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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三章 艰难的行程(下)

作品名称:窗外雨潇潇(续)      作者:山雨歇      发布时间:2017-09-20 12:46:35      字数:3690

  将胳膊撑在膝盖上,将脸埋进手掌里,使劲按住眼睛,挡回随时准备汹涌而出的眼泪……
  掏出口袋里的糖又吃了两块,糖水流进胃里,它应该产生的能量却不知道流进了哪里。我感到全身除了两条腿特别沉重以外,其余的地方都是轻飘飘地。
  休息了大约能有十分钟,我鼓励自己说:“走吧,路还远着呢。老这样坐着什么时间才能见到他?坚持一下,等见到他就好了。”
  我用一只手摁着地,使劲让自己站了起来。可是,还没等我移动脚步,我一个趔趄又差一点摔倒。赶紧用手去扶树,没等我再做出什么决定,身子已经像面条一样顺着树干滑了下去。休息了这十来分钟,我不但没有觉得体力有所恢复,反而有一种想要就此躺下,再也不愿睁眼的感觉。
  四顾无人,我出了声骂自己道:“郝牵萦,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没出息了?难道你连这么点困难都坚持不了了?难道你不想见他了吗?不是你自己哭着喊着,要去问问他为什么变心了吗?为什么现在不走了呢?难道你不想问他了?难道你就想着这样放弃?”
  骂着骂着,刚才阻住没有流出的眼泪终于还是不争气地流了出来,我哽咽着对自己说:“也许事实上他并没有变心,他只是怕你考上了大学配不上你,才不敢来找你的呢。他一个像贾宝玉一样温柔、体贴、多情多义的人怎么可能变心?不,不会的,他不是叫金一诺吗?他爸爸给他起名字的时候,就是希望他为人能够一诺千金呀!好了,都休息了这么长时间了,咱们该走了不是吗?他现在说不定就在家眼巴巴地等着你呢,不是吗?”
  自己傻傻地在那儿自说自话了一会,觉得身上真的好像有了力量。赶紧借着这股子劲爬了起来,骑上自行车往前蹬去。
  这股子劲并没有持续多久,很快,我就又蹬不动了。可我很怕我自己再坐下去就再也没劲爬起来了;更何况,我刚刚已经休息了一会儿,总不能才骑了十来分钟又休息吧?我给自己定下了目标:努力,努力!只要再往前骑过五堆沙子就可以休息一会儿。两堆沙子之间的距离大约是200米,往前骑五堆沙子就是1000米。
  我咬着牙骑着,一堆、两堆、三堆、三堆半,四堆……快了,快了,终于骑过了五堆沙子。我有一种想一头栽下来、哪怕是在路边上躺一躺也好的感觉。可我还是鼓励自己:骑得不错,坚持一点,再往前骑一堆沙子咱们就真的下来休息!
  可是,不要说一堆,连两堆之间距离的一半我也坚持不下去了,我的腿沉重得根本就连一点都抬不起来、蹬不下去了。无奈,我只能掉下车子。
  没有容忍自己再坐下来,我对自己说:“换个姿势吧。既然骑不动了,那推着自行车往前走走吧。走一步就离他近一步呀。”
  一步一步往前挨着。换了个姿势以后,也许用力的部位不同,也许身上的肌肉略微得到伸展,果然感到比刚才骑车时好受了点。尽管双腿还是很沉,可一步一步机械地往前走,却感觉比方才骑车时舒服了好多。
  好不容易走到下一堆沙子,不得不说我的速度都快赶上蜗牛了。想我高中时100米的成绩是16秒,200米也只不过半分钟多一点。可现在我从一堆沙子走到下一堆沙子,却用了应该不止10分钟。出门时手表也忘了戴,只觉得已经出门老长时间了,可却不知道到底是几点了。
  不过,我想,如果用现在这个速度走下去,恐怕我今天晚上也走不到目的地。
  “对,这样真的不行。不能这样走下去了,还是骑车吧,尽管很累,可毕竟能快点。”我一边机械地往前走,一边在心里跟自己商量。
  跨上自行车,尽量伏低了身子减少阻力。咬着牙,憋着劲,在心里鼓舞了自己无数次,又骑了能有十来堆沙子,我终于看到往东拐的一条岔路不远处有一个村庄。从村口的村碑上,我知道这个村庄叫小台东。记得有一次他曾经跟我说起过这个村子。也就是说,我走到这儿已经走了比三分之二还多了,离他们乡镇驻地殿前庄也就剩下大约七、八千米了,他们村离殿前庄也就三、四千米,也就是说我只要再走10来千米就可以看到他了!我心里一阵高兴:终于有希望了!很快就要看到他了!
  我心里一阵轻松,好像浑身一下子充满了力量。又紧蹬了两下,准备骑过小台东村口再下来走一段路。正想得美呢,忽然,“呼”的一声,又是一阵狂风卷着沙子从北边刮过来——这可恶的风,它就像一个失去理智的疯子一样,劈头盖脸地摔了过来。
  堆在公路边上,树跟前的一垛玉米秸被狂风吹散了架,三四捆玉米秸被狂风吹得在公路上翻着个儿地从北边滚了过来。我慌忙跳下车,车头被狂风吹得一歪,幸好我扶住了。
  扶着车把,将头歪向一边躲避着这阵狂风。等到风势略弱,我方才由于兴奋带来的力量也已经被风给刮没了。
  推着车子,一步一挪地又往前走了一堆沙子,想起还有十来千米,我知道我应该马上骑上车子往前骑。停下脚步,闭上眼睛,养了养精神,可是,我还是无法将我的右腿抡过自行车的车大梁。
  将早已经冻僵的右手在腿、胳膊上拍打了几下,用牙齿咬下手套,将手在嘴边使劲吹了一阵“热”气。其实,嘴唇也几乎冻麻木了,口腔里吹出来的那一点点热气,还不够补充嘴唇的热量呢。
  又在身上拍打了几下,觉得手指能动了,我将手伸进口袋,把里边的糖一下子全部拿了出来——是三块。手、嘴并用,我将剩下的这三块糖全部都吃到了肚子里。不敢到路边去,我怕我这次一坐下去就不知道什么时间才能站起来。将前半身倾在车头上靠了会,然后,我又逼着自己骑上了车子。
  过了小台东以后,公路两边的村庄多了起来,尽管路上还是没人,我却没有容忍自己再到路边上休息。骑累了,我就从一堆沙子走到下一堆沙子;走累了,我就跨上车子逼着自己往前骑上三五堆沙子。
  应该就快到殿前庄了,我的体力消耗得越来越严重。瞅着前边所剩不多的路,我很想一下子躺下来,闭着眼睛睡过去。可是,我很明白我不能,都已经走到这儿,我不能半途而废。
  往他家所在的方向瞅了一次又一次,心里非常希望他能够心有灵犀,在今日此时恰好也经过这里,一下子出现在我的面前,让我能够免除了余途的奔波。
  苦笑着摇摇头,我只能继续往前走。不要说是他了,路上还是没有一个人。真是奇怪了,难道大风天别人就都不出门的吗?今天一路上我竟然没有看到一个人、一辆车。天地之大,在这条沙路上除了风,就只有我还会缓慢地蠕动。
  在将要到殿前庄的这一小段路上,我走得更慢了。每次,我只能骑过一堆沙子、半堆沙子……甚至,逐渐地,我给我自己定的目标变成了一次蹬五十下、三十下、二十五下,我就可以下车走十五步……
  终于,我骑到了,不,是连滚带爬地到了,我到了殿前庄。我看到了两层楼,我走的方向没错,我到了他们村子所在的乡驻地——殿前庄。
  到了殿前庄,离他们村子就只有三四千米了;而且,我要走的往北的路总算是走到了尽头。毫不迟疑地,我拐向了一条向东略微偏一点南的路——这条路是通向他们村的。
  北风依然没有停,可我倒是希望西北风能够再大些呢——好风凭借力,送我到他家。篡改了一下薛宝钗的《咏絮诗》,刚刚我还如灌铅一样重的腿,如头顶的乌云一样沉重的心,都一下子像柳絮一样轻扬了起来。
  不是吗?我现在是往东偏南走,是顺风嗳,快到他家了,我的运气也好起来了呢!不是吗?我今天见他一定会很顺利的,是不是?他一定会有好消息给我的,是不是?他肯定不会结婚的,是不是?他肯定不会那么狠心的,是不是?
  金一诺,我来了!
  许是因为不再逆风而行,许是因为我马上就可以看到他。到他家的这段路我骑得轻松多了,几乎忘却了双腿的沉重。
  轻轻地舒了口气,得意地回望了一眼西北的天空。天空并没有因为我的心情好转而散掉阴霾。现在的天空全都是一片昏沉沉地,好像夹杂着细细沙尘一样昏暗、浓密,昏黑得不透露一丝缝隙,也没有一朵更加黑沉的乌云来装点天空,全部都是密不透风的昏黑一色。
  我刚刚有了一丝亮色的心,我刚刚涌起的一丝得意瞬时烟消云散,一种叫沉闷的东西压上了我的心头。沉闷,那么沉,那么闷,这种感觉让我的心脏下坠,沉闷得让我的胸腔没有一丝呼吸的空间,沉闷得让我的双腿再次失去了动力。
  我跳下自行车,往四下里逡巡了一圈,依然没有一个人影,仿佛天地间只剩下了我孤零零的一个人。
  现在,我已经走到他们村子的村口了。天色虽然昏暗,可是,还是能够远远地看到他们村临近村口的房屋。
  一诺,我来看你了。一诺,你知道我来看你了吗?你在家吗?你……
  唉,刘珮萱跟我说,说你、你已经结婚,她说你还有了孩子了,不会是真的吧?十九,咱们今年才十九岁,还没到法定的结婚年龄,所以别人的传言是不可信的,是假的,是吧?你正在家里好好地等着我是吧?你之前之所以没再去看我,是因为我考上了大学,你的骄傲不让你去是吧?
  到他村口了,我现在已经在他村口了。可是,我的心却与天空的昏沉浑然融为了一体,紧张、担忧、不安,沉重得要滴出水来。仅有的一丝期待,却如同巨石缝里的一棵缺少了水分和阳光的豆芽菜一样,想冒出头来,却是早已经把所有的力量都用来寻找巨石的缝隙,再也没有丝毫力气向着天空的方向挣扎。
  想到石头,我又想到了空穴来风。农村的人虽然喜欢东家长西家短,可是凡事总该有点让人议论的“风”呀,刘珮萱的村人怎会无缘无故地传许艳与金一诺结婚呢?只是,直到现在我都不愿相信,我实在是不能相信。十九,我和金一诺都刚刚才十九岁,他怎么可能登记结婚了呢?更何况,还传说他与那个女人都已经有了孩子!真是可笑。不,不可能!这怎么可能呢?孩子又不是演员塞进衣服里面的枕头,要装十月怀胎,只要塞个枕头进去马上就会挺起大肚子,像极了待产的孕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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