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生死搏斗（中）

　　老祝见状一愣，刚要询问。还没等他反应过来，只见孙倩靓身影一晃，闪到他的跟前，抄起右脚，猛地朝他裆部踢去。老祝膀大腰圆，一身横肉，虽说没练过“铁布衫、童子功”，像孙倩靓这样的小丫头踢上十几脚，估计也觉不出痛痒。不巧的是，他浑身坚硬如铁，就裆部是练门所在，经不起考验，孙倩靓又使出了吃奶的力气，恰巧踢中他那套传宗接代的宝贝家什上。老祝猝不及防，顿时脸色腊黄，两眼发直，口鼻扭曲抽搐，痛苦难当。松开孙倩杰，趔趄着后退几步，手捂下阴，慢慢蹲了下来。抓住这个空档，孙倩靓迅速地架起姐姐！扶入地道逃生。
　　事情变化得太过突然，使几个殊死搏斗的男人不约而同地停止了搏斗，呆呆地望着这不可思议的一幕。孙倩靓安顿好姐姐，又从地道里钻出。走出地道，她那张俏脸上便写满了惊讶，朝范管家等人身后叫道：“你们怎么也来了呀？”四人大惊，以为有人偷袭，纷纷纵身躲避。惊魂甫定细看，身后空无一人！才知上当了。回头再找冯剑、孙倩靓二人！早已消失，只留下一个黑乎乎的洞口，深不见底。范管家懊恼地拍了下脑门：“叫黄毛丫头惺（骗）了，快锻（追）。”话音刚落，老绵羊便率先跳入洞内，范管家随后也跟着跳了进去。
　　冯剑进入地道，爬行十多步，便瘫坐在地，刚才的拚斗已使他耗尽了力气。孙倩靓急道：“冯剑哥！你这是怎么啦？”冯剑有气无力道：“叫我喘喘，身上一点劲儿没有。”孙倩靓与刚才的机警判若两人，六神无主道：“那叫我怎么办啊？光你自己还中，还有我姐姐呢！我总不能背你俩吧。”冯剑道：“憨丫头！你也背不动我呀！恁俩先走吧，别管我了。”
　　孙倩靓责备道：“你这不是说胡话嘛！别气我啦！”冯剑无奈道：“真不敛（哄）你！我实在是走不动了。这洞口狭小，他只能进来一个人！扶你姐姐快走，我来断后。”话音刚落，就见洞口一黑，接连窜下来两个人来。冯剑迅速捡起马灯，递给孙倩靓！抖擞精神，催促道：“扶你姐姐快走。”翻身起来，紧贴洞壁而立，屏气凝神，要打他个冷不防。
　　进来的正是老绵羊、范管家两人！原来地道入口是个极陡的斜坡，挖有层层台阶，下到底部，便是一个空间，就是洞口狭窄，要前行十多步，方才逐渐开阔。老绵羊、范管家进入地道，因洞内漆黑，两人提防刺客偷袭，背靠背站着，不敢轻举妄动。因全神贯注地提防敌人！却忘了防自己人！原来老祝这人贪婪，从不干亏本买卖，自然不会白挨这一脚。见孙倩靓逃了，到手的鸽子要飞，老祝哪肯善罢甘休？他忍痛爬起身来，跟在范管家之后，抢在别的家丁之前，也纵身跳入了地道。谁知进来时急慌，又不熟悉路径，第一脚便踏空了，顿时跌了个大跟头，笨重的身体像只皮球！顺台阶直滚入地道，正好砸在神经高度紧张的范管家身上。老祝身材高大，体重二百多斤，把范管家砸了个半死。
　　老绵羊听到范管家惨叫，以为是刺客偷袭，翻身摁住来人！劈头盖脸，就是一阵猛揍。老祝知道是老绵羊！不敢还手，哀求道：“别再打了，是我！”老绵羊道：“揍得就是你！”老祝慌忙解释道：“我是老祝啊！”老绵羊这才住手，诧异道：“老祝！咋是你呀？”范管家挣扎着从地上爬起来，一听差点把他砸死的竟是老祝！顿时怒火冲天，骂道：“这个龟孙操的，给投蝼蛄里样（急慌），你是抢孝帽子呀？”飞起一脚，朝老祝踢去。老祝即脱束缚，刚从地上起来，这一脚又恰巧被踢进了裤裆。祝安炮祖宗真是积足德了，可惜没练“童子功”、“铁布衫！”要是有打虎武松的功夫，兴许能抵挡过去。范管家盛怒之下，这一脚又准又狠，比孙倩靓那一脚实在得多。怪不得老祝家屋后大杨树上的花麻嘎子（喜鹊）这几天冲他直叫唤，原来告诉他祝家喜事临门，出了个带把的太监。老祝俩蛋子被踢得粉碎，顿时瘫痪在地，昏死过去。
　　冯剑听到打斗，却无人过来，便摸索着去找孙家姐妹！地道蜿蜒曲折，拐过两道弯，却见孙家姐妹俩依偎在一起，一脸惊恐，惶惶哭成一团，马灯摞在一旁。冯剑极为震惊，问道：“咋停下不走呢？快点走吧，他们锻（追）上来了。”孙倩靓可怜巴巴道：“前头没有路了。”冯剑捡起马灯一照，果然已是尽头。
　　冯剑思索了一阵，突然恍然大悟：“邵家父子诡计多端，费这么大力气，不可能挖个死洞啊！”用风灯四下一照，果见上方有块隐蔽的木板。他放下马灯，双手用力一托，木板被托开了，显出一个新的洞口。孙倩靓大喜，和冯剑一起，合力把孙倩杰托了上去，然后二人也陆续爬上来。冯剑见一旁竟有把铁锨，便把木板重新盖上，挖土培实。做完这一切，他摞下铁锨，欣慰道：“这下可放心了，他们就是有三头六臂，也上不来了。”
　　危险即除，大家心情非常舒畅，孙家姐妹更是笑个不停。冯剑赞许道：“错为（幸亏）孙倩靓机灵，关健时候，都是你来解围。你刚才是用啥法子制服那俩老家伙的？”孙倩靓忸怩道：“你问这个干什么呀？”冯剑赞叹道：“你那几手干得漂亮！要不，咱仨就叫他们逮住了。你用的是啥法子呢？”孙倩靓嗫嚅道：“没……没啥法子……”孙倩杰眼睛望着妹妹，突然“卟哧”一笑，孙倩靓的脸红得像熟透的苹果。冯剑疑惑不解，又问道：“恁俩这是……”孙倩靓突然抢白道：“啥法子、啥法子，像个多嘴的老娘们！”冯剑见她像只斗架的小母鸡，也忍不住咧开大嘴笑了。孙倩杰为妹妹解围道：“她把生石灰抹到那个史者立的老头眼里了。”冯剑“噢”了一声，寻思道：“这也没啥见不得人的，害羞个啥熊劲儿？女孩子的视故眼子（是非）就是多。”
　　孙倩靓提灯引路，冯剑背孙倩杰在后，三人沿地道向前走去。地道曲折蜿蜒，时阔时窄，有的地段还泥泞不堪。孙倩杰趴在冯剑身上，轻声问道：“哎！黑胖子！我问你点事：你娶媳妇了吗？”冯剑顿时尴尬极了，支吾道：“还没……没有……”孙倩杰附他耳旁道：“我嫁给你行吗？”冯剑大惊失色，一个趔趄，差点摔倒。孙倩杰嗔怪道：“怎么啦？还不想要啊？”冯剑尴尬道：“没……没有……”孙倩杰幽幽道：“你虽然长相一般，但人心眼好，又实在。不像有的人，虽然一表人才，却一肚子花花肠子。哎！姓冯的，你还没回我话呢！”冯剑唯唯喏喏，不置可否。不知走了多久，三人来到了地道尽头，这儿有个平台，且有往上去的台阶。冯剑放下孙倩杰，嘱咐道：“孙倩靓！照顾好你的姐姐！我先上去看看，没有危险，便接你们俩上去。”说罢，拾阶而上。
　　冯剑进了一个低矮、狭窄的小室。小室系砖头砌成，室内空无一物，秽气四溢，有几只老鼠来回乱窜。见有几处砖缝透出亮光，便挨个摸去，发现有一块活动，便把它抠下来，往外仔细一瞧，突然愣住了：这个地方，他来过一次，竟然是昨天避雪的土地庙！而他们就处在土地爷的宝座之下，这些透光的小洞，正是他用砖头堵的鼠洞。他设法把洞弄大，小心翼翼地钻出地道。小庙里空无一人，东南角留下的灰烬还在，地上一滩暗紫色血迹，齐大耳师徒已不知去向。
　　冯剑站在庙中，想起何保信的音容笑貌，依然是那样的清晰，而这人昨天却惨死在自己手中，心情由刚才脱离危险的兴奋，一下子低落下来。他望着西墙上的那首《大风歌》，喃喃道：“大风起兮云飞扬、大风起兮云飞扬……”须臾，他走到门口，极目远眺：东方的地平线上，一轮红日正从云层罅隙中挤出，把红彤彤的阳光撒在一望无垠的苍茫原野上，白雪皑皑，映得晃眼，雪地上有一行新踏出的脚印，直通大圣集。也就是这行脚印，使他意识到，昨日庙中血案只是一个开始，远远没有完结。
　　冯剑伫立许久，情绪极其低落。终于，他重新走进小庙，脚拨灰烬，盖住地上的血迹，方才返回洞中。孙倩杰质问道：“你怎么在外头呆这么长时间呀？是不是想丢下俺姊妹俩跑啊？”孙倩靓心细如发，关切道：“冯剑哥！你没什么事吧？”冯剑摇头道：“没事！”说着把孙倩杰搭在肩上，背出了洞外。孙倩靓也跟着钻出了地洞。
　　孙倩靓环顾左右，问道：“这是啥地方呀？”冯剑把孙倩杰放在土地爷身旁，说道：“没见土地爷塑像嘛！这是座土地庙。尼姑庵里，难道不供奉佛祖、普萨吗？”孙倩杰疑惑道：“什么尼姑庵啊？”孙倩靓赶紧接过话头儿：“当然供奉。”见冯剑神情恍惚，问道：“你是不是病了？”冯剑勉强一笑道：“没病！就是脚底板扎伤的地方，疼得叫人受不了啊！”孙倩靓道：“快坐下歇会吧！”冯剑道：“没事的。你姐姐伤得不轻，我到前面庄上买些创药来。”孙倩靓不放心：“还是我去吧。”冯剑道：“你也是一夜没合眼。再说，你姐姐得靠你照顾啊！”说着，一拐一瘸地往外走去。孙倩靓追出门来道：“早点回来啊！”冯剑应着，迈开双腿，沿着地上那行脚印，趔趄着直奔大圣集而去。
　　小庙离大圣集仅有半里。冯剑走进村庄，遇到一位扫雪的村民，上前问道：“大叔！这庄上有医生吗？我想买几贴膏药！”那人刚刚送走齐大耳！心里诧异，暗想：“大清起来（早上），从哪儿来的两个年轻人？”转念又一想：“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便道：“大圣集虽是个二千多口的大庄子，却无看病的医生。西南二里吴坝，有个叫郑智强的，开了家小医院。郑智强是北平医学院毕业的大学生，挺有抹（本事）的。”冯剑向他告辞，然后挪动疼痛的双脚，匆匆赶往吴坝。
　　那人重新扫雪。须臾，远处传来一阵吆喝声：“快麻里（点），别叫他们跑了。”抬头一看，竟是阎陈庄的范管家带着数位家丁，气势汹汹地直奔庄后小庙而去。那人惊得目瞪口呆，心中暗道：“我的娘也，果真有事！”心惊肉跳。正惶恐不安，一家丁远远喝问道：“夏老七！看见有三个生人从小庙里跑出来吗？”夏老七赶紧道：“没徐忽（注意）啊！”待家丁们走远，夏老七也不敢扫雪了，夹着扫帚，匆匆转回家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