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管儿(3、4)
作品名称:西山人家 作者:张长工 发布时间:2017-08-25 13:12:23 字数:5064
3.
晚上,案板一面心里琢磨着事情,一面朝唐玉海的长工屋走,去找唐玉海。虽然有路灯照着,路也是磕磕绊绊的,不甚好走。眼前不停地晃动着麻脸女人苍老凄凉的身影,她少不得对麻脸女人,对女人的命运生出一番感慨。
白天的情景还历历在目。
那会儿,她正在收拾院子。尽管猪圈里散发出来的刺鼻的气味令人讨厌,(这是一个暂时还没有办法解决的问题)但是她还是愿意把院子收拾得干净整齐。就像她每当出家门时都要梳洗打扮涂抹脂粉把自己整得香气迷人一样,她很注意外在的表面现象。麻脸女人一摇三晃地从坡下爬上坡来,气喘吁吁地进得院子,手拉右手的一根木头桩子抽着气。她见此状,便赶忙放下手里的扫帚迎了上去搀扶,说:“婶子,有什么事儿,捎个话儿过来,我就过去了。您就别出来了,要是摔着怎么着啊?”她把她搀扶到屋里去。
二人进得屋里落座,等麻脸女人喘过这口气来,便向案板述说起近几日田秀淑哭哭啼啼的事情来。
她疑惑地问:“为什么呢?”
麻脸女人说:“我没问她,我猜八成是唐玉海他俩闹生分了。唐玉海有七八天没过去了。”
她心想,莫不是这唐玉海又有相好的了,要甩田秀淑?男人总是喜新厌旧。可是她又一想,按理说,不至于啊,甜甜都上学了。她一时琢磨不透唐玉海田秀淑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猜测归猜测,不好对麻脸女人随便乱做分析。她只是安慰麻脸女人:“婶子,您甭往心里去,他俩不会有什么事的。”
麻脸女人无不担心地说:“杨大的妈呀,我就怕是唐玉海把秀淑给甩了呀。唐玉海要是把秀淑给甩了,这家子人还真是不好办。”
她说:“唐玉海要是真甩田秀淑,谁也没有办法。”她明明知道唐玉海田秀淑两人不会有大的变故,她还是要在这个当口吓唬一下麻脸女人,借此显示一下她在他(她)们之间的重要位置。会用心思的女人无处不在用心思。但她仍是安慰麻脸女人:“婶子,甭着急,晚上我找唐玉海问问,就知道是怎么一回事儿了。”
麻脸女人说:“是,你给问问好。”
麻脸女人知道自己已经是糟朽了的高梁杆儿,站不了多少时日,一个奔七十的人了,又有哮喘病,身体状况一日不如一日,怕风,怕冷,还不能累。没有太阳她不下地,没有太阳她不出屋。为此,她时常暗自落泪,以泪洗面。她绝不是贪生怕死,她只是放心不下自己百年之后的这个家。虽然杨二根已经成年,在她眼里,杨二根仍是一个做事不靠谱儿的孩子。她每日都是看临街后山窗的窗户纸,见那窗户纸特别亮,她觉得太阳应该是升得很高了,这个时候她才下炕。她每日都是这样来判断太阳是不是升得很高,然后才决定是否下炕。
近几日,早饭过后,这处住了几十年的老屋里就只剩下她一个人。下地的走了,上学的走了,唯一能够和她说话做伴的田秀淑这几日也不在这屋里呆,哭哭啼啼地去小南屋里呜咽。她不用问她为什么,她就知道为什么。多日不见唐玉海露面,她就知道了为什么。她和儿媳妇田秀淑一样,都很在意唐玉海这根实实在在的顶梁柱。
她知道案板的本事,连着唐玉海和田秀淑的这把锁非得案板才能开。她下了炕,擦了一把脸,然后勾着背手拄着花椒木拐棍儿出了屋门,出了院门,来了案板家。
这时,太阳已是当头照了……
窗户上泛着桔黄色的光,光上印着一个黑影,唐玉海在家,没有出去瞎逛荡。
案板一进门,眼前的情形就让她乐了。她乐什么呢?乐唐玉海在炕上有滋有味地消遣享受。
一盘小肚儿,一盘辣肠,一盘花生米,一盘酱牛肉,旁边墩着一瓶二锅头;那唐玉海一条腿弓着,一条腿平放在炕上,面对四盘酒菜,他手里捏着一只八钱杯。呷一口酒,吃一口菜,呷一口酒,吃一口菜,很是津津乐道。
案板对他笑道:“老唐,小日子过得不错呀?”
唐玉海笑答:“来,嫂子,一块喝点,自己从小柜里拿一双筷子,拿一只酒杯。”
案板从容下的小柜里拿出一双筷子和一只酒杯,往杯子里倒了一点酒,侧身跨在炕沿上和唐玉海一块喝了起来。她不大会喝酒,只是大口大口地吃菜。吃喝之余,她便扯出了田秀淑哭哭啼啼的话茬儿,问唐玉海:“因为什么?”
听案板提起这个话茬儿,唐玉海一下子就来了气,他对案板说:“我没工夫答理她!”
唐玉海说了两条对田秀淑不满意的地方。一条是田秀淑不教给甜甜管自己叫爹;一条是田秀淑不和自己领结婚证,她说是二根不同意。另外再是因为申请房基地没有申请下来,他也有气。唐玉海的话语里饱含着莫大的委屈。
案板思忖了一会儿,然后给唐玉海分析:“甜甜叫不叫你爹,你也是她爹。什么时候叫你,就是个早晚的事儿;领结婚证的事儿也不甭着急,这么多年没领不是也过了。这房基地的事儿,回头我帮你想想办法。”
唐玉海对甜甜不叫自己爹这件事情,他是很在乎的。自己累死累活的挣钱,养活你们杨家一大家子人,图什么?养个孩子还不管自己叫爹。他把责任怪到田秀淑头上,都是田秀淑的错,她不教甜甜叫自己。
案板说:“这件事回头我跟秀淑说说,让她告诉甜甜你们之间是怎么一回事儿。”
“先别介。”唐玉海犹豫了。他像是在问案板,又像是在自言自语,“甜甜接受得了吗?她能懂大人之间的这些事情吗?”
案板说:“不把你们之间的关系挑明了,甜甜怎么能管你叫爹?甜甜还得扒问,二根管你叫叔,我怎么就管你叫爹呢?”
唐玉海此刻显得很无奈,他底气不足地说:“这件事儿先往后放一放再说吧。”
唐玉海换了一个话题,他问案板:“申请房基地的事情,你有办法?!”
案板冲着唐玉海点点头,笑了笑。那神态分明是在说,这件事算不了什么的。
这时,门外有脚步声。案板非常机警地放下手里的筷子,起身拉开风门,她看见了不远处的一个背影,是一个熟悉女人的背影。她冲那背影喊:“淑芹。”
肖淑芹不得已地转回身来,冲着案板喊一声:“表姐。”两个人都陷入了一种无奈地尴尬。
两个人不知不觉地缩短了距离。案板问肖淑芹:“你有事吗?”
肖淑芹说:“我说找老唐说说,让秋雨给管厂拉活儿,秋雨买了一台旧手扶拖拉机。”
案板拉起肖淑芹的手,两人一起回到小屋里。
案板把肖淑芹的来意说给了唐玉海,唐玉海立马答应下来,说:“让秋雨明天就去给管厂拉石子。”唐玉海吩咐案板,“你再拿一双筷子、酒杯,让肖淑芹也一块喝点儿。”
肖淑芹忙拦住了案板:“不喝,不喝。我回去了。”
肖淑芹要走,案板也只好跟着一块回去了。走在途中,肖淑芹小声地问案板:“表姐,你不会以为我跟唐玉海不清楚吧?”
案板没有做声,到三岔路口的时候,两个人分了手,各自回家去了。
4.
过了两三天,案板去王林家找王林。早上,中午,晚上一天三趟,一连几天连一根人毛儿也没有见着。这一段时间里,王林像个幽灵,你连他的影子都看不到。王林的老婆无不滿肚子怨气地说:“他可忙哩,一天一天地不着家,连饭都不回家吃。”
案板心想,饭都不回家吃,那就是有人请饭。她手握拳头,下定决心,一定要找到王林,找不到王林就办不成事情,就解决不了问题,就申请不到房基地。归根结底就是为了房基地。
这天中午,大喇叭里广播通知,让村干部下午到村委会开会。案板听罢,心里说,今儿下午你王林肯定是要在村委会的,我堵你去,还怕找不着你?!这个女人从骨子里就有一股带有蛮子气的韧劲儿。她要想做一件什么事情,不管遇到多大的阻力,不管遇到多少困难,她都会千方百计变着法子去努力。她有一种不撞南墙不回头的精神。生活的磨难造就了她这种百折不挠的性格。她十来岁就屯养在杨家,她是杨义仁的童养媳。婆婆的刁蛮,男人的冷漠,让她从小就修炼出一种与一般女人不同的能干和自强自力。她吩咐杨大:“今儿下午你什么都不要干,你就给我在村委会大门口儿站着去,等王林,看他还能往哪儿藏?”
杨大从下午2点就在村委会大门口儿等王林。一直等到天大黑了,村干部散会,他才算见到王林。他上前一把拉住王林,笑眯眯地就往自己家里拽,生怕他会地遁,再跑掉。
王林被杨大这么一拽,他心里暗自乐了,心想,今儿晚上又有饭折了。到了杨家,进门一看,果真迎面的八仙桌子上热气腾腾地一桌菜,又是喝酒。他知道,杨家一定是有什么事情要求自己。是不是也要申请房基地?自打村委会批房基地以来,他基本上是家里的饭不用,天天有人请。
喝酒。一块喝酒的除了杨家父子杨义仁、杨大,还有唐玉海。唐玉海在场,这并不让王林感到意外,地球人都知道唐玉海和案板的那层关系。所以,他并不介意。
唐玉海给王林又是递烟又是斟酒,殷勤得很。
刚一端起酒杯,案板就笑着说:“王林兄弟,今儿请你喝酒是老唐做东。老唐早就说要请你喝酒,我说他那间长工屋没法呆人?就让他在我这儿请你了。”
王林看看唐玉海,于是笑着对唐玉海说:“兄弟,哥哥谢你了。”
唐玉海说:“谢什么,我早就想请哥哥喝酒,就是没有一个合适的地方。”
这时,案板接过话茬儿:“兄弟,我的老亲人,赶紧给老唐批一块地方,等老唐盖了新房他请你喝酒就方便了。”接着,案板向王林提出自己也要申请一块地方盖猪圈,她要搞适度规模养猪。
对案板的申请,王林当即就做了答复,答应批给她一块地方。因为案板的申请符合中央的农村政策精神,发展经济,搞适度规模经营。
王林对于唐玉海申请房基地的事情却没有做出任何表态。
案板环视饭桌上所有的人,最终有些诧异的眼神还是落在王林布满思索的脸上,她用眼睛追问王林。
王林把深思的目光射向唐玉海,说:“兄弟,你这个事哥哥我想着呢,等有机会,我到乡里跟领导给你疏通疏通,等疏通好了,立马就批给你。”
案板赶紧接过话茬儿,对王林说:“兄弟,我的老亲人,你给抓点紧,如果疏通需要花钱,你跟嫂子说,你看好不好?从嫂子这儿,从老唐这儿,决不能让你往里垫钱。”
王林笑道:“嫂子,就冲你,这件事我也得给抓紧办,你放心吧!”
这时,案板对在里屋下厨的吴媚喊道:“吴媚,出来给你王叔儿满酒来。”
吴媚袅袅娜娜地从里屋出来,到饭桌前给王林斟酒,小嘴甜甜的:“王叔儿,吃好喝好,我刚学做菜,菜不得味,也要多吃一些。”接着她又给唐玉海斟酒,给老公公,还有自己的男人。然后又回到里屋去了。
唐玉海像个坐在教室里的旁听生,在一旁呆头呆脑地倾听。他不说话,他不想说话。他心里清楚,在这个场合,自己说什么话也都是不好使。然而他心里却在想,当下这个年头儿真是变了,没有钱办不成事儿,不在饭桌上谈不成事儿!
不管怎么说吧,唐玉海总还是从云缝儿里看到一绺阳光,感到房基地的事情总还是有一些希望的。他佩服案板。同时,他心里也在悄悄地感谢案板这个能干的婆娘,尽管案板来了一个借花献佛,先把自己家申请地皮的事情搞定了。
酒喝了,事情说了,天气也晚了,王林告辞。
案板把家里人,还有唐玉海都拦在门口里,不要他们来送王林,自己送。她一直把王林送到坡下面平坦的路上。
这里是拐角处,照不到来自任何地方的光亮。夜色朦胧,也还有少许寒意,喵!喵!猫儿叫春的惨烈声音却是时而不断,它会怎么样呢?!案板拉住王林,小声地:“你等一下。”
王林停下脚步。接着,他感觉到自己的一侧裤兜儿里插进了案板的一只手,手有意识地撞了一下自己裆下的那坨肉。
案板说:“这是1000块钱,有我500,有唐玉海500。我的老亲人,你拿上它,到乡里去疏通领导。一定要帮唐玉海把房基地申请下来,他不容易的。”她的手不抽出,一直插在里面,然后轻轻地握着王林的那根已经变硬的海绵体。她的身子也面对面地贴到了王林的身子上。
王林战栗了,太刺激人了,真让人受不了。他全身骤然燥热起来,只感觉到身上所有血管都要迸裂。全身所有力气都往一个地方冲。他心里想,真要命!他使劲地把案板搂进怀里,裤裆里已经是湿漉漉的了。他声调颤抖地说:“嫂子,你!你放心,我一定帮唐玉海把房基地申请下来。”
这时,案板已经感觉手里握着的那东西在由硬变软,还在王林裤兜里的那只手的手心有了一点冰凉。她想,他出东西了。
其实,案板连半个半老徐娘都算不上。要身材没有身材,五短;要模样儿没有模样儿,一张锅盖脸。但是,她对男人却总是能够勾魂摄魄。让人能够血液沸腾的情意浓浓的话语,恰到好处的带有猥亵性质的亲昵触摸……这些都是构成她战胜男人的魔力。男人架得住什么?一个是钱,一个是色。古人云,酒色财气四堵墙,人人都在里边藏;谁能跳出圈外头,不活百岁寿也长。谁又能够像苏东坡老先生做到,饮酒不醉是英豪,恋色不迷最为高;不义之财不可取,有气不生气自消。
案板和王林分了手,回到屋里。
她问还在饭桌旁坐着的唐玉海:“老唐,你看你的房基地有谱儿么?”
唐玉海:“说不好。”
案板说:“我塞给他1000块钱。”
唐玉海听案板说塞给王林1000块钱,他有些急了:“你怎么不跟我说一声,我这儿带着1000块钱呢?我怕他不好意思要,所以才没有往出掏。”他把手里的1000块钱递到案板手里。
案板从1000块钱数出500,放在唐玉海面前:“我出500,你出500,这500你拿起来。”
唐玉海连看也没看一眼那500块钱,直到他走,他也没有拿桌子上那500块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