看，儿子竟然不见了！翠莹一下子跌坐在地上，天啦，儿子哪里去啦？他才六个月呀，既不会走，也不会爬，门锁也是好好地，难道儿子会长了翅膀飞了？
　　“儿子，我的刚儿，你哪里去啦？你不要吓唬妈妈好吗？”翠莹顿时头脑一片空白，眼泪也哗哗的流了出来。
　　忽然，她惊怵的站起身，疯狂的三步并两步来到猪圈，猪在那儿惬意地躺着，再看地上，一点血迹也没有。儿子的失踪与猪没关系！那么儿子哪里去了呢？翠莹强制自己镇定了一下，心想：是被人偷走了？可门锁明明是好好的，没有被撬的痕迹啊。
　　”善水啊，儿子不见了，你快点回来呀！“翠莹急地哭出声来。瘫坐在门槛上的翠莹，猛然又想起时么，快速来到房间，趴在地上，对着床底下查看，这一看，让翠莹几乎高兴地晕了过去，原来儿子掉下摇窝后拱到床底下，哭辛苦了在床底下睡着了！
　　她抱出儿子，亏得是夏天，孩子除了皮肤擦破了多处之外，其他并没有大碍。她含泪仰头闭目，嘴里默默念着阿弥托佛，菩萨保佑！阿弥托福，菩萨保佑！
　　善水收工回来了，见翠莹眼含泪水，双手紧紧抱着儿子不撒手，嘴里不断念着阿弥托佛，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待翠莹情绪稳定，一问情况，也吓得不轻，这要是冷天，儿子掉下摇窝，在地上躺几个小时，不冻死也会要了半条小命的。
　　善水越想越害怕。今天之所以将儿子放家里，不单单是儿子睡着了才放家里，其实翠莹每次背着儿子爬山出工，真的够她辛苦的。提出让翠莹不出工，翠莹肯定舍不下，于是善水婉转地说道：“翠莹，孩子渐渐长大，体重也越来越重，你总不能老是背着他上山下山的，万一摔着了后果同样不堪设想。带一个孩子也是带，带两个也是带。我们再怀一个，两个一起带，你就专门在家把两个孩子带大，虽然苦一点，但儿女关一过就好了。何不趁现在政策允许，再生一个呢？”
　　冷静下来的翠莹，想到今天惊心动魄的一幕，觉得善水说的很是在理，但不做事的话，靠善水一人的工分是根本不行的。
　　“等生了二胎再说吧！”
　　从此后哪怕登再高再陡的山，翠莹都将儿子背在背上，只是上下山格外小心翼翼。上山下山，倒是没有出过任何意外，但可能是树荫下睡多了受凉的原因，儿子一周岁后的一天，连着高烧不退，已经怀了二胎的翠莹已经又有了五六个月的身孕，去镇上医院一来路途遥远，不是万不得已一般都是不会去镇上的，再说手头也很窘迫。在家里，刮痧、熬姜糖水等家常手法都用了，就是不见退烧，无奈中让善水跑了五六里路请来了赤脚医生，谁知赤脚医生一针退烧针打下去，儿子的一双小腿却站立不起来了。夫妻两急得热锅上的蚂蚁似的，翠莹想起曾听人说过，腿扭了等筋骨受伤可以热敷，这一针打下去，极有可能是伤到筋路了，亦或是肌肉猛然受到刺激而造成肌肉紧张收缩，随即用热毛巾给儿子连续敷了好一会，终于儿子的两腿能站起来了，两人这才把悬着的一颗心放回原处。
　　翠莹一边照顾病中的儿子，一边低头看着隆起的肚子，她动起了自己给孩子治病的心思。
　　翠莹跟善水两个人，又去保管员那里借了几十元，抱着儿子去了一趟镇上，购置了针管和常见的退烧口服药、针剂以及青霉素和庆大霉素，还有云南白药等治疗外伤的药品及纱布之类的包扎物。从此，不仅儿子有感冒发烧的小毛病自己就给解决了，村上很多村民也跟着受益。
　　就在翠莹购置医药箱不久，在家正在喂猪的翠莹听到自家屋后的半山腰上，传来一个半大孩子的哭声，随即赶紧让善水上山去看看，原来是桐花的儿子吴军生在山上砍柴，一不小心砍到自己的腿上，鲜血直流。善水到跟前一看，地上已经流了一滩血，赶紧将吴军生的一只胳膊架在自己肩上，扶下山来，此刻已时近傍晚，到镇上医院得走十几里的山路，就吴军生的伤势去医院显然是来不及的，光那个伤口大量流血都会有生命危险。翠莹一见是桐花的儿子，脑海中即刻呈现桐花对自己不仁不义的画面，但这也就是瞬间的念头，像闪电一样掠过。医者父母心，虽然自己不是医生，不单自己已经背起了医药箱，就是平常人，也不能见死不救，这也是做人最起码的品德。对！就救人要紧，翠莹赶紧拿出那瓶一直舍不得用的云南白药给吴军生敷上，然后包扎起来。由于救治及时，吴军生的伤很快痊愈了。事后桐花逢人就说：“我对不起翠莹。我那样对待翠莹，没想到翠莹会以德报怨，要不是翠莹不计前嫌，给我儿子及时救治，后果不敢想象，多亏了她。她是天下难找的好女人哦。好人一定会有好报的！”
　　时值八〇年的七月十九，河边的牛蛙一阵阵呱呱地叫着，树上的知了也使劲地练着嗓子。翠莹的女儿更是在母亲的肚子中横冲直撞。在娘肚子急等着要来到人世的她怎么也没想到，她的到来，让她的母亲在鬼门关又故地重游了一遭。
　　为了省钱，翠莹执意还在家里生产，让善水赶紧去请接生婆。
　　接生婆来了，看见翠莹坐在床边，转身准备跨出房门，打算先喝一杯水再接生不迟。
　　“家婆，快来，孩子已经掉下来了！”没等接生婆的腿脚跨出房门，就听到善水急促地喊声。时间刚交上午八点，女儿降生了。
　　原来坐在床上的翠莹，一阵阵痛之后，顿时有一种要解大便的感觉，还没来得及退下裤子，双腿一软跪倒在地，孩子就从裆中落了下来。本来这种生产的速度是求之不得的好事，可偏偏胎盘怎么也下来，接生婆和善水赶紧将翠莹弄床上，接生婆将翠莹靠在床上，这却犯了接生的大忌，土接生婆却浑然不知。
　　胎盘久久落不下来，横在阴门口，引起大出血，接生婆竟然说：“你这生理长相很是奇特，这阴门口的东西怎么与别人的不一样？”其实那就是胎盘横在阴门，接生婆竟然不知所措，还发明了“生理长相很是奇特”这一说。翠莹由于失血偏多，不仅下身难受无比，一颗心脏也感觉快要停止跳动一样，整个人就像要掉进无底洞一样，陷入半昏迷状态中的她拼命地挣扎，用手使劲地抓被子，想把压在身上的被子掀开，可是接生婆不懂翠莹的意思，见她老想抓掉被子，反而把被子往翠莹身上拉。善水看着很不对劲，看样子还是要去医院，便急忙出去喊人。没走几步，还是不放心，又回头看看翠莹，见翠莹还在用手抓被子，都说好夫妻心有灵犀，他读懂了翠莹的意思，立刻帮翠莹掀开压在身上的被子，将翠莹放平躺着，善水刚出门不远，翠莹拼尽最后一点力气，使劲一挣，胎盘脱落落了出来，翠莹也晕了过去………
　　善水一路快跑，喊来两年轻人，将翠莹抬到医院，经过医生一番紧张的紧急处理，翠莹总算化险为夷。事后医生对翠莹说，你的命是你丈夫帮你从鬼门关拉回来的，因为他帮你拉掉被子帮你平躺着，等于拽住了你踏入鬼门关的一只脚哦！
　　看着女儿粉团的小脸蛋，善水打从内心的高兴：“翠莹，谢谢你，是你让我成了世界上最幸福的人。不但让我有了好妻子。还让我有了儿子和女儿。看我们的女儿长得多漂亮，我们就叫他她小俊吧！”
　　“嗯，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