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初次见面，请多关照（上）

　
　　一
　　
　　太阳从海平面上露出它火红的半边脸，霞光万道映红了大半个天空，海平面上也像镀了一层红黄色油彩，对岸的芝罘岛就像是海市蜃楼一样迷人，脚下的海岸边波涛冲击着沙滩，太阳的光辉映红了美丽的海面，整个海边的风景就像一幅美丽的油画，美得叫人有种想流泪的感觉。
　　海风一阵一阵地拂上人面，沁人肺腑。海港那边的轮船发出悠长的汽笛声，像是给睡梦中的城市吹响了起床号，北方小城烟台市又开始了她崭新的一天。
　　此时此刻，我们的主人公欧阳博海和他的妻子白雪飞正在海边看日出呢！他们手拉着手，肩并着肩，迎着初升的朝阳，面对着大海一起呼喊：“大海，你好，我们终于回来了！哈哈哈……”他们笑得那么开心，那么无拘无束，甚至有些肆无忌惮。
　　这座小城是欧阳博海的故乡，他的童年和少年时代都是在这个海边度过的。虽然那时生活艰苦，吃的穿的都不富裕。但是海边仍然留下了他许多美好的记忆。自从他与白雪飞相识以来，他就经常对白雪飞描述烟台市的美丽风景，描述大海的神奇魅力。似乎他的海边故事永远也说不完似的。九年来，他们在河南的一个山区三线企业工作，交通极不方便，企业连年亏损，他们感觉无论怎样奋斗都不会有结果的，于是他们渴望着有一天能够回到烟台市来工作和生活。此时此刻是他在经历了多种努力之后，他终于携着妻子、带着娇儿从遥远的伏牛山区回来了。他的心情兴奋得难以表达。
　　白雪飞身穿一身洁白的连衣裙，把一个精致的鹿皮色小包斜跨在身上，整个人看起来既文静又干练。是呀，白雪飞天生就是当教师的料儿，许多人第一次见到白雪飞，都说她的气质很像老师。
　　欧阳博海则人高马大，上身穿着一件米黄色的T恤，下面是蓝色的牛仔裤，显得是英俊潇洒。当他们从海边漫步走到校门口的时候，他们特意看了一下校门上的大字——“山东省工业经济管理学校”。那字迹苍劲有力、每个字的间架结构都安排得十分巧妙，使人一看就是书法家的杰作，不是冒充书法爱好者的领导同志的题字。门卫拦住了他们问：“你好，你们找谁？请登记一下好吗？”
　　白雪飞一听笑了，露出洁白的牙齿，说：“我们是新来的教师，是来报到的。以后我们就住在这个校园里了。在教职工宿舍。”
　　门卫听了，很客气地说：“你们先登记一下吧。然后再到办公楼二楼人事处去报到。前天上午有一辆大卡车从河南运来了一些家具，就是给你们送来的吧？学生们已经把家具卸到你们的宿舍里了。你们到总务处去领钥匙就行了。”
　　白雪飞笑了说：“谢谢你们，学校为我们想得真是周到呀。”
　　门卫说：“不客气。我姓于，叫于连生，以后就叫我老于吧。看来你们在老单位干得不错，不然也不会那么大老远地派车给你们送家具的。”
　　白雪飞说：“在基层企业里，人们都很重感情，他们说送家具过来，可以避免铁路运输中损坏家具。你瞧他们想得多么周到呀。”
　　白雪飞和欧阳博海一边和门卫老于聊天，一边在登记册上写下了自己的名字和进入校门的原因。门卫接过登记册说：“不愧是来当老师的，两个人的字都写得这么帅！以后你们就是自己人了，进门就不用登记了。”
　　他们告别了于连生，沿着校门口的林荫小路一直走到办公大楼。他们顺着楼梯走到二楼，对一切都很新鲜，看见墙上的镜框里，镶着名人的照片、名人名言。他们深切地感到学校的文化氛围浓厚，和工厂里就是不一样。在工厂里墙上都是“安全生产”什么的，哪有学校这么有文化味道呢？他们为能够踏入教育界而由衷地感到高兴。
　　在人事处办公室里一位和蔼可亲的中年女老师正在看报纸，白雪飞和欧阳博海推门进去。
　　“你好，我们是新来的教师，我们是来报到的。我是白雪飞，他是欧阳博海。您贵姓？”白雪飞快言快语地说明了自己的来意。
　　“免贵姓刘。我叫刘美丽。你们坐吧。”那位老师指着沙发客气地说
　　白雪飞和欧阳博海都坐在了沙发上。
　　刘老师非常和气地说：“考虑到你们两人所熟悉的专业，学校领导经过研究决定，把白雪飞老师安排在统计教研室工作，欧阳博海你在会计教研室工作。具体任务都是教学岗位。你们看还有什么不同意见吗？”
　　“没有意见，我们服从学校领导的安排。”两个人几乎是异口同声地回答道。
　　刘美丽老师笑了说：“一看你们就是老实本分的人，好好干吧。咱家就喜欢老实人，不会叫老实人吃亏的。啊，今天是星期一，教研室主任都不坐班。你们可以在校园里到处走一走，看一看，收拾一下宿舍，等星期三下午教研室主任坐班的时候你们再上班吧。”
　　“咱家？”白雪飞对这个称呼很感兴趣。
　　刘美丽说：“咱们烟台人都把单位当成家的，所以老师们把学校叫咱家；工人把企业叫咱家。”于是三个人愉快地笑了起来，白雪飞真有一种到家的感觉。是啊，烟台市是欧阳博海的故乡，有句俗话说得好“有爱人的地方就是家”。这里当然也是白雪飞的家，他们要把新家安在这里了，他们憧憬着美好的未来。
　　星期三很快就来到了，天刚下过雨，不太热。白雪飞没有睡午觉，早早来到统计教研室主任办公室的门前。门锁着，主任还没有来。她听说统计教研室主任是东北人，叫潘亚东，性格特别豪爽。心想：这样的人一定很好相处吧。正在这时候，从走廊的尽头走过一个高个男子，看上去有50岁的年纪，穿着一件浅灰色的短袖衣衫。从步伐稳健的样子看是个很成熟的男子。他对白雪飞说：“哈哈，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你一定是新来的白雪飞老师。来得真早呀！我们又有一位非常敬业的年轻老师了。”
　　白雪飞也学着他的口吻说：“那你一定是我的新领导潘主任了。”
　　“不要叫主任，在我们学校教研室主任算不得什么官，只是为教师们服务的，叫我潘老师就行了，潘亚东也行。来，请进。你的办公桌在对面那间办公室里，老师们还要等半个小时才能来。”
　　白雪飞跟着潘亚东走进主任办公室。很随便地坐在潘亚东对面的椅子上。她看了一下办公室的摆设，只有一张办公桌和一个卷柜而已。
　　“白老师，根据你以前在工厂做统计工作这一特点，我考虑让你上《工业统计》这门课。我们这个教研室大多数是从校门到校门的，没有实际工作经验，像你这样在工厂工作了几年的年轻教师是不多见的。啊，你是否可以将你们工厂的统计案例编写一份模拟实习资料给学生用？我们学生下工厂实习往往效果不佳，我们打算从下一届学生开始，在下厂实习之前先进行两个周的模拟实习。”潘亚东一口气说完了他的主要打算，抬头看着白雪飞的表情。
　　白雪飞沉思了一下，似乎有点为难，她说：“是这样的：我所工作过的工厂情况比较特殊，一是军工企业，生产军用感光胶片的，产品在国民经济中不具有代表性；二是统计资料是保密的，我来的时候什么资料也没有带，我曾经承诺为工厂保密的。如果学校教学需要的话，我可以在咱们烟台市找一家典型的机加工企业。机械加工企业的生产工艺比较典型，从铸造、机加工到组装，搞些调查了解，搜集些资料，编写一份模拟实习资料。保证不影响下一届学生使用。”
　　潘亚东听完白雪飞的话，脸上的表情由困惑变成舒展，他说：“那太好了，这样就要辛苦白老师多做一些调研工作了。”
　　“这是应该的，既然教学需要，作为教师应该为教学做好准备工作。”白雪飞很谦虚地说。
　　“另外，还有一件事情，目前很快就要放暑假了，暑假里全国轻工教育研究学会在我们烟台市开学术研讨会，研究教材的建设问题。白老师有没有兴趣参加教材的编写工作呀？”潘亚东试探性地问道。
　　白雪飞早已经得知，在中专学校工作，要从助教干起，晋升讲师、高级讲师等，都需要有工作量和科研论文、著作等作为晋升的条件，所以她赶紧说：“我对写作很感兴趣，愿意参加教材的编写工作。”
　　“那好，如果有机会我帮助你争取一下参编《工业统计》教材的工作吧，不过不能保证。因为全国那么多工业学校都要参加竞争，咱们只能争取一下看，结果怎么样，就要看具体情况了，不要抱太大的希望。”潘亚东把话说得很活，白雪飞表示能理解。
　　潘亚东一边说话，一边翻抽屉，找出一份《工业统计教学大纲》，对白雪飞说：“噢，这份教学大纲你看一下，以前咱们都是开《工业统计》课程的，现在统计教育界比较倾向于开《企业统计》课程，你有点准备，咱们有可能也把《工业统计》改成《企业统计》呢。听说厦门大学的钱伯海老师正在研究这个问题。噢，对了你就是他的学生吧？”
　　白雪飞点点头。接过教学大纲。这时候，对面办公室有人开门，他们两人一起走出了潘亚东的办公室。
　　对面办公室的门已经打开了，有一个年龄比白雪飞大一点儿的女教师站在门口。她穿着一件花格子上衣，一条黑色的长裙子，白色的凉鞋，手里提着一个方便兜，里面装满了学生的作业。潘亚东对她说：“袁老师，来这么早呀？来，我给你介绍一下，这位是新来的白老师。”白雪飞赶紧鞠了一个躬说：“袁老师好，我叫白雪飞。”　
　　潘亚东笑着对白雪飞说：“咱们教《统计原理》的袁华老师在数学上功底是很深的呀，她原本是数学系毕业的高材生啊。”
　　“什么功底很深？还不是个小讲师，哪有你这大主任能干呀！什么课都能讲。”他们说笑着进了办公室。
　　潘亚东指着门后面的一张办公桌对白雪飞说：“诺，那张办公桌你用吧。一位老教师退休了。他的办公桌就给你用吧。”
　　白雪飞走过去，看见桌子虽然有点旧了，但是还算干净，椅子上有一个垫子，就是光线比较暗，她没有说什么，就坐下来了。
　　这时候又有四、五个年轻的女教师也陆续走进了办公室，比起袁华来，他们都可以算是年轻漂亮的，她们穿着打扮也可以说是时髦的。她们一起进来，白雪飞有点目不暇接的感觉。
　　最后一个来到办公室的是一位男教师，看样子有五十岁左右，带着一副高度近视眼镜，很斯文的样子。他和白雪飞坐对面桌。
　　大家都顾不上说话就开始批作业，批考卷什么的，似乎都很忙。
　　潘亚东说：“老师们，大家把手头的工作暂时放一放，我们来开个小会儿，开完了咱再接着干。首先，我给大家介绍一位新老师白雪飞。白老师，她来自企业，有实际工作经验，希望大家互相学习，互相帮助。白老师多向我们学习些教学经验，我们向白老师学习统计工作经验。”
　　白雪飞站起来很客气地说：“大家好。初次见面，请多关照。”大家立刻大笑起来。
　　潘亚东说：“白老师太客气了，你不必客气，来到我们教研室，大家就是有缘分，互相学习互相帮助吧。我们之间都是很随便的，啊？啊！”他看了看老师们，似乎在征求大家的同意。
　　紧接着，潘亚东就介绍了办公室里所有的教师：“这位是专业统计教研组组长高级讲师付文斌；”付文斌站起来向白雪飞点点头。“这位是方芳老师，教授国民经济计划的；”方芳站起来说：“希望咱们合作愉快”。“这位是李晓莉老师，讲授统计原理的。”李晓莉站起来说“欢迎欢迎”。“那位是袁华老师我们介绍过了，她是原理教研组的组长。这两个是今年新分配的大学生，一个叫孔秋华；一个叫宋晓丽。准备叫他们开设综合平衡统计和商业统计。”由于潘亚东介绍得比较快，后面那几位都欠欠屁股表示了一下，并没有说什么话。
　　然后，潘亚东又布置了期末监考和毕业生实习报告的批阅工作。他要求全体教师认真监考，不能坐着、要经常巡视，不能聊天，不能看报纸等等。他说：“每次学期末监考都要强调监考纪律，可是有的人就是不自觉，这次学校要动真格的了，抓住以后要扣一学年的考绩奖。”还说实习报告的评语要写够50字、不能太简单，要个性化、不能千篇一律等等。最后给了白雪飞十五份实习报告，要求她两天之内看完，并且写出评语，给出成绩。
　　布置完以后工作，潘亚东说他自己还要参加学校领导召开的中层干部会议，就匆匆离开了办公室。
　　白雪飞想：这个主任平时说话很和气，开会讲话还是很严肃的。她开始批阅分给她的那些实习报告，想尽快完成它。让她奇怪的是潘亚东一走，原本很忙碌的老师们都不忙了，开始议论纷纷地谈论学校的事情。
　　付文斌说：“你们听说了吗？学校要出台一个学生给教师打分的文件。以后你们讲课好不好不是由教务处评价，得由学生说了算了。”
　　袁华老师第一个对学校的管理表示不满，她说：“学生懂什么，你对他们要求得严格，他们就给你打低分；你对他们要求得松，就给你打高分。这样下去，老师们都不敢严格管理学生了。咱们这个学校呀，该管理的事情没有人管，很多事情都不规范，我在师范学院那会儿，关于学校的各项制度都按照教学规律有明文规定。咱们这个学校总是头疼医头、脚疼医脚。就说这教学大纲吧，很多课程开了好几年了，也没有教学大纲。就说咱们专业统计教研组工业统计课和商业统计课都是老课程了，连个教学大纲都没有。”白雪飞感觉她说的话是那么尖刻，心想难道她不怕得罪领导吗？这世界上可是没有不透风的墙呀！
　　身穿职业装的方芳老师站起来，职业装把她打扮得有点儿像日本人。她显得很谨慎地走到门口关上门说：“背后议论学校的管理问题，还是小心点，不然领导知道了，没有好果子吃的。”
　　“我不怕，反正我也不想当官。也不想给当官的溜须拍马。”袁华老师很生气地说。
　　办公室里安静了一会儿。付文斌又说：“袁老师，你刚才说工业统计没有教学大纲，这可与事实不符呀，新来的白雪飞老师手里就有一份工业统计教学大纲呀。我刚才扫了一眼，落款儿是咱们学校的。”白雪飞一听这句话，赶紧把那份教学大纲放到了抽屉里。她第一天来新单位上班，不想惹麻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