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转变态度

　　常言道：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儿。秋风是个糊涂虫，娘家的事掺和多了，纯属给母亲与弟媳制造擦枪走火，作为出嫁的大姑姐，不应该在中间挑拨是非。人活九十九，还给娘家留后手，婆媳关系本来就微妙，对方说话就敏感。闺女一旦选择与娘一个立场，显然闺女的介入，会使婆媳关系恶化、加剧、甚至导致破裂。
　　以往婆婆在春梅面前如何说刺耳话，春梅不断在背后向志国回报或提示。时间长了，无论婆婆和秋风她们怎么样说，春梅在志国面前闭口不谈，采取默言对峙。秋风来去自由，对秋风不冷不热，任婆婆说话放肆，春梅全当耳旁风。
　　秋天到了，花生、玉米成熟，春梅把家里的一张单人床拉到地里，放到自己的责任田头一棵大杨树下，用几根柳棍儿弯弓绑在床腿和床沿上。上面盖上塑料布，既挡风，又挡雨，还挡露水。她和倩倩娘俩晚上睡在小床上，白天回家做饭，吃完饭春梅去田间收秋，倩倩去学校上学。倩倩放学直接去花生地，看着花生让妈妈做饭给她捎来。临时居住，等花生收完，收庵卷被回家。春梅由于忙于收秋，志国在地里干一会儿酒瘾来潮，放下农具甩手离开，直奔小卖部喝酒。倩倩在地里没有好环境，老师布置的家庭作业总是不能按时完成；特别是晚上，地里一团漆黑，伸手不见五指，没有桌凳，春梅没有办法辅导倩倩写作业。
　　次日的上午，春梅正在田间收花生，听见女儿倩倩在老远喊的声音：“妈——”春梅抬头远望，是自己的宝贝女儿倩倩。“你怎么回来了？宝贝儿？”春梅放下手中的爪钩，急忙朝女儿倩倩走去。
　　“妈妈，我昨天的作业没写完，老师……”倩倩带着哭腔告诉妈妈。
　　“你为啥不写完作业？孩子。”
　　“我怎么写完？地里黑洞洞的，没有桌子没有灯。”倩倩责怪母亲不该让她在地里住。
　　“走，妈送你，赶快去学校。”春梅顺手推着自行车，把倩倩抱上自行车骑上，飞一般往学校赶，到学校进大门正好下课。在教室外迎面碰见倩倩的班主任，春梅气喘吁吁，望着老师微笑：“陈老师，对不起，你看我们这几天收花生，倩倩和我在花生地里睡，晚上瞎灯黑火的，也没个合适的地方写家庭作业，我也没有时间辅导孩子，实在对不起了。老师，先让俺上课，中午放学回家我一定让孩子把作业补上好吗？”
　　陈老师本来想责怨春梅几句，看春梅态度恳切、诚实，把将要吐出的话又咽了下去：“下次可把作业完成啊，倩倩，听见没有？”陈老师严肃地说。
　　“听见了。”倩倩点头回答陈老师。
　　“去吧，回你的坐位上吧。”
　　“谢谢陈老师。”春梅微笑与老师再见。
　　范桂枝在家闲得无聊，溜走着到大儿子家看看。大儿子家离范桂枝家有200米远，跨过一条公路就到。大儿媳妇爱呆在家里做些家务活，她推开大门，走进院子，语调温柔：“美荣啊，你自己在家？”大儿媳看见婆婆走过来，连忙站起来，四处找板凳让婆婆坐下。
　　“娘——你来有事啊？”美荣亲切地问婆婆。
　　“没事儿，我来看看。”
　　“哦——”美荣坐下继续捡花生叶子里漏网的花生。
　　“美荣，志顺呢？”范桂枝声音颤动，神色困惑地问。
　　“你儿子去田里收玉米了。娘，找你儿子啥事？你要是有急事，我去把你儿子叫回来。”
　　“不用。”范桂枝阻拦美荣。
　　“娘，你今天别走，在我家住几天。”美荣坚定地把婆婆留下。范桂枝住大儿子家还是第一次。因为大儿子结婚不久，老伴因病去逝，范桂枝只顾几个未成家的孩子们，没有心思帮助大儿子。大儿子单独分灶，有两女一男三个孩子，都是美荣一人一手带大；孙子们也相继成家，大儿媳是个温柔的女人，自进邢家从没与婆婆斗过一次嘴。美荣不断主动请示婆婆生活中的大小事情，知道尊老爱幼，知道为对方考虑。范桂枝想想，大儿媳越是不埋怨自己，自己越觉得对不起大儿媳妇，范桂枝总觉得亏对美荣。自己越想越惭愧。从理性上说，美荣这个大儿媳妇是合格的，从不胡搅蛮缠，兄妹们无论怎样从不埋怨，从不添言去语，总保持以和为贵。过去有句老话，“宁当拉磨驴，不当大儿媳”。如果家庭妯娌几个，说话做事都向美荣看齐，当老大的先学会吃亏，给兄妹们树立好榜样，如果爱占小便宜，老大就成不了榜样。
　　范桂枝在大儿子家住了半个月，没有一个人来看看，大儿媳妇拖着瘦弱的身躯，默默无闻踏实能干，像老牛一样为家耕耘。儿媳天天还要给自己端吃端喝，范桂枝心里过意不去，在儿子家净给儿媳增加负担，她嚷嚷着回自己的家。
　　范桂枝大儿子志顺劝慰母亲：“娘，你要是走，让志国来接你，你不是腿疼吗？或者是我用三轮车把你送回去。”
　　志顺全家人刚吃过晚饭，志国推开大哥家的大门，站在院子里轻声喊：“大哥——”
　　志顺听见屋外有人喊，从北屋推门走出来看见志国在院子里站着，志顺劈头盖脸冲着志国发火：“老四，你来我家干啥？滚出去，我没有你这个弟弟，咱娘你都不要啦，你还要我这个大哥？”
　　志国本来想，母亲在大哥家住了十几天，来问问母亲回不回家，再和大哥、大嫂攀谈攀谈。结果大哥竟这样无明地发火，让志国莫名其妙。
　　“大哥，你今天咋啦？”志国正对着大哥问个究竟，飞来的拳击“噔噔”两下砸向嘴。志国感觉嘴阵阵的麻木，只看见眼前无数火星飞舞。志国抬手一摸：“啊！血——”再吐一口唾沫，顺口流血，嘴的上唇疼；等缓过神来，一张嘴，一颗上门牙卷在舌头上。
　　志国双手捂住疼痛难忍的嘴蹲下，大嫂连忙端碗水站在志国身旁，温柔的语气：“志国，给水，快漱漱口。”
　　志顺给志国这两拳速战速决，旁人都没反应过来就结束，志国没有来及还手，母亲耳聋眼花更不知道。
　　志国站起身子面朝志顺大放狂言：“好啊，大哥，今天你打我，明天你等着我，看我怎么报复你。从今天起，你养着咱娘。”一只手捂住嘴走出志顺的家。
　　第二天吃早饭时，倩倩左看右看，侧着脑袋看爸爸：“爸爸，你昨天又喝醉酒啦？”
　　“没有。”志国回答女儿倩倩的责问。
　　“我不信，没有喝酒，你那颗门牙咋没呢？我猜你喝醉酒磕掉的。”
　　“是，我又喝酒了。”志国随女儿的话音撒了个谎。
　　“爸爸你撒谎。”
　　“爸爸撒谎了，爸爸向女儿承认错误，对不起孩子。”
　　秋风右手拎着一个塑料袋，袋子里有几个苹果、几个香蕉，笑盈盈地走进志国家的门前。第一眼就看见志国的门牙少了一颗，说话像吹风。秋风问志国：“你的当门儿那颗牙怎么没了？”
　　志国不好意思地说：“大哥两拳给我打掉了。”
　　“再打掉两颗也不亏你。”秋风愤愤地说。
　　志国惊讶地反驳：“哟，我的牙被大哥打掉，姐姐不但不心疼，不同情，反而还不解恨？”
　　秋风态度坚定地说：“我不心疼你，更不同情你。”
　　志国大声喝道：“邢秋风——你为啥恨我？”
　　“我为啥恨你，你自己心里清楚。咱娘跟你过是顺理成章，应该你养老送终。你为啥把娘送到大哥家不管不问？为啥不去接娘？为啥不给娘做饭吃？大哥不打你打谁？”
　　“姐，你不知道内情，是咱娘自己去大哥家的，我没有送娘去大哥家。春梅带着小倩倩在地里住，我住在家里天天做饭端给娘，你知道吗？你没有调查，就没有发言权，你不要在我家瞎叨叨。”志国的一番话驳得秋风面红耳赤，哑口无言。
　　范桂枝从大儿子家回来，慢悠悠地推开大门走进院子。
　　志国看见范桂枝蹒蹒跚跚地走过来，急忙上前搀着范桂枝的一只胳膊：“娘——你回来了，慢走。”
　　“回来了。”范桂枝气呼呼地回答志国。
　　“娘，你吃啥饭，我给你做。”志国扶母亲慢慢坐下。
　　“我不饿，等中午一块儿吃。”范桂枝觉察到，越老远离她的人越多，以后不能再盛气凌人，要转变态度。人老不说当年勇，如果不服老，最终自讨苦吃。她左思右想，要想让晚辈们对自己尊重，首先自己改变，她就先从孙女倩倩入手。
　　中午倩倩放学回到家里，看见奶奶在院子里坐，亲切地喊：“奶奶——”
　　范桂枝受宠若惊：“哎——我的好孙女放学啦？来——倩倩，你给奶奶说，想吃啥，奶奶口袋里有钱，给你去卖。”
　　从来没有吃奶奶东西的倩倩，感觉奇怪，今天奶奶怎么失态了？对我这么热心。倩倩说：“奶奶，我去田间找我妈——”她飞一样地跑。
　　秋高气爽，蓝天白云，秋天的平原大地，到处都是秋收的景象。农民收花生、收玉米、收大豆，满怀丰收的喜悦，在田间奔忙。倩倩穿过稀散的收秋人群，看见妈妈大声喊：“妈——”
　　倩倩清脆柔秀的声音传到了春梅耳边，春梅抬头大声回应：“唉——”
　　倩倩连蹦带跳跑到妈妈身边，双手捧着妈妈的两肩，小声咬耳告诉妈妈：“妈妈，我奶奶要给我买小食品吃。”
　　志国看见倩倩和春梅互相交头接耳，停下手中的爪钩，侧耳倾听，志国皮笑肉不笑地问：“闺女，告诉你妈什么秘密？”
　　“我不告诉你。”倩倩笑眯眯地仰着可爱的圆脸儿，盯着志国原地蹦蹦跳跳，耍着孩子气。“爸爸，快回家做饭吧，我饿了，我奶奶还在家等你做饭呢。”倩倩微笑给志国下令。
　　“做饭，做饭。倩儿，你说吃啥饭？爸爸做啥饭。”
　　“随便。”倩倩没有点饭。
　　志国为了女儿的快乐成长，渐渐地减少了喝酒次数，家庭逐步恢复平静，走进和谐。范桂枝的体力逐步减弱，志国看到目前的重任，女儿一天天长大，不但需要的是钱，还需要的是家庭温暖，女儿需要父母的爱戴。
　　小学三年级的倩倩，有许多道理不用父母讲自己可以分辨，有时说话像大人似的。经常安慰父母不要吵架，伺候好奶奶，聪明懂事的倩倩，只要爸、妈把饭做好，先给奶奶拿馍端汤、端菜。可爱的倩倩，既是志国一家的小和事，又是全家人的开心果。邢倩倩在小学班里是一朵让同学羡慕的小班花。学习成绩班在班里总是优秀，还担任班里的学习委员职务。学习努力，团结同学，热爱劳动，遵守学校纪律。
　　春梅每次见到倩倩的老师，听到老师表扬女儿，春梅心里乐滋滋的，有一种自豪感。有一天倩倩手提书包，即将拖地的书包显得特别沉，慢腾腾地走进家门，紧皱眉头，小嘴撅得像个成熟的红桃，沉着圆圆的小脸儿，进门把书包“扑通”往小桌子上一摔，站立不动。
　　“哟，俺闺女回来了？今天怎么不高兴？作业没写完？”春梅猜了许多，“来——让妈妈亲亲，告诉妈为啥不高兴。”春梅坐在凳子上，一把拽住女儿的一只胳膊，搂在怀中，让女儿坐在自己的腿上当板凳。
　　倩倩看母亲追问不休，为了不让母亲疑惑，她坦白告诉妈妈：“妈，人家说我不是你的亲生。”
　　“谁说的？”春梅心急如焚地追问女儿。
　　倩倩胆怯地伸出右胳膊，几次又缓缓收回，最终下决心抬着右手，指着隔壁的三强家：“她……”
　　“你三大妈家？”春梅毫不迟疑地猜出，这事儿是刘丽冬坏的。
　　倩倩眼含热泪，撇着委屈的小嘴摇摇头。
　　“是谁说的？孩子你快说啊，急死我了。这是对咱家的不白之冤。”春梅和倩倩娘俩站在院内互相对答，倩倩低头抽泣，春梅大声说。
　　一贯怀着鬼胎的刘丽冬正鬼鬼祟祟，蹑手蹑脚的在隔壁溜着墙根儿来回走动，一会儿贴墙窃听，－会儿隔墙探头探脑。
　　春梅担心倩倩伤心过度，为了孩子幼小的心灵不受伤害，改变方法，她心平气和地安慰倩倩：“孩子，别哭，你只要告诉妈妈是谁说的，妈不去找她闹事，也不埋怨你。女儿你要知道一点，妈对你好不好？”
　　“好——”倩倩坚定不移的回答。
　　“孩子，妈妈是亲妈，不要轻信传言好吗？”春梅用好言和语嘱咐女儿，“孩子，你不要担心，妈妈就是你的亲妈……”
　　“妈妈，这话是小敏和我班同学说的。”
　　“邢敏和你同学说的？”春梅落实明白后才知，刘丽冬的女儿邢敏在学校与邢倩倩同班。邢敏与同班同学玩耍时，无意中说邢倩倩是抱养的，不是她妈妈的亲生。小孩子们的思想既单纯又幼稚，互相传言，纷纷指指点点，“倩倩是要的……倩倩是养女……”倩倩知道自尊，她当时心存羞愧，没有回应同学们的嘲笑。是真是假回家问问妈妈，心里才能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