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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八章 丁当进行曲

作品名称:渭北上门女婿前传      作者:海上明月生      发布时间:2018-01-22 11:03:41      字数:3183

  修路进入攻坚战,巨大而坚硬的石头使得钢钎和撬杠已经无能为力,一块一块慢慢地往下啃石头,与大跃进的速度简直极不相称。队部多次向厂部申请,厂部终于派来了爆破人员,带来了炸药、雷管。于是,德仁和组员们迅速地掌握了新的劳动技能——打炮眼。不管是那一组的工地,只要是清理完土方露出石头的,一律归五组统一打炮眼。
  李干事来到工地上,要求打炮眼的人,一定要集中注意力,绝对不能谝闲传,避免发生事故。李干事给德仁和大刘留了点面子,没有点他们的名字。于是,五组的十个人结成五对,从早到晚,铁锤撞击钢钎的丁丁当当之声,便回旋在幽深的山谷中……
  大刘主动地和德仁结成一对,叫德仁多掌钢钎,他多抡铁锤。自从上次不小心砸破德仁的手,大刘心疼了好几天。现在他抡铁锤的技术熟练极了,铁锤打钢钎可以说是百打百中,绝无偏移。德仁掌握钢钎,大刘抡着8磅重的铁锤,每打两三下,德仁就把钢钎转动一下。等到炮眼里的石末多了,德仁就用一个长柄小铁勺,一勺一勺地掏出来。只有掌钢钎的慢慢掏石末的时候,抡铁锤的才能休息一会儿。所以,在炮眼打了一个多钟头以后,德仁要求换一换大刘,大刘笑着说:不累,不累,你看我连一点汗都没出。这个八磅铁锤,对我这个大力士来说,只是一个小玩艺儿,哈哈……
  德仁仰头看看大刘,额头上已经布满细密的汗珠:大刘,你只顾说大话,没有和汗珠儿商量好,你看,人家自己跑出来了。
  大刘伸手在额头抹了一把,顺手擦在衣襟上:咳,没事,你只管掌你的钎子,我抡我的锤子。
  大刘说着继续抡锤打钎。过了半个多小时,德仁坚决要求换一换大刘:大刘,你看人家两个,都是换着抡锤,你一个霸住铁锤,叫别人还说我偷懒哩。
  话说到这份上,大刘只好放下铁锤,拿起钢钎。德仁便抡起铁锤,叮叮当当地打着钢钎。这个八磅锤有点分量,抡起来一下一下地砸着钢钎,起先还可以应付,等到过了半个小时,德仁就感觉胳膊酸困,上举吃力了。不过,他无论如何都得咬牙坚持住,不能让大刘笑话。其实,德仁热汗淋漓、气喘吁吁的样子,早就暴露了他体力不支的弱点。大刘看在眼里,急在心里,不过他不能直接说出来,以免伤了德仁的自尊心。大刘说:组长,我要去解手,你坐下歇一歇。
  德仁看着大刘走出工地,绕到旁边僻背的山坡去了。德仁举目望去,老李、老庞,老卢、老方,小董、韩六,小许、张宏,分别结成对子打炮眼,因为每一根钎子定的有任务,所以大家干活都比较自觉。你看,老李的铁锤刚举起来,老卢的铁锤已经砸了下去;小董的铁锤刚刚砸了下去,小许的铁锤已经高高地举在空中。你听,这边丁的一声,那边当就跟上,这边当地一声,那边丁就跟上……铁锤上上下下,声音丁丁当当,似乎也算是一首雄浑的交响乐了……
  大刘来了,微微地笑着:组长,你在欣赏,你好闲情逸致!可惜,我不会画画,要不的话我一定会画一幅《打炮眼众生相图》;我也不会谱曲,要不的话我一定会谱写一首《丁丁当当进行曲》,哈哈哈哈……可惜这些都是幻想,我只有一点是最实在的。
  德仁好奇地:什么呀?
  大刘嘿嘿一笑:抡铁锤嘛。组长,别打肿脸充胖子了,你抡铁锤没有一点力气,你打三锤,也顶不了我一锤,你还是老老实实坐下掌钢钎吧,我给咱抡大锤。
  德仁脸红耳赤,只好坐下来掌钢钎,大刘说:组长,对不起,让你难堪了,谁叫你从我手里抢铁锤呢?
  大刘举起铁锤,丁丁当当,进行曲中又多了一个响亮的音符……他们组打完十个炮眼,收工哨子响了。两个爆破工进入工地,在炮眼里装上炸药,安上雷管,接上导火索,然后敏捷地由长而短地点燃十条导火索,随即迅速地撤离现场……
  德仁他们已经离开工地很远了,远远的传来了几声闷雷似的轰隆声…….
  一连十几天,天天抡大锤,打炮眼,他们已经习惯了,也熟练了。德仁起先抡大锤30分钟就累得受不了,现在干上一个小时也能对付。这样互相换一换,也不至于让大刘负担太重。德仁想,人嘛,在任何时候都不能只为个人着想,大刘即使愿意多抡一会大锤,自己也没有任何理由认为这是理所当然的。
  德仁在抡大锤的时候,利用大刘有意慢腾腾掏石末儿的空隙,观察了一下其他组员的情况。大家打炮眼都很积极,换着抡大锤,一切正常。他只是觉得小董和韩六这一对儿有点特殊,似乎小董打锤的时间多了,而韩六掌钎的时间多了一些。不过,德仁也不太在意,谁打锤,谁掌钎,是他们自己的事情嘛。
  这天,小董向德仁借钢笔,还要了一张纸,德仁随口问道:小董,给谁写信呀?
  小董呜呜哝哝的,不知道说了一句什么。吃了晚饭,小董说累得很,就早早地睡了……
  第二天起床的时候,小董旁边的韩六和老方呼喊起来:组长,小董半夜起来小便,到现在也不见人影,多半是逃跑了吧!
  窑洞里立即乱成一片。德仁的心咯噔一下,感到事情不妙,小董要笔要纸,莫非要写什么?
  大刘大喊大叫的:这个懂不清为啥要逃跑呢?糟糕了咱们组的名誉。他八成是往铜川、往西安跑的,组长,你给李干事说一声,我去把他抓回来。
  德仁摆摆手:大刘,别着急,我先看看。
  德仁掀起被子,果然钢笔和纸张露了出来,大家立即围了过来,他急忙展开信看时,只见上面歪歪斜斜地写着几行大字:
  李干事,张组长:
  我走了,我对不起你们的关心,对不起五组这个大家庭。我在社会上自由关(惯)了,我想出去自由几天。我想念你们,情况不好,我会回来的。我的行动我负责,不会埋怨任何人。
  就叫我懂不清吧
  德仁的眼前浮现出小董天真活泼的模样,不禁潸然泪下。突然,一个人哭泣的声音越来越大,众人注目看时,原来是韩六。韩六痛哭流涕:都怪我,偷奸耍滑,赖在那儿不起来,小董抡大锤时间长了,累得受不住了,才逃跑的呀!呜呜……
  德仁说:韩六,你不用哭泣。小董信里写得很清楚,他的行为他负责,不会埋怨任何人。
  韩六说:正因为他为我解脱,所以我才更觉得内心有愧,对不住他。
  德仁说:好了,大家快去吃饭,上工,我给李干事汇报一下。
  李干事看了小董的信,十分生气:我还说咱们大队今年安全无事故呢,却逃跑了一个人。这个董卜星可真是个懂不清,我不明白,他吃得饱饱的,为啥要逃跑呢?
  德仁不便于分析深层次的原因,只好默默无语。队部在山里,没有电话。李干事立即派了两名认识董卜星的大队干部——都是劳教人员,迅速赶到玉华邮局,给厂部挂了电话,厂部再给铜川火车站派出所打了电话,请人家在火车站拦截陌生的可疑人员。这两名大队干部马不停蹄,下午赶到铜川,铜川到西安的火车早就开走了。他们到车站派出所联系,说是没有发现陌生的可疑人员。他们到火车站、汽车站四处察看,连董卜星的影子都没有。于是,他们连夜返回后沟,在午夜两点向李干事做了汇报。李干事看着他们疲惫不堪的样子,心疼地说:你们带着钱和粮票,为什么不在旅社住一夜呢?
  大队干部说:我们不是怕你着急嘛。
  李干事叹了口气:唉,反正没抓住董卜星,你们迟回来一天也没关系。这个董卜星,难道从天上飞走了不成?你们到伙房弄点吃的,快休息去吧,明天就不用上工了。
  望着俩人的背影,李干事连连叹息:同样都是劳教人员,差别咋就这么大呢?
  因为董卜星的逃跑,大队里天天晚上召开大会,接着又开小组会,对这种对抗改造的极端错误行为进行深入的批判。德仁的第五组更是首当其冲,在大会上李干事声色俱厉地说:张德仁啊,你这个组长是怎么当的?董卜星为什么要逃跑?难道事前就没有一点蜘丝马迹?
  德仁还能说什么呢?各人的思想储存在各人的大脑里,人家不说你怎么能知道?再说,小董的思想一直很稳定,怎么突然心血来潮,想起逃跑了呢?这自然是有导火线的,韩六哭得那么伤心,小董逃跑可能与打炮眼过于劳累有关,他毕竟还是一个孩子嘛。
  李干事走了,大家继续讨论。韩六说:小董逃跑可能与活儿太重有关,打炮眼时我确实对小董照顾不够,我有错。小董,你快回来吧,你回来了,我一定好好地照顾你,让你多掌钎子,我多抡锤。再说,小董,你也够胆大的了,黑更半夜,深山野林,你一个人摸黑走路,就不怕出来一个饿狼,嗷地一声……
  韩六真的动了感情,呜咽着说不下去了。会场寂静得很,德仁似乎听见了自己心跳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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