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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赴北村青玉开视界 踏董府头陀涉赌博

作品名称:檀柩      作者:长竹扁担      发布时间:2018-03-11 15:17:06      字数:7232

  上回书说到刘光玉和马兰花成亲三年,如今的他已经是两个男娃的爹了。他不敢轻易地挨乎马兰花是有原因的,那个马兰花除了生孩子行,其余的可都不怎么样,就连烧火做饭这种简单事做起来都成问题,经常把锅里的水熬干了,或者干脆把锅烧脱了底儿。
  刘光玉知道这个女人脑袋有问题,也不跟她计较。他琢磨着,就好比白捡了一头老母猪在家里养着。猪养大了可以卖肉换钱,而养着这个女人可以给自己传宗接代。这就是这个女人与猪本质上的不同。人有七情六欲,刘光玉偶尔吃饱喝足肚子里不觉得饿了,但凡身子觉得有了些力气,他也琢磨男女之间的那种快乐事儿,他瞅着马兰花那光滑滑白晃晃的玉体也欲火焚身难以自制,可他宁可强憋着也不敢轻易往上爬。冢子岭巴掌大的那片地种的粮食刚刚够两个人吃的,还得夹紧肚子勒紧裤腰带过生活,若是再添几张新嘴出来,那可是要命的事儿。他的理智终于战胜了肉体上的欲望,每晚抱着被子与老婆分开睡,似乎又恢复了以前的光棍汉的日子。贫穷与饥饿的威力竟然如此强悍,甚至能抑制人之性情。
  刘光玉不但嗜酒如命,而且他还有个坏毛病就是嗜赌成性。这一点儿是最要命的,也是刘老三特别反感的。听张大婶子说爹没成亲的那些年抽烟喝酒也是个浪荡子弟,自从娶了媳妇以后这些坏毛病就全都改了。有时候爹看着别人大吃大喝那也是心里痒痒,但总归是心疼那几个钱舍不得买,所以说刘老三戒除恶习很大成份还是来自于他本性的那种吝啬。莫再说什么吝啬,主要的是贫穷,实在是舍不得,连肚子都填不严实,谁还会考虑那些吞云吐雾、醉生梦死的富贵毛病?那天下午刘光玉站在门楼口,见刘青玉手里拿着弹弓、脖子上挂着麻雀,便笑吟吟地说:“三弟,今天又可以和爹喝一壶了?”
  “是啊!回家炸一炸,好好喝两盅。”刘青玉“吧嗒吧嗒”嘴儿,陶醉的神情仿若已经开始享受美味佳肴,“大哥,你也跟我去喝一口?”
  刘光玉只是蹙眉哼笑一声,并没有马上接他的话茬,而且还脑袋一扭不再看他。他知道三弟和爹一直“舔”着那坛子,舔了几十年还没舔完的百里香,这有什么意思吗?那点儿小酒都不够他塞牙缝的。因为自己赌博的事,刘光玉知道爹并不乐意待见自己,所以三弟刚才跟他说的只不过是客套话而已,他根本就不会当真。刘光玉轻踢一脚,踹飞了一直踩在他脚底下的那块儿圆溜砖头。砖头借力在集街的坑洼路面上蹦跳翻滚着,待那块砖头完全落定,他才回了刚才兄弟问他的话:“我可没这个口福,你和爹慢慢享受吧!我还得要去董武家耍两把呢!”刘青玉听大哥这么说,表情陡然间严肃起来,他晓得大哥说的这个“耍两把”是做什么,他也晓得那个董武是个什么样的货色,遂凝眉回道:“大哥,你可别再赌钱了!如今都两个娃子了,还不正儿八经地过日子?”刘光玉回道:“这样吃了上顿没下顿的穷日子过着有什么劲儿?”他表情愁苦,长叹了口气,又抓抓头顶上那盏破了无数个窟窿的破毡帽,倚着黄土墙的身子挪了挪位置,他一直蹭着的那块墙体便“扑簌簌”地掉了一阵子土沫沫。刘光玉或是突然想起了什么事儿,表情骤然间就欢喜起来,像乌龟一样伸了伸缩在衣领里的脖项,语气蓦然间有了些欢快和神秘,“三弟,我昨天晚上赢了一个大洋呢!你且跟我到董家观战,看我今天再狠狠撸他们一把。”
  刘光玉嘴里口口声声说的这个董家便是口埠南北两村保长董仁周的家,他家也是本村首屈一指的大富户。口埠村两大富户都聚集在北村。第一富便是保长董仁周。董仁周坐拥良田百顷,开着口埠村最大的米铺;他儿子董武又私设赌窖,日进斗金。当时民国政府条令规定严禁赌博,但董仁周手眼通天,早就使钱将县城里的关系买得透彻。政府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只要董家按时上供,自不会有人来断他的财路。口埠村第二富便是北村的祝家。祝家掌柜祝世交做的一手好木工活儿,早些年祝世交的爷爷是开棺材铺的,那生意做得不温不火。手艺传到祝世交的爹那一辈,老爷子觉得做棺材铺生意主顾相对挑剔,贫穷人家都是用不起,饭都吃不饱谁还顾忌亡者?大多都是掘坑草草入葬,舍不得那几个棺材板儿钱。世交爹观局势察商机,觉得做运输用具更有市场和前途,便改行专做木车轱辘。木车可是每家每户梦寐所得的宝贝,也是生活中的必需品,兵马驶载、商贾调运,夏收秋获、粮米入囤,成婚下礼、出门串亲,又有哪一项能离开车辆的运载?木车轱辘的手艺传到祝世交这一辈,祝世交更是精心钻研、经营有方,硬是把车轱辘生意做得红红火火,远近驰名。“祝记车轮”的名号也是美誉八方,成了响当当的硬招牌。但凡提及,那可都是伸着大拇指赞不绝口。祝记车轮用料精挑细选颇为考究,全部采用无疤结无树眼的上乘红枣木精制而成,轱辘通体没有一个铆钉,都是用铆榫扣压而成,轮圆不差分毫,做工甚是精密,用它安装的双轮车、独轮车,走路甚是平稳,即使上吨的盛载,木车依然不扭不响,坎坡坷路,如履平地。
  此时的刘青玉并没有接应大哥的这份喜悦之情,只是无奈地摇摇头,将脖子上那串麻雀摘下来递到他手里,苦心规劝道:“大哥,切莫再赌博了,这些麻雀你且拿回去给孩子们打打牙祭。”刘光玉接过鸟串子,高兴不已,喜滋滋地说道:“如此,我就替你的侄儿们谢谢他们的三叔了。”他这个欣喜的表情是得到这些美食由心而发的,似乎根本就没体会刘青玉刚才那套说辞的良苦用心。其实,刘光玉又何尝不晓得赌博劳神伤财呢!可是除了这个他似乎找不到能让他活着或者说活下去的希望,只有坐在赌桌旁,他才能找到自我的存在感,找到人生最大的乐趣——特别是掀开扣碗即知输赢的那一瞬间,他能把所有积压在心底的郁闷声嘶力竭地都喊出来。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这种消遣方式成了他的一种精神寄托,以此解压释放他空虚无助的压抑情绪。这一点儿,也只有他自己能感悟得出来。
  刘光玉还沉溺在提及赌博就难以控制的情绪之中,绝不会放弃对三弟的怂恿鼓动。他拉住刘青玉的胳膊,笑嘻嘻地说:“三弟,你且跟我去看看吧!我们这次只观战,决不上手。”刘青玉看着他奴才一般的表情,倒是有些心动了,他并不是对赌博动心,而是对赌博有了一种强烈的好奇心,赌博到底是什么?为何有这么大的魔力?让大哥不顾家人的死活把吃饭的钱都砸在这上面?难道比吸烟土还上瘾?
  对于吸食烟土的事刘青玉听爹说过不少。爹说这东西可千万沾不得,其物一定藏了很多的瘾虫,一旦把瘾虫吸进肚子里,它就会在人的肠胃里落根安家,是无论如何也不会再出来的,而且任何药物都打不死。它会控制着人的思想长期处于迷糊状态,唆使人把银财不断从口袋里掏出来购买吸食,甚至是变卖家产、田地,即使倾家荡产,也要买来享用。爹还给他讲大典故,说大清朝三百多年说倒就倒了,后期外毛子就是用的这种办法迷惑中国人的心智,既而企图侵略瓜分中国,林则徐戒烟就是很好的一个例子。
  刘青玉思量着烟土的事就不能不联想到赌博,好奇心让他有了一探究竟的心态;同时他也有另外一层想法,只有对赌博知根知底,才能劝刘光玉戒赌。他主意打定,瞅着大哥说道:“走吧!我就跟着你去看看。”
  “好!三弟且稍等,我先把麻雀放下。”刘光玉喜出望外,说着扭身进院。他之所以这么执拗地想把青玉带到赌场去,是想让他观摩一下自己在赌场上的风彩,起码昨天夜里那场赌博他就赢得很体面。刘光玉进了北屋,将那串麻雀放到桌几上,又扭头瞅着坐在灶膛口的马兰花说道:“晚饭我不回来吃了。这些鸟雀你不要动,等我回来给娃儿们做着吃。”他之所以特别嘱咐这一句,是因为他知道马兰花做饭的手茬儿,好东西也能让她做瞎了,所以这些年刘光玉但凡想吃点儿精致一些的饭菜都是他亲自上手,马兰花也只能是烧火拉风匣。
  刘光玉手插在口袋里,捏弄着里面的几个铜板儿出了院门,与等在那里的刘青玉顺着集街向北去了。刘青玉对于口埠北村的地界从来都没有什么感觉,所以他也从来不涉足北村,就连打鸟也是以那条东西走向、横隔南北两村的土路为界。这次跟着大哥去董武家,他也是第一次到北村的地皮上踩踩。
  北庙他只是远远地看过,从没这么近距离地观看。如今就在他的视线之内,庙堂前面的那口石槽里还飘着丝丝袅袅的青烟,那樽关公像虽然藏在黑乎乎的堂内,却亦是朦胧欲现;他甚至能看到塑像身上披着的那件大红色的绸缎,还能隐约听到风吹铜铃的“叮咚”之声、和着庙堂门口古树上那口生铁钟的响声,声声清脆、动听悦耳。爹曾经说过,口埠北村出富户,或与那个香火旺盛的庙堂有关系。爹说的这句话,刘青玉信。
  他身侧的这一排紧挨着集街的青砖青瓦的大瓦房,也是在南村决然看不到的。瓦房朝着集街的两个门口上方,分别挂着两个鎏金大字的匾额,南边的那个牌匾写着“吉福大药房”,北边的那个招牌写着“董记米铺”。刘光玉指着悬挂着董记米铺的门面对刘青玉说:“三弟,这家店铺是董家开的。”
  “那这家药房便是祝木匠家开的了?”刘青玉指着另一个牌匾问道。他觉得北口埠两大家族才配拥有如此阔气豪奢的店面,看上去就是财大气粗的排场。没想到刘光玉却回道:“祝木匠家是做车轱辘的,与药店有何相干?”刘青玉听了大哥的话有些纳闷儿,口埠村除了这两大富户,还有谁这么阔气呢?刘光玉看出了三弟的疑惑,便说道:“这家药店不是口埠人开的,掌柜的叫孙正义,不过他也只是个做工听差的,他幕后的真正大老板是崔马村的高典之。听说这个人有些本事,在益都县城里给约长吕信听差。吕约长可是大本事的人,在县城政界混得明白,能呼风唤雨。”刘青玉若有所思地点点头,他明白,没本事的人是做不了这么大的生意的。
  大哥所说的董家赌场并不在这家董记米铺里。他领着刘青玉顺着大瓦房后面的一条巷子向西拐去,走不了几步,眼前豁然开朗,一座豪华宅邸出现在他的视线里。那座宅邸映着欲坠的夕阳,恍得他半眯起了眼睛。刘青玉那一刻几乎可以肯定,这便是传说中的董府了。
  董家大院,一律青砖的墙壁、青瓦的檐挑;琥珀色的檀木门辕门楣、窗棱窗框,古色古香,透着一股子气派庄严;门楼高耸,镂空雕刻的门楣上方,交错着朱丹临摹的檀木门辕,顶端镶嵌着一遛的虎头滴水檐;门口两侧的青砖墙壁一边一个锅盖般大的满圆,亦是青砖镂空雕刻,上有飞禽走兽、祥云松柏,看上去栩栩如生。
  刘光玉轻轻敲了敲门板上的一对大铜环,里面传出了一声低喝:“谁啊?”刘光玉回了一句:“南村刘老大。”沉重的院门伴着厚重的“嘎吱”声缓缓打开了。门内站了一个身穿锦袍、头戴锦帽的中年男子,一双透着犀利的三角眼左右旋转。刘青玉瞟了他一眼,他认定这个人便是村保董仁周。但是他错了,这人其实是董府的大管家金富贵。这么大的宅邸哪能没有管家?再说但凡大户人家谁又没有管家?这点儿就只能说刘青玉没见过世面了。大哥朝着那人拱手施礼打了声招呼:“金管家。”刘青玉这才知道是自己猜错了。
  金富贵本是河南新乡人士,在董府做管家已有二十多个年头了。当年的金富贵只是个乞丐,十二岁那年他一路乞讨到益北乡,在口埠村铛铛庙小住了下来。董仁周见这娃子聪明,便收留他做了门童。金富贵终于有了个固定住所,也有了实靠的饭食,不必再受奔波飘零之苦了。他对董保长感恩戴德,这些年亦是死心塌地地做着董家的奴才。白天董武到祝世交家里学做木工的时候,他便帮着董家打理米铺和赌窖的生意;夜里董武在赌窖亲自坐庄的时候,他便负责看守门户。
  金管家双手搭在左右门扇上,只是把门开了一道尺许来宽的门缝,他整个人还堵在那条缝隙之间,转着眼珠瞅瞅兄弟二人,表情有些凝重,语气带着警觉:“这是谁?”刘光玉瞅着金富贵,指了指身边的刘青玉,大大咧咧地回道:“这是我三弟刘青玉,跟着我来耍耍。”金管家沉沉回道:“你把你三弟领来做什么?他可是从来不耍钱的。”刘青玉听了他这句话不仅有些纳闷,金管家是怎么知道自己不会赌博的?而且自己从来就没来过这里,他怎么把自己的状况摸得如此透彻?刘青玉是小瞧这个董家了,莫说董家是专门开设赌场的,只是董仁周的这个保长的官衔,口埠南北两村哪家哪户什么经济情况岂能瞒得了他?哪家丢了只猫、哪户死了只老鼠,他也能探得信息。刘光玉“嘿嘿”一笑:“我三弟是从没耍过钱,但凡事总得有第一次,这次便是来学习的。”金富贵听了他这句话才慢慢往旁侧闪了身形。刘青玉跟着哥哥高高迈腿跨过那道一尺多高的厚木门槛儿,随即进了院子。金管家复把院门重新关上,那声“嘎吱吱”的沉响仿若天际传来的一声断开点儿的闷雷。
  刘青玉还是忍不住举首打量,就像是刘姥姥进了大观园,他觉得这座宅邸更像是美轮美奂的精美艺术品。偌大的一处院子,院东的东偏房,前檐是四根粗大的圆形木柱,其间全是琥珀色檀木条组成的不规则的框形图案;与东偏房相对的就是西偏房,西偏房相对短一些,两根青砖垒砌的方形立柱,立柱之间也是一色的檀木镶框,条纹与东偏房却大不相同,大多的是那种波浪纹图案,看上去亦是做工复杂、颇为讲究。
  北边正厅入口有六级青石台阶,两侧的护板亦各用一块巨大的青石雕琢而成,斜面上又阴刻了形象的图案,左青龙右白虎。踏上石台阶,便是宽敞的门厅入口。四扇门护板,两扇是固定的,两扇是活动的。厅门的两侧是两根一抱粗的圆形立柱,立柱两丈有余,直插到房檐底下,立柱底端各护着圆形的石座。石座亦有一尺多高,上面阳刻了龙凤麒麟,那亦是活灵活现,呼之欲出。整座宅邸威武肃穆,庄严气派。
  刘青玉打量着这座气派的大院有些懵神儿,但他却听不到赌博的吆喝之声,觉得有些纳闷,用胳膊捣了捣刘光玉:“大哥,哪有耍钱的,怎么听不到动静?”刘光玉看着他神秘地笑笑,并不答话,只是领着他直向西偏房后面的一处夹道走去。到了那里,刘光玉弯下腰,熟练地挪开了地上的一块锅盖儿那般大的石板,露出了一个圆圆的洞口。石板刚刚挪开,那个洞口里就透出一股子明晃晃的强光,接着传出了嘈杂的呼喝之声。刘光玉顺着洞口支着的一架木梯向下而去,只露着一个脑袋的当隙朝着外面的刘青玉说了一声:“下来后把石板合上。”说着就径直下了木梯,扭身一闪便不见了踪影。刘青玉走到圆洞口跟前,先躬着身子往下瞅瞅,并没看到人影,但从里面传出来的嘈杂之声好似有不少的人。他咬了咬牙,随即扭身踩上了那架支在洞里的木梯,踩着梯横木一步步往下走,又举起双手把石板合在了井口上,这才下到了井底。
  刘青玉双脚刚刚踏上地面,污浊刺鼻的空气迎面扑来,他捂着嘴巴做了几个干呕,紧着就是一阵剧烈的咳嗽。他缓神打量,眼前豁然开朗,这里面很大很宽敞,内部装饰也非同一般,都用青砖垒砌的墙壁,四周放满了一盏盏的煤油灯,把这座地窖辉映得有了几分神秘。窖顶四角有四个黑乎乎的大窟窿,貌似地窖的通风口。地窖里摆着好几张大方桌,每张桌子的四周挤满了吆五喝六的赌徒。抽烟的人不少,十几杆烟枪紧着燃烧,都散着曲曲绕绕的乳白色烟雾。通风口的烟雾窜冒不迭,轻飘飘地就地盘绕,把这个地窖呛得像北村的那座关帝庙。
  说到赌博,中国应该算是本行的鼻祖。从周朝就开始有记载,世代相袭至今,老祖宗的天赋经过几千年的打磨,时至今日已然让此行发扬光大,赌术不断精炼,花样不断翻新。诸如推牌九、赌番皮、掷骰子、打麻将等等等等,五花八门、数不胜数。当年的益北乡流行着一种新颖的赌法:捻红钱。也不知道是哪朝哪代流传下来的,赌法相对简单:一根红线吊垂着一个方孔铜钱,悬于空中轻弹使其旋转,然后抄起大碗猛地扣住,众人就可以猜铜钱的反正面。
  董家玩的就是这种赌术。
  地窖里几乎所有的声音都是声嘶力竭,喊声亦是声色各异错综不齐,有喊着“面儿”的,有喊着“背儿”的,有敲着碗大声嚷嚷着“开”的;既而有哈哈大笑的,有蹦着高骂娘的,惊叹声、呼哨声、谩骂声,各种各样的声音交杂糅合在一起,使这个空间仿如另一个世界。刘青玉从来没见过这样的场面,被现场的气氛渲染着,像是被人突然打了一记闷棍眼神儿都有些呆滞,他一时六神无主,脑袋像是安装了机械转轴,180度地旋转打量着,脚步挪得像是蜗牛。他没发现大哥钻到哪里去了,所以也不知道自己该往哪里去。正当他手足无措的时隙,一声女人腔调的喊叫传了过来:“这不是神弹手刘头陀吗?”
  喊他的那个声音就从附近传出来的。刘青玉循声打量,见身侧的这张桌子旁侧坐着一个长得奇貌怪样的后生。二十左右的年龄,却生的一副老成相——五短身材、浑圆的脑袋、硕大的脑门、一脸抬头纹;本来如此丑陋的相貌,老天却故意捉弄他,又给了他一双斜楞眼儿。因为这个毛病,他也总是偏楞着脑袋用眼睛的余光看人。正在刘青玉揣摩着是不是他刚才喊了自己的时候,那人又朝着他摆摆手,示意他过去,刘青玉这才凑了过去。所有围着桌子的人,除了他一个人稳坐正中间的太师椅外,其余的人都站着,每个人的面前都或多或少地放了一些小碎票,只有他的面前堆积了一摞现大洋。由此可见,这个人应该就是董武,也就是这家地下赌窖的东家。
  这次刘青玉没猜错。
  正当刘青玉盯着那个斜楞眼看得出神的时候,刘光玉轻喊了一声:“三弟,快叫武哥!”刘青玉朝着他微微笑笑,点点头,称呼一声:“武哥。”
  “这是我三弟,闲着没事也来凑凑热闹。”刘光玉忙着给大家伙儿介绍,他朝着刘青玉摆手,“三弟,过来过来,来我这里。”站在董武身侧的一个后生瞅了瞅刘青玉,表情不屑地说道:“他来做什么?他又不会赌钱。”说这话的人叫宋士华,今年十七岁,长相清秀英俊。他和董武是非常要好的朋友,两人感情胜过亲兄弟。宋士华家境颇为寒微,他很小的时候母亲就得病身故了,这些年与体弱多病的父亲相依为命过生活。他之所以死心塌地地跟随着董武,是因为那个董武待他确实不薄;当然他也为董武真心卖力,一直帮着他打理赌场和米铺的生意。
  “他倒是想赌钱,他也得有钱啊!”董武接着宋士华的话,有些挖苦的味道,随即冷冷一笑。
  刘青玉听着他俩一唱一和的嘲讽之言,心里有些不悦,脸上随即漾起了闷闷不乐的神情,但他没做任何的反讥,只是站在大哥身后,低头不语。那一刻他的心里就有些后悔,后悔跟着大哥到这种地方来。这不是他该来的地方,也不是他想来的地方,瞅着这帮好赌之徒,他打心底升起一种反感。
  “好了好了,别说没用的了,再来再来。”一个声音极不耐烦地大声吆喝,听上去一副迫不及待的样子。刘青玉扭头瞅他,见这个后生光秃着脑袋,他并不认识。这些人都是口埠村人,刘青玉却没有一个认识的,可见他平常真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少了交际。刚才吆喝的这个人也是个铁杆儿赌徒,姓肖,绰号秃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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