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冰山一角1、打破沉寂2、 连锁反应3、商贸物流园

　　
　　1、打破沉寂
　　
　　榆树城如同被时光含在嘴里的一枚枣核，随着岁月的拉长，越发地风干了，满目尘灰，皱皱巴巴。也像一位饱经风霜的老人，佝偻着腰背，艰难地行走在历史的演进中。更像一位青春不再的半老徐娘，空有一个风流胚子，却荡不起半点风骚。
　　要说榆树城在上世纪八十年代那会儿，可是整个西州省出了名的富县强县，然而随着时光的流转，榆树城不知道怎么一天天沦落起来，到现如今当初在全省位列十强的经济文化大县竟然差一点就成了倒数第一。榆树城逐渐淡出了人们的视野，西州的政界文化界也几乎不再关注榆树城这个食之无味弃之不甘的鸡肋。但是随着一个西州日报新闻的发布，榆树城又引发了整个西州人的关注。
　　榆树县委书记涂刚涉嫌严重违纪违法，目前正接受组织调查。这个报道竟然一夜之间把榆树城又推到了风口浪尖。早已被西州人遗忘的榆树城又像风平浪静的湖面投进巨大的石头，一石激起千层浪。这个消息在榆树城引发了强烈的地震。
　　县委书记被带走，那么接下来是不是还要涉及更多的人？就在人们猜测之余，果不其然没有几天榆树城的几名领导又被带走接受调查。
　　首先是县组织部部长徐英。老百姓坊间传言是挪用党员干部党费修建开发干部职工住宅，因为原先答应无偿分给每个干部一套住宅，但是不知怎么后来没有给已经退休的老干部，就被老干部举报了。但是由于多次找上头关系融通，也就不了了之了。没有想到这次又东窗事发。
　　第二个落马的是副县长郭世东，涂刚在任高水市财政局局长期间，他在榆树县财政局任局长，人们都猜测，莫非在提拔郭世东任副县长期间，涂刚收受了贿赂？
　　五月赤日炎炎，榆树城迎来了春播后第一场透雨，这场透雨使田地里的禾苗如鱼得水，一改太阳炙烤的倦态，焕发出昂扬的生机。对于四十万老百姓而言，也解了对腐败分子的憎恨，他们都说，上边的政策好，就是不能让社会的蛀虫漏网。但是对于榆树城的县乡村三级干部来说，不啻是给了当头一棒。平日里规规矩矩做事的还好，仗着上边有保护伞为非作歹飞扬跋扈草菅人命徇私舞弊中饱私囊的领导，可谓是热锅上的蚂蚁，吃不下饭去，睡不稳觉。他们只要看到陌生的电话号码就会出一头冷汗，考虑该不该接听。连大小公务员也变得神经紧张起来，他们很担心平常是不是因为“脸难看、门难进、事难办”得罪了基层群众，而遭到举报，平时下基层调研，会不会因为收了几盒待客烟，吃了几顿工作餐而横遭追究。所以榆树城但凡涉及到是吃皇粮的机关事业单位干部职工麻将不敢到棋牌室打了，更不敢让基层到饭店请客吃饭；到歌厅让请唱歌；到足疗店按摩。这样一来榆树城一段时间竟然呈现出这样独特的风景。出了几个上了档次的大型综合饭店差不多都关门大吉了，棋牌室歌厅足疗店也门前冷落车马稀，加上全国煤炭市场低迷成本倒挂煤矿几乎全部放假停产，职工轮岗的轮岗内退的内退减发工资的减发工资。榆树城这个昔日曾经在西州家喻户晓的富县，经济可谓一落千丈，政治气候空前趋紧，民众对中央的反腐力度大加赞赏，他们拍手叫绝，期盼今后能够过上更加美好的生活。
　　
　　2、连锁反应
　　这一天，光明煤业集团的董事长要海正在筹划企业改制的事情，突然接到了一个陌生的电话，电话是省纪委打来的，要他等着一会儿有一些事情要找他调查。要海当时就蒙住了，他不知道该说真话还是假话，要是说了真话，省纪委的人很快就会来到榆树城他的办公室，那么不管自己是否清白，很快榆树城就会掀起轩然大波，就是自己浑身是嘴都说不清楚。可是要是欺骗调查组，他知道是什么后果。
　　正在犹豫之时，忽然总经理周正走了进来见要海正在接听电话，便默默地坐在沙发上。听到是调查组要找要海，便点点头表示让要海答应自己就在榆树城等着调查组过来配合调查。
　　调查组的电话挂断后，要海陷入沉思。他真的有些胆战心惊，因为毕竟自己在榆树城从事煤炭生产管理已经三十年了，虽然在县人大兼职副主任满打满算就是两届十年，这个位置不会有什么问题，可是要是说起光明煤业集团或者在之前的富强煤业公司，可就没底了，自从市场经济后，窗户打开也就不免蚊子飞进来。市场竞争你死我活，光靠辛苦经营肯定不成，不和政界的领导来往，你就没有人撑腰，说话办事都受局限。所以难保送点礼融通一下关系，这是世人都明白的潜规则。可是调查组要找自己调查，该不会是和县委书记涂刚的双规有关？转而一想，他和涂刚也没有什么违纪违规的事情，甚至还因为见解观点不同而有很大的分歧，调查就调查吧，反正自己身正不怕影子斜。
　　想到此，要海就变得轻松起来，他把杯子又注上新水后，点着已经戒了十来年的香烟深吸了一口，从鼻子冒出两缕轻烟。然后问身边的周正，“周正，你怎么看？”
　　周正早已有了自己的看法，这是跟随要海三十年来养成的习惯。要海是个急性子，不喜欢没有明确态度的人，所以在要海接听电话的时候，周正就对眼前突发情况进行了快速的思考，他胸有成竹地回答，肯定是调查和涂刚有关的事情，也许涂刚提供了有关线索！
　　要海懵懵懂懂地说，调查和涂刚有关的事情我也想到了，可是涂刚能够说什么呢？我们两个之间又没有什么不可告人的内幕！
　　周正回答，涂刚毕竟被双规了，他知道之间罪责难逃，就想坦白从宽，有道是住监狱的盼望牢房满。
　　要海气愤地说，那他也不能信口雌黄没有原则的胡咬人吗？
　　周正说，按正常道理是这样，可是涂刚都到了这个节骨眼上，哪里还会讲什么原则，恐怕早就惊吓得屁滚尿流，寄希望于胡乱咬有关没关的人，争取宽大处理吧！
　　要海分析了一下回答，你这么一说，我还真觉得有道理！那你说我和涂刚平日里就结下了怨气，一旦涂刚要把脏水往我身上泼，我能够躲得过吗？
　　周正回答，不管涂刚如何栽赃你，你必须实事求是坚持原则，否则就说不清让涂刚钻了空子。
　　要海点了点头，还是觉得不踏实，就问道，周正，五年前我们在富强煤业公司和光明煤业集团分家事宜上，会不会留下什么把子？
　　周正咬了咬嘴思考道，分家是政府出的文件，咱们聘用五百名固定职工，这个不会有什么违规的事情。
　　可是，这次咱们最近实施光明煤业集团改制的事情，职工反对把煤矿卖给民营公司茂盛煤业公司，不是还到高水市政府和榆树县政府上访过几次吗？会不会这次调查也涉及到职工上访的事情？
　　周正不假思索地回答，我们实施光明煤业集团改制，不是别的原因，实在是煤炭市场低迷成本倒挂连年亏损，长此以往职工的工资就会没有保障，会对社会稳定造成很大的隐患，按说我们把牛角岭煤矿卖给民营公司茂盛煤业，人家有多年磨合出的成熟市场，又有洗选加工的条件，更主要的是人家有充足的资金可以偿还我们历年的外欠和亏空，很快启动煤矿生产，我们这样做也是不得已而为之的万全之策。按说是摘了政府头上的愁帽，他们感谢还来不及，有什么理由问责我们！
　　要海终于长长地嘘了一口气说，你说的有道理，好，你忙改制的事情去吧，我静等着调查组来，把要调查的事情说清！
　　周正看到要海的心平静了，就放心地出去了，办公室只留下要海在品啧新到的明前毛尖茶。他很久没有这样认真地品茶了，现在突然感觉这口中的毛尖茶是这样的清冽。
　　
　　3、商贸物流园
　　五年前涂刚履新榆树县长春风得意马蹄急，想及早拿出些政绩，一来是堵上反对自己升迁的敌对面的嘴，二来是为了回报高水市委书记万梅的厚爱和栽培。可是到了榆树半年多，却愣是找不到可以让自己露脸的新的经济增长点。这令涂刚内心确实有些猴急。
　　这一天，涂刚正在闷闷不乐。突然郭世东出现在他面前。郭世东说，涂县长，你把自己关在这政府大院，怎么能够把经济搞上去呢？不如我带你认识个朋友，他想在榆树城搞个商贸物流园。
　　涂刚闻听有个老板想搞个大型项目，就眼睛直了，他追问，这个朋友是哪里的？他准备选择哪个地块？
　　郭世东笑笑回答，不急，你见了就知道了。咱们还是走吧。就这样郭世东开车，涂刚没有带自己的车，坐着郭世东的自驾车奥迪A6来到了位于高水市郊区的云山生态园。
　　云山生态园是高水市一所有名的集洗浴娱乐餐饮为一体的大型会所，遍植热带植被风景旖旎风格独特，是个休闲聚会的好去处。在地下停车场泊好车后，郭世东在前边带路，涂刚乘坐电梯来到了八层贵宾间。贵宾间既可以会客，又可以进餐，装修十分豪华奢侈。
　　涂刚一进门，一位面目略显黝黑中等身材的南方口音的先生就赶紧过来殷勤地握手，涂县长好，感谢给鄙人面子，请到上座！
　　涂刚盛情难却，就客随主便坐到了上座。这边郭世东就指着南方口音的先生介绍，这位就是来自浙江的商人胡开发老板，又指指涂刚介绍，这位就是我们榆树县涂县长。胡开发就起身和涂刚再次握手寒暄。
　　这时服务员把菜谱也递过来了，郭世东很会来事，谦逊地说，咱们今天喝点什么酒吧？
　　涂刚说，就喝老白汾吧！郭世东看看胡开发问道，胡老板，老白汾喝的惯吗？
　　胡开发回答，行，涂县长说喝什么，咱们就喝什么！
　　郭世东在榆树政界混了半辈子，人称“老油条”，就是说办事圆滑看眼色行事是出了名的。他侃侃而谈，今天你们一个是父母官，一个是大老板，我看就依我的意见点几个我们高水特色菜吧！看看二位没有反驳，就做主了。服务员，凉菜就上饭店自制的肉猛子、苦菜、木瓜丝、驴肉、核桃仁、豆豉鲮鱼。然后转而对两位说，热菜，咱们一人点一个，剩下的服务员调整。我点一个蝶鱼尾，你呢，涂县长？
　　涂刚摆摆手回答，没有这么复杂，你点就是了！郭世东调侃地说，那可不行，咱们今天是群英会，可不能像你平日开会一个人说了算！
　　涂刚也不便再解释什么，就说，那就来个美国火鸡吧！
　　郭世东望着胡开发问道，你呢，胡老板？
　　胡开发推诿说自己不熟悉高水的菜肴，还是由郭世东代劳吧，郭世东却硬是让他点，没办法，胡开发拿过菜谱翻翻，然后说，那就龙虾吧！
　　郭世东随后安排服务员说，那就这样，剩下的再上三个菜，荤素由你搭配！
　　凉菜上来后，郭世东就招呼服务员给大家都在量酒杯里倒上酒，然后给靠近的涂刚的小玻璃杯里斟了半杯子，解释说，我们涂县长血压有些高，不能多用，胡老板要是不尽兴，我可以奉陪，毕竟我是酒精考验的共产主义战士！
　　胡开发就先端起了酒杯，把酒杯放得很低向涂刚敬酒，涂县长，胡某毕竟初来乍到榆树，有很多地方需要您的支持，希望你能够赏光！
　　涂刚本来要和胡开发碰杯，但是被胡开发劝阻了，胡开发客气地说，这个酒你不能喝，我先自罚三杯，第四杯您再和我喝。
　　涂刚笑笑说，这是什么道理，我们高水都是主客先共同喝三杯开席的，有什么接下来再说。
　　郭世东就解释，胡老板，看来你是遇到什么难题了，否则也不会这么讲究的，我们涂县长和别的领导可不一样，他很关注民生的，有什么不顺心的事情，你就向涂县长寻求支持。
　　胡开发把三杯酒喝下去，又斟了一杯，朝涂刚先干为敬。开始倒开了苦水，涂县长，我本来是想在榆树城找一处开阔地开发商贸物流园区，可是找了招商局好多次，都说没有这样的地皮，后来通过朋友认识了郭局长，郭局长说这个事情他办不了，但是可以找你从中帮忙。这不我绕来绕去才找到你，涂县长这个忙，你究竟帮不帮？
　　涂刚淡淡地笑笑回答，招商局就是负责全县招商引资的部门，怎么还能够这样不负责任，等我哪天喊过小李局长问责就是了。再说这也不存在你求他们的事情，你来我们榆树就是对我们最大的支持，我们高兴还来不及呢，怎么能够设置关卡呢。这样吧，明天你就把项目资料拿到政府找我，我立即召开协调会给你落实有关问题，行吗？
　　胡开发见涂县长对自己的项目这样上心，赶紧把量酒杯倒满了，立起脖子就下去了。然后兴奋地回答，没有想到涂县长这样关注支持民营企业的发展，真是我们投资商的及时雨啊！
　　郭世东也插了一句，真的，我也替胡老板谢主隆恩了！
　　涂刚心里高兴但嘴上还是反驳道，都什么时代了，还喊这样迂腐的说辞！
　　郭世东纠正道，涂县长，咱们每天坐在上头不知道现在下边的民营企业办事有多难，胡老板的话确实是他发自内心的。你就不要恶批了。接下来郭世东又代表涂刚和胡开发喝了半瓶老白汾，两个人喝得都有些高了，尤其是胡开发，连说话都舌根发硬了。
　　等他们走出贵宾间的时候腿都有些踉踉跄跄的。
　　胡开发也不管什么上下尊卑了，提议道，涂县长，咱们洗个澡唱个歌怎么样？涂县长看看郭世东回答，我看还是算了吧。以后有的是机会！
　　郭世东就站出来打圆场，涂县长，人家胡老板这样盛情邀请，我看这个面子还是应该给，再说咱们这也是为县域经济寻找新亮点，又不是纯粹个人享受。
　　还没等涂刚的反应，郭世东就推着涂刚往洗浴场这边走，涂刚也没辙了，就半开玩笑地说，那好，反正今天是你把我拉出来的，待会儿我要是洗澡后头脑发晕，你负责把我送回去。
　　郭世东揶揄地说，我可管不了你，今天晚上我喝得可比你多了，反正车是不能开了，你要回去你就叫你的司机小赵，我八成是不回去了。说着看看腕上的西铁城手表说，这都十点多了，洗完澡再唱唱歌，恐怕十二点是完不了，我干脆在这里休息了。
　　涂刚脸色不悦地回答，好你个大郭，尽给我耍花招，看我有机会不惩治你！
　　郭世东个子一米八七，涂刚经常亲昵地喊他大郭，郭世东干脆和他调侃道，干脆你也住这儿得了，反正你回到政府宿舍也是独守空房，还不如在这里有我和胡老板陪着！
　　涂刚的酒劲也开始上来了，也没有心情再坚持什么，跟着他们两个就进了浴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