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楔子、第一章(小说)

作品名称:贼王末路      作者:朝朝      发布时间:2017-10-26 19:51:27      字数:12022

  楔子  
  二00三年一月十八日下午五时五十分,暮色开始降临冰雪覆盖着的沈阳古城。忙碌了一天的人们,纷纷踏上返家的路途。
  薄暮中,一辆车号为“辽AR—0787”的白色面包车,缓缓地穿过大东区北顺城街与东顺城街交汇的岔路口,从一个交通岗旁边擦过去,来到了门牌为一百五十一号的沈阳商业银行辽宁省沈阳支行,第一储蓄所大门前的地坪上“嘎”地停住。
  这辆面包车是运钞用的专车,车尾有一个四方的装钱用的大铁箱子。每晚五点左右,这辆面包车都停在储蓄所门前取款。
  车缓缓退到储蓄所门口。车尾对准储蓄所门口,车厢后门刚打开,从车里跳下两名头戴钢盔、手持轻型冲锋枪、属于沈阳金融护卫中心的保安员,他们准确地占据了车后门两侧的位置,机警地扫视着周围。
  储蓄所干事宾华、刘雪森和营业员黄某等三名送款员各提一个沉甸甸的帆布口袋走出了储蓄所大门,向运钞车急步奔来。
  三个口袋里共装有一百九十七万人民币。这是储蓄所在春节临近期间一天的营业额。
  运钞车的后门打开了,准备装款。
  然而就在这一瞬间,突然,白光一闪,“轰隆”一声,震天动地的巨响从运钞车附近传来,白色烟雾在储蓄所门口冲天而起,顿时硝烟弥漫。二十四岁的保安员刘伟和二十五岁的送款员王宏海当场身亡。强大的冲击波摧毁了储蓄所的门窗玻璃,室外的空调压缩机也面目全非。路边的垃圾桶也被炸扁,门外停放的几辆自行车扭成了“麻花”。
  同时,干事宾华、刘雪森、张恩涛和一过路的行人以及在附近玩耍的小孩等五人均身负重伤,倒在血泊之中。宾华和刘雪森的头部、胸部和大腿上中满弹片,昏迷不醒,生命垂危。
  这时,一辆红色“松花江”牌微型面包车从东顺城街口向储蓄所急驰而来,在离运钞车五十米左右的地方刹车。
  车子前后四门打开,四名头戴蒙面黑罩、只露出两个黑洞洞眼睛的劫匪持枪向运钞车冲来。
  “不好,有人抢劫运钞车!”三十九岁的运钞车司机袁传友一边在心里叫道,一边推开车门,左脚刚跨出去――
  一名歹徒用猎枪瞄准了他的头,勾动了扳机――
  “叭”地一声,枪响了,一粒罪恶的子弹钻进袁传友的右眼,穿过整个大脑,带着鲜血和脑浆从后脑呈喇叭形状迸出。袁传友一声不吭地从车上跌了下来,气绝身亡。
  这四名歹徒像恶狼一样,从躺倒在血泊中的他们旁边将沾满鲜血、装有人民币一百九十七万元的三个钱袋抢走,迅速撤到现场以南的一个胡同里,向急速开了过来的微型面包车奔去。
  车子未停稳他们就飞身上车,车子呼啸着夺路而逃……
  在劫案发生的一瞬间,储蓄所副主任张晓丽刚走到门口,面对从来没见过的恐怖场面,她的第一反应就是不要惊慌,迅速报案。她拨打报警电话的同时,营业厅内两位二十岁左右的女职员也按响了“110”联网系统的按钮。
  警情就是命令!只用了三分钟时间,“110”警务车便赶到了硝烟还未散尽的现场。刑警支队、技侦支队、巡警支队、治安支队、东陵分局、大东分局、沈河分局、和平分局等众多警力火速赶到,追堵歹徒,抢救伤员,勘查现场,疏导群众……一项项工作迅速展开。
  两道警戒线横亘在街面,保持了较为完整的现场,也为勘查保留了足够的空间。位于现场路北的“老边”美食城二楼餐厅和包房成了现场指挥部。
  “120”急救车几乎与公安人员同时赶到现场。在银行大门南侧,现场爆炸造成三人死亡,五人受伤,死伤者均为男性。三名重伤中最重的伤员是一名保安,他胸部中弹,当时倒在银行的门里,头部出血,脸部已经变形,生命垂危。“120”急速将五名重伤者送到距事发地点不到五分钟车程的沈阳市第一人民医院。医生正在全力抢救。
  经过现场勘察认定,这是一起有组织、有预谋、精心策划的爆炸杀人抢劫案,且作案手法与两年前(即二00一年)发生的“1·10”特大持枪抢劫运钞车案极其相似。
  犯罪嫌疑人事先将爆炸装置放在储蓄所门前,待运钞车停靠在储蓄所门前,准备装款时,启动爆炸装置,将商业银行运钞车司机及押送人员三人炸死,多人受伤,抢劫现金一百九十七万元。
  在闹市中,采取爆炸恐怖手段抢劫银行运钞车,这在全国尚属首例。现代化的通信设备迅速呈报这个信息。此案的发生惊动了各级领导:
  ——中共中央政治局常委、政法委书记罗干做了重要批示!
  ——中共中央政治局委员、书记处书记、公安部部长周永康、公安部副部长田期玉、白景富相继做出重要批示!
  ——省委书记闻世震,省长薄熙来做了重要批示!
  ——沈阳市委书记张行湘、市长陈政高做了重要批示!
  批示内容的核心都是抓紧破案,严厉打击犯罪分子的嚣张气焰。
  公安部专家组在案发三小时后就登上了开往沈阳的列车。省公安厅的破案专家组也迅速组成。
  沈阳市市委、市政府全力支持沈阳市公安局的办案工作,拨出人民币五十万元作为办案经费。沈阳市公安局的紧急会议连夜举行。“1·18”案侦破指挥部立即成立,市公安局局长杨加林任总指挥,其他党组成员为副总指挥,市局机关及各分县(市)局一把手为指挥部成员。
  为了尽快将犯罪嫌疑人缉拿归案,在公安部和辽宁省公安厅的指导下,沈阳市公安机关启动超常规措施,广大公安民警即使在春节期间也没有休息一天,不分昼夜,始终战斗在侦查破案工作第一线。
  至二月八日,此案侦破工作终于取得了突破性的进展,陆续抓获犯罪嫌疑人张显明、张显辉、李彦彬、和李彦波。
  二月九日下午六时,此案最后一名嫌犯即东北新贼王张显光,在上海落网,并已被押送往沈阳。辽沈警方已缴获赃款一百八十余万元。
  目前,“1·18”案犯罪嫌疑人张显明等五人已被刑事拘留。
  震惊全国的沈阳“1·18”特大爆炸持枪杀人抢劫案全面告破,随着对犯罪嫌疑人突击审讯和调查取证工作的全面铺开,辽沈警方还同时破获分别发生在沈阳、哈尔滨的另外五起案件。
  令人惊奇的是,这个以东北新贼王张显光为首的特大持枪杀人抢劫团伙中的五名嫌犯,均系姑舅亲戚。古人说:“打虎亲兄弟,上阵父子兵”,如果说,兄弟手足之情是团结一心、共同抗侮强有力的保证的话,那么,贼王张显光一伙,则是以嫡亲血缘关系结成死党同伙,坏事干尽,其作案手段特别残忍,罄竹难书,故对社会的危害性更为巨大。
  翻开警方对张显光一伙的审讯记录,那数十本厚厚的卷宗上,记载着张显光这个从矿工的儿子沦落为一代新贼王扭曲、丑陋、邪恶的犯罪心理历程。  
  
  第一章走上邪路  
  一九六五年三月八日半夜里,位于黑龙江省东南重镇鸡西市远郊的八五一0农场生活区漆黑一片,人们早已进入梦乡。
  这时,住在十一栋平房的张家妻子李成秀突然觉得腹胀难忍,于是,她从炕上爬起来,也没惊动熟睡的丈夫张培德,独自提个马灯,挺着怀孕七个月的大肚子去屋后的茅房上厕所。
  茅房在高坎上,李成秀好不容易爬上高坎,踏上厕所的木板,就感觉下身羊水急泻,一种撕裂般的锐痛从生育之门迅速传来,鲜血顺着大腿直往下流淌。
  “不好,要生娃了!”没等她站起身,婴儿就“咚”地一声,掉到厕所木板上。
  幸亏没掉进厕所里!她大叫一声:“培德,快来呀!”就昏倒在厕所里……
  待张培德赶到,大人与小孩都躺在木板上,婴儿正发出凄厉的哭叫声。
  是个带把的男婴。张培德喜不自禁地先搂起男婴,再去拉妻子李成秀……
  张家添了个男丁,重男轻女的张培德高兴得不得了。由于张家的头生子是在半夜里呱呱坠地的,他给儿子起了个“显光”的名儿,意思再明白不过了:希望儿子长大以后大显富贵,光宗耀祖。
  生孩子难,养育孩子更难。其时正是青黄不接的时候,农场里除了春菜如马草,粮食奇缺。人们都在想办法填饱肚子,战胜饥饿。张家也不例外,尽量把代食品掺进粮食里,比如把青菜叶和在面里,做成菜团来充饥。
  为了让月婆吃到大米和白面,张培德将家里最值钱的一架铜钟卖了,换回一袋大米。大米饭里的稻壳很多,每顿饭吃完,都能嗑出一堆稻壳来。
  以前,李成秀没注意自己的乳头。现在该给孩子吃奶了,才发现自己的乳头向里凹陷,像孩子的肚脐眼。孩子的小嘴裹不着乳头,急得哇哇哭。好不容易裹住了,一会儿就累得叼不住了。吃不饱,孩子哭大人急,每次喂奶,大人孩子都累得筋疲力尽。
  李成秀恨自己,为什么长这样一个乳头。乳房涨得硬邦邦的,孩子就是吃不饱。
  农场邻居周嫂给出个主意:用酒瓶像拔火罐一样,扣在乳头上,然后把拔出的乳头用布缠上,时间一长,乳头就不会缩回去了。
  乳头缩在里面,皮肉很嫩,孩子一裹就裂开了口子。老人都叫此为“乳头疮”。每次给孩子吃奶,李成秀心里都很恐惧。孩子一吮吸,那种刀割一样的疼,是无法形容的。孩子一吃奶,李成秀就跟着哭。
  乳头裂得像小孩嘴一样,惟一希望儿子多睡一会儿,千万别醒,好养养裂开口子的乳头。奶水越来越少,孩子吃不饱不肯睡觉,又哭又闹,只好买奶粉来喂他。
  第七天上,孩子不肯吃,又哭闹起来。李成秀很生气:“哭!哭!就知道哭!哭死算了!”
  婆婆找来郭大娘,看了看孩子。她说:“孩子像是有病了,找人给看看吧。孩子小,别耽误了。”
  只好又请来崔老太。她摸摸孩子的手,又看看舌头。
  她说:“这孩子是三七风,要抓紧治,如果耽误了,就会抽风。”
  崔老太的说法,李成秀心里虽然怀疑,可是,自己不懂,又怕真的抽风怎么办,由老人做主同意崔老太给治。
  只见崔老太拿一根缝衣针,在孩子的手指上挨个扎,还要挤出血来,说是见血才能有效。孩子疼得拼命哭,差点儿背过气去。
  针扎在孩子身上,疼在当妈的心里。做了母亲,李成秀才真正体会到儿女连心的滋味。不知道那一刻,是怎样挨过来的。
  俗语说的好:金水、银水,不如奶水。李成秀的奶水越来越少。用了很多偏方,也不见效。婆婆记得有一个偏方:用花生米、蜂蜜、六六通,放在一起,煮好了给李成秀吃,吃一口,牙就疼一阵。停一会儿,不疼了,再吃,婆婆看李成秀吃得实在太难了,就说:“不能吃,就别吃了,奶实在不够,就买奶粉喂吧。”可哪里有钱去买奶粉呀!农场里像丈夫这样一个壮劳动力一天十个工分才三角钱,而且要到年底结算工分才有钱拿。
  张培德整日里捧着脑袋想钱都想疯啦!
  其时,鸡西煤矿正在当地招井下挖煤工,为求生计,多弄几个钱,父亲不听家的劝阻,辞了农场的工作,报名进了煤矿,当起了工作环境恶劣、劳动强度大、又有生命危险的井下挖煤工。
  然而,即使是当工资比较高的挖煤工人,也难以养活全家老少七口人。
  一天早上,张培德从井上回来,吃了饭后,又一声不吭地从家里走了出去。
  第二天一早,丈夫回来了,一进门,就昏倒在地上,手里紧紧地攥着两袋“牡丹江”牌奶粉。
  婆婆和李成秀哭喊着扑过来,紧掐住张培德的人中,好一阵子,他才缓过气来。
  李成秀凝视着丈夫苍白、毫无血色的脸,突然,她捉住他的手,捞起他右手的衣袖一看——
  丈夫骨瘦如柴的手腕上,肿起一个针眼。她全明白了:丈夫背着她去鸡西城里卖血了!
  显光刚学会走路,张家的第二个儿子显明也于第二年即一九六六年七月五日出生了。
  两年后,即一九六八年四月一日,张家的闺女张冰蓝也来到人间。
  一九七五年三月五日,张家的第三个儿子张显辉出世。
  一九七七年五月,就在张家的第四个儿子张显正降临人世的第十一天上,张家出事了!
  那是一九七七年五月二十一日傍晚,躺在床上的月婆李成秀焦急地等待着丈夫回家。婆婆替她做好了饭菜,她不肯吃,说要等培德回来一起吃。
  丈夫是三天前出门的。临行前对妻子说好是去鸡西城里走一转,找点零工做,挣点钱好办年货,最迟在三天后回来。
  可是今天已是第三天上了,丈夫却连个音信也没有。作为妻子她能不急吗?她猜想着丈夫可能是找不到工做,又去城里卖血了。转念一想,即使卖血,有了钱也早就回家了呀?难道出事了!
  正这样想着的时候,邻居周嫂来报信了――
  “不好了!培德他出了车祸啦!”周嫂一脸惨白、上气不接下气地对李成秀说道。
  “他到底怎么了?”李成秀急问道。
  “他从城里医院卖了血横过马路的时候,一头昏倒在路中间,后面一辆大卡车来不及刹车,就把他轧死啦!”周嫂说着,便呜呜地哭了起来。
  更糟的是,大卡车司机一见轧死了人,就连车也没有停,加大油门,溜了。因为是傍晚,车子牌照看不大清楚,没有人记住这辆肇事卡车是哪里的。还是一些好心的路人七手八脚地把张培德抬到附近的医院,医生一检查,说人早都死啦!
  人们在整理张培德遗物的时候,从他的卖血登记卡上发现他是鸡西煤矿的人,才托人带信到煤矿总部,正好周嫂去矿里总部有事,便把这个消息带到了张家。
  李成秀听后,挣扎着从床上爬起来,跌跌撞撞地向外面走去,嘴里说着:“我要去看看他,什么也没给他准备。”
  周嫂拽住李成秀:“你上哪去?他明天就回来了。一定能让你见最后一面。”
  邻居都帮着做了一床褥子,做衣服已来不及了,只能穿着旧棉衣走了。
  木匠连夜给做了口薄薄的棺材,乡亲在农场背后的山脚下的雪地里,刨了个坑,准备着。
  第二天,天空阴沉沉的,飘着凛冽的雪花,大概老天也不忍看着这人间悲惨的一幕。
  下午四点左右,煤矿的货车把张培德的遗体从鸡西拉到墓地。
  棺材盖打开,李成秀伤心欲绝地扑过去,只见他的眼睛瞪得大大的,嘴张着。他好像有话要说,他一定是不甘心只有三十八岁的生命就离开了人世。
  十岁的显光和弟妹显明、冰蓝、显辉四个排成一字跪在棺木前,只有冰蓝痛哭流涕,她知道,父亲是为他们儿女死的。为了让他们吃上营养品,父亲不止一次地去卖血了,而最终连自己的命也丢在卖血的路上!
  三个儿子眼里没有泪水,射出的仇恨之火早已把眼泪烧干了,他们恨那个可恶的肇事司机,轧死了人却丧尽天良地逃之夭夭。仇恨的种子一旦播进了心胸,总有一天会生根发芽开花,结出果子。如果说,张氏兄弟后来仇视社会,干出惊天动地的爆炸抢劫杀人罪恶勾当,与这有着一定的关系。
  李成秀摸着他的脸,想让他合上眼睛,可是,早已僵硬的肌肉像木雕泥塑一样。难道这就是和她在一起生活了十来年的丈夫?他就这样扔下他们娘儿五个,匆匆地走了。
  “天啊!我做错了什么?太不公平了,命运为什么这样对我!”李成秀的心都碎了。
  李成秀哭喊着,不顾一切地向棺材里扑去。大家急忙把她拉了出来。劝她不要把眼泪掉在棺材里。亲友们不顾她的挣扎、哭喊,七手八脚把李成秀拽回了家。
  刚生下最小的儿子显正、在坐月子的李成秀看着四个年幼无知的孩子心如刀绞。他们需要父母的呵护,刚刚失去父爱,她不能再让他们失去母爱,为了孩子,李成秀要坚强地活下去,要和苦难的命运抗争。
  张家的顶梁柱没了,经济没了来源,婆婆已经六七十岁,没有工作。每个月民政局给张家三十五元生活费,对六口人来说,也只够买粮和油盐的。李成秀没有工作,丈夫死后,三十六岁的她,一边拖儿带女,一边田头地里地拼命干活,来维持这个破碎之家。
  日子虽然过得很艰难,可是,李成秀不能苦了孩子。过年时,别人家的孩子穿新衣,李成秀也想办法给孩子们每人缝制一套漂亮的新衣服,让他们也和别人家的孩子一样高高兴兴地过新年。
  而李成秀自己就像老话所说的,新三年旧三年,缝缝补补又三年。从结婚以后,李成秀从没给自己做过一件衣服。
  日子实在熬不下去了,经不住好心的邻居周嫂她们劝说,第二年一开春,李成秀只好带着五个儿女改嫁。
  男人是农场的职工,叫宁主业。四十五岁,妻子得绝症死了已有三四年,有一个十一岁的儿子。他见李成秀丧夫新寡,在平时一起干活时,就有意与她接近,还用言语挑拨她,说什么:“成秀呀,你死了丈夫,我死了老婆,孤男寡女一对,干脆你搬过来跟我一起住算啦。我也可以照顾你们娘儿几个。”
  尽管李成秀听人说宁主业这人爱喝酒,脾气大,但是她想,可能是他身边没有女人的原因吧,等我过去之后,他就不会这样了。
  就这样,李成秀嫁给了宁主业。
  新婚燕尔,俩人的感情还不错,但日子一长,宁主业的陋习就显露出来了。李成秀越来越看不惯他每餐吃饭必喝酒,喝酒必吃生大蒜,满屋子吐痰,抽烟也十分厉害,只要他进门,屋里烟雾弥漫,烟臭和大蒜臭气熏得人受不了。他还不肯洗脚上床,让李成秀闻着他的脚臭味就想呕吐。
  更让李成秀接受不了的,是宁主业对他自己儿子的万分溺爱以及对张家儿女的极端歧视和打骂。
  每天,李成秀做好饭菜,等丈夫回来才吃。宁主业一上桌,就把碗里的好菜用筷子扒到一边,再夹给他的儿子吃。显光、显明想去夹点菜,宁主业就用鼓鼓的眼睛瞪着他们,有时甚至一手将他们伸过来的筷子打掉。有时,李成秀看着实在过意不去了,就在上菜时,悄悄地留点菜,让自己的儿女背着丈夫吃。
  一天中午,这事终于被宁主业发现了。他扑过来,抓起菜碗就往地上摔去,碗盏被摔得粉碎。
  宁主业扭住张显光的手往他背上提去,同时,狠狠地往显光的膝关节处踢了一脚,显光疼得扑嗵一声跪了下去,膝头正好触到满地破碎的瓷碗片上,顿时鲜血直流,染红了裤腿。有两块尖利的瓷片还嵌进了肉里,疼得张显光像杀猪般嚎叫起来。
  “兔崽子,你嚎什么丧?宁彬还没有吃呢,你们倒先吃起来,不叫你长点记性,行吗?再叫我瞧见,老子非宰了你们不可!”说着,宁主业见宁彬从学校里回来了,就拉着儿子去农场前面的小镇上吃馆子去了。
  张显光咬着牙,捞起裤子,把戳进膝头的碎瓷片拔了出来。此时,他恨不得一刀结果了正扬长而去的宁家父子。
  从这以后,李成秀就再也不敢这样做了。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儿女挨饿。
  宁彬跟张显光同年,而且同在小学一个班上读书。但是,张显光自从进了宁家的门,就从来不跟宁彬掺和在一起。为什么?因为,宁彬自小娇生惯养,养成了横蛮霸道的习性,瞧不起张显光。当有人告诉宁彬,说张显光是他母亲上厕所生在粪桶上的,宁彬更加看不起他了,背着张显光,说他是“粪桶”。这使张显光十分光火。
  终于,张显光忍无可忍地爆发了。
  那是在张显光遭受继父毒打之后不久,他刚放学归来,肚子饿得咕咕叫。
  “显光,快去挑水,缸底朝天了。”继父向他催促道。
  张显光腿伤还没有好利索,走路还隐隐作痛,更不用说挑水了。但是,他一见继父板着面孔,又不好违抗,于是只好挑起水桶去井边了。
  过了一阵,宁彬放学回来,他吃着父亲给他特意煮好的茶叶蛋,在一边得意地瞧着张显光瘸着腿、歪歪扭扭地挑着一担大水桶从外面走进来。
  张显光将水桶停放在厨房门口,他年纪小,力气不够,先前,都是靠母亲帮忙把水倒进缸里去的,而这会儿母亲去农场总部还没有回来。张显光于是想叫宁彬过来帮忙。
  宁彬踱着悠闲的步子走过来,低头看了看水桶,却对张显光命令道:“把水倒掉!”
  “为什么?”张显光忍住心头的怒火问道。
  “你瞎了眼,水里面有沙虫!”宁彬训斥道。
  一听这话,张显光满肚子委屈和愤怒再也忍不住了,他使出吃奶的劲来,提起一桶水朝宁彬身上倒去――
  即使这是夏天,宁彬遭受冰凉的井水淋身之后,还是感冒一场。
  宁主业见自己的宝贝儿子被张显光报复,这还了得,不仅不给他饭吃不说,还用藤条结结实实地打了他一顿。
  可以这样说,张显光的逆反心理和反抗意识是被继父宁主业逼出来。他在继父那里受了气、挨了打之后,就将满肚子怨气全撒在自己的胞妹张冰蓝身上,对她非打即骂。后来,冰蓝回忆说:“大哥显光在我的印象中,从小就是个凶恶的魔鬼,如果说继父可怕,他比继父更可怕。他冷不防就无缘无故地给我揍一顿,抓住我的头发就往墙上撞去。我的头发被她一把把揪掉,头上的包旧的没消,新的又起了……”
  这一年九月,李成秀的婆婆也在宁家因不堪折磨而绝望自缢。
  李成秀与宁主业的婚姻注定是短命的。当年十月,李成秀与宁主业离了婚,含泪领着孩子回到了自己的那间破屋。
  张显光真正走上邪路,是在母亲李成秀第三次改嫁之后。
  那是一九七七年五月,母亲经人介绍,嫁给了与鸡西市的一位叫魏根生的锅炉厂工人,孩子们跟母亲一起来到了鸡西市城里住了。
  从偏僻的农场来到喧嚣的城市,展现在张显光眼前的是一个五光十色、充满诱惑的花花世界。初到鸡西市,张显光对城里一切都感到新鲜、稀奇、有趣、好玩。他更加无心向学,整日里跟学校里一班小混混们逛大街、溜市场、泡歌厅茶楼,家庭作业不是抄同学的,就是干脆不做,不交给老师看。学习成绩从在农场的前十名降到倒数几名。
  当年升学考试没有过线,母亲领着他去跟学校领导说尽好话,才让他进了一所条件比较差的中学。
  人们说,社会是个大染缸,对于张显光来说,一个心术不正的群体也是一个大染缸。自从进了这所中学之后,跟一些不三不四的同学混在一起,就变得更加坏了,经常在外面一混就是一整天,有时一连几个星期也不回家。在学校里,他用打火机点燃女同学的裙子、往同学的课桌抽屉里塞进菜花蛇、勒令同学帮他做作业、拿钱给他买早点吃的恶事做尽做绝。同学们给他起了一个令人厌恶的绰号:“蟑螂”。
  然而,真正引诱他走上邪路的不是跟他关系最密切的那一班小混混,而是一个被撞在他手上的陌生人。
  那是在一九七八年六月里的一天下午,张显光在放学回家路上,突然想去地处市中心的人民公园里玩玩。
  于是,他拐道来到人民公园后墙边,翻上墙头,跳了进去。
  公园里的凉亭里有成双结对的情侣们在相拥着谈情说爱,或亲热地接吻。十三岁的张显光一见,心里就想,非得让他们吃点亏不可。于是,他躲进路边的灌木丛里,从书包里摸出一个小弹弓,瞄准一个被她的情人紧搂着的女子屁股,“叭”地一声,发了一弹弓。
  正在那女子摸住屁股尖声大叫时,张显光又向那个男人开火。一粒小石子准确地飞向那男人的头上,打得他头上顿时鲜血涌冒出来。
  他高兴地猫着身子迅速离开了灌木丛,转移到别的地方去袭击情侣们去了。
  他来到一个小湖边,见有一个四十来岁的男人在练功。外衣脱了放在旁边的绿篱上。此时,男人正气沉丹田,闭目养神似地练静功。全然不知张显光已悄悄地向他走近。
  他的衣服放在这里,此时不是最好下手了吗?张显光这样想着,就弓着腰、蹑手蹑脚地走过去。
  正当他的手触到那衣服的一角之际——
  “啪”地一声,一条黑色的鞭影闪电般向他飞了过来,有力地抽打在他的手上,将他打翻在地,霎时,他的手背上留下一条紫色的鞭痕,手已经被抽得瘀了血,肿起了老高。
  “小子,快过来!”男人向他喝道。
  张显光正迟疑着,说时迟,那时快,男人扬手又发过来一鞭子,鞭绳将张显光缠住,然后,用力一拖,他就被男人拉到了跟前。
  “小子,你以为我睡觉了?想偷我老蒙的衣服?梦想!”男人说道。
  张显光拜倒在这个自称姓蒙的男人面前,连声说:“师傅,我只是想跟你开开玩笑。从来就没有偷人家东西的习惯。”
  “不要狡辩了!告诉你,我虽然眼睛闭着,但心眼却一直是打开着的,你刚才的一举一动当然逃不过我的眼睛。”自称姓蒙的人对张显光凛然说道。
  这时,陌生人穿好衣服,带他走到了一个亭子里坐下,说:“想不想学这个?我可以教你。”
  “那太好啦!”张显光高兴地说道。
  “我带你去一个地方见识见识。”于是,姓蒙的男子领着张显光来到一处屋里,拿出一个缠着电线的小匣子说,“先让你练速度。”说着,他打开匣子,伸出右手的食指和中指往匣子中间的一个刚好能插进两个手指的小洞里闪电般地插了起来。
  “你来试试。”蒙某将匣子递了过来说道。
  张显光以为这有什么难的,就接过匣子,飞快地插了下去。
  “哎呀!”当他的手指刚刚接触到小匣的那个洞眼时,一股强大的电流向他袭来,麻得他跳起好高。
  “哈哈!你被电着了!”蒙某笑道,“告诉你,这是我发明的一个专练速度的玩艺。你要是零点一秒的速度之内插下去才不会被电着。否则,就……哈哈!”
  你说,这个自称姓蒙的男人是谁?他就是闻名关东的神偷蒙世清。他是吉林市人,早年当过兵,熟悉各种枪械,枪法精良。文化大革命时期因参加武斗,左手断了两根指头,人称“二指残(禅)”。这人从峨嵋山上一道人那里学得轻身气功,飞檐走壁、上房履瓦,轻身如燕,扒窃东西、开锁取物无所不精。曾在一夜之间偷遍关东某城三大商贸城。盗走价值二百万元的商品。这次他来鸡西,是偶尔路过这里而已。
  “小兄弟,道上有规矩管着的,探囊取物叫‘扒’,入室取物叫‘盗’,想学扒就不能学盗。知道吗?”蒙世清对张显光这样说道。
  “知道了,师父,从今天起,我张显光就拜你为师啦!”他真的下跪向蒙世清拜去。
  就这样,三个月之后,张显光从蒙世清那里学得了一手偷扒的本事,开始按师父指点的那样,开始在人群多的车站、商场下手扒窃起来。
  第一次,张显光就顺利得手。那是一九八一年七月,他在鸡西一家电城,他将一位进城买黑白电视机的农民身上八百多元钱弄到了手。
  那农民带钱出门已算是十分小心了,将八百元钱缝在贴肉的短裤兜里,并不断地用手按着那个地方,一双警惕的眼睛盯着接近他的所有的人。
  八十年代的黑白电视机还算是俏货,那农民见营业员将电视机搬了出来时,兴奋地围着机箱转来转去,向营业员问这问那。
  这时,张显光轻轻地走过去,蹲下身子,装作去看电视机的样子,然后起身准备离开。就在他站起身的一刹那间,他左手一扬,左手食指上嵌有锋利无比的小刀片划开了那农民的裤袋,露出了厚厚的一沓钱来。他两指轻轻一夹,就将钱弄到了手,然后,悠闲地走开了。
  第一次得手这么多的钱,他欢喜如狂地请师父进馆子大吃了一顿。
  有了钱,他经常请一帮小兄弟们吃喝玩乐,自然就有人愿意跟他联手一起干。
  于是,一个以张显光为头目、神出鬼没地活跃在鸡西车站、码头、商场等地的扒窃团伙就这样形成了。他们经常至少三五人一伙,由张显光偷扒得手,然后于将钱物迅速传到另一个人手上,再由这人传给第三人。扒到一定的数目之后,就去酒店开了一个房间,瓜分赃款。张显光是头,又是一线“钳工”,钱自然分得最多。
  即使钱再多,张显光也从来不给一贫如洗的家里一分钱,这一来是他不想让母亲知道这钱来路不正,二来是他逐渐养成了挥霍的习性,钱再多也会一下子花得一干二净。
  然后,终有一天,张显光失手了。
  那是在他十六岁的时候。那天,他去鸡西东郊踩点,发现这里的一家连一家的饲料店,前来买饲料的农民也很多。店主往往只顾过磅、跟顾客谈价,一般很少注意进出店中的人员。
  于是第二天,他邀上三个伙伴去了东郊。
  他选中了一家规模较大、顾客较多的“富民”饲料店,一个人走了进去,先跟店主龙某谈价。
  龙某见他年纪这么小,就说还是叫他的父母来谈吧。
  他说是他的父母派他来买的,他完全可以做主。边说边走向靠近墙边的柜台。
  他来踩点时就发现,饲料店里的柜台里,几个抽屉一般都是打开不锁的,里面的营业款大把放着。
  他像是不经意地将身子抵着柜台,右手刚要探进抽屉里去的瞬间——
  一个黑色的影子飞速驰来,一下子将他的手抓住,然后大声喵喵地叫了起来。
  原来是一只看店抓老鼠的小猫!
  就是这只灵猫,把张显光的贼手抓住,惊动了主人,将他扭送到劳教所。
  从这一次开始,他就是劳教所里的常客了。派出所的民警见他年纪小,还未成年,反复向他做工作,叫他猛醒,洗手上岸。然而,张显光全然不听劝告,每进一次宫就变本加厉地猛扒猛窃一次。
  他觉得是那个饲料店主龙某坏了他的事,非狠狠地教训他一次不可!
  一九八三年四月下旬,张显光纠集了一伙小混混,手执三节鞭、圆铁棒等凶器,闯进东郊的“富民”饲料店。
  “喂,老板,听说你的饲料里面掺了假货,我的朋友特地叫我来跟你讨个说法!”
  “假货?”龙某不解地说道,“我可从来没卖过假货,你别血口喷人!”龙某认出了站在面前的就是几年被他扭头到派出所的小偷张显光,于是,鼻子哼哼地正要走开去接待顾客。
  “他妈的,你贩假还有理由,弟兄们,一齐上,给我狠狠地揍!”
  张显光一挥手,四五个小混混便高举着棒棍一齐向龙某拥来。
  龙某一见就往店里跑去。张显光一边嘴里狂叫着:“老杂毛,你躲到哪里去,就是躲进屁眼里老子也要把你抠出来!”一边指挥弟兄们往里间冲。
  龙某躲进了里间的饲料加工房里,正想从后面的窗子往外跳的当口,被张显光一把捉住。
  “老东西,你还想跑?”他扬手朝龙某脸上就是一拳,打得龙某鼻血直喷,冲刷出两道血流,惨不忍睹。
  其他弟兄们一齐扑过来,手挥三节鞭、铁棒照龙某头上、身上噼噼啪啪地一顿乱揍,龙某疼得在地上滚过来滚过去,很快就昏死不知人事了……
  龙某醒来的时候,浑身疼痛,身上到处是血,胸部和腹部尤其疼得厉害。裤裆里湿粘粘的,他还闻到一股熏人的恶臭,他猜想一定是屎尿被打了出来。他一步步地爬到店门口,身后拖出一条长长的血印,他发现店里所有的饲料袋都被这班恶魔用棍棒戳烂,饲料被撒得到处都是,店门口的招牌也被砸烂,店里一片狼藉的景象,实在令人心酸。
  他爬到柜台前,艰难地撑起身子,拨通了报警电话。
  接着,他爬出门外,叫隔壁邻居看店,自己拦了一辆出租车朝鸡西市第一人民医院奔去。
  经医生诊断,龙某头部被殴打致瘀血、胸肋骨被砸断三根、脾破裂、腹腔积血,需要剖腹探查。
  剖腹手术后记录:“探查发现脾肿大异常,约18×14×20厘米,下极呈S形状断裂,长约十厘米,深一厘米。决定进行脾切除,清除副脾。”
  一九八三年五月十一日,办案机关请专家根据《中华人民共和国国家标准职工与职业病致残程度鉴定》附录B五级等第三十九条之规定,对龙某伤残程度进行了鉴定,结论为:龙某因外伤性脾摘除,致残程度为五级。鸡西市伤害法医鉴定结论为:龙某“脾破裂、切除的损伤程度,符合《人体重伤鉴定标准》第十八条之规定,构成重伤。”
  六月上旬,张显光因寻衅滋事,殴人致重伤而被公安机关收审。
  在看守所里的第三天上,张显光见到了落入警方手中、刚送进来的师父蒙世清。
  蒙世清这是第一次进宫,他走到哪偷到哪,在许多大城市作过案、都没有被警方发现。这次二度进入鸡西市,想来看望自己的徒弟怎么样了,去打听了一下,得知张显光被抓起来了。于是他想弄一笔钱离开这里。没想到一天中午在鸡西市的贸易大商场内行窃一顾客的手提包时失手了,那人的包里装了个报警器,他的指尖刚触到包、正要用指尖上的刀片割开皮面时,报警器就发出尖利的啸叫声,被保安抓个正着,扭送到这里,与徒弟会合来了。
  “师父,你怎么也进来了?”在一次放风时,张显光见到蒙世清时,第一句话便这么问他。
  “想来看你呗,没想到我们还是终于见面了!”蒙世清放声大笑起来,停了停,他对徒弟悄声说,“我知道进来了,不判个死刑是不足以平民愤的,因为我做恶事太多,就是死一百次也不够。不要急,我自有办法出去的。”
  在看守所里,张显光有一机会,就跟师父聚在一起,向他请教各种扒技以及种种黑道上的事情。
  两个月后的一天中午吃饭时,二指残蒙世清对徒弟说:“想出去么?”
  “想啊,你带我出去吧?”张显光请求道。
  “不用,你犯的是小罪,再过十天半月就会放你出去的。而我就不同,再不走就得挨枪子儿了!”蒙世清神秘地说道,“我就要走了,以后你可以到沈阳来找我。”
  当天夜里,蒙世清发功扭断两根铁窗条,从窗里飞身跳下,逃出了看守所。
  果如师父所说,张显光在蒙世清逃出看守所的一个月后,被放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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