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

　　彦局长回到局里，第二天就召集百纺五户企业的经理和书记前来开会，也算一个各单位一把手的吹风和动员会。他首先在会上宣布，上面不同意他们制定的股份制改制方案，改制就要改彻底，通俗的讲，就是所有的人买断走人，公司注销。并且下个星期百纺五户就全部要进驻市政府的改制工作组，先动员宣传，再制定方案，组长由市政府来派，各单位的经理、书记都是改制小组的副组长，负责具体的日常工作，大方向由上面定，而代表市政府的组长和你们各单位的两个副组长只管负责研究怎么落实就行。
　　百纺五户的经理和书记们听过之后，都表示接受不了，坚决反对。
　　“既然这次改制都是买断走人，还有什么鸟工作做的？我们自己的饭碗都不保了，我们现在这里面，五十岁以下的人还有吗？没有，都是五十岁以上的人了，到外面去打工，哪一个会要我们？彦局长，这不是要我们自己把自己卖了，还要帮着政府去数钱？我首先是不会同意的。”百货公司的书记刘华秋首先就放了一炮。
　　“当时工商银行要拍卖我们公司的房产市，上面的人有哪一个去帮我们说过话？当我们以前发不出工资的时候，市政府上面又有几个人来给我们想过什么办法？现在看到我们日子好过了，占着好地盘，就来打我们的主意，抢我们大家的饭碗，我是不会同意的。既然上面要这么搞，我也就劝上面的人自己去搞，我才不会配合他们。难道市长还会强迫我们把自己给卖了？谁也不会这么傻吧！”纺织品公司的颜经理，平常城府很深，从不轻易说话的，尤其是在局领导面前，几乎都是顺着局领导的意图来说话的。由于自己俩口子都在企业上班，眼看要双双下岗失业，心里一下就来火了，只差不拍桌子，说话的声音也好大，几乎整层楼都听得到。
　　彦局长今天出奇地有耐心，若是平常，早就拍着桌子把他们训斥一顿，哪还有他们在自己面前发牢骚的份？正如他自己经常说的一句话一样：不换思想我就换人！眼前这些经理和书记，平常哪一个不都是乖乖的很听话？
　　“你们也都不要这么急，都是单位老总和书记，怎么这么沉不住气？下面的企业都打狗散伙了，我以及其他局领导也是不愿意的。我估计，你们改制完毕解散的那一天，也必将是我商业局这个正处级机构裁撤开始的一天。下面的企业都没有了，他市政府留着我商业局还有什么用吗？今天我这里只是个通气会，只是把市政府领导给我们这次改革定的方向给你们通一个气，至于到底怎么做？还是等上面派来的组长进驻你们那里再说，其它就不要议论。但按照我所了解的，我们省内其它州市商业企业已经改完制的，对于你们经理和书记这一级别的负责人政府最后都安排妥当的，我估计我们怀鹤市政府还是会考虑你们的。但改制谁也阻挡不了的，你们还是先想一想，怎么才能让自己的职工理解和接受？大家回去以后，可以安排一些座谈会，尤其是党员和中层干部，先造一下舆论，宣传一下吧。”彦小红很耐心地做自己手下这些老总们的工作。
　　“百货公司你市政府可以解散，但我们合法成立的平桥股份公司是受法律保护的，平桥公司下面的房产，谁也别想从我们手里抢走。现在是诚信法制社会，就是政府它也要讲信用，也得尊重法律吧！”张惠民终究是财会出身的，讲的话很有条理，并且都是带着一个“法”字。
　　“张总，你这点担心，我理解，但我觉得现在来说，又是多余的。在这种法制社会，谁也不敢抢谁的，这些都是不要大家担心的，市政府会考虑这些的，我们还是要相信上级领导，会有一个大家都能接受的方案给大家的。要是大家没有其它什么事情，今天的会就开到这里。你们看，又到中午了，今天我请客，中午去太平桥光味大酒店吃个便饭。首先我要求一下，中午没有酒，中午禁酒，我们要执行到位，不要坏了市政府下的禁酒令。”彦小红觉得还是在餐桌上，有一些话就好讲一些。
　　“彦老大，牢骚是牢骚，饭钱也不要你出，今天中午的客算我请！”市五交化公司的莫总赶忙站出来，说他来买单。莫总认为，再怎么说，也不能要彦小红局长来请客。
　　刘东强在去楼上食堂吃饭的时候，第一次听在楼上上班的人说起有关公司改制的事情，都认为这次可能是真的要了百货公司的命了，我们这些职工与百货公司的缘分已经要走到头，以后大家就都是没有单位的人了，两百号职工就如走在田埂上的鸭子，就都各奔前程吧！
　　刘东强端着饭碗回到店子里，刚说一句百货公司将要散伙的话，汪丽萍和刘姝妹就笑着说，她们早就听到风声了。
　　“反正是迟早要改的，其实下面县级百货公司早在十年前就都改完了，有些县百货公司的职工，被政府几千块钱就打发走人，真的好惨！他们是没有什么优质资产，单位维持不下去了，而我们单位还能维持下去，职工的工资也发得正常，福利还有，不欠银行一分钱，资产都是优质资产，它政府怎么也要来改我们的制？”汪丽萍说着自己的疑问。
　　“其实大家都知道，很多房地产老板都盯着我们商城这块地，以前之所以没有开发成，难道是市政府不想开发？都不是，是因为还有这四家单位坐在这里，几百干部职工给挡着了。现在的政府也聪明了，先把我们解决了，来个釜底抽薪，搬掉挡在前面的绊脚石，市政府才好甩开手脚开发这里。”刘东强分析道。
　　“我在太平桥听商业局的人说，太平桥老百货站那里，有开发商直接找到市政府领导，地皮都出到上亿元了，而市政府也委托一些机构简单地评估了一下，太平桥那块地皮已经值将近两个亿了。更不用说我们做生意这块武陵商城的地皮，前几年，不是有个开发商，都跟市政府主要领导谈好了，方案都定了，但由于严重侵害了我们几个单位的利益，尤其是我们百货公司的老总，有理有据，顶住了上级政府包括商业局领导的压力，据理力争，才保着武陵商城这块地皮不被开发商抢走。我刚才在上面听说，这次改制已经纳入市政府下半年的工作计划中，非完成不可。我看，我们职工还是想办法在这次改制当中，多争取点钱，多争取点利益。”刘姝妹没想那么宽，只想到能不能多拿点钱。
　　“也不是它政府想来改就能改的，现在这些房产都是平桥股份公司的，是我们职工所拥有的，都是他政府批准了的，是合法的，没有我们同意，他政府也是拿不走的。若是政府要霸蛮，我们还可以集体去省政府上访，告怀鹤市政府去。”汪丽萍虽然是个女的，但胆子不小，敢想敢为。
　　“想那么多干嘛，到那座山，再唱什么歌，做好自己的生意。我们只记住这么一点，到了最危险的时候，大家就要团结齐心！”刘东强看到有个客户进来了，一边说着，一边就拿着货单去开单。
　　以市国资委副主任牛百泰为组长的怀鹤市百货公司改制领导小组终于进驻到百货公司的四楼办公室，张惠民和张筱菲亲自给他们打扫办公室，摆好桌椅，好好地招呼着他们。谈笑之间，也都是一些客气话和套话，似乎谁也走不进对方所构筑的城池。
　　其他职工碰着他们也都是漠然的表情，因为都知道，他们是来端百货公司的窝，来砸百货公司职工的饭碗。
　　牛百泰在下面县里当副县长的时候，改过一些县级国营和集体企业的制，有经验也有一些方法，做改制单位员工的思想工作也是有一套一套的，正因为他有这么一个经历，所以被市政府安排到这次改制工作最难的单位——怀鹤市百货公司来负责改制工作。
　　下午上班时候，牛百泰就召集经理张惠民和书记刘华秋在小会议室开会，既是了解一下情况，也是把他的改制思路给他俩个讲一讲，争取他们的支持。
　　“张总，刘书记，这次市里派我带队来你们百货公司搞企业改制，讲老实话，我是不太愿意来，但上面领导安排的，我也只有服从。百货公司的情况我通过你们商业局的彦局长大致了解到一些，我来得时候，就对市里面的领导要求过，无论怎么样，你们两个人市政府要妥善安排好，如果不这样，那我的工作就无法开展，市里的主要领导也都答应了。并且你们也被市里任命为百货公司改制领导小组的副组长，所以我还得请你们两个多支持。当然你们有什么想法，有什么好的建议，都尽管跟我说。我们一起尽力把上面交给我们的工作办好。”
　　“干部职工对你们来是有很大抵触情绪，因为他们大部分都是平桥股份公司的股东。百货公司的大部分房产都是职工集资从银行和一些债权单位赎回来的，就是我们现在坐的这个办公室都是他们平桥公司的。讲老实话，我发自内心的是不愿意政府这么粗暴地来百货公司改制。我们不是不同意改制，我们需要人性化的改制。我们自己做的那个改制方案，职工都同意，你们上头怎么就无视这些民意呢？人性化的改制我们是都欢迎的，牛组长你说是不是？”张惠民虽然还有点抵触情绪，但语气已经缓和很多。
　　“既然上面要求这么搞，我们也只有配合牛组长的工作，至于安排我们，也只是上面的一句话，说不定换一个领导就不算数了的，还是来点实在的好。”刘华秋说出了自己的担忧。
　　“张总的话也讲到的我的心坎里了，现在是和谐社会，我就认为做什么工作都要有灵活性，尤其是关系到广大职工利益的事情，我们就更要人性化。制度是死的，我们人是活的，你们说是不是？至于你们两个人的安排，我可以拍着胸脯说，绝对是会算数的。”
　　“那肯定的，我们原来以为你们政府部门来的人，原则性强，都是不好讲话的。今天跟牛组长一交谈，就不是大家原来所说的那样。”刘秋华的态度似乎也全变了。
　　“我认为我们先不要说什么买断改制，先把你们平桥公司的资产理顺一下。我来的时候，市政法制办的特意对你们平桥公司的资产进行了审核，也发现了几个法律上的瑕疵。严格意义上讲，平桥股份公司对这些资产的取得是钻了法律上的漏洞，应该要纠正回来，不然就有人要去坐牢的。”
　　“我们平桥公司可是到工商局登记注册过的，是正规公司，是受法律保护的，赎回的房产也是银行要我们去的，市商业局和市国资委的领导也都批了的，红章黑字，不能说是违规吧。”
　　“当然，市政府对你们能够把这些百货公司抵押到银行里的房产赎回来，新来的夏书记对这这件事还是做了肯定的结论，要我们在处理这件事情上，在执行国家有关改制政策的时候，尽量考虑到这一点，多照顾职工方面的利益。所以我们在拟定方案时，一定要坚持这么个原则：改制工作稳步推进，国家和职工的利益双兼顾，保护职工的利益不受侵害，按时完成怀鹤市百货公司的改制工作。”
　　“说来说去，你们还是要把房子拿回去，我和张总俩个都没有什么问题。我只是担心职工会强烈反对，不会同意你们的改制方案。甚至会有过激行为，甚至发生群体性事件。”
　　“我们先动员，把一些具有代表性的职工组织拢来，先座谈，看一看大家都有些什么意见，收集拢来，我们的工作方法就是从群众来，再到群众中去。至于发生群体性事件，也不要怕，都在我们的预计当中。企业改制，我也见得多了，什么事情都会发生，没什么大不了的。只要我们掌握政策到位，照顾到大部分职工的利益，我相信我们还是能够完成上面交给我们的任务。当然这都离不开你们两个百货公司负责人的支持，首先你们的思想要通，你们的思想也必须通，市政府主要领导说过，只要你们全力支持这次改制工作，你们的工作，上面都会安排好的。但若是改制不成功，市政府就会强制破百货公司的产，那百货公司所有的人都是下岗卷铺盖走人。因为百货公司的所有土地都是国有的，也是划拨土地，政府把土地一收回去，你们平桥公司的房子就一点不值钱。再一个，怀鹤市的城市发展不能因为一个百货公司而迟滞不前，我们谁也负不起这个责啊。”
　　牛百泰首先给张总和刘书记一颗定心丸，又给他俩一些适当的压力，也使他俩心里明白一个大势，无论怎么样，百货公司的改制必须改完，无论谁都阻挡不了，让他俩不得不跟着自己走，一起把百货公司的改制工作圆满地完成，不辜负市领导对自己的信任。
　　张惠民知道，只要市委主要领导心里一动，就是宣布有四十多年历史在怀鹤市曾经很牛的百货公司即将谢幕，这是谁也难以阻挡的。管它呢，自己也曾经努力过，但是谁的胳膊又能拧得过别人的大腿？现在自己既是百货公司的总经理，又是平桥公司的董事长，罢了，罢了，上面怎么说，自己就怎么做吧。
　　经过几次的修改，把回购比例提高到了政策允许的上限，当牛百泰把资产回收方案公布之后，平桥公司的股东，除了几个大股东同意之外，大部分小股东都反对，甚至有一部分股东商议着到省里去上访。
　　牛百泰和张惠民算了一下，只要占总股本的百分之五十一的几个大股东同意，其它那些小股东的反对也没有什么实际意义，在现在这个法制社会里，我们大家还是要讲法，要相信法律，只有法律才能给公平。
　　“黄骁勇虽然带头反对资产回购，但他没有入股，根本没有资格反对。还有人要推他做平桥公司的新董事长，这简直是天大的笑话。市工商局那边也打过招呼，这些都是瞎折腾，都没有用。如果他们组织上访，也不要怕，坦然面对就行，到最后省里还是交回到怀鹤市来解决。怎么解决？还不是这个解决方案！国家法律政策也只允许我们这么解决！”牛百泰带着一点微笑，跟张惠民和刘华秋研究着怎么开展下一步的工作。
　　“等方案公布过了七天的公示期后，你们几个大股东就把钱领了，再做一做其它一些摇摆不定股东的工作，只要超过一半的股东领了，这个回购资产的工作就宣告完成。还有，我们还要及时掌握职工的动态，如果真的有人去省里上访，马上向市里反映，在火车上就有人截下他们。”牛百泰似乎对什么事情都预料到了，工作安排的有条不紊，都是说服别人要按照他的思路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