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章 啼笑皆非（中）

　　邓秋云舀出浆糊，端到院中，一边往案板上摊抹破布片，一边道：“嫪嫪（猪）打圈子，喂了也不吃，他又不在家，愁死人了。大嫂！你咋得闲（有空）来串门啊？”大同娘说：“有件事！找你预联（谋划、商议）预联！”如此这般一说。邓秋云顿时羞红了脸，吃吃笑道：“这种事！只能叫老爷们教他呀！”大同娘怂恿道：“叫利文教他吧。”邓秋云忸怩道：“那……等他回来，你给他说吧。”大同娘嗔怪道：“真是个憨妹妹！老嫂小叔子，这话我咋说得出口啊！”邓秋云一想也是，忍不住“卟哧”一声笑了。
　　按辈分她虽是沈大同的婶子，毕竟是个二十岁刚出头的少妇！既使是自己男人，也是被窝里打仗，暗地里做事，当面从来不提的。这一回不但要当面跟男人说，还要叫他教给大同，的确是赶鸭子上架。她虽说性格直爽，这种男女之间的事也是难以启齿。邓秋云忸怩了一阵，难为情道：“我咋说呢！羞死人了。”大同娘见她如此，愁得直掉眼泪：“还能想别的法子吗？”见她难过，邓秋云于心不忍，突然两眼一亮，附大同娘耳边一阵嘀咕：“艳（正）好是个茬口，你看这法子中不？”大同娘眉头舒展，点头道：“不管是啥法子！都得试试呀！说不定管呼（用）。”邓秋云道：“也是赶巧了，利文不在家，找别人我还不好意思开口，正犯愁呢！就叫大同去，我就不信，他能这么不开窍。”大同娘道：“俺大同又不是实憨，这法子说不定行。”邓秋云问道：“小闺女叫啥呀？”大同娘道：“哑巴不会说，孩子说不清，俺兄弟又给她起了个名，叫‘美霞’！”对美霞道：“喊奶奶！”美霞害羞，直往她身后藏。
　　邓秋云瞅了一阵道：“腮帮子支晒着（又大又圆），比刚来时好看多了。”大同娘道：“跟着哑巴娘转卖了好几家，过不了好道子上（顺当）。你想想，吃不丁兑（合适），脸色咋能好看呢？这会吃喝嗓（滋）润，能不胖嘛！孩子受渴烦（照顾不周）不中。”邓秋云道：“能吃就管呗。”大同娘道：“奸酸（挑剔）得很，我都是炖鸡蛋膏子喂她！”郑秋云奉承道：“有个好奶奶，也是她的福啊！”大同娘满面春风道：“虽不是亲生的，也和亲生的一样啊！”邓秋云道：“就是、就是。”大同娘问道：“恁娘俩找伟（啥时）去呢？”邓秋云道：“赶早不赶晚！这就去吧。”大同娘道：“我得赶紧去找他，别叫他再跑到苏庄唱大鼓去。”
　　大同娘找到儿子：“恁婶子家的母猪打圈子，你用土车子推着，跟她一伐（块）上杨庄找嫪嫪（猪）去。”于是沈大同推着独轮车来到邓秋云家。邓秋云叫来几个人帮忙，把母猪绳捆索绑，缚在车上。大同娘道：“风忒大，别带孩子去了，留家里我照应着。”邓秋云道：“那也中。”大同娘提醒道：“喂饱门门（奶）。”邓秋云依言，解怀喂饱孩子！交给了大同娘！沈大同热情招呼道：“大婶子！你也坐车上吧，我推着恁姊妹俩。”大同娘沉下脸来斥责道：“姥娘里个屌！那有你这样说话的？”邓秋云倒不见怪，讪笑道：“招呼得倒是那回事，就是听着不顺耳朵。你推嫪嫪（猪）先走，我能跟得上。”沈大同也不勉强，推着独轮车，“吱扭、吱扭”地往前走了。邓秋云踮着小脚，跟在后头，一同往杨庄而去。
　　杨庄离沈塘仅有数里，是山西省洪洞移民杨永康所建。家谱记载：杨永康弟兄八个，分别叫：福、寿、康、宁、荣、德、益、和。明朝初年，朱元璋令山西省往全国迁民，杨永康与胞弟杨荣、杨德徙迁。洪武三年，弟兄三人离开山西省洪洞县东门外分奚村（疑是今梗壁村！系记忆所误载）！经长途跋涉，翻越太行，杨德迁居濮州之临布（山东省鄄城临濮镇）！荣公迁居山东省鱼台县大觉寺！杨永康迁至历经战乱、满目疮痍的江苏省丰县西北四十五里田家疃！后名杨庄！数百年过去了，这里虽还叫杨庄！却仅余两户杨姓！绝大部分后裔迁至前杨楼、后杨楼、苏庄、丰县城东北五里杨庙！共有三千余口人！
　　在苏皖北、鲁南、豫西一带母猪发情叫“打圈子！”要找公猪配种，以求母猪下羔。沈大同用独轮车推着春情萌动、哼哼叽叽的母猪！和邓秋云一起来到杨庄！杨庄有个专门配种的公猪！来到配猪处，沈大同把独轮车停下，上来四、五个人！把母猪解下，赶上一个特制的木架上。邓秋云害臊，远远地站着。沈大同喊道：“大婶子！站这么远治啥呀？”邓秋云气得直翻白眼，哪里理他！大公猪一见老母猪，顿时眼放绿光，动作敏捷，“噌”地窜上前去。沈大同看直了眼，兴奋地冲邓秋云喊道：“大婶子！您快来看看，嫪嫪（猪）在治啥呀！”邓秋云顿时怒不可竭，骂道：“治恁娘里个头！你没长眼啊？”围观的人们哄然大笑。
　　配完猪，沈大同推着独轮车往回走，不时扭头愣愣地瞅着邓秋云傻笑。邓秋云嗔怪道：“大同！你笑啥呀？”沈大同咂巴咂巴嘴，嘿嘿道：“瞎采细（琢磨）。”邓秋云得意一笑，追问道：“你采细（琢磨）啥呀？”沈大同有些神往，喃喃道：“采细（琢磨）那头公猪！”邓秋云进一步启发道：“你咋这么笨呢？公猪都会干那事，你咋就不会呢？就一点不开窍吗？”一听这话，沈大同突然停下来，独轮车歪倒一旁，老母猪挣扎着直叫。沈大同蛤蟆眼发直，呆呆地望着邓秋云，喉结急速地上下滚动。邓秋云突然打了个寒战，不由自主地后退两步，惊慌失措道：“大同！你……你想治啥呀？”沈大同俩眼色迷迷的，语无伦次道：“大……大婶子！我知道你对我有意……”
　　邓秋云大惊失色，喝道：“娘里个歪屄，我对你有啥意呀？”感到大事不妙，转身欲跑，但为时已晚。沈大同感到浑身燥热，身上积聚了四十多年的原始动物本能像决堤的洪水一样，突然爆发出来。他眼珠通红，猛扑上去，抱着邓秋云！滚入草丛之中，嘴里发出“啊呵、啊呵”的叫声，两手并用，撕扯她的衣裳。邓秋云则夹紧两腿，拚命挣扎。她毕竟没沈大同的力气大，何况这时的沈大同已不是人，而是一头野蛮、发情的公猪！不知不觉中，她的裤子便被沈大同硬脱下来了。
　　邓秋云痛不欲生，她做梦也没想到，会惨遭沈大同的蹂躏。沈大同直起身来，开始脱自己的衣裳。就在这时，一件意想不到的事发生了：那头拚命挣扎的老母猪终于挣脱束缚，四蹄一蹬，蹬离独轮车，撞向沈大同！沈大同一声惨叫，滚落一旁。邓秋云趁机打了个滚，狼狈地提起裤子就跑。沈大同摆脱老母猪，拔腿就追。邓秋云便围着独轮车打转，与他周旋。沈大同捉不住她，急得直叫。邓秋云热汗涔涔，恨恨道：“家有现成的，你知不道用，想占老娘的便宜。”沈大同一下子醒过神来，伫足一呆，接着撇下惊慌失措的邓秋云！撒腿就跑。
　　沈大同跨沟越壕，飞快跑进家中。哑巴正在厨屋和面，沈大同不管三七二十一，拦腰把她抱起，扔在灶前柴禾堆里，就去脱她的衣服。哑巴拚命挣扎，还是被他脱了个精光。沈大同也不关门，把刚从公猪老师哪儿学来的本事，迫不及待地与她共同演习起来，吓得小美霞号陶大哭。
　　再说邓秋云见沈大同跑了，瘫软虚脱在地，浑身酸疼，难过极了：“到底是自家男人窝囊，撑不起家来，连个憨子也敢欺负。”委屈地哭了一阵，方才站起身来，系上腰带，把沾满全身的草屑尘土拍打干净，整理好头发，又在道旁沟里撩水洗了脸，然后折根树枝，驱赶着母猪，拖着沉重的步子往家走，也不管独轮车！刚进沈塘，顶头碰到抱着饿得“哇哇”叫的小孩、望穿秋水的大同娘！大同娘见她独自赶猪回来，诧异道：“他婶子！你咋自己把嫪嫪（猪）赶回来了呢？没叫大同推着呀？”邓秋云黑着脸也不答话，劈头夺过孩子！紧走几步，冲进家门，“嘭”地把大门关上了。大同娘追赶上去，任凭她喊破嗓子，邓秋云就是不应声。
　　大同娘一头雾水，刚要再次敲门，突听有孩子大哭，细听竟是美霞！她大吃一惊，踮着小脚赶回家里。美霞见了她，拉着她的手就往锅屋里拽，像是受到了极度惊吓。大同娘钻进锅屋，睁大昏花的老眼一看，知趣地拉着小美霞扭身就走。刚出院子，就听见货郎鼓响，于是找了两个破鞋底，在货郎哪儿换了几块糖。小美霞有糖吃，方才揩净眼泪，破涕为笑。大同娘闷闷不乐，哄着美霞在街旁树荫下呆坐了一阵，估计时间差不多了，方才回了家。
　　锅屋里的战斗早已结束，沈大同坐在灶前正帮哑巴烧火。大同娘阴沉着脸，没好气地道：“狗日的东西！你自己跑回来了，土车子弄到哪儿去了呢？”沈大同这才醒过神来，屁颠颠地遁原路寻找独轮车去了。
　　背着哑巴，大同娘私下堵住沈大同，追问到底是咋回事！沈大同只是“嘿嘿”地傻笑。大同娘气咻咻地数落道：“要不是恁婶子热心，你上哪儿找这么好的媳妇去？咱报人家的恩还来不及，倒把她气成那样子。”大同娘到底是个心事，晚饭后又去邓秋云家。邓秋云正在火头上，哪肯给她开门。大同娘吃了个闭门羹，自觉没趣，悒悒不乐地往回走去。刚拐上当街，便听到一个女人的嚎哭声和一个男人沙哑的吼叫。
　　她刚想过去看个究竟，却见沈利司领着一个戴着眼镜，教书先生模样的人走过来。大同娘问道：“利司！熬耳杀叫（人声鼎沸）、叽喂子反天（吵闹），知道是咋回事吗？”沈利司道：“除了立宝！咱庄上还有谁说话像敲破锣呀！”大同娘道：“桂花回来几天了，咋还闹腾呢？”沈利司道：“恐怕又拱（钻）错盖体（被）窝了。”大同娘瞥了一眼教书先生，羞赧地抿嘴笑了笑，转身回家去了。
　　那先生莫明其妙，问道：“利司！是咋回事呀？”沈利司尴尬道：“立宝妹妹叫沈桂花！外号叫‘沈妖精’！前几天回娘家来了。”那先生更是不解：“回娘家又咋啦？”沈利司道：“不怕你笑话！她跟亲哥哥相好。”那先生目瞪口呆：“‘树林子大了，啥鸟都有’！真是衣冠禽兽。”沈利司脸上一阵发烧：“‘上梁不正下梁歪’！这本来是凑来的一家人！”那先生好奇道：“啥叫‘凑来的一家人’啊？”沈利司道：“立宝娘叫‘芹儿’！早年在山东威海卫当妓女！被沈学超领来时就挺着个大肚子，不到半年生了他！沈立宝快四十岁了，连他自己也知不道亲爹是谁，沈学超常骂他是个杂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