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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清溪河水哗啦啦流

作品名称:金凤凰      作者:永铭家珍      发布时间:2018-03-08 22:43:44      字数:5287

  第二天第三天,连着两天刘军都没上学,蒙着头睡在床上,奶奶喊他吃饭也不吃。
  在一家人的再三追问下,刘军说出自己捉弄周翠莹和被周翠莹他们捉弄的经过,父亲抱怨说道:“活该,谁要你一天到晚不好好学习,专门捉弄人,这下遇到对头了吧?”
  奶奶则很不满意儿子骂孙子的话:“这个外来户还敢欺负我们刘军,我去她家问问,问她有几个胆子?”
  刘军父亲本想拦住奶奶的,没奈何奶奶执意要去,没办法只好随他去了。
  刘军奶奶来到翠莹家,正好一家人在吃中饭。
  刘军奶奶进门就喊上了:“翠莹妈妈,你家女儿同一班小子将我孙子嚇生病了,你们看怎么办吧?”
  “怎么回事?”
  刘军奶奶声情并茂地将事情添油加醋地说了一遍。周建言一边没吭声,李妍气火了,骂了翠莹一通,又安慰了刘军奶奶一番:“对不住了,你放心,从现在开始,她要是再给我惹事,我就不让她上学了。”
  翠莹被妈妈骂了一通,低着头没辩白,见母亲说不让自己上学了,连忙道:“是刘军先欺负我的,他还骂我是小右派,不信你去问问善水他们!”
  “还犟嘴,看我不打你!”李妍说完伸手要打翠莹,刘军奶奶听了翠莹讲的经过,心里自觉理亏,就自己找台阶下:“我家刘军没事则罢,有事我还要找你们的。”说完自己走了。
  “这学不上也罢,回来帮我挣工分。”
  第二天,进平在学校拦住刘军:“明明是你欺负人,到竹林里去也是你自愿要去的,说好了的你不告诉家里人的,你奶奶是怎么知道的?还找到我家里,将我妹妹骂了一顿,我妹妹差点还讨了打,你说,这事怎么办?”
  “我奶奶逼我说的……”刘军说的似乎自然。
  没等刘军说完,进平横眉一竖:“信不信我揍你一顿,告诉你,你这叫叛徒,叫汉奸!叛徒汉奸就要被枪毙……”
  进平越说越激动,可这回没等进平说完,刘军洋洋得意的说道:“哈哈,那你爸爸还是劳改犯呢……”
  进平听刘军这样说,捏紧拳头晃了晃:“劳改犯比叛徒总要好……”
  “我不是叛徒,这又不是打仗,我告诉我奶奶,又不是告诉敌人,怎么就叛徒啦?”
  进平上前一步指着刘军的鼻子:“你就是叛徒,就是汉奸……”
  刘军用手用力拨开进平指着自己的手:“你想打人?”
  “打你怎么啦?”说完就势一拳打在刘军的肩膀上,刘军也不是省油的灯,两个人纠缠在一起,正打得难解难分。恰巧张队长路过,将两人拉开,各打五十板地批评了一顿。
  当天晚上,刘军肚子疼得在床上直打滚,奶奶在一边念叨着阿弥托佛,一边说:“这外来户的儿子女儿都不是东西,把我孙子打成这样。”转过身又对儿子说,“你还在这里杵着干嘛?赶紧去队长家,让队长来看看,这外来户把你儿子打成什么样了。”
  刘军父亲连忙来到张队长家,队长听说刘军在床上伤情发作,心道:这两半大孩子打架,竟然打出祸事来了不成?张队长不敢怠慢,赶紧来到刘军家,只见刘军疼得额头上布满汗珠。张队长二话没说,喊来进年和进平,几个人玲着煤油灯走过十几里山路,蹚水过河,轮流将刘军背到镇上医院。一路上,刘军父亲搀着刘军奶奶。刘军奶奶一路上一边哭一边唠叨不停,嚷着孙子要是有个三长两短,就到外来户家门口吊死了算了。可是到医院医生一检查,让大家都很意外。原来刘军得的是阑尾炎,奶奶这才住了口。
  光阴就像清溪河的流水,流过毛田湾的家家户户,也流过每个人的身体。悄然中,清溪河,不仅给上一辈人的眼角描上了一条条的皱褶,更让孩子们如竹林中春天的笋子一般呼呼成长。
  十七岁的翠莹,在清溪河水的滋润下,在悠悠山林清岚的萦绕中,出落得如同牡丹花一样楚楚动人。本来瘦削高挑的个子,此时已经透出丰满的韵味,俏丽的脸庞也一反三年自然灾害饿饭时的枯黄,像化了淡淡的红妆一样,是那么得妩媚。这天,正在山上摘茶的翠莹,被队长喊了下山,告诉她,让她从即日起不用在地里干事,去大队宣传队,工分照算。翠莹欣然接受,如同出笼的鸟儿,本来就很活泼开朗的翠莹在宣传队一展风采,忠字舞、新疆舞、对口词等,翠莹哪一样都拿捏得得心应手,表现得很是出彩。
  次年,因为大队要组织铁姑娘先锋队,表现突出的翠莹又被任命为铁姑娘队的队长。她带着铁姑娘们,举着农业学大寨的旗帜,又用青春的热血合着铁姑娘们淋漓的汗水,谱写了一曲曲垒起皖赣铁路的高歌。
  看着翠莹肩挑的一担泥土,将宽宽的扁担都压弯了,远远的男队那边有很多关注的眼神投了过来,有的嘴里还不停地“啧啧”有声:“这铁姑娘队长不仅人长得漂亮,还这么能干,要是谁能娶回家,那是他八辈子修来的福气哦!”
  “看她笑靥如花,能说会道,可一看见我们男队的人,脸立刻就像被霜冻住了一样,唉,插针的地方都没有,真是名副其实的铁队长!”
  “可惜她是下放的,迟早要回城哦。追也是白追,就别浪费表情了,哈哈。”
  收工了,翠莹无意中摸着疼痛的肩膀,女知青兰兰说道:“翠莹姐姐,肩膀疼了吧?我说你不能挑那么多,压伤了就不好了。”
  “没事,我没那么娇贵,晚上睡一觉就好了!”翠莹显得很自信。
  “还说没事,你看看男子青年队的人,都没你挑得多,你可真不能蛮干,你毕竟是女孩子家的。”张队长不知什么时候跟在翠莹和兰兰的身后,听见两人的谈话插了进来。
  “女孩子怎么啦?你看我哪回工分挣得比他们少了?”
  “这倒是……唉,我知道,你是个好胜的姑娘,大家要都像你一样就好了。不过还是注意点好,不要累伤了,还记得那次打寮叶的事情吗?为了多摘寮叶,你差点把命送掉了。”张队长说这话时透着疼惜和赞扬的复杂表情。
  “就是。那时我还没来,但听人提过。究竟怎么回事?翠莹姐讲给我听听吧。”兰兰期盼的眼神投向翠莹。翠莹羞涩地笑了笑:“太怕人了,想起来都心惊肉跳。”
  “翠莹啊,干什么事情都挺好胜。挑肥上山,她不仅挑得比别人多,而且跑的速度比别人快,刚来摘茶,她就向快手看齐。挑柴下山,她一挑就是一百五六十斤。就说打寮叶,因为越是险峻的地方,寮叶越是长得又大又密,因此她总是往险峻的地方去摘。结果那一天,出事了,后来我们找到她们,都嚇出一身冷汗来。”
  “究竟怎么啦?”队长这样说,兰兰就露出更加好奇期盼的神色。
  “那天,在北边的高山上,她看见悬崖边有一块寮叶,那茂盛自不必说了,别人都不敢去,翠莹去了,谁知采着采着,没注意一脚踩空,翠莹顺着陡峭的山崖滚了下去,往山下翻滚的过程中,还将另一个村里的姑娘也带滚了下去。滚啊滚,眼看就要滚到绝壁的悬崖边,真是老天保佑,翠莹的衣服口袋被一树枝挂住,翠莹随即抓住树枝,两个人掉落在悬崖的边缘,只差一步,就会坠崖,那后果都不敢想象了。”不知是心有余悸,还是走路走的,队长边讲边用衣袖擦了额头上的毛汗。
  “我的妈呀,翠莹姐真是命大!”兰兰唏嘘道。
  “说的是!不过那一刻我和那位村姑,都被吓懵了,好半天才回过神来。我们俩的脸上身上胳膊腿,都被树枝刮得伤痕累累,村姑只穿了一件小内衣和一件薄薄衬衫,已经衣不遮体,好在我穿了两件,虽然衣衫褴褛,但还能遮住身体,哈哈,想起来都后怕,回家后我妈还给我喊了几天的黑呢。”翠莹补充道。
  “喊黑是怎么回事?”来自上海的下放知青兰兰很是好奇。
  “喊黑,就是人受到惊吓,母亲就抱着一件受惊吓的人穿的衣服,当夜深人静的时候,出来喊魂,将吓掉了的魂魄喊回来。平常人们受到惊吓时不是常说,三魂吓掉两魂半吗?魂魄吓掉了要是不喊回来,那这个被吓掉魂的人就命不久矣,所以当娘的就给我喊魂咯。”
  兰兰捂着嘴笑了:“喊就能喊回来?那么神?”
  “我们这里有句话,叫娘喊千里。哪怕你的魂魄飘到天涯海角,娘都能给你喊了回来的。”翠莹没在意兰兰的偷笑认真地说道。
  几个人边走边聊,不知不觉已经回到工棚。
  老远的,就有一个干部模样的人在工棚等着他们。张队长迎上前来:“王干事有什么指示?”
  被称作王干事的人递给队长一张书面文件:“皖赣铁路工程接近尾声,让你们的村的青年与男女知情重新组织一支青年突击队,到青弋江参加会战。”
  “哦,好的。”
  “辛苦你们了!”干事握了张队长的手,转身离开了。
  当晚张队长带着姑娘小伙子们回到村里,开始去青弋江的准备
  翠莹又带着铁姑娘们与男队们组成了一支新的突击队,去参加青弋江堤坝的大会战。
  从毛田湾到目的地大约有五十多公里路,陈善水也起了个大早,他要为翠莹她们送行。
  翠莹的表现,在年轻人中脱颖而出,很多小伙子都想靠近,但看着不怒自威的翠莹,又都在不自觉中望而却步,只好躲到一边暗恋去了。
  陈善水自然也是其中一个。尤其是经常听到大哥陈善林在家里夸奖翠莹,善水对翠莹的喜爱就更进一步,只不过他比别的小伙子头脑清醒一些,因为他知道,翠莹虽是全家下放,但也属于知青,目前知青们已经三三两两开始上调,翠莹表现又非常突出,迟早是要回城的,因此只好将爱慕之情化作平常默默的关爱之中。有时他也想,要是能改变自己的身份就好了。
  其实翠莹对陈善水的感觉蛮好的,一方面没朝婚姻方面去想,另一方面总觉得陈善水的个子不尽人意,其实善水的身材应该属于中等的了,人长得也标标致致,看着很潇洒呢!村里有姑娘虽然对他青睐有加,但都自叹不如,配不上他,也到一边暗恋去了。纯真善良的翠莹,压根就没想到自己是属于女孩中的高个子。
  当着大家的面,善水默默地也很自然地将翠莹的行李加在自己的肩上,这下可挑起年轻人们的话题来。大家边走边谈笑。刘军嬉皮笑脸地朝黄山娃做了个鬼脸,又朝陈善水撸了撸嘴:“看样子我们都没戏咯!”这话说完,一边的邹二梅朝刘军深深地剜了一眼。吴桐竹在一边偷偷抿着嘴笑了笑。吴桐花听后,眨了眨眼睛对刘军看看,忽然像想起什么似得说道:“哎刘军,你看人家团支部书记就是不一样,对女同胞关怀备至,你也是男人,就不想想也为我们女同胞做点贡献?”
  “为女同胞做贡献,也要女同胞愿意才是,你说呢?”刘军说着又朝翠莹的背影挤了挤眼睛。
  “我愿意给你这个机会,咯,帮我一下吧!”吴桐花正要将包袱塞给刘军,邹二梅可不愿意了:“哎哎哎,我这还有都没舍得给他呢,他要是能陀得动,我的包袱不会给他?你的应该给黄山娃才对哦。”
  吴桐花将眼角的余光,对着正将目光定在自己身上打转的黄山娃扫了一下,轻声说道:“哼!他也配,真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
  尽管吴桐花说得声音不大,但黄山娃还是听见了,窘迫中还是硬着头皮应了一句:“那就让我这个癞蛤蟆为你这个天鹅义务贡献一下怎样?”说完,也不管吴桐花愿不愿意,扯下吴桐花手里的包袱,套在自己挑着的扁担上。
  姐姐吴桐竹摇了摇头,心想这山娃真的是太痴情了,搁一般人早就不理桐花了。两月前的事情不由再现眼前。
  那天阳光明媚,能说会道的梅嫂来到家里,恰巧桐竹、桐花姐妹两都在家。梅嫂说明来意,吴桐花母亲正要说话,吴桐花抢先说道:“梅嫂,别说我心中已经有人,就是没人,我也不会嫁给他黄山娃的。”
  “哟,瞧桐花这话说得这么绝,俗语说,锅头饭能吃,过头话可不能说。他黄山娃,要长相有长相,在村里也是一等一的俊小伙子,要人品有人品,对他父母,那是出了名的孝子,尤其是对他残疾的母亲,更是……”
  “唉,唉,唉,打住!他孝顺是他的事情,我娘养了我这么大了,我都还没孝顺我的娘,要我去他家伺候他瘫子母亲?想都别想。”
  “他母亲不就是有点残疾,也没瘫呀。”
  “哼,她没瘫跟瘫了有多大区别。上山摘茶勉强上去,她能挑能担吗?哪个姑娘嫁到他家不倒了八辈子霉?梅嫂,不是我不给你面子,以后来我家玩可以,说这事,你就趁早别说了,赶紧走吧。”
  桐花母亲向来对吴桐花百依百顺,生怕拗了她会招来灾祸。见桐花自己回绝了也就无话可说。
  梅嫂走后,吴桐竹问吴桐花:“我知道你心里的人是刘军,可人家刘军已经跟大队长的女儿邹二梅结婚了,你总不能拆散他们吧?”
  母亲在一边小声道:“是啊。再说黄山娃那孩子蛮不错的,他又是家里唯一的男孩,四个姐姐都出嫁了,你跟他要是能成的话还真不错。”
  吴桐花道:“理是不错,可我看见他妈心里就不顺。你们都别说了,烦人!”
  黄山娃的父亲是出了名的老实憨厚之人,家中一切全凭妻子做主。眼看儿子山娃已经二十出头了,腿有残疾的母亲便四处找人为儿子说媒,可黄山娃呢,尽管对父母很是孝顺,可唯独这婚姻的事情,任凭母亲再急给自己说亲,说东,山娃看不中,说西,总有理由拒绝。山娃在母亲的再三逼问下,黄山娃才说出自己喜欢同村的吴桐花。老实的父亲一听就来气:“你说喜欢她姐姐吴桐竹还有点谱子,说吴桐花,你想都别想,趁早打住,除非我死了,不然你别想娶她。”
  母亲见老伴将话说得那么死,当面不好说什么,背地里却做了老头不少思想工作。“只要他们愿意,你就别死脑筋了。”
  “不是我不同意,是那吴桐花太不像话,你看哪家姑娘像她那样风流,姑娘家没一点正形,流里流气的,大姑娘家的,就跟男人们动手动脚的。”
  “可是你儿子就认准了她,你总不能看着你儿子耽误终身大事吧?你我眼睛一闭,你老黄家还不绝了户?”
  “我是这样说哦,你们想怎么办就怎么办。她要是到我家来,我就搬到披屋住。”山娃父亲退步了,心说儿孙自有儿孙福,山娃不听我们安排,是福是祸,命中注定,随他去吧。
  就这样,两月前,母亲托梅嫂去了吴桐花的家,没想到梅嫂却碰了一鼻子灰。
  黄山娃得知吴桐花一口回绝,原因是嫌弃母亲,心里很不是滋味。但他还不死心,决定借这次华阳河堤坝会战的机会再努力一把。
  目的地到了,大家分男女临时工棚住下了。吴桐花几乎是从黄山娃手中夺下包袱,一个谢字也没有进了女生工棚,翠莹见状摇了摇头。望着落寞的黄山娃,翠莹轻轻说了一句:“别急,慢慢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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