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娴淑女情被两线牵

　　在老屋呆了一天，两人双双又来到毛田湾。
　　一切按部就班，采茶季节就上山采茶，其余时间，不是开垦，就是打寮叶。一路走来，经历过种种挫折的翠莹思想渐渐成熟起来。辗转反侧中，她想得更远更长了。
　　当初母亲反对自己跟陈善水好，自己本来还在举棋不定中，但被母亲当众责骂，执拗的翠莹很是激动，一来舍不下对善水的那份情感，二来是逆反心理作祟，三来想到善水已经当兵，以后退伍好歹也会分配工作的。没想到闹得沸沸扬扬的，善水退伍却哪里来哪里去，善水还是待在这穷山沟里的一个农民。
　　如果跟陈善水继续相处下去，那么将来自己的孩子们不也跟自己一样，当一辈子农民了吗？在那个城乡差别相当大的年代，翠莹不得不将这个问题作为自己婚姻所要考虑的重大前提。可是，像陈善水这样的人可是世上独一无二的，他的诚实，他的善良，他的厚道，他的勤劳，更重要的是他对自己是那么的痴情，自己也是那么的爱他……
　　但正如闺蜜所说，凭你翠莹各方面的自身条件，就是户口上不来，在城里嫁个条件好的男人应该是香蹦蹦的。
　　翠莹陷入极度的自我矛盾之中，究竟何去何从？唉，要是能有个两全其美的，哪怕是折中的办法也好。究竟该怎么办？翠莹的思想开始摇摆不定。
　　陷入苦恼中的翠莹，找不到也没法找到她想要的两全其美的答案。她产生了想离开一段时间的想法，将自己内心的矛盾交给时间，也许跟陈善水分开一段时间，答案自然就出来了。那就让时间来慢慢帮助自己解出答案吧。
　　有人说，眼睛是心灵的窗户，这话一点不假。翠莹自从思想有了波动，产生想离开毛田湾一段时间的想法之后，看见陈善水眼神难免有闪烁不定之时，想开口又觉得不好开口。
　　陈善水虽是憨厚之人，但也是相当精明的角儿。他猜到翠莹有心事，生怕她又遇到什么难事，随即关心地问道：“最近怎么啦？好像有心事？能不能说出来？看我能不能帮到你。”
　　翠莹见陈善水相问，本想把心里的想法告诉他，但又怕他误会而接受不了，便说道：“听说窑厂挖土方很挣钱，我想去试试。”
　　“窑厂的事情可都是吃苦的差事，那钱不是好挣的，那都是男人干的苦力事情哎。”
　　“想挣钱不吃苦哪行？天上又不会掉馅饼。别说是男人干的事情，有的男人还不如我呢。”本来觉得很难开口的事情，就这样轻描淡写地挑开了。
　　“你那么爱干净，在那儿干事，成天可都是灰头土脸的。”善水有心阻止翠莹，理由却很牵强。
　　“想挣钱害怕灰头土脸？哈哈。”听翠莹的口气，去窑厂挣钱，已经是势在必行的事情了。
　　善水没理由能阻止，有理由也阻止不了。
　　就这样，算是跟陈善水打了个招呼，翠莹又回到c城，在窑厂找了个挖土方的事情。
　　窑厂的事，首先就是挖土方，然后将土石方运到粉碎机车间粉碎，之后搅拌成泥，做成砖、瓦形状，再放进窑里烧制。
　　翠莹被分在一个四十多岁名叫王腊梅为组长的组里。腊梅让翠莹跟一个叫杜小莲的姑娘合拉一架人力板车运土。
　　翠莹第一天上班，首先就抡起了铁锤把子，夯起了花锤。
　　这十人一组，两人一架板车，首先要将钢钎用大铁锤夯进土里，然后将要开采的这块土石方下面挖空，再用钉进去的钢钎翘动，这样省事省力。土石方被撬动之后，再用人力板车运到粉碎车间粉碎。
　　掌控粉碎机的是一个长得十分帅气的小伙子，叫季俊。
　　当翠莹与杜小莲拉着板车第一次来到季俊的粉碎机跟前时，季俊就眼睛一亮。他连忙下来帮翠莹倒土，并主动搭话道：“今天刚来的吧？这可是个又脏又累的事情，慢慢来，悠着点，尤其是要注意安全哦。”
　　翠莹礼节性地点点头，杜小莲则连忙上前道：“我两都是今天刚来的。哈哈，你是开粉碎机的师傅呀？我叫杜小莲，师傅你姓什么叫什么？我们以后可就要常打交道了。哈哈。”
　　“我叫季俊，你们就叫我名字得了，不要喊我师傅。”季俊回答着杜小莲，眼神却瞟向周翠莹。
　　其实两位姑娘都长得很漂亮，挺招人注目的。只是两位漂亮姑娘给人的印象却截然不同。如果两相比较起来，翠莹显得沉稳内敛，而杜小莲，虽然也是大姑娘了，却属于那种“八叉”（有点轻浮的意思）型的女子。
　　就这样，你来我往的，大家都熟悉起来。所不同的是，翠莹的板车一来，季俊准会上前帮忙。每当这时，杜小莲不是拍着季军的后背，就是拍着他的肩膀，总要跟季俊逗上几句，打得挺热乎的。休息的时候，翠莹躲在一边掏出怀揣的一本书看着，而杜小莲则抓紧去季俊那里聊天去了。很显然，杜小莲已经爱上这个乐于助人的小伙子季俊了。
　　翠莹在窑厂干活眨眼就过去了几个月，一切风平浪静，这天，却发生了意外。原来一块长三米、宽两米的土方，翠莹抡起铁锤，跟大家一气钉下了十根钢钎也翘不动，组长就让一个姑娘在下面掏空一下，看这位姑娘臂力不行，挖了半天都掏不出一小筐土，翠莹就放下铁锤，让那位姑娘上来，自己下去一气猛掏，土块下面的土很快被掏空了，可意想不到的危险也降临了。组长王腊梅一看上面的土方就要塌陷，连忙大声呼喊：“翠莹，危险！快跑。”翠莹迅速反应过来，连忙向坑外跑，亏得翠莹跑得快，倒下的土方只是将翠莹的腿压住了，不然整个人都会埋在土石方下面。慌乱中，大家拼命扒土，季俊更是不要命地狠命扒着泥土，还好，因为翠莹逃得及时，腿跟倒塌的土方基本成平行状态，只是软组织和皮外受了伤，腿骨头并没大碍。
　　第二天，大家来看翠莹，组长王腊梅问道：“昨天的那土方谁去清理的你们知道吗？”大家都摇了摇头。
　　王腊梅又道：“那么多土方，我们十个人都要运一天，是谁一晚上把这么多土方弄走了？”
　　杜小莲当即咋呼到：“我的妈呀，那么多土方，谁这么大本事，一晚上竟然弄得干干净净？简直就是神话。”
　　王腊梅眨了眨眼睛：“莫不是……”
　　杜小莲即刻大声喊了起来：“我知道是谁，一定是季俊！”
　　半个月之后，翠莹伤好回到窑厂干事，这天下班，杜小莲挨到季俊面前，将季俊的肩膀拍了一下。“季俊，我们在一起干事这么长时间，也不请我们去你家玩玩。”
　　季俊说：“好啊，晚上你跟周翠莹一道来我家吧。”
　　“好，这才像男子汉嘛！”说着又在季俊的肩膀上拍了一下，季俊当即也在杜小莲的肩膀上回拍了一下，杜小莲疼的嘴巴直咧咧。
　　当即，杜小莲来喊翠莹，并将刚才跟季俊打闹的情形告诉翠莹：“这家伙手真重，拍我一下竟然让我疼得直咧嘴。……”
　　“哈哈，这就叫打是疼，骂是爱嘛。”翠莹打趣道。
　　“可也不能下手这么重啊！”杜小莲嘴上这么说，脸上却不由自主地露出微笑。那神色，傻子都能看得出，是恋爱中女人所特有的那种痴迷的、甜甜的幸福无比的情感地流露。
　　这天晚上，堪称窑厂两枝花的杜小莲和周翠莹来到季俊的家。季俊的家是公房，父母是双职工，家庭条件在当时是属于衣食无忧比较富足的那种。季军的父母见两个漂亮姑娘同时来到家里做客，自然是喜不自禁。作为陪客，翠莹一直没有多话，而杜小莲则完全一派恋人的姿态进入主角色。
　　从季俊家走出来，天色已晚。周翠莹跟在春风得意的杜小莲身后，季俊跟在翠莹的身后。翠莹正想跟两人打招呼离开，季俊突然将周翠莹的一只手反拉着，塞给她一把糖果，还递给她一张电影票。至此，翠莹才恍如梦中醒来，原来季俊爱的不是杜小莲。
　　杜小莲见状，露出狐疑之色，瞬间明白过来，朝季俊投来幽怨的一瞥，悻悻地走了。
　　“你跟杜小莲不是……”看着手中一把糖果和一张电影票，狐疑中的翠莹也明白了过来，怪不得平时季俊对自己的眼神是那样的火辣辣的，但看他与杜小莲之间地不断接触，翠莹怎么也没想到，季俊喜欢的人原来竟然是自己。
　　季俊知道周翠莹要问什么：“我和她没有什么，我不能左右他人内心的想法，也不能阻止别人的行为，但我知道，我喜欢的人是你。”
　　翠莹虽然跟陈善水相处时间不算短，但像季俊这样大胆示爱，翠莹还是不由耳热心跳起来，是啊，眼前的小伙子，不仅个头跟自己很相配，家庭条件也是百里挑一，更重要的是他很爱自己，对自己是这样的痴情。但此时陈善水的身影却跃然眼前。
　　想到陈善水，翠莹按奈住自己的情绪，冷静了一下说道：“我已经有男朋友了。”
　　“我不信，你是在敷衍我，我知道，你是个资资本本（很稳重的意思）的姑娘，平时我就看得出来，你不跟别人多话，也没见那个小青年来找你，休息的时候你总是一个人捧一本书在一边看，不像杜小莲，简直就是八叉一个。”
　　“我还比你大一岁……”面对季俊情感的突然来袭，能说会道的翠莹此刻觉得词穷句短。
　　“这不是我爱你的障碍。”季俊直言不讳。
　　“我是农村户口，与你不是门当户对。”
　　“只要我们相爱，什么都不是问题。”
　　“不行，我还是不能跟你好。我们要面对现实。”
　　见翠莹态度很是坚决，季俊心道，心急吃不了热豆腐，只要我真心爱她，相信她也是重情之人，我们最终会走到一起的。心里这样想着，嘴上便道：“这样，我比你小一岁，我们先姐弟相处，我们做干兄妹总行吧？”
　　“干兄妹可以，可是……”
　　“走吧，不就是看一场电影嘛！”季俊硬拉着翠莹去电影院。
　　就这样，翠莹在心理极度矛盾中，以干兄妹的关系与季俊若即若离地相处在窑厂。
　　这天上午下班，季俊又悄悄塞给翠莹一张电影票，恰在这天中午陈善水来看周翠莹，翠莹感觉自己的心脏都快跳出喉咙了。怎么办？怎么办？陈善水中午来的，晚上是不可能回去的，但季俊已经约好了晚上看电影，这不是太尴尬了吗？思来想去，翠莹决定不再隐瞒自己与季俊来往的关系，补买了同一场的电影票，让陈善水也去看电影，电影票与季俊买的电影票是东西相向的。这场电影，三个人的心情都是非常复杂的。可以说三个人没有一个人看出电影演的是什么情节。
　　季俊偷眼向东边看去，虽然看不清陈善水什么表情，但陈善水的身影一直就好像堵在眼前，像一座大山隔开了他与翠莹，心理不由起伏不定，只有这时候，他才相信之前翠莹说的不是搪塞之词，她真的是有男朋友，想到自己硬生生地夺人所爱，心中不由涌起愧疚之意，可感情从来都是自私的，季俊心想，只要翠莹还没出嫁，自己就有希望，就有机会，就不会轻易放弃。他太爱周翠莹了！通过与翠莹的相处，季俊心里更加觉得离不开翠莹了，对翠莹的情感简直就是含在嘴里怕化了，吐出来怕冻了。可眼下翠莹的男友来了，自己该怎么办？说好的以姐弟相称，向深度发展关系，虽然希望渺茫，但不是没有希望，那就让时间来判决吧！
　　陈善水也不时地对西边看过来，一想到翠莹与另一个男人挨肩擦膀地坐在一起看电影，陈善水的心里像有一把利剑在胡乱搅着，疼得无以复加。几滴滚烫的泪水顺着脸颊滴在手背上，他双手一摸，黏糊糊的，难道眼里滴出血来了吗？
　　自己是那么的爱翠莹，翠莹在身边时，她的一举一动陈善水都无不在目，密切关注，生怕翠莹有什么委屈，自从翠莹离开毛田湾来城里做事，自己无时无刻不牵挂着她，她在窑厂挖土方没累生病吧？听说挖土方很累，也很危险，她不会伤着胳膊腿脚吧？甚至有时在梦中看见翠莹遇到塌方而惊醒，喊着翠莹的名字一跃而起，醒来一身冷汗，却原来是在梦中。
　　翠莹来城里转眼都几个月了，尽管生产队里的事情抽不开身，要不是母亲方梅病重，陈善水早就想来看看翠莹了。
　　方梅听说翠莹去城里做事之后，本来就病恹恹的她，病情又加重了，她只是没有将自己心里的担心说出来罢了。老人心里明镜似的，看来翠莹与儿子的关系要结束，因为翠莹迟早是要上调回城的，儿子是农民，她将来上调就是拿工资的工人了，唉！三个儿子，小儿子陈善斌的孩子都几岁了，老二善水的对象还没确定，这可怎么是好？眼下自己身体这么差，说不定哪天走了，怎么去对地下的老伴交代？死了都闭不上眼睛哦！
　　方梅越想病就越加重，陈善水眼见母亲身体状况越来越差，就更加抽不开身。知儿莫若母。听着儿子梦中喊着翠莹的名字，眼见儿子白天失魂落魄的样子，母亲喘着粗气发了一顿火：“不管怎样，你去城里看看翠莹，成不成也好有个了断。”就这样，陈善水来到城里看望翠莹。
　　像翠莹这样漂亮能干的姑娘，陈善水可以想象，追求她的人来会不在少处的，一家养女百家求嘛！道理虽然明白，但真遇上谁在追求翠莹，善水还真的一下子接受不了。
　　来到城里，陈善水做梦也没想到翠莹身边会有个这么帅气的小伙子在追求她，而且是那么的投入。从小伙子的模样神态中可以看出，这个小伙子是个不错的人。无论各方面条件都很优秀，以致自己没法跟他相比，善水不由生出自卑之情。想到与翠莹的这段刻骨铭心的爱就要泡汤，陈善水不禁失声痛哭，坐在他旁边的大概是一对小夫妻，那女的讥讽道：“这人毛病，这电影也没哪里有让人感动到流泪的地方，真是神经！”他们哪里知道伤心人心里的伤心事。
　　其实此时最难受的人还是翠莹。如坐针毡的翠莹，权衡两人，两个人都有一个共同点，那就是两个男人都是那么深爱自己。相比较而言，善水的爱深沉而实在，季俊的爱真诚而浪漫。
　　季俊是城里人，自己虽是城里人，却是农村户口，都这么多年了，好不容易来了个三抽一的名额，却让二哥生生地抢走了。上调无望，看来此生也就是农民身份了，假如与季俊结合，将来两人身份的悬殊，季俊会不会嫌弃自己而变心？自己又是脾气刚强的人，将来自己能受制于季俊吗？而假如嫁给陈善水，两人身份一般高低，且善水又是那么爱自己，与季俊的爱相比较就显得更加踏实一点，就没有那种被嫌弃和受制于人的担忧了。可是嫁给陈善水，那么将来自己就一辈子待在农村了吗？将来自己的孩子也就跟自己一样待在农村了吗？毕竟城乡差别太大了。
　　翠莹的心如十几个吊桶七上八下，不仅当场电影不知道演的什么情节，晚上也是彻夜无眠。
　　第二天一早，陈善水起来就要离开，翠莹看见陈善水的眼睛肿得跟熟透了的桃子一样，翠莹心中一酸：“你昨晚一夜没睡？”
　　“睡不着。”
　　“你哭了？”翠莹哽咽着。
　　“嗯！”善水的声音也哽咽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