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另一家投行

　　装修工没答话。一时间，顾星辰和卫泽却没有阻止的意思。装修，这是秦通已经决定下来的事情了，两人都想到了这一点，无所谓，他们在心里都对这件事情做了这样的表示。无所谓，反正我在这里也干不久了，卫泽想，他还是斜靠在办公桌上。他见顾星辰走到了装修工的旁边，像是要干涉，于是又点燃了一根烟，看着前面的两人。
　　“师傅抽烟。”顾星辰递给装修工一根烟，现在他已经在墙上刷了有一小片了。装修工站了起来，接过烟，低头说了声谢谢，在准备转过去的时候，顾星辰拉住了他。
　　“我们好像认识。”
　　“认识？”装修工有一对小眼睛和一副狡猾的面容。
　　“认识。”
　　装修工名叫米白，30来岁，他进门后差不多认出了顾星辰，顾星辰也差不多认出了他，只是都不确定。他似乎不想确认，顾星辰想。他那栋在坠机事故中受损的房子就是米白装修的。
　　“那批彩色玻璃进价是多少？”顾星辰问。
　　“两万二。账不是都结清了？”
　　“几万？打你电话成空号了。”顾星辰象征性地踹了他一脚。
　　“一万八。”
　　“到底多少？我打算报警。”又踹了一脚。
　　“一万五。别。”他拉下顾星辰正在拨号的手，哭丧着脸。“一万二”
　　虽然不是很干脆，但到底承认了，卫泽在一边发笑。
　　大熊的眼睛望着前方，一眨也不眨。
　　“你是个好人。”在副驾驶位置上的卫泽说。
　　“我可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了。”
　　“怎么会，听不得人说好话？”卫泽转到了另一个话题。“是我曾经借宿过的那栋房子？”
　　“不是，那时那栋房子还没建好，在绿汀郊区。”
　　卫泽不再说话，半闭着眼睛，回想着什么的样子。这时，顾星辰的电话响了，是米白。
　　“喂，老板，找谁？”
　　“什么找谁？”
　　“你刚才说我到绿汀后找谁。”
　　“哦，忘了，等下把他的电话发给你。找顾进，我表弟。你到绿汀后，他会去接你，听他安排就行了。”
　　……
　　刚才，两人上车前，顾星辰不计前嫌地给米白安排了一个活计，让他修缮那栋损坏了的房子。虽说米白这人不老实，但手艺还可以。砌砖头、盖瓦片、刷墙壁、装玻璃都做得来。顾星辰对他说之前彩色玻璃那笔帐一笔勾销，若是把房子整修到像从前一样漂漂亮亮，那就付给他清清爽爽的5万块酬劳。卫泽说他是个好人，大概是因为这件事。
　　汽车向前行驶着，车上的人没有继续交谈。他们不约而同地在想他们刚认识的时候发生的事情，距离现在，这些事情已经远了，却又能在转眼之间浮现出来。在这对过去的回想中，两人回忆的侧重点又是有所不同的，他们虽然也想到了相同的一些场景，人物或者某个时间段，但更多的是独家的体会。
　　这是顾星辰和卫泽相识的那一天。卫泽因为和他父亲吵了架，赌气跑到了外面。他想证明就算没有他父亲，他也能生存下去甚至过得很好。他出来身上没带多少钱，到了大城市后发现开销很大，而自己满意的工作却难找。于是就去了一个小一些的城市，绿汀，想到那里去碰碰运气，结果还是难以找到满意的工作。眼看着身上的钱一天天少了，他心里很着急。这天，他终于花光了身上最后一个子儿，不得不离开了旅店在街上游荡。
　　他漫无目的地走着，不时地咳嗽，前两天他就感冒了，却没有买药吃。头也有些昏昏沉沉的，他知道自己发烧了，如果这时能有一张舒适的床可以躺下该多好，他不由得开始后悔起自己的轻率来，从小他就过着饭来张口、衣来伸手的日子，可没吃过这种苦头。新换的手机里还有话费，可以给他的父亲打电话，但他倔强着不肯服软。他想着要是没有换那个手机就好了，这时可以有钱到餐馆里去吃上一顿，像那个人一样，他已经有一天多没吃东西了。那个人就是顾星辰，此时他正在餐馆里贴秋膘，他背对着正从餐馆走过的卫泽。过了一会儿他吃好了，从餐馆里走了出来，他开着车打算去书店消磨掉这个下午，却见到街边一个年轻人突然倒在了地上，接着踉跄着爬到了一棵树下。他下了车。
　　“你看起来不太好。”他走到树下说。
　　“我没事。”卫泽背靠着树，有气无力。
　　“去医院吧。”顾星辰用手摸了一下卫泽的额头。不容分说，把他扛到了车上，去了医院。
　　在医院待了两天，顾星辰把卫泽接到了他郊区的那栋大房子里，两人在一起吃了顿好的。酒足饭饱后，卫泽说了很多心里话，包括这一路从西北到绿汀的经过。
　　“你还是要回去的，我认为这样比较好。”顾星辰说。
　　“我想通了，回去。”卫泽说。“你是不是觉得我很幼稚。”
　　“我觉得你很有个性。”
　　“这栋房子是你挣的？”
　　“嗯，我挣的，我运气比较好，你的运气也好，生在一个有钱的家庭。”
　　“那些钱又不是我挣的。”
　　“其实我的父母也给我留下了一笔钱，这没什么可羞耻的，只要不败坏家业，守得住就很了不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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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天，他们谈了很久。第二天，卫泽踏上了归程。
　　现在，他的回忆已经到达与卫泽相识几个月后的一天。那是一趟应卫泽与他父亲卫自明之邀，去往西北的旅行。他后来也去过西北，相比第一次，没有人事的烦扰，他的心跟自然亲近的多一些。但是第一次去，也不是没有收获，加强了他和卫泽的友谊，还拓展了生意。
　　这是顾星辰来到西北的第二天,卫自明放下生意亲自接待了他。卫泽不在，他跟着卫自明的一名心腹熟悉家族事务去了，在东部沿海，卫家经营着一个庞大的走私网络。走私生意是卫自明早年就开始做的，近年来他已经有了洗白的打算，打算做新的生意，彻底结束走私生涯，毕竟现在不被抓已经越来越难了。他的代理人虽然很可靠，一旦被抓，也保不齐会把他供出来。
　　“煤碳生意越来越不赚钱，我倒是想做点别的，苦于无门路，闲侄年轻有为，不知有何高见。”从矿井里出来，卫自明把头上的安全帽摘下，他一头白发，但精神矍铄。
　　安全帽的帽檐压低了一些，一根头发进到了眼睛里，顾星辰用手擦了擦眼睛，又把安全帽顶上去了一点。“不敢在前辈面前乱讲话。”他说。“其实我倒是一直想做实业，但不相信股份制，一个人做又缺乏精力。”
　　“要有可以信任的人，要苦心经营。”卫自明说，“这很难。”
　　几个矿工从井下升了上来，黑漆漆的，像一堆煤石。两人很有默契地朝等在不远处的大轿车走去。
　　那天的晚餐是在卫自明的书房里吃的，菜很随意，几个碟子，当中围着一锅鱼。卫泽也赶了回来，现在他和顾星辰分坐在卫自明的两侧。
　　“我有一个不成熟的计划。”卫自明说。
　　顾星辰也觉得这个计划不成熟，没想到三年后竟然成了现实。也许计划都是不成熟的，他们当时所谈论的是关于建立一家投资银行的事宜。
　　西部不缺有钱人，那些采煤发了财的人。但煤炭业在没落。他们的钱财却需要逐利，卫自明作为本地人，比东部的人更值得他们信赖。早前，卫自明了解过顾星辰的相关资料，从他和柳重在几年内把一个无名私募发展成一个大型投行这一点来看，顾星辰的能力毋庸置疑。一年后，他们达成了口头的合作意向，又过了一年签订了书面合同，顾星辰将在法规允许的情况下以投资顾问的身份加盟。
　　锅里冒着热气，三人都已经停筷抽烟，烟气缭绕，但谁都没有打开窗子的意思。
　　眼前的局面有些仓促，他并没有足够的时间思考。“卫泽如果有兴趣，可以先到鲸鱼熟悉熟悉……”
　　卫泽接受了建议。卫自明很随意地说如果这件事有结果的话，会是在两三年后。转眼三年过去了，在西北财团支持下组建的投行已经进入入市倒计时。他一方面避开事务，现在想来，一方面他又在给自己搞事。
　　当下，他和卫泽正在去吃饭的路上。他从回忆中转过神，将车开进一个叫美食一条街的地方。这里食客很多，路面相对狭窄，禁止行车。沿着街道，他们往肚子里塞着食物和饮料。这里有几百家售卖食物的门面和摊位，为成千上万的食客供应花样繁多的吃食。
　　“滚边上一点，别挡老子道!”一个醉汉贴着墙边摇晃，把那里的乞丐踹了两脚。乞丐的两条小腿都没了，这不是他第一次遇上这样的事情，但还是免不了惊慌。他不能直立，如果不想被踩被踢，就得爬开。人并不擅长爬行，他爬得很快，但还是挨了踢。
　　“那边去!”卫泽手里拎着一瓶酒，低头看见乞丐在自己脚边，给了他一脚。顾星辰本想制止，可卫泽已经踢了。他走到乞丐旁边，想把他扶到墙边，然后把那醉汉弄开。这时醉汉又过来给了乞丐一脚。“滚回去，滚到窝里去。”乞丐连忙往墙边爬去，顾星辰伸出手已经扶不着他了。
　　醉汉准备走开。顾星辰把手上饮料瓶使劲地朝他头上砸去。他一定用了很大的力，因为塑料材质的瓶子居然把醉汉砸了一个趔趄，醉汉缓过神来把顾星辰撞倒在地，顾星辰爬了起来和醉汉扭打在一起，卫泽也加入了，两个打一个，对方还喝醉了，但两人一点也不觉得丢脸，直到把醉汉打翻在地，并踢了几脚后才离开。
　　没什么人关注这里，在他们占据的那几个平方周围，人群像是遇到石头阻挡的水流那样绕行过去。那个乞丐也不关心，他裹着一条破毯子像是睡着了。
　　两人回到车上，开始大笑起来，而后是沉默。卫泽在顺畅的路上打开车窗吹风，酒精作用下他的脸有些发红。顾星辰喝了很多汽水，一直打嗝。不知是谁放了一个屁，两人都不承认，但都知道是谁放的。一轮永远美丽的月亮下面，车窗外，城市或昏暗或发光的建筑与脉络堆叠延伸着。
　　柳青给他开门的时候是午夜。他去洗澡，洗完后涮牙。他喝了一口水，汩了汩，把牙膏沫吐干净。在前面的镜子里他看到柳青站在浴室门口，黑色的薄纱掩映着象牙色的皮肤，手臂圆润，丰满的乳房隆起仿佛要从衣服里突出，发髻盘在脑后，露出高高的额头。在走过门口的时候，他抱住了她，两人抵在白色湿滑的墙砖上XX。