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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二章 涝池堡风波(四)

作品名称:香椿树      作者:王能伟      发布时间:2017-12-05 13:56:44      字数:5553

  沉默,沉默,沉默,黑夜般的沉寂!
  高玉秀面对的是一场无声的较量。涝池堡若现在进行土地改革,建立民主政府是最好的时机,因为涝池堡有大片良田沃土,五谷丰登,此地偏离郧城较远,与秦毗邻,它有自卫队,是三不管地带,若发展为根据地,可成为郧山游击队和红军的坚实后盾。而且,眼前正是国共合作时期,全民都积极投入到抗战之中,这就给涝池堡的民主革命带来了契机。若春花书记和吴副官知道她现在所在的工作,该多高兴呀!
  她是经历过山里民主革命的,虎寨的革命经历过失败,那是惨痛的教训,但虎寨眼前挂的还是国民政府的牌子,实质上早已演变成人民自己当家作主的民主政府了,其根本意义在于,家家有地种,户户有饭吃,不存在地主了。眼前,田光增既是涝池堡的堡主,同时,也是涝池堡最大的地主,只要他的工作做通了,接下来的工作就好顺其自然了,她已相中了民主政府的人选,婆婆艾翠花就是个很能干开放的女人,田鼠也不错,可他想北上抗日,眼前不能定论。
  沉默,沉默,沉默,黑夜般的沉寂!
  田光增又拿起了他的水烟袋,“咕噜咕噜”地吸着烟,似乎刚才争论的问题没发生什么,眼前也没有她们三个人似的。
  田鼠早已阐明了自己的观点,婶子已站在了他这一边。既然婶子开口说话,说明这事儿可行,他是晚辈,不能再插嘴,以免惹得田光增生气。
  艾翠花的观点已经够明确的了,在她心中清楚,田光增是拗不过她这个内当家的,所以她只顾收拾着碗筷去了。
  高玉秀分析了眼前的形势,她突然灵机一动,田光增和艾翠花不是认下了她这个儿媳妇吗?当然,田家有两个儿子,财产就有她和田习文的一半。于是,她一点儿没有生气的样子,笑着说:“阿爹,我知道这田地是你用一辈子的心血积攒下来,但最终你还是要分给武大哥和我们。你先把武大哥的那份留着,因为这事儿还得听取武大哥的意见,至于我和文大哥的那份,文大哥当红军去了,红军闹革命就是为了普天下的穷苦百姓,那我们的一份就分给穷苦百姓吧。这样,文大哥知道这消息,一定会很高兴的。”她这是一个折中的办法,工作得慢慢来,她还得请示春花书记,还得派得手的同志来指导。
  田光增又“咕噜咕噜”地吸了几口烟,拿眼睛望了望高玉秀两眼,似乎情绪有些缓和。
  然而,艾翠花正在收拾碗筷,听了高玉秀的话,她这个人干事说话有些雷厉风行,说:“还给武儿子留什么,他们那白狗子军每次路过涝池堡不在我们这儿大捞大把?我看那白狗子军就不是什么好鸟!文儿子的红军虽然穷,但人家有铁一般的纪律,从不拿群众的一针一线,为穷苦百姓打天下,这样的军队才是好军队。要分田地就要彻底地分完,你留一部分,别人家就不扯皮吗?”
  高玉秀没想到艾翠花会说出这样的话,这些话实际上也是她的心里话。
  艾翠花又说:“老头子,你现在应该理智一些,眼光放远一些。历代君王,只有维护百姓的君王才能长治久安,我现在担心的是武儿子,跟错了军队,将来要吃亏的。田地归还给百姓,这是大势所趋,从今天下午开始,我就着手分田地这件事,闺女,你放心好了。”
  田光增翻了翻眼睛,白了白艾翠花,他是拗不过艾翠花的。他的那些小动作却被艾翠花发现了,她来了脾气,“啪”地一声,把一只大碗摔在地上,吼道:“老头子,你要是再不答应,就给我滚出涝池堡,你看涝池堡这些年在你的带领下,堡民们虽然没有饿饭,但种地的积极性被你消磨得几乎没有了;你看虎寨的百姓,日子过得红红火火,你若再固执地坚持,涝池堡早晚会毁在你的手里。”
  高玉秀真没想到艾翠花会发这么大的脾气,她被艾翠花的摔碗声也吓了一大跳,怔在那里,不敢再出声。
  田光增倒没有被艾翠花的摔碗声吓住,这种声音,他不止见识一回了。他知道,若再坚持下去,艾翠花会和他撕破脸的。眼前,她占据在上锋,堡民的呼声早已出现过,要求分田地,只是畏惧于他的自卫队手中的枪,才不敢吭声。未了,他只吭了一句话:“我现在老了,只想我的孙子小立英了,堡里的事儿,我就不再管了。老婆子,你就多费心了。”说罢,他又“咕噜咕噜”地吸起了他的水烟袋,走出大厅。他有一个习惯,当遇到不顺心的时候,他就独自一人跑到堡上的城墙上转转,散散心。这些天,他也感觉到天要变,变就变吧,反正身边也没儿女,接下来的事情就是怎样寻找小立英,这是他的一桩心事。
  艾翠花虽然已经是日落西山的年龄,但她壮心不已,田光增走出大厅,就说明已经同意她的法子。于是,她说:“田侄子,你现在就拿起锣在堡内敲一转,把堡民集中广场上,我有重要的事情宣布。”然后,她又拿着高玉秀的手说,“闺女,莫怕,有我在,什么困难都难不倒你的。”
  高玉秀很感激地抱住艾翠花,此时,她已泪流满面。是呀,她没想到自己的婆婆竟如此得通情达理,是一个老好人,天下还是好人多呀。
  屋里只有高玉秀和艾翠花两个人,艾翠花抚摸着高玉秀的头,像位慈祥的母亲。然后,无不动情地说:“闺女,我们女人也是半边天!我也要把涝池堡带领得你虎寨一样,成为一个民主、富强、平等的寨子,让老百姓都过上幸福的生活。武子和文子现在也不知是死是活,子弹不长眼睛,我想留点儿功德在涝池堡,这是我的心愿。”
  高玉秀紧紧地握住艾翠花的双手,说:“阿娘,你真伟大!涝池堡就全靠你了。”
  说到这里,艾翠花突然问了一个让高玉秀意想不到的问题,她问:“闺女,听说你现在在郧城给金三坏当营长,是吗?”
  这个问题来得有些突然,高玉秀没有任何心理准备,她吞吞吐吐了半天,才说:“是的,阿娘。”既然事情到了这个份上,她觉得没有必要再隐瞒实情了。
  艾翠花叹了口气,脸上现出担心的表情。她说:“闺女,你知道文子是在红军的部队里,而你现在在白狗子的部队里,那以后你如何面对文子呀?”她把田习文叫文子,她的担心不无道理,这是两个性质、阵营绝对不同的两个军队。
  高玉秀该如何回答?她脑子里一汪雾水,是告知实情?还是隐瞒真相?她犹豫不定,她的身份现在是绝密,在虎寨,也只有二妮知道她的身份,游击队员只知道她北上抗日,不知道她跟谁北上。她思索了一阵子,感觉艾翠花的做事风格很像是自己的同志,又像自己的娘亲,于是,她说:“阿娘,至于我的事儿,你要绝对保密,就连阿爹都不能告知。”
  艾翠花点点头说:“这个,我知道。”
  高玉秀说:“阿娘,我虽然在金三坏的部队当营长,但我的心永远系穷苦百姓,是和文大哥一样的。”她的话没有直接告诉艾翠花她是一名共产党员,组织原则也不许她这样做。
  艾翠花听她这么一说,脸上又挂着微笑,说:“这我就放心了,走,咱们去看看堡民们。”说罢,拿着高玉秀向广场走去。
  广场上,堡民都被集中起来了,小孩子四处乱窜疯跑打狂,堡民不知道发生什么事情,都在窃窃私语,小声谈论着。
  艾翠花拿着高玉秀往台上走,高玉秀却止步了,说:“阿娘,这种场合,我不便上去,你就按照你的意思去说吧。”她想春花同志和吴副官再三叮嘱她,一定要保密自己的身份。
  艾翠花也没勉强她,她自己就大步流星地走上台去,大声说道:“乡亲们,今天把大家集中起来,有两件事要宣布。第一件事就是涝池堡要分田地了,每家每户都有,地分了以后,不收租子,自己种自己收自己吃。”她还没有说到第二件事儿,下面的堡民就闹开了,有的大声嚷道:“二堡主,你说的是真的还是假的?是不是太阳从西边出来了?”堡民都称艾翠花为二堡主。
  艾翠花大声说道:“乡亲们,我艾翠花说过假话吗?”
  堡民都回答:“没有。”
  艾翠花又说:“散会之后我们就开始分田地。”
  堡民欢呼雀跃,大声叫道:“二堡主是观世间菩萨转世,谢谢二堡主。”
  接着,艾翠花又说出了第二件事,她大声说道:“乡亲们,现在东洋侵我国土,杀我兄弟姐妹,我的两个儿子都在前方杀敌。但他们缺衣少粮,没有粮食就吃不饱饭,吃不饱饭就杀不了东洋鬼子,我们是不是应该给他们捐些粮食?”
  所有堡民都高呼着:“二堡主英明,捐粮——捐粮——捐粮——打东洋鬼子,把东洋鬼子赶出我们的国土。”
  他们一个个奔走相告,把自己家的秘密粮仓打开,都驼了一大袋子的粮食送来,很快,广场上堆积了一大堆粮食,足足有五六马车。
  高玉秀看着这些粮食,心潮澎湃,她真没有想到会筹到这么多粮食。
  堡民们捐罢粮食,都走到艾翠花面前说:“二堡主,请你转告大少爷、二少爷,让他们多杀东洋鬼子,我们涝池堡粮食有的是。”
  艾翠花一一点头致谢。
  乡亲们都散去了,广场只剩下艾翠花、高玉秀、田鼠队长和瘦猴队长。
  艾翠花对瘦猴队长说:“瘦猴,从今天下午开始,你就带领着乡亲们开始分田地,按每人头一亩往下分。”
  瘦猴队长听艾翠花这么一说,就来了精神,说:“二堡主,你是个大英雄。”说罢,便转身去忙去了。其实,这些年来,让他看守堡门,每月就是一担粮食,勉强养家糊口。开始的时候,他还干劲十足,因为腰上毕竟别着盒子炮,走起路腰杆也直了,脸上也有些威风。可随着岁月的推移,每月一担粮食的军饷维持不了一家人的生活;特别是婆娘又生了崽,多一张嘴就不一样了,每天要张口吃饭,那一担粮食的军饷开始捉捉襟见肘了。婆娘整埋怨,说隔壁的前些天开荒了一块地,种上小麦,明年准能丰收,一家人不愁吃、不愁穿,小日子过得有滋有味的。那像你,一天从早到晚扛着你的那杆“烧火棍”在堡门哪儿晃来晃去,家里一点儿福利事业都没有,让我和崽子们喝西北风去。
  婆娘的奚落不是没有道理,涝池堡好多自卫队队员放下枪,去堡外的地方开荒种地,以增加家庭收入,改善家庭生活。他还听说,虎寨的游击队员闲时红练兵,忙时帮助乡亲们种地,家家都有地种,户户都有饭吃,兵和民融为了一家人,他也向往这种日子。有时,在静静的夜晚,他站在堡门的城墙上想着,自己守堡门,到底为谁守的?为妻儿老小吗?有那么一点儿;为堡民吗?也有那么一点儿。但更多的是为了谁?他想来想去,终于想清楚了,是为田光增。他有百亩良田沃土,家有粮食万担,自己家租的那几亩地,婆娘累死累活,每年收的一大半粮食作为租子上交给了他,他守城门不就是为了给他守粮食吗?想通了,他就有点儿泄气,也不想干了。他提过几次,田光增没答应,他也姓田,和田光增是同辈,但比田光增小,堡里人都叫他田猴子。田光增对他说:“田猴子,你好好干,明年我把我最好的田租给你。”
  田光增说得很好,似乎很有人情味,对他有特别地照顾。田光增说到也做到,把最好的田地也租给了他,婆娘也高兴了一两年。可过了两年,婆娘又开始埋怨,好田好地是优先了你,可那租子不一样呀,比一般田地要多两成。他想来想去,觉得自己被老奸巨滑的田光增给当猴耍了。当他找到田光增说出自己心中的疑惑时,田光增的眼睛笑得眯成了一条缝,说:“你本来就是猴呀,哥耍耍你还不应该?别说,今年我送你两斗大米作为过年费。”田光增是堡里的地主,但本质并不坏,哪家堡民确实揭不开锅了,他也送一些粮食,口碑皆好。他也就不好说什么了,早点儿盼望自己也有自己的一亩三分地。
  今天,二堡主艾翠花让他分田地,这是一件多么令人兴奋的事情呀,足以说明婆娘的奚落和他的想法是正确的,涝池堡也要改天换月了。他跑回家,没来得及说,就抱起老婆转了几个圈,弄得婆娘脸上红到耳根,以为他要干那事。娇嗔道:“你个瘦猴鬼,这大白天的,你要干啥?”他的小崽子也跑过来抱着他的腿,叫道:“不许欺负阿娘。”他又抱起小崽子,在脸上亲个不停。婆娘以为他发神经了,对着他的脑门拍了一巴掌,说:“你发羊角疯了,把崽子都咬痛了。”田猴子笑嘻嘻地说:“婆娘,天上的喜事儿,二堡主宣布了,要我们人均一亩分田地!”婆娘眨巴了几下眼睛,以为自己听错了,说:“什么分田地?那田老头子终于开窍了?舍得他那良田?”田猴子正色道:“婆娘,老头子现在不管事儿,二堡主委任我为分田地的队长,这下,我们有自己的田地呢!”兴奋地表情言于溢表。
  田猴子着手分田地,婆娘也跟着屁癫屁癫地忙了起来,涝池堡的堡民受虎寨的寨民的影响,一场哄哄烈烈地分田分地的革命悄无声息地进行着。
  广场上,艾翠花、高玉秀、田鼠正在商量着下一步的事情。
  田鼠正值青春年少,很活跃,没有田光增在身边,他更活跃了。他说:“婶子,我要北上抗日,要帮二少爷杀鬼子,请你恩准。”
  高玉秀在一边笑着,不言语。
  艾翠花说:“侄子,你以为打仗是闹着玩的,那子弹不长眼,是要死人的。这些年,你在堡里带着兵,多少事儿都由你叔田光增罩着,堡里没打多少硬仗,你若去了,那东洋鬼子凶着呢。”
  田鼠用他肥胖的身体耍了几个笨拙的动作,说:“我不怕,我还要保护二少爷呢!”
  艾翠花说:“看你有这份心,那你就去吧。”其实,她的心里早有这个打算,她很喜欢二儿子田习文,文子的部队穷,需要粮食,而大儿子武子的部队比文子的部队富裕,不需要粮食,所以这批粮食一定要送文子的手中,这样,才能了却她的心愿。文子的媳妇高玉秀现在白军里面当营长,要她代运粮食,她不放心,那就让田鼠去吧。这小子一根筋,打小和二少爷一起长大,和二少爷有着深厚的感情,他去,她才放心。
  艾翠花又说:“你把你的那些兵也带去吧,给文子添把力。”
  田鼠很兴奋,立即敬了个不太标准的军礼,说:“是,二堡主,遵命!”
  高玉秀听了,说:“阿娘,田鼠把自卫队带走了,那涝池堡谁来保护?”
  艾翠花笑嘻嘻地说:“闺女,傻呀,现在涝池堡就是第二个虎寨,我把田猴子那队人马改编成涝池堡游击支队,闲时练兵,忙时耕种,战时打仗。这你放心好了,等你北上抗日归来,一定会看到一崭新的涝池堡。”
  高玉秀听了,内心很激动,也很兴奋。她真没想到,此次涝池堡之行,收获如此之大,不仅筹到了粮食,而且又为红军增加了一块革命根据地。她抑制不住内心的兴奋,紧紧抱住艾翠花,说:“谢谢阿娘!”另外,她又说,“阿娘,田鼠队长要北上,就让他跟着虎寨游击支队的二妮队长,她是郧山游击队北上抗日后勤保障队的队长,准能找到文大哥的。”
  艾翠花听了,说:“这真是太好了,这样的安排让我放心了。”
  高玉秀还要回郧城向春花和吴副官汇报此次筹粮的情况及收获,她要马上回去。临行之际,她又重新紧紧拥抱艾翠花,激动地说:“阿娘,真的很感谢你为我所做的一切。”说罢,她又行色匆匆往回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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