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东莞找工15

　　没有打过工的人不知道，上世纪九十年代中后期，在中国广东，大致可以把打工一族划分为三大类，而每一大类的薪酬标准会不一样。第一是行政管理人员（如厂长经理、行政课长襄理等）属于高级打工者，他们的年薪从几万到十来万不等；第二类是技术工种（如电工、焊工，车位工又分为平车工和高车工，高车工的工资明显高于平车工；裁床师傅，模具师傅，程序员，版房设计，绘图员等）他们的工资可达好几万。第三类才是普工类（如清洁工，保安，包装工，宿舍管理员等），他们的年薪还不到一万左右。
　　通常来说，拿钱不多，但最辛苦的就是这第三类。尽管很多人极不情愿上下班，但要生存，那也没有办法啊。所以，就有人形象地把第三类打工一族比喻为新时代的“包身工”，他们上面的管理人员，小到组长，大到经理。有些人总会自觉或者不自觉地行使着厂方赋予他们的管理权，信奉“有权不用，过期作废”的想法，好像全天下都不知道只有他们才最适合做管理似的。这种人其实最可恨，有的为了想升迁，想方设法巴结顶头上司，因而对下面的工人指手画脚，狐假虎威。好像下面的工人都是傻子，会对他们都言听计从。只要不是智障，明眼人还看不出来么？只是好多人不愿意讲罢了。在他们看来，随便那些组长，课长经理多牛逼，你还能在厂里干一辈子不成？如果流水线上的员工够团结的话，而组长和经理又很过分，多次与厂方反应无果后兴许考虑罢工。而一旦罢工，受损失的肯定是厂方。如果追究责任，管理人员也难辞其咎，事情真的闹大了对他们也没有什么好处，甚至还有可能让他们滚蛋的可能呢。因此，大凡精明的组长们，都会想方设法安抚好手下的工人，让他们竭尽全力按照要求生产，无论是说话的语气，还是态度上都表现得很温和。
　　其实他们明白，手下的人工作态度如何，直接关系到自己的前途命运。如果处理不好的话，会很麻烦的呢。古话就说的好:狗急了要跳墙，兔急了要咬人。只可惜，很多工厂里的小组长们，不懂其中的奥妙，任着自己的性子来，以为自己当真就是厂里的老大了，好像别人的命运完全就掌握在自己是两手之中似的。退一万步来说，遇到这样的组长，有些工人宁愿自己不要工资，自动离厂，也不会再受窝囊气，你还能把我怎样啊。
　　虽然我没在流水线上上班，但我上面所说绝对是真实可信的。正是因为做保安的缘故，自然就见多了不要工资自己出厂的车间员工。她们在提着行李离开卓维的最后一刻，扭头都还愤愤不平地说：“走了就轻松了。这是一家什么鬼厂，组长和车间主任比老板都还凶，我实在是受不了了才无奈离厂的。他妈的，加不完的班，受不够的气，吃不饱，拿钱少，真不知道图的啥？”这个时候，我都会好好安慰她们几句：“东莞的工厂好多，出了卓维，再找其他的厂呗。要相信好人还是多。”也许，我也只能这样安慰离厂的女工了。
　　我何尝不知道，她们的心里很苦，白白为厂里打了大半个月的工，还分文不取。如果是正常的辞工离厂，那钱就能拿到，但组长和车间主管不批准，自动离厂便是她们唯一的选择了。可是，即便是正常的辞职，说不定那些组长看你不顺眼，还会七扣八扣些钱给厂方，与其这样，还不如干脆不要了。如果这样都还不放人走，还真的是天理难容！
　　我一直都记得，自己是1998年的5月4日，从东莞基业人才市场一个人过来谢岗卓维手袋面试成功后做保安的。至于如何面试成功，在前面的章节已有详细介绍，这里就恕不多言。我只想谈的是进厂以后亲眼所见卓维手袋厂曾经的辉煌时期，那还是郭经理和颜经理在任的时候，虽然厂里时常加班，但工人到出粮日（就是发工资的日子）领到手的工资都厚厚的一匝，而且还有夜宵吃。我在二楼做平车工的女老乡也证实说加班最多的那个月，她们就领到了差不多3000元的工资。虽然人很辛苦，但拿钱也多，还是值得。吴杰队长也在我们面前提过，只要厂里快出粮的时候，出纳谢雪玲小姐都会带着吴队去银行取钱回厂，最多的一次就取过三十多万。尽管我没在车间，看不到工人领到高工资时的喜悦，但从他们进出厂门快乐和疲惫的表情中还是能感觉得到。出门打工，图的是什么？就是图上班时间少，工资高。当然，这在东莞的所有工厂里，显然是不现实的。好多都是从农村出来的，她们不怕吃苦，加班其实都不怕，就怕发到手的工资还是少得可怜。
　　通常，只要厂里发了工资，第二天全厂都会放假（保安除外），员工们就会三五几个相约去谢岗镇上购物，难得的一天放松时间，她们自然不会错过。厂里一旦放假，最寂寞的还是保安。吴队说过，厂里放假，只是给车间员工们放假，不是给你们放假。我希望你们还是要打起精神，按照正常的上班流程来完成。当然了，车间没人上班，外面也没人送货，相对来说要轻松一些。但大门口的保安还是不可大意，要堤防外面的闲散人员佩戴本厂员工厂证进厂。
　　保安是什么？保安就是要保护厂里的财产和员工们的安全，这是职责所在。还有，上夜班的保安，不要在大门口打瞌睡，被我看到了，都还好说，我可以原谅你们一两次，第三次我可要罚款了。但被冯生他们看到就麻烦了，实在困了，要不起来走动走动，洗把冷水脸；要不两人可以自行协商一下，找个隐蔽的地方适当迷糊一下也不是不可以。反正，大家都在一起这么久了，也知道我对保安的工作要求。一句话，大家相互配合，对谁都好。都是出门人，说实话，我也不想为难你们当中的哪一个。但是，你们还是要对厂里负责，对员工们的安全负责，该做的就要做到位。还有，保安队应该要有新气象，要让员工们看到我们曾经都是当过兵的，所以在上班的时候就要精神饱满，热情服务。保安队是一个整体，大家一定要搞好团结，只有这样才能形成合力，对那些敢于违反厂纪屡教不改的员工就会起到威慑的作用。
　　进厂之初，吴队安排我上夜班。下班后很自由，我就一个人跑到谢岗镇转转，熟悉环境路线。只要不耽误上班，吴队都不会管你。小冯生驻厂后，吴队便开始对保安约法三章，下班时间外出必须写请假条放到值班室，每天只允许两人外出两小时，如果迟到，取消外出，自行掌控好时间。另外，绝对不允许保安在外过夜。他说：“我知道有的保安对我这些规定会有意见，可是我也没有办法。以前你们不是总说厂里没电视没图书没娱乐器材，小冯生过来后全部都配齐了。本来，保安除了正常上班的以外，休息的保安都要原地待命，以备应付突发事件，所以才限制大家外出。外边并不安全，谢岗治安队经常都在检查暂住证，我觉得呆在厂里还是比较安全。要看美女，厂里也不是没有。”
　　那个时候，伯会都早已经在卓维二楼的硬袋车间上班了，我们在万里村租住的小屋没到退房时间。如果不是她过来了，我肯定不会想到在外租房住。吴队限制保安下班外出，还有一个隐含的意思就是在警告我不要在外边过夜。但我没办法啊。爱人一人在外，实在是不放心，本来在厂里也有床位的，但我又不方便出入女生宿舍，这才想到了在外边租间小屋的。谁曾想，好景不长，吴队的一道命令如同观音菩萨给孙悟空头上念紧箍咒那样，让人浑身不舒服，但又无可奈何。除非你离厂，谁都把你没办法。问题是我们那时还背负着5000元的外债，所以对这个命令多少都还有些顾忌，尽量克服。
　　有时，伯会想不通，我也只好劝她：“先忍忍，等到把外债还清了，就不心焦了。实在不行，就搬回厂里住吧。”她想了想：“我不搬了，要不这样，你隔三五晚就悄悄地过去住一晚，上班不要迟到就不怕。真不知道这是个什么鬼厂，下班了还要把人拴在厂里，没有自由了。”我说那好吧。
　　于是，等我下了班，就悄悄地溜出去跑到出租屋。原本以为问题不大，没想到保安陈飞私下里向队长告密，说我经常跑出厂外宿。我下班外宿关他个屁事啊，真是管得宽。幸好队长那段时间对我的保安工作总体上还算满意，便呵呵一笑，在开会的时候就说：“有的同志对我要求的纪律视而不见哈。我不点名，个人心里明白就是。我也知道，这样的规定有些欠妥，有的人嘴里不说，可心里对我意见不小。要不这样吧，我把保安原则上绝对不允许外宿改为允许一周两三次外宿，但要注意安全。”伯会知道后，对吴队的松口也表示理解。
　　卓维手袋厂保安队队长一名，没有副队长，保安员共六名，宿舍管理员另有其人，但也纳入保安队管理范围。三班制每个班两个保安，时间是八小时，十天一倒班。休息时间最长的就是从大夜班转到第三天的早班，也就是说要间隔三十多个小时，其次是早班转中班，中班转大夜班。这两班间隔时间都不长，早班负责看中午的饭堂排队打饭的秩序，大夜班负责晚饭看饭堂。队长也到位协助上下班打卡和维持饭堂的就餐秩序。中班保安还有一项任务就是负责烧锅炉，为员工提供热水供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