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城隍庙庙会

　　时光飞快，在急切的盼望中，农历八月初二城隍庙盛大的庙会到了。学校顺应民意，放假一天。虽然如此，德忠姐弟三人还是耐着性子，上午仍然按兵不动，在家里复习功课。吃了午饭才跟母亲提出要求，让舅舅陪他们去逛庙会。母亲看孩子上午在家里复习功课，一高兴也就答应了他们的要求。母亲再三告诉舅舅，一定要把孩子管好，早去早回。舅舅满口答应着，孩子们却暗暗发笑。母亲忽然想起，严肃地告诉舅舅：我同意孩子们去逛城隍庙庙会，还有一个重要的原因，就是让他们接受教育，做一个好人。要是做一个坏人，死了以后，要打入18层地狱，接受各种刑罚。舅舅带着他们好好地看一看这些教育人的画廊。
　　舅舅连连答应，和孩子们走出厢房。舅母专门蒸了些花卷，装在布袋里，用一个大玻璃瓶装了凉开水，让舅舅带上。孩子们怕母亲再有什么改变，拉着舅舅就出了大门。一路上人来人往，都是逛城隍庙庙会的。沿着一条小巷走进城隍庙，果然在屋檐下建有长长的画廊，——岂止是画廊，而且是泥塑的彩色图像，表现着18层地狱的情况。人们围着观看，热心的老者一个一个地讲解着：根据人们在阳间犯下的过错和罪恶，他的鬼魂进入地狱以后，要接受各种不同的惩罚。有的拔舌剜眼，有的剪断十指，有的利刃刺背，有的放入蒸笼，有的怀抱火柱，有的上刀山，上冰山，有的下油锅，有的用石压，有的用臼打，有的上火山焚烧，有的进石磨研磨，有的用刀锯劈成两半......
　　看着这些血淋淋、阴森森的场面，孩子们胆战心惊，德忠悄悄地说：算了，不看了怪吓人的。
　　舅舅说：孩子，别害怕。为人不做亏心事，半夜不怕鬼敲门。我们只要不做坏事，死后就不会下地狱的。
　　德仁疑惑地：舅舅，人死了真的有鬼魂吗？
　　舅舅随口说：有啊，当然有，人老几辈子都是这么说的。
　　德仁质疑的：那么，舅舅，你见过鬼魂吗？
　　舅舅说：瓜娃，我们在阳间，鬼魂在阴间，咋能见面呢？
　　德仁打破沙锅问到底：人们既然见不到鬼魂，咋知道阴间有鬼魂呢？
　　舅舅语塞：......反正老人都是这样说呗。
　　德孝嗔怪的：德仁，你总是爱追根问底，鬼魂看不见，摸不着，舅舅咋能看到呢？
　　德仁质问的：哥，照你这样说，你也认为有鬼魂了？
　　德孝无可奈何地：咳咳，你怎么缠上我了......
　　这件事情就这样不了了之。他们继续往前走去，高大的柏树把院子笼罩得阴森森的。大殿前的长方形的大型香炉里，插满了香和蜡烛，火焰灼灼，香烟袅袅，熏得人睁不开眼睛。由于施主太多，香炉被蜡烛和香枝插得满登登的，一个道士便不停地进行处理；拔下蜡烛，在水桶里熄灭火焰，扔进缸里。拔下香枝，扔进另一个缸里。
　　走进大殿，只见大门两旁站立两个小神，一个喜笑颜开，头顶长帽上写着“你也来了”四字，人们说这是白无常。一个凶神恶煞，头顶长帽上写着“正在捉你”四字，这就是黑无常。他们的任务就是到阳间勾人魂魄，带进鬼门关。
　　大殿正中端坐着锦衣冠带的城隍爷和城隍奶奶，城隍爷仪表堂堂，城隍奶奶慈眉善目。两旁分别站立着判官、师爷、牛头、马面，一个个横眉竖眼，凶神恶煞，叫人看了，不寒而栗。这时，一个老者指着城隍爷悄悄地说：传说，周至的城隍爷具有活动的身架。过去一个老婆婆给城隍爷叩头以后，实在没有力气，就扶着城隍爷的膝盖要站起来，没想到城隍爷突然站立起来，把老婆婆吓得昏了过去......
　　德仁惊讶极了：真有这样的事情，让我去压压城隍爷的膝盖，看他会不会站立起来。
　　舅舅说：小孩子，别逞能。
　　德忠说：舅舅，莫拦他，让他去试试也好。
　　德忠说着把德仁往前推推，德仁却钉在原地，一动也不动，脸红耳赤的：人家不过随便说说，哪能真的侵犯城隍爷呢？
　　走到大殿前，廊柱上一副对联赫然入目：
　　积德莫求人见，
　　行善自有天知。
　　舅舅说：城隍爷也是要人积德行善的。
　　德仁说：让我把这副对联读熟背下来，回去好给母亲汇报。
　　于是，德仁把这副对联反复朗读，直到熟记在心。庙会上人来人往，吵杂热闹。各种百货，应有尽有。各种小吃，吸引着无数游客。德忠姐弟却视而不见，找了个僻静地方坐下来，津津有味地享受着舅舅带来的花卷。你一口我一口地喝着大瓶凉开水。舅舅看不下去了：我给你们一人买一碗豆腐脑，就着花卷吃吧。
　　德忠坚决阻拦住舅舅：舅妈的花卷做的真香，吃个花卷，喝点凉开水，就很好了。比起那些没吃没穿的难民，我们就像生活在天堂里了。
　　德孝、德仁也劝舅舅不要买吃的，德忠姐弟这么懂事，舅舅只有感动的份儿，还能说什么呢？说真的，母亲从来没有给过他们零花钱，他们也从来没有想过买零食吃，过着简朴的生活，他们已经习惯了。
　　舅母蒸的花卷很大，德孝、德仁一人一个就吃饱了，德忠才吃了多半个，还有两个多花卷，舅舅吃了一个多，剩了一个，舅舅说：一会儿，谁饿了谁吃。
　　他们休息了一会，秦腔开场锣鼓响起来了，德仁便着急地要去看戏。舅舅笑笑：这是开场锣鼓，一来是为了吸引观众，告诉他们戏就要开了。二来是为了督促演员，赶快化妆，做好准备。你们看太阳刚刚落下，天还不太黑，要开戏，至少还得半个钟头。
　　德忠打个呵欠：咱们回家吧，不看戏了，把人等得心烦的。
　　德仁哪肯依她：我们已经等到这会了，哪能不看戏呢？要回，你一个人回去，好给咱妈汇报去。
　　德孝也撅起嘴巴，德忠忍耐不住，扑哧一声笑了：看把你们急的，我不回家，我也想看《游西湖》呢。
　　开场锣鼓还在不停地响着，戏台下的人渐渐地多了起来。人们千等万等，千呼万唤，《游西湖》终于开演了。一开始，就是游湖，贾似道和妻妾乘坐一船，裴瑞卿和太学生乘坐一船，裴瑞卿和李慧娘相遇，船头胡诉衷情，被贾似道看见。回府以后，贾似道勃然大怒，命人去叫慧娘，慧娘出场，胆战心惊，念着滚白：
　　我可莫说慧娘慧娘
　　有去的踪影
　　无回来的印象了......
　　德忠姐弟互看一眼，意思是母亲经常唱的一句滚白，终于在这里出现了。慧娘接着是一段凄情的演唱，等到见了奸相，贾似道恶狠狠地一剑刺死了李慧娘。贾似道派家奴诱骗裴瑞卿到贾府，要杀害他。李慧娘阴魂不散，怨气腾腾，穿着一身白色衣裙上场，唱了一段“鬼怨”，声音高亢，声情并茂，使整场戏剧达到了高潮：
　　怨气腾腾三千丈,三千丈,
　　屈死的冤魂怒满腔,
　　可怜我青春把命丧,
　　咬牙切齿恨平章,
　　阴魂不散心惆怅,心惆怅，
　　口口声声念裴郎。......
　　九天玄女同情李慧娘的遭遇，赠她一把阴阳宝扇。廖寅一手执火把，一手拿钢刀，来杀裴生。慧娘用扇子一扇，燃起一片烈火，廖寅惊慌失措，慧娘连连吹火，火焰越烧越旺，击退廖寅，救出裴生。原来这场戏展示的就是吹火的技术，慧娘对着廖寅的火把一连吹了20多下，每吹一下，火焰就喷出一片，最后一下，慧娘竟然带着火焰转动起来，赢得一片热烈的掌声......姐弟们悄悄地问舅舅吹火是怎么回事，舅舅说演员口里噙着松香，喷到火把上就会燃起火焰......
　　贾似道凭着宰相的威严，打着灯笼火把，要来审鬼。慧娘挥动宝扇，阳扇一片红光，阴扇一片绿光，吓退了无数家将家丁。慧娘又叫来许多冤魂野鬼，大闹法堂。这时灯光暗淡，一片阴森森的绿光，各种鬼魂轮番登场：吊死鬼吐着长长的舌头，无头鬼露着血淋淋的脖颈，还有各种青面獠牙的恶鬼，猪头人身的怪物，血脸红头发的女鬼，头戴骷髅的鬼怪，发出令人毛骨悚然嗷嗷的叫声......
　　这时德忠身子发抖了，紧紧地抓住德孝、德仁的手，舅舅搂住他们：不怕，不怕，这些都是演员化装的，假的，是用来吓人的。
　　德仁仰起头来：舅舅，我不怕，我不相信世上有鬼，所以我不怕鬼。
　　德孝说：你骗谁呀？你嘴里说不怕，身子却在发抖。
　　说话之间，只见这些鬼魂时时走到贾似道面前，或吹一口冷风，或挥他一拳，贾似道东藏西躲，终于昏倒在地上......
　　奸相受到惩罚，观众响起一片掌声，《游西湖》也就结束了。走在回家的路上，街上一片黑暗，更增加了看了鬼戏的紧张心情，夜半的凉风迎面吹来，不由得人打起寒颤来。德孝、德仁在前面高一脚低一脚走得很快，德忠连连喊着等一等，舅舅说：德忠，不怕，我在后边给你保驾。回到家里，德仁抢先给母亲朗读了城隍庙里的对联：
　　积德莫求人见，
　　行善自有天知。
　　母亲很高兴，又是舅舅带领着孩子，虽然看了夜戏，也不好再说什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