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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开荒在寺沟 

作品名称:渭北上门女婿前传      作者:海上明月生      发布时间:2018-01-07 14:53:53      字数:3136

  敞篷汽车在黄土高原上摇晃着,发出了疲倦的吼声,暮色苍茫中终于停在了富县茶坊街头。冷清的街上站着几个闲人,投来好奇的目光。从汽车上疲惫地走下一群人,有戴眼镜的,有戴口罩的,个个灰尘满面,连眉毛都变成土黄色了。他们虽然头发上落了厚厚的一层尘土,却自然而然地用双手拍打着衣服,空气中立即弥漫着浓浓的灰尘,呛得人连连咳嗽。有人在大声吆喝着:别拍啦,要讲卫生回你家讲去!
  拍打衣服的人,暂时停止了拍打,人们的心蓦然沉重起来:家!难道这里不是家吗?
  街上的闲人好奇地互相询问着:这是一些什么人?干什么来了?
  刚刚走下车的人,也自言自语似地询问着:我们是什么人?到这儿干什么来了?
  人们阴沉着脸,默默地从汽车上往下卸行李。吃了晚饭,每人一碗稠玉米糁儿,拉开被子,大家便在粮站的窑洞里休息了。
  躺在阴冷的窑洞里,德仁翻来覆去,迟迟不能入睡。窑洞里已经鼾声四起,夹杂着汗腥味儿,脚臭味儿,尘土味儿,闹得他睡意全无。嘴里也很难受,舌头舔一舔,牙齿上沾满了玉米碎皮……在学校里,他有睡觉前刷牙的习惯,可是吃了晚饭,他找来找去,却连一杯清水也没有找到。
  虽然过了五一,西安已经春意盎然,温暖宜人,可是陕北这地方仍然很冷,盖着厚厚的棉被,身上还哆哆嗦嗦的。哦,想起来了,汽车跑了一路,公路两旁的树木依然光秃秃的,没有一个芽子。
  他的头闷得慌,思想也像一团乱麻,理不出一点头绪。如果要想问题,就能列出一千个问题,即使用一年时间也解答不完,而且找不出一个准确的答案来。那么,与其绞尽脑汁去苦思冥想,还不如什么事情也不要想,正像一位老前辈教训他的一句话:娃娃,把人放轻松些!
  啊,把人放轻松些!放轻松些,轻松,轻松,再轻松些……没有想到,他这么一想,一放轻松,不大一会儿,竟然进入了梦乡……
  睡梦中,尖锐的哨子声响了,德仁赶忙爬起来,别人已经在院子里排队打饭了。糊糊状的玉米糁烫嘴又烫心,他盛了一搪瓷碗,半天也吃不完,人家又排队添饭了……
  吃完早饭,人们在急急地打铺盖卷,说是要背七八十里山路,到寺沟去开荒。德仁把被子、褥子捆在一起,掂量一下,实在背不动,只好气喘喘地放下来。这时,昨晚睡在他旁边壮实的老邱说话了:嗨,你没劲,背不动行李。要不的话,咱俩合伙背一床铺盖好了,晚上两人盖一条被子也不冷。
  德仁只图一时轻松,也没多加考虑,就答应了。那么背谁的铺盖呢?老邱说他的铺盖轻,德仁说就背你的吧。德仁把自己的铺盖放进剩余的行李堆里,李干事说:带不上的行李,随后给你们送去。
  果然,七八十里山路,俩人换着背行李就是轻省,德仁暗暗地感谢老邱。中午,在小河旁休息,德仁吃了一块饼子,尽管喉咙干得冒烟,他只喝了半茶缸河水,在学校里,他可从来没有喝过生水哇。
  傍晚时分,到了寺沟。李干事宣读了分组名单,老邱和德仁不在一个组里,老邱一言不发,背起他的铺盖,就钻进了另一个窑洞。可怜德仁,提起装日用品的小布袋,垂头丧气地走进他们组的窑洞。窑洞很大,很长,很冷,只有一盏小煤油灯发出似乎带着一点温暖昏黄的亮光。李干事说:由于春播任务很紧,各项工作都很仓促,窑洞里没来得及准备铺草,大家先将就一下,困难嘛,要尽量克服。明天劳动休息时间,可以拔些茅草,晒一晒,铺在地上,隔隔潮气。
  借着昏黄的灯光,德仁看了看他的铺位,光光的黄土地上,连一根铺草也没有。唉,他轻轻地叹了口气,不由得悲从中来。晚饭还没有做好,炊事员也是到寺沟以后才安置炉灶的,这是一颗玉米拉八粒的大玉米糁,需要三四个钟头才能煮烂,熬稠。人们拉开被褥躺下来,静静地等着。不久,窑洞里响起了鼾声。德仁和衣躺在冷冰冰、硬梆梆、潮乎乎的土地上,伤心得几乎要掉眼泪了。这怪谁呀?聪明反被聪明误,贪图轻松的结果就是睡黄土地,盖冷空气,自作自受。现在,他是举目无亲,抬头看见的都是陌生人。左右相邻的人,一条被子都是半铺半盖,谁不怕受潮?谁不怕冻病?出门在外的人,全靠自己照顾自己,别人就是想帮助你,也是心有余而力不足啊。德仁更是又后悔,又自卑,又害怕,生怕别人问起“每个人都背着被子,你背的被子呢?”他又怕别人知道了他和老邱合伙背被子的事情,怕别人会讽刺他“懒虫!傻瓜!窝囊废!自作自受!冻死活该!”
  偏偏要命的是,山沟里刮起了大风,飒飒的冷风从敞开的窑门毫无遮拦地吹进来,仅仅穿了一身外衣、旧绒衣睡在地上的德仁,不免浑身哆嗦起来……他不敢合眼,不敢睡觉,他生怕一睡着就再也爬不起来了……他万万没有想到,出发前向党组织递交的决心书,“好好劳动,改造思想,脱胎换骨,重新做人”,现在却派不上用场。眼前第一关就没法闯过去,今天晚上最需要的就是一床棉被,可是跟谁要去?李干事?看样子倒是一个挺和善的年轻人,不过,他想起来了,刚住进窑洞的时候,李干事进来转了转,看见他没有被子,问了问情况,叹了口气:唉,没法子,坚持一下,过两天行李就运来了。
  正当他愁肠百结的时候,响起了哨子声,吃晚饭了。他连忙从袋子里取出搪瓷碗,出去排队。一碗玉米糁吃下肚子,身子暖和了许多,可是睡在冰冷的土地上,一会儿浑身就凉飕飕的了。已经午夜时分,明天还要劳动,无论如何,得睡上一觉。现在,再后悔,再懊恼,再自责,再叹气,不起一点作用了。德仁迷迷糊糊地想着:睡吧,在睡梦中去寻找出路吧,一切都听天由命了。本来,他是不相信天命的,可是现在什么办法也没有了。他想,如果明天早晨,哨子一响,我能够精精神神地按时起床,那么我就闯过了第一关。如果明天早晨,哨子声声,我却沉睡不起,也许我已经去了另外一个世界……昏昏沉沉里,他的眼角渗出了一滴泪水……
  清脆的哨子声在幽静的山谷里传播着,德仁一跃而起,揉揉眼睛,他清醒地庆幸着:活着,我还活着!原来我的生命并不是十分脆弱啊。
  于是,德仁振作精神,扛起“气死牛”,和大家一起,去开荒播种。其实,他们开垦的是熟荒地,是耕种过的撂荒地,只要挖一挖,就可以播种了。刚刚下过一场春雨,要抢墒播种糜谷,面积大,人员少,任务十分紧迫。早晨,人们一到地里,就挥动气死牛马不停蹄地挖地。这种气死牛是三角形,比关中的锄头要宽得多,重得多,一锄下去就挖一大片。用气死牛干活效力高,连牛看了也生气,因此得名。德仁哪里干过体力活?一天下来,胳膊又酸又疼,几斤重的气死牛实实举不起来了,但是又不能停下来,于是用尽气力把气死牛高高地举起来,却没有了挖地的气力,便让气死牛像自由落体一样慢慢地落下来,而气死牛也有气无力地倒在地上,只砸起了一点尘土。德仁连忙握紧了把柄,幸亏没人看见,便重新举起气死牛,带上气力,挖向地里……
  春播任务紧张,人们早出晚归,午饭是送到地头吃的,根本就没有时间去拔茅草,特别是,德仁一想起这事就冷汗淋漓,羞愧难言,上工、下工,队伍前面有民警背枪带队,队伍后面有民警背枪压阵,怎么回事?我们成了犯人了?不是说人民内部矛盾吗?不是说劳动、教育、培养吗?
  李干事解释道:民警背枪只是一种防备,万一有人逃跑我们就不好向上级交待了。
  思想上的羞耻感还在心头聚集着,一走进窑洞晚上的睡觉问题又像泰山一样沉重地压了下来。有人关切地对他说:你还年轻,光身子睡在又潮又冷的地上,万一得了风湿病,可就成了一辈子的事了。
  有个在社会上流窜的小伙子小东,干脆对他说:逃跑吧,兴许能捡回一条命来。
  逃跑?德仁从来就没这样想过,而且今后也不会这样想,他是个有单位的人啊。
  怎么办呢?只有一条路,继续在窑洞里睡下去,自己造的罪自己忍受,早晨只要能够平平安安地睁开眼睛就是最大的幸福。德仁躺在冷冰冰、硬梆梆的土地上,全身的骨骼像散架了似的,全身的肌肉也成了一滩软泥,千丝万缕、纷纷扰扰的思想也一起融合在沉沉的睡眠中了……
  午夜里,他做了一个梦,梦见漫天大雪纷纷扬扬,把他盖得严严实实……他微微一笑,醒来了,浑身却瑟瑟直抖,四面八方冰冷的空气全都向他侵袭而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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