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欢庆胜利

　　前几天的一场雪下得很大，也河的水大了许多，哗啦啦地流着，唱着欢乐的歌向东流去。一阵阵风吹过，山民们反而不觉得冷，觉得这风是春天来临的象征，是吹醒万物复苏的春风。真是风含情，水含笑，一派祥和的景象。从峡里流下来的也水撞击在岩石上，形成美丽的浪花，而有些岩石上形成美丽的凌宵花。鸟儿在树上叽叽喳喳地叫着，共庆这胜利的场面。
　　程大山和阿三在峡内两面夹击，白岩寨的寨兵举手投降，战斗结束，众人相聚在峡内。
　　金三坏仓皇出逃，游击队队长程大山建议派一支小分队乘胜追击，取下金三坏的项上人头，永绝后患，阿三表示赞成队长的意见。
　　这时投降过来的炮台小队长阿虎说话了：“有道是‘穷寇勿追’，意思是兔子追急了也会咬人，刚经过这场战斗，战士都需要休息，金三坏已翻过这峡谷的几座山，遁入深山老林之中，茫茫群山，我们去哪儿追击呀。”
　　大家都望望峡谷两侧刀削般的悬崖峭壁，脸上一片茫然，都觉得阿虎的话不无道理。
　　陈虎的脸上闪过一丝黠笑。没人觉察。
　　程大山看着大家的神色，望望崇山峻岭，追击确实不切实际，这次战斗以少胜多，打得很艰难，要不是高玉秀策反了阿三和荷花这支奇兵，端掉了乳峰上的炮台，这场战斗还不知谁胜谁输呢？想到这儿，他的眼睛狠狠地瞪了一下这个炮台小队长阿虎，要不是阿三罩着，他一定要拿阿虎开刀问罪。再说，魏老师一直教导他说：要团结一切可以团结的力量，要优待俘虏。要在以前，他立马掏出枪毙了这王八蛋，想想，刚才的那几炮打得也够狠狠的，害得他白白牺牲了三名弟兄。他正欲发作，王小山看见了，为了制止他，走到他跟前说：“队长，要不要打扫战场？”他的这句话其实说的是多余，战斗结束没有不打扫战场的。
　　程大山明白了他的意思，此时不能发怒，要克制自己，魏老师常常教导他们说：走到那里，不要拿群众的一针一线，我们和群众就是鱼和水的关系，没有了水，鱼还能生存吗？战斗之前，各为其主，这阿虎也是为了他的主子王三霸，现在投诚过来了，应该友好相待。于是，这件事情就算过去了，手一抬，说：“打扫战场。”
　　大家都忙去了，只是阿虎望着金三坏逃亡的方向，默默自语：快点逃吧。
　　高玉秀在一名头目身上掳到一把盒子炮，她很兴奋，跑到程大山队长跟前，说：“程队长，这盒子炮归我了。”程大山说：“一切战利品都要上缴归公。”
　　高玉秀脸一顿，嗔道：“要是我不呢？”
　　程大山说：“玉秀妹子劳苦功高，就算奖赏你的。”
　　高玉秀高兴得在峡谷来回奔跑，雀跃起来，真像一只可爱活泼自由的小雀子。田习文看在眼里，喜在心上，在战斗中，她是一位睿智的侠女，可以说是智勇双全，就拿刚才战斗来说吧，她策反阿三端了炮台，成为这次战斗的关键，其实战斗就像一根链条，一节紧扣一节，一节出了问题，就会全盘皆输，还有田鼠在关键时刻掉链子，要不程大山事先预防，那将造成不可挽回的损失。
　　田习文还在想着战斗，高玉秀突然窜到他跟前，叫道：“举起手来，缴枪不杀！”黑洞洞的枪口对准了他的脑袋，他还沉浸在战斗的情境之中，吓了他一跳，乖乖地举起了双手。
　　高玉秀格格地笑了，笑得那样调皮。
　　李忠义见了，摇了摇说：“真是‘江山易改秉性难易’的调皮蛋。”不过，他脸上露出欣慰的笑容，终于有一块立足之地可以栖息了。另外，通过这次战斗，他看出了这游击队是真心帮他们的，刚开始，与田鼠的想法一样，游击队，顾名思义，就是打不赢就跑的队伍，可现在看来。这支队伍是支真正的队伍。他走到程大山跟前，拍拍程大山的肩膀，赞叹道：“程队长，你们是好样的！”
　　程大山也笑笑说：“李指挥，你的队伍也是巾帼不让须眉呀，你看玉秀、二妮她们，个个都是好样的。”他由衷地赞叹着。
　　李忠义拱了拱手说：“谢谢程队长慷慨相助，要没有你们，我想我这把老骨头已经到阎罗王那里报到了。”
　　程大山哈哈一笑说：“都是自家人，一家人不说两家话，互帮互助，应该的。”说罢，又指挥着队员们打扫战场去了。
　　李忠义看着他的背影，再看看那些忙碌的队员们，言不由衷地赞道：“真是穷苦人们的好子弟兵呀！”
　　打扫完战场，看着三具游击队员的尸首，大家们都在默默地流泪，这些人是为他们的自由而战！是为他们的幸福而战！是他们的大恩人！
　　虎头岩的对面有一片茂密的香椿树林，香椿树是前些年庄里的山民栽的，现在长得有两人高了，正像高玉秀、田习文这样一群茁壮成长的青年人们。此地叫龙王滩，土地肥沃，视野开阔，早晨，太阳一出来，就能晒到暖和的阳光，站在此地，可以看到庄子全貌，是庄子里一块风水宝地。
　　大家齐动手，默默地挖着墓穴，默默地流着泪，默默无声送着心中伟大的英雄！三坯黄土，三座伟大的身躯，你们安息吧！你们永远凝望着厚重而祥和的庄子，把一颗热心给了这片贫瘠的土地，把浑身的热血流成了那涓涓而流的小河，一路唱着歌向着东方而去。安息吧，伟大的勇士！你们永远活在我们心中！落红不是无情物，化作春泥更护花。你们伟岸的身躯将作化春泥，滋润着那茁壮的香椿树，你们的牺牲精神永远活在我们心中！
　　荷花带来了孝布，大家们都披麻戴孝，天上蓝蓝的天上飘着几朵白云，那是英雄圣洁的灵魂，它会永驻在我们的心间！
　　程大山队长流着泪叫道：“一躹躬，二躹躬，三躹躬。”
　　大家都在躹躬默哀。
　　程大山队长又命令道：“游击队员们，举枪，放——”
　　啪啪啪，枪声在山谷中回荡，在向心爱的战友告别。
　　阿三找了一把斧头，削了三个木桩，插在三位英雄的坟茔前，他找来了笔和墨，递给程大山队长，说：“程队长，给我们的英雄题个名吧！”
　　程大山接过笔，涮涮地写下几个大字：无名英雄之墓。
　　大家看了，都为之震憾：这就是我们的游击队！为我们流血牺牲不流名的游击队队员！
　　巍巍青山作证！哗哗流水作证！还有这漫山遍野的香椿树作证！
　　告别罢可亲可敬的战友，这次战斗以最小的代价换取了最大的胜利，可喜可贺，值得庆贺。阿三和荷花忙开了，多年的憋屈，多年的愿望，多年的仇恨，今天，他们终于如愿以偿地报了。这是苍天有眼，是虎头岩和白岩寨千百年来修得福份。他们就在王三霸的厅堂里招待这远道而来不求回报的客人。
　　全庄的乡亲们都来了，除掉王三霸，他们拍手叫绝，从此，他们可以翻身作主，自己将会拥有自己的土地，自己的香甜可口的香椿，不再受王三霸的欺凌和压榨。他们欢歌跳舞，腰间系上红腰带，敲着古老的梆子，跳起了古老的秧歌舞，唱起了古老的歌谣：
　　“嘀嘀嗒嗒嘀嘀嗒嗒吹起喇叭
　　扬起手绢扬起手绢转个花花
　　一起来扭秧歌舞得儿呀呼咳呀咳得儿呀呼咳呀咳咳呀咳
　　
　　嘀嘀嗒嗒嘀嘀嗒嗒吹起喇叭
　　扬起手绢扬起手绢转个花花
　　一起来扭秧歌舞得儿呀呼咳呀咳得儿呀呼咳呀咳咳呀咳
　　……”
　　此地为朝秦暮楚之地，文化习俗有着共同之处。唱着跳着，游击队队员们合着拍子，竟唱起了从遥远的北方学来的歌谣:
　　“正月里来是新春
　　赶上那猪羊出呀了门
　　猪啊羊啊送到哪里去
　　送给咱英勇的红呀军
　　哎勒梅翠花海呀海棠花
　　送给咱英勇的红呀军
　　天下闻名的朱总司令
　　一心爱咱们老呀百姓
　　为咱们日子过的美
　　发动了生产大呀运动
　　哎勒梅翠花海呀海棠花
　　发动了生产大呀运动
　　中国万岁
　　中国解放军万岁!
　　红军弟兄是个个能
　　保卫咱边区陕呀甘宁
　　帮咱种麦又帮咱收割
　　哪一家百姓不呀领情
　　哎勒梅翠花海呀海棠花
　　哪一家百姓不呀领情
　　你领情来我也领情
　　赶上那猪羊向呀前行
　　一心爱戴咱朱总司令
　　一心拥护咱红军
　　哎勒梅翠花呀海呀海棠花
　　一心拥护咱红军
　　哎勒梅翠花呀海呀海棠花
　　一心拥护咱红军
　　……”
　　山民们听着这腔调很熟悉，很好听，跟着一起学了起来。当然，田习文、高玉秀、二妮、大妮、李忠义也在其中，只是老王爷有点儿老态龙钟，站在旁边捋着山羊胡子，幸福地笑着。
　　高玉秀不知道毛主席是谁？更不知道红军是谁？她只知道这首歌唱着亲切，朗朗上口，有点儿像她在大草原上唱的那种豁达的歌。她只知道眼前的游击队是自己的兄弟，和自己是一家人。
　　小孩子们从没见过这样快乐的场景，跟着大人们一起跳起来，唱起来。
　　庄内一片欣欣向荣的景象。
　　杀猪又宰羊，慰劳咱们的游击队。厨房主要由荷花负责，这个贫苦家庭出身的女子，受尽人间凌辱，及无法比似的折磨，如今当家作主，能不高兴吗？穷人的孩子早当家，荷花从跟阿娘学得一手好厨艺。特别对山里的香椿特别的做法：香椿清炒鸡蛋，新鲜可口；香椿掺面油炸，炸出来的香椿犹如凤爪，既好看又酥脆；还有一道她特别拿手的菜，就是腌制的香椿放在蒸笼上和切好的条形的肥肉一起清蒸，特别耐吃。今天，是她大显身手的时候，香椿是王三霸仓库里的，这些剥削的香椿足足堆了三间厅屋。王三霸挺有经济头脑，在春季，他是不倒卖香椿的，因为家家户户都有，他办了个香椿手工作坊，把庄子里各家各户进贡来的香椿经过腌制，凉干，等到这寒冷的冬天，万木萧条之际，他便用马帮把这些绿色植物驼到山外面去卖，价钱当然是原来的几十倍。
　　荷花召集庄子里的女人在厨房忙得不亦乐乎。她把游击队当成了自己的亲人，庄子里的乡亲们都把游击队当成了自己的亲人，对待亲人就要实心，热心，诚心。
　　程大山本来打完这一仗，就要回去向魏老师复命的，请示下一步的工作。可是虎头岩的乡亲们在阿三的带领下，硬是不让他们走。另外，他还有重要的事情要办，这也是临走时魏老师交待的。就是要把虎头岩和白岩寨的土地平均分给乡亲们，还有庄子里外的香椿树，这是庄子的经济命脉，也要平均地分给每一个庄户。看来，在这儿还要呆上几日。
　　扭罢秧歌，跳罢秧舞，乡亲们，王三霸的庭院前的场地上烧起了篝火，乡亲们和游击队队员们席地而坐。熊熊大火燃烧着，散发无限的光和热，照得大家暖烘烘的。
　　程大山也围坐火堆旁边，给乡亲们讲了一个催人泪下的故事。
　　在鄂西北茫茫大山里，有一个叫一天门的地方，也叫一线天。接着就有二天门、三天门，也叫二线天、三线天，是荆楚最北端要塞边关，顾名思义，一天门、二天门、三天门是荆楚最北端的三道大门。只因其三道横梁为悬崖峭壁，中间被劈出三道门，要想从秦南进入荆楚大地，须经过这三道门。过了一天门之后，就是方圆十几里地的一个大塘，形似浴池，山民们说它是仙女们洗澡的地方，故曰：天门池。
　　天门池地处低凹，土地潮湿肥沃，是长庄稼的好地方。一个七岁的男孩子，名叫大山子，叫此名，是因其爹娘没多少文化，希望其儿子与天门池周围的大山一般挺拔威武，伫立天地之间，永不向恶势力低头。天门池的大地主恶霸余光清，听其名，就知道他剥削残害穷苦百姓手段之残忍，把贫苦百姓的钱粮一清二光，就差一点儿，烧光了。
　　七岁的大山子每天给余光清放一百多只牛羊，只要一不小心，牛羊吃了庄稼，回到他睡的那柴棚，余光清就夺过他手中的鞭子，狠命朝大山子身上抽去，大山子浑身抽出了一条条血印子，但他忍着痛咬紧牙，从不吭一声，因为他有着大山般的坚韧。
　　大山子也有可亲可敬的爹娘，爹娘都是余光清的佃户，从余光清手中租过来的一亩三分田地，收了些粮食，但都被余光清剥削去了，剩下的粮食廖廖无几，娘只好挖野菜，煮稀粥度日。
　　又一年干旱，粮食颗粒无收，但余光清不管这些，逼着爹要粮食，爹急了，就说，要粮食没有，要命有一条。而余光清却不管这些，他淫笑着，没有粮食，让你老婆陪我一夜也行。爹气得手青筋暴起，举得老高，最终没有打下去，人穷志短呀。
　　在一个寒风凛冽白雪飘飘的夜晚，大山子发着高烧，爹去十几里的药铺抓药。他前脚走，余光清后脚就进来了，径直进了娘的房间。大山子迷迷糊糊中听房间里的撕打声，娘的哭声及余光清的淫笑声，最后，门咣当一声关上了，余光清提着裤带大摇大摆地走了。大山子听到娘房间一阵细碎的声响，过一会儿，一凳子倒地的声音，再一会儿，一点声音都没有了，他想去看看，可浑身没劲，他用细微的声音叫着，可没有回音。
　　爹回来了，推开房门一看，娘悬梁自尽了。爹啊地叫了一声，眼露凶光，操起一把菜刀直奔余光清的老巢，还没进宅门，就被余光清手中的盒子枪打中了，鲜红的血流了一地。
　　从此，大山子就成了孤儿，成了一个到处乞讨的孤儿，他从一天门走到二天门，再从二天门走三天门，再从三天门外的那条大道走去，最终来到了县城，在县城里饿得奄奄一息的时候，他被魏建国老师救了，魏老师让他在博爱中学上了学，他学到了很多知识。
　　讲到这里，程大山已经泣不成声了。田二丫流泪了，高玉秀流泪了，二妮流泪了……在场的所有人都流泪了。
　　后来，魏老师介绍大山子参加了游击队，再后来，在一个漆黑的夜晚，大山子带领着游击队悄无声息地进了天门池，捉住余光清的时候，余光清赤着身子在床上抱着小老婆。大山子掏出枪打穿了他的心脏，又用剌刀割下他的狗头，对着月光，祭奠自己可亲可敬的爹娘。
　　听到大山子报了仇，高玉秀激动地站起来，大声叫道：杀得好，有仇必报真君子。没想到，荷花站起来，握紧拳头，举过头顶，大声叫道：打倒地主老财！打倒王三霸！
　　乡亲们听荷花的话，又哈哈大笑起来，齐声道：地主老财王三霸早扔到野狼谷喂狼去了！
　　所有的人都笑，好开心仰天大笑！
　　田习文看着这些贫苦大众，心里翻起了五味瓶，他笑不出来，他们何时时才能过上幸福平等的生活呀？此时，他的眼前又浮现魏建国老师那坚毅而自信的目光中还有一丝担忧。
　　篝火还是那么旺，熊熊的火焰照着一张张朴实无华的脸。
　　乡亲们听程队长这有血有肉有情有感的故事很感动，但又充满了好奇，都说：“程队长，这大山子就是程队长你吧。”
　　程大山点了点头。
　　乡亲们又都问：“程队长，你们天门池分了田地吗？”
　　正在这时，荷花从里屋出来了，大声叫道：“饭菜早好了，再不吃就凉了。”
　　乡亲们都起了身，拥着程大山和游击队员们进了大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