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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难忘那酸涩岁月》第四章《人民公社》1

作品名称:难忘那酸涩岁月      作者:世荣      发布时间:2017-11-07 21:18:50      字数:3526

  季欣荣读二年二期的时候,西村的大人不分男女,都停下田里的农活,天天穿上最好的衣服,敲锣打鼓,为庆祝成立人民公社排练节目。庆祝大会之前,一个名叫田楚方的土改积极分子来到西村。他大约三十岁,中等身躯,眉清目秀的。他总是把一个小黑提包夹在腋下。他脚步匆忙地走来走去,大声吆喝着大家这样做那样做。大家都在翼园集训。开头是各穿各的衣服。男人有的舞狮子,有的舞龙灯,有的耍棍棒。女人有的打腰鼓,有的跳秧歌舞。
  据说田楚方是上级领导专门派他去县里学习过的。他回来担任西村的教练和导演。由于这些土农民太没文化太缺少文艺细胞,教起来特别吃力。因此他这个教练兼导演当得十分费劲。他开头耐心地跟大家说,全南冲乡,噢,从现在起就可以叫人民公社了。全南冲公社的社员在一起庆祝,各显神通,我们西村是绝对不能落后的。后来他看到这些男人和女人真是太蠢了,手脚真是太僵硬了,他就没有耐心了。他就吼,就训,就骂。别看他相貌斯文,骂起人来非常凶狠。然而,大声吼叫,训人,骂人是要付出代价的。于是他的喉咙嘶哑了。他急得不得了。只好叫田晓清代理他。他站在田晓清后面指点。自古以来天道酬勤。功夫不负有心人,经过十几天的强训苦练,男人和女人都说比挑扁担还累。不过终于有了起色。
  有了起色以后,又有一件难事困住了大家。那就是上面要求开庆祝大会那天,舞狮子、龙灯的男人统一穿青衣青裤;打腰鼓的女人统一穿蓝衣蓝裤;跳秧歌舞的统一穿白衣白裤。腰上缠红绸带。红绸带由公家发。青衣青裤倒不难,新一点旧一点倒也放宽不限了,只要没打补丁就行。女人的蓝衣蓝裤就有点为难了。田晓清说他想出了个好办法,互相借。大家就好笑了,互相借衣服这个好办法还要你来想?平时走亲戚不都是这样借来还去的?白衣白裤又更加难过蓝衣蓝裤。白上衣倒是有,白裤却是稀有物。田楚方干脆不帮大家想办法了。他只下命令:三天内自己解决!
  最后,田楚方说差点忘记了,舞龙灯的每人要背一只手电筒。不放电池也行,一律背在左边。有人说背书包的都习惯把书包放在右边。田楚方说那样像右派,我们要向左看。手电筒要用红布做套子,系红绳子。手电筒的套子和绳子也由公家发。大家就喊叫开了:“公家把衣服也发了多好。反正共产主义来了,按需分配,哪样没有!”
  田楚方右手一挥,大声说:“共产主义是要来了。但是大家应该知道,共产主义从苏联走到北京,又从北京走到全国各个地方,是要时间的!一路上哪个地方的人思想好,共产主义就走得快些。哪个地方的人思想落后,共产主义要教育他们,就会耽误些时间。共产主义现在已经到了省里。还要过几天才能到县里。再过几天才能到我们这里。所以大家如果希望共产主义快些来,就要把自己的坏思想去掉,装上共产主义的好思想,共产主义就会来得快!”
  有人问:“不是说共产主义什么都有么,肯定有飞机、火箭的啊,他不会是走路来吧?”
  田楚方大声斥责:“我刚才讲话你的耳朵聋了啊?就是路上有些人思想落后,共产主义要停下来教育他们,耽误时间了嘛!”
  又有胆大的人反问:“共产主义真是走路来啊——他要是坐飞机火箭,在天上怎么知道地上的人思想好还是坏呀?”
  田楚方忍不住笑了一下,马上又严肃地说:“你们没见过共产主义,不懂,我就不批评你们了。真是太落后了!什么都不懂!共产主义有电话机知不知道?地上的上级领导一个电话,他就知道下面的人思想怎么样了嘛。”
  
  屈翠蓉是腰鼓队的。她悄没声息地带儿子到姐姐家借了蓝裤。
  与此同时,不知道从哪里来的这么多会写字的人,又从哪里弄来了这么多石灰水。几天功夫,就把所有房屋的墙壁写满了标语。每个字都比人还高:“人民公社好!”“鼓足干劲,力争上游,多快好省地建设社会主义!”“一天等于二十年!”“迎接共产主义的到来!”……
  一个乡的人,哦不,今天就要成立人民公社了,完全可以叫公社了。一个公社的人,男人舞着狮子、龙灯,女人有节奏地敲打着腰鼓,跳着秧歌舞,锣鼓喧天地从四面八方涌向百忍堂斜对面,也就是穆林庙所在的那座山上。
  这一天所有的学校都放假。
  季欣荣跟着五彩缤纷的人流慢慢地走。他心里老想着,要是杜连凡没死,今天和他们一起看热闹多好。想着那么聪明会读书还相貌漂亮的杜连凡永远死去了,季欣荣幼小的心灵隐隐作痛。
  屈翠蓉汗流满面,边打腰鼓边嘱咐儿子:“余宝,今天妈妈管不了你。你千万不要钻到人太多的地方去。人太多的地方会踩死人的。”季欣荣跟妈妈说过,老师和同学都喊他的大名了,妈妈还喊“余宝”,别人听着好像他是几岁的宝宝。可妈妈就是改不了口。她说不是吓儿子的,七树坪那边有一个地方正月初八祭祖的时候踩死了两个小孩子。
  于是季欣荣就下意识地低下头,看着密密麻麻的、时进时退却是一往无前的脚。他已经是个满了十岁的大孩子了,他相信自己是不会被别人踩倒的。
  四面八方的人流汇集在山顶和山腰。远看好像千万只五颜六色的蚂蚁在抢食一个绿色的面包。几个干部手里拿着铁皮传声喇叭,声嘶力竭地喊着什么。季欣荣一句都听不清。估计是要大家安静。可是即使停息了鼓乐声,人们的说话声、嬉笑声和叫喊声还是一片嗡嗡的。季欣荣不明白大人们为什么这么没组织没纪律。他们学校几百人开会,只要彭老师抬起双手轻轻往下一压,大家就鸦雀无声,等着唱国歌,然后听李校长作报告。
  季欣荣正在人海的边缘看陌生的男人们,争先恐后地走到松树后面去屙尿。忽然一声铳炮响,吓得大家一抖,嗡嗡声就被抖断了。紧接着又响了五六声铳炮。这时候扩音器响了起来。一个干部站在山顶上的台子后面讲话。铳炮声响过之后,人们的嗡嗡声又震得耳朵痒了。台子后面那个干部讲了些什么话,季欣荣一句都没听清楚。他想大人也听不清楚的。他是回到家里才听说那个干部是县里派来的。那个干部宣布南冲人民公社正式成立,简称南冲公社。机关还设在原来的乡政府,南冲完小隔壁。
  南冲公社成立后,田楚方当西村中队的中队长。他几乎天天来翼园这一片。他要抓的事情实在太多了,忙不过来。他把翼园西边的人和老屋里的人合做一个小队,叫四队。翼园东边的人加上梓玉公祠和屈翠蓉家组成一个小队,叫五队。他宣布田晓清当小队长。田秉歆当会计。他开会作报告说,大家盼望已久的共产主义生活马上就要来了!最显著的标志就是不分男女老少,都去公共食堂吃饭。尽肚子饱,胀死不抵命。
  季欣荣的奶奶又哭了:“死鬼呀,你命苦啊,你要是活到如今,共产主义的饭尽你吃饱啊。”
  
  散会后,田楚方指着对面河那边的屋顶对田秉歆和清田晓说:“你们光是等着吃共产主义的饭,那是不行的!我说一天等于二十年你们听见没有?你们看看人家,标语都上屋顶了!”口水溅到田秉歆和田晓清的脸上,他们都不敢揩。他们抬起头来一看,果然,对面的屋顶上面都是一片白了。
  田秉歆问:“屋顶上面怎么写字的?把瓦踩烂了房子不就漏水了嘛?”
  田楚方说:“秉歆会计你是有文化的人,怎么就这么迂腐!怎么迎接共产主义!”终究是熟人了,田楚方生气之后又转了笑脸,“也不怪你,新生事物嘛。我来告诉你们,那字不是站在屋顶上写的。你们准备一个大木桶,水缸也要得。调一桶浓石灰水,放些盐。把干燥的瓦片放到石灰水里泡一下,拿出来晾干。然后爬到屋顶上去,把白瓦摆成字就行了。”
  田秉歆大声赞扬:“真是‘屙尿面向东,百事有巧工’啊!楚方中队长不教我们,我们怎么想得出这么好的办法!”
  其实这个石灰水泡瓦摆成屋顶标语的好办法不是田楚方想出来的。不过他乐意听下面的人奉承。田秉歆是熟读《三国》的,他也知道这个办法不是田楚方的发明创造。田楚方不过是接受了上面的培训。他知道对上面的领导多说奉承话不会错。
  田楚方又说:“盐就不放了。记住啊,上面来人问了一定要说放了盐的。”
  田秉歆讨好地问:“还请中队长教导,这放不放盐有什么奥妙啊?”
  田楚方板着脸说:“说你书读多了迂腐你不要不服气。石灰水里面放了盐,雨就淋不掉了。不放盐的话大雨一淋,石灰就被洗掉了。”
  田秉歆又问:“那要是摆好标语以后就被大雨洗掉了石灰,不是又要重新摆吗?”
  田楚方得意洋洋地告诉他:“我叫别的生产队试了的,只要瓦是干燥的,把石灰水吸进去了,一般小雨洗不掉的。”
  田秉歆竖起大拇指恭维说:“中队长就是英明!”
  几天后,站在田垄中向四面八方一看,所有的屋顶上都是一片白,好像老天爷下了一场大雪。田楚方又来布置新任务了。
  翼园和梓玉公祠后面的山地势平缓,像天上的神仙丢下的一个巨大的绿色包子。中队长说,山那边已经动起来了。把树砍掉,把草刨光,在地上画出字的框架。用锄头依照字样挖出三寸深的槽,然后把土槽的底夯紧,刷上石灰水。石灰水要又浓又厚。每个字都要六尺高五尺宽。田楚方赞扬说:“第一个想出这种标语的人真是聪明!这种地形真是太适合写大型标语了!这种标语真威武,壮观。毛主席坐在飞机上面都能看到!”田楚方仰起头看着蓝天,大概是在想象着毛主席坐着飞机来检阅地面的巨幅标语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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