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救（五）

　　
　　李云天在这头胡乱想着，三姨太的敲门声又响起，“云天，云天，你下来吗？”
　　“我一会就过来。”李云天回道。
　　“好。”
　　李明轩此刻坐在李公馆的客厅里，他是万般不想再回到这个让他痛苦屈辱的地方，可为了救云珠，为了苏梅，他别无选择。
　　“明轩，你父亲马上就下来，坐吧。张妈，张妈，给少爷倒茶！”
　　“好的，太太！”
　　“小妈，您不用忙了，我不渴。”
　　李明轩听说过一些三姨太和母亲过往的恩怨，也知道三姨太失去孩子的事，所以面对三姨太李明轩总是深感愧疚。现在三姨太不计前嫌对他以礼相待，让李明轩更是惭愧，也钦佩她的为人，便像对母亲一样敬重她。
　　“明轩，你和我客气作啥……”
　　三姨太话未说完，李明豪正从外面回来，看见李明轩坐在客厅，阴阳怪气地高声叫道，“诶呦，明轩！好久不见！这阵子过得怎样？”
　　他走到李明轩跟前朝他上下打量了一番，“哟，好像瘦了，这离开家的日子不好过吧？”
　　李明豪不怀好意地笑着，还想再呛白李明轩几句，李云天从楼上下来，“明轩！”
　　李明轩听见李云天的声音立即起身应道，“父亲！”他朝李云天望了一眼，又立即垂下了眼帘。
　　李云天瞥了一眼李明轩身边的行李箱，心想看样子是搬回来住了，也没细问，点头应了一声走下楼梯。
　　“回来就好。”李云天来到李明轩跟前，面无表情地看着他，一时竟无话可说。他停顿了几秒转头吩咐三姨太道，“对了玉玲，今天老王不是弄了块鹿肉吗？正好明轩回来了，回头给烤上。”
　　“好的，老爷。”
　　李云天又对李明轩笑道，“明轩，你真是有口福，这鹿肉可不常有的。”
　　李明轩颔首道，“谢谢父亲。”
　　三姨太在旁咯咯笑起来，“明轩，你怎么见外起来了，搞得像客人一样。刚回来也累了吧，要不回房先洗个澡睡一觉，等晚饭好了再叫你。”
　　“好的，谢谢小妈！”
　　李明轩提起箱子刚想上楼，李明豪酸道，“明轩，你福气好的，刚回来就赶上有鹿肉吃！”
　　“是啊，今天晚上我们一家人好好吃顿饭！”三姨太笑道。
　　“你们吃吧，我出去了。”李明豪转身要往外走。
　　三姨太叫道，“明豪，怎么又要出去？你弟弟刚回来，晚上一起吃饭吧！还有鹿肉呢！”
　　“不了，小妈，”李明豪瞥了一眼李明轩，“这鹿肉就留给明轩吧，你们吃开心，我走了。”说罢消失在大门口。
　　“诶，这……”三姨太想再叫住李明豪，他已不见了身影。她扭头看看李云天，见他也没阻拦的意思，只好作罢。
　　“那父亲、小妈，我上去了。”
　　“好。”
　　三姨太望着李明轩的背影叹息道，“我怎么觉得这孩子与我们越发地生分了呢，束手束脚的样子，是不是和碧芹的死有关？诶，可怜的孩子。”
　　李云天的嘴角抽动了一下，没有说话。
　　当天晚上的鹿肉大餐在李明轩嘴里是食之无味，云珠因为身体原因没有下来用餐，偌大的餐厅只有李云天、三姨太和李明轩三人。虽然三姨太一直试图活络餐桌上的气氛，这顿饭还是显得寡淡乏味。除了三姨太，李云天和李明轩似乎都没什么兴致，俩人匆匆吃完回了自己的房间。
　　对于李明轩回来一事，李云天也想开了。既然他可以让李明豪住在公馆，那也可以让李明轩住着，毕竟在外人眼里他们都是他的儿子，李云天也不想让别人知道家里的丑事。他打算像对待李明豪那样，任其自生自灭，但有一件事李云天心里清楚，他们俩个都不会是李家的接班人。李云天决意要找到自己的骨肉，现在的他已今非昔比，哪怕翻遍整个中国，无论男女，他都要自己的孩子接管这个李家王国。
　　第二天一早，李云天和李明豪去公司上班了，仍没提及让李明轩去公司上班的事，李明轩觉得机会难得，赶紧与吴妈接上了头。
　　“吴妈，我有话和你说，能否去花园一下？”
　　吴妈心生奇怪，不知李明轩和她有什么可说的。俩人来到花园僻静的角落，李明轩直接开门见山了。
　　“吴妈，我这次回来是为救云珠的。”
　　“什么？！”吴妈大惊，她不明白李明轩怎么会知道云珠的事。
　　“吴妈，你别害怕，听我说，云珠的事苏梅都和我说了。”
　　“大小姐？？大小姐怎么……”
　　“吴妈，你可能不知道，我其实……已经和苏梅在一起了。”
　　吴妈惊恐地看着李明轩，“大小姐她……你们……？”在她心里李明轩是李家的人，怎么可能和苏梅在一起？他们又是怎么在一起的？吴妈觉得真假莫辩。
　　“吴妈，这件事说来话长，可我现在没时间和你细说。这次云珠病危的消息是苏梅告诉我的，她让我回来想办法救云珠。”
　　吴妈心里仍将信将疑，她觉得苏梅太过相信李明轩，毕竟他是李家的人，可李明轩诚恳的样子又不像是在说谎，吴妈一时间左右为难不知所措。
　　李明轩见短时间也无法让她信服，低叹一声，“吴妈，这样吧，你把我的话带给云珠，我说的话她自会明白。”
　　“你是说云珠知道？”
　　“是的，她知道我和苏梅之间的事。”
　　“可你和大小姐怎么会……？”
　　“吴妈，家里耳目众多，我不便和你多说。你马上把话带给云珠，事不宜迟，这件事必须快，否则恐怕会夜长梦多。”李明轩又俯在吴妈耳边嘱咐了一阵，吴妈连连点头，带着满脸的忧虑和疑惑匆匆离开了。
　　交代完吴妈，李明轩也不急着回屋，在花园里散着步，他已经许久没好好看这花园了。又是一年的金秋，园里的桂花开了，花香弥漫着园子，沁人心扉。李明轩想起母亲最喜欢桂花酒酿，每逢桂花盛开，总要吩咐小翠采回满满几篮子桂花，再让张妈做上一大锅香甜的酒酿。
　　“明轩，今年的桂花酒酿，来尝尝。”
　　“明轩，好吃吗？明天让张妈再放些红豆，这可是我自创的呢，上海滩都找不到的，哈哈！”
　　李明轩耳边回荡着母亲的笑声，恍如隔世。如今斯人已去，满树的桂花无人采摘，任秋雨打落枝头，将最后一丝芬芳埋葬。往事如烟，李明轩心中一时悲伤不能自已，禁不住潸然泪下。
　　不知不觉李明轩又走到丁香树下，满树的姹紫嫣红早已退去，李明轩仰头想象着它一树繁花的灿烂，眼前浮现出身穿紫色旗袍的苏梅站在花下巧笑嫣然。在李明轩眼中，苏梅就是超脱凡尘的丁香仙子，他愿意做任何事换来今生与她的相守相依。一定要想办法救出云珠，再和苏梅安全撤离，李明轩暗暗下定决心。
　　“二少爷，您回来啦！”李明轩的思绪被打断，转头一看是阿旺。
　　“嗯，你还好吗？”
　　“我有啥不好的，不过……大少奶奶她……”
　　“大少奶奶的事我都知道了。”
　　“您都知道了？”
　　李明轩点点头，阿旺内疚道，“前阵子我一直想把大少奶奶的情况告诉您，可不知道怎么联系上您。二少爷，对不起，您吩咐我的事没做好。”
　　“阿旺，这事不怪你。对了，大少奶奶病重，家里就没请个大夫给看看吗？”
　　“二少爷，这事我也觉得奇怪，听说好像三姨太太有提过，但是老爷没准。”
　　“哦，是嘛。”李明轩暗暗思忖着，他更相信当初母亲说云珠投毒李云天确有其事，不然李云天怎么会这么对她！可她究竟为什么要对付李云天？
　　“二少爷，现在大少奶奶连房门都出不了。诶，不久前大少奶奶还和我一起打理园子，这一转眼就……”阿旺难过地低下了头。
　　“阿旺，你别担心，我会想办法的。”
　　“哦是吗？那太好了，大少奶奶总算有救了！”阿旺欣喜道。
　　“嗯，那你忙吧！”
　　“好的二少爷，如果有用得上阿旺的地方，二少爷您尽管吩咐！”
　　“好的，谢谢你了阿旺！”
　　“二少爷客气了，大少奶奶平时对我那么好，只要能救大少奶奶，要我阿旺做什么都行！”
　　李明轩与阿旺聊完又在园中逛了一会，正巧碰上从花棚里劳作回来的三姨太。
　　“小妈，您好！”
　　三姨太笑眯眯地看着李明轩，“你好，明轩！”
　　三姨太膝下无子，当年遭二姨太陷害让她不仅失去了孩子也失去了做母亲的能力，所以看到别人家的孩子总是特别亲近。虽然眼前是二姨太的儿子，三姨太却是莫名地打心眼里喜欢。她觉得李明轩彬彬有礼、谦卑和逊，虽然是李家的公子却又与李家的人如此不同。三姨太总是感叹二姨太前世修来的福分，有这么一个优秀的儿子，也惋惜她被权欲所惑，没有好好享受天伦之乐就匆匆离去。
　　三姨太看李明轩在花园里闲逛似百无聊赖的样子，关心道，“在家里待着很无聊吧？要不我和老爷说说，让你也去公司上班？”
　　“哦不！”李明轩赶紧拒绝道，“我……我觉得这样挺好的，或许父亲他……另有打算，况且还有大哥帮忙……”
　　“你留过洋，我相信你比明豪更有能力，老爷更需要你。”
　　“谢谢您小妈，明轩知道您一直很关心我，正是这样让明轩心中有愧，因为之前我母亲对您造成的伤害……”
　　“明轩，过去的事情就别提了，已经过去了。”三姨太平静地打断他道，“何况那是我和你母亲之间的恩怨，与你无关。”
　　李明轩更觉愧疚，相比三姨太的宽容大度，他为母亲所做的一切感到无地自容。
　　“小妈，谢谢您，我替我母亲向您真诚地道歉。虽然这道歉迟到了太多年，我还是希望您能接受。”
　　“明轩，啥道不道歉的，这么多年我早就不惦记这些事了，以后可别再提了。那你去公司上班的事……？”
　　“小妈，真不用麻烦了，顺其自然吧。”
　　“那好吧，”三姨太见李明轩坚持虽有些奇怪也不好勉强，“那你有什么需要尽管和我说。”
　　李明轩想起刚才阿旺说三姨太曾想给云珠请大夫一事，便说道，“小妈，明轩倒真有一件事想请小妈帮忙。”
　　“哦，什么事？”
　　“是……关于大嫂的。”
　　“苏梅？”
　　“是的。我听说大嫂现在身体不好，我想家里是否应该请个大夫给她看看？”
　　“诶，”三姨太长叹一声，“大少奶奶的身体我也很担心，之前想请大夫看来着，可是不知为何老爷他……”
　　“小妈，您看要不这样，之前大嫂一直去教堂做礼拜，要么用这个借口让她出去看一趟大夫，我怕这么耽搁下去……。而且这样可以瞒过父亲，您也不至于难做。”
　　三姨太思量片刻点头道，“我看……可以。”
　　“太好了，那这件事就请小妈费心了，父亲那边您想办法通融一下。”
　　“好的，没问题，我也希望她赶紧好起来，看着她这样我也很难过。”
　　“小妈，您真是菩萨心肠，我替大嫂谢过您了。”
　　“应该的明轩，都是一家人。”
　　“那小妈，我先回屋了，您先忙。”
　　李明轩刚要离开，三姨太又叫住他，“明轩，有件事我不知道当问不当问……”
　　“小妈，您说。“
　　“你……为什么这么关心苏梅？她是你大嫂，连你大哥他都……”
　　李明轩明白三姨太心中所想，微微笑道，“我和大嫂在她嫁入李家前就认识了，我们是朋友。现在朋友有难，我当然不能袖手旁观。”
　　“哦哦，原来是这样……”三姨太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那小妈我先走了，这件事就拜托您了。”
　　“好好，明轩，我今天就和老爷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