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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九章 不速之客

作品名称:窗外雨潇潇(续)      作者:山雨歇      发布时间:2017-08-11 09:01:08      字数:4985

  虽说没有失眠,可我昨晚睡得并不踏实。早上醒来时我犹自紧紧地蜷缩成一团。梦里的那种凄凉、恐惧、绝望、无助的感觉还在脑子里盘旋,可具体的梦境我却又一点都记不得了。
  张瑶嘉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起床走了,另一排床铺上上下层还各有一个女生没有起床。大约是平常太累了,好不容易熬上个星期天,在抓紧时间补觉呢。
  起床后,我尽量不去想昨天发生的事,让一切过得像一个普通的早晨。我想让时间慢慢来弥合伤口。
  叠被子的时候,随着被子的抖动,一张纸如同一只被揉皱了翅膀的蝴蝶歪斜着、跌跌撞撞地飞了起来,又一头扎在了床铺上。
  我的心倏地一沉:这是我昨晚睡觉时攥在手里的那张信纸!
  扔下手里的被子,颓然地将自己摔跌到床铺上,眼睛无神地瞅了下天花板,又倦怠地闭上。
  终于,还是睁开了眼睛,翻过身子,伸长手臂将那张纸抓到了手里。对面床铺上突然传来一阵“哧哧”的笑声:“郝牵萦,我总算知道了你的成绩为什么进步这么快了。原来你总是抄了东西躲在被窝里背啊。”
  听声音我就知道,说这话的是刚才在补觉的一位同学李潇湘。我将错就错,眼睛犹自茫然地瞅着天花板,说:“没办法啊,需要记忆的东西太多了,觉得时间永远不够用似的。”
  李潇湘说:“唉,能有过目不忘的本领就好了。”
  我叹了口气,借机将压抑在心里的郁闷舒出了一点,努力不去想我的心事,说:“以前读课外书时读到苏洵跟王安石说‘谁家儿郎读两遍’时,也是羡慕得不行。可惜,咱们没这个脑子。”
  李潇湘从床铺上下来说:“别做梦了,还是吃完饭到教室里‘头悬梁锥刺股’去吧。”
  我继续躺在床铺上说:“我不去吃了,我朋友昨天给我送来一个面包,我吃面包就行了。”
  听到我俩说话,林菊英也从床铺上爬起来。我发现这伙计昨晚竟然是和衣而卧的。
  梳洗完后,她们两人结伴走了。
  不说昨晚我将面包扔在教室忘了拿回来,就算拿回来了我又哪有胃口吃啊?胸腔和腹腔里全部都满满的,没有一点饥饿的感觉,整个人却觉得疲累无力。
  四仰八叉地不顾形象地躺在床铺上,脑子里一直走马灯般地不断变幻内容,却又不知道自己在想些什么。其实,也不敢知道。
  还用想吗?这两天发生的事情是历历在目。想了又能怎么样呢?能让时光倒流,一切重新来过?能让时光飞逝,让明日的成功唤回他的柔情蜜意?能让时空穿梭,让他的拥抱和宽慰抹去我的痛苦和委屈?
  不是说我今年到了仙林中学就把自己当成一台学习机器吗?如果明年我拿不到大学录取通知书,我有什么脸再去找他?如果我就这样躺在这里一天一天颓废下去,明年我怎么能拿到录取通知书?
  问题转了个圈,又回到了起点。我苦笑了一下,如刚刚苏醒的植物人一样勾了勾自己的手指,挺灵活的了;转了转死盯着天花板的眼珠,原先能看到的各个角度依然看得很清晰。
  何必这么苦恼呢?不过是一首诗嘛,说不定他根本就是言不由衷呢!说不定他根本就是词不达意呢!
  信都是别人转交的,用的纸是从作业本上撕下来的,说不定他写那些的时候有人正在他面前,他根本没机会表述他真实的想法呢,不是吗?
  不是还曾经扔下我跟别人跑了吗?现在他能来看我,至少说明他心里还是有我的不是吗?如果不是我恰好去看他了,说不定他当着我的面是另一番说辞,我们现在都已经和好了呢,不是吗?
  就算他写这些就是他的心里话,说不定他回家看了我给他留下的东西,知道了我的心,想到我们两个竟然是这样的有默契选择同一天去看对方,说不定又早改变心意了,不是吗?我从他妈妈的嘴里知道了他有可能是来看我,可他却是无从知道我是“逃了课”去看他的。他是善解人意的贾宝玉一样的人品,不是现在某个乾坤独断的霸道总裁,不是吗?
  身子慢慢地不再酸软,我决定不再这么悲天悯人——起床!去教室学习!
  坐起身子,将那张差点让我发疯的纸抓在手里,放到膝盖上轻轻地折了一下。忽然,我发现纸的背面还有字。不过,已经被用笔涂成了一个一个的黑蛋。
  将纸抻平翻转过来,仔细观察,慢慢地在第一行的一处,我认出了一个“你”,接下来的下面有两行涂抹得实在是太厉害,我一个字也辨认不出来。我不死心,跳起身凑到窗户前对着窗外的阳光仔细观察、揣摩,对!最后一行的倒数第三个字也是个“你”字。“你”字的前边这个字……是什么呢?我拿近拿远,正看侧看,又发现有一个“土”字的痕迹,“土”下好像还有重重的一竖,这是个“等”!对,这原来应该是个“等”字!连在一起就是“等你”!
  我的心仿佛宿舍外边的阳光,随着太阳升起的越来越高,光线一下子明亮了起来。我更加用心地研究那被涂黑的字迹。“你”字后边的这个字完全被盖住了,根本看不清楚是什么。不过,覆盖这个字的黑蛋个头很小,这个字的笔画也应该很少。最简单的字是“一”或者“1”,难道这倒数第二个字是“一”?那最后一个黑蛋最下方露出一点小尾巴是不是“年”字呢?
  这几个字连在一起就是“等你一年”,难道他一开始要表达的是这个意思?
  前面的几行我只辨认出一个“你”字,单字没有什么实际意义。可最后这一行我却连猜蒙,“辨认”出了连在一起的三四个字,为什么到了最后关键的地方他涂抹得要轻呢?他是故意还是到了最后没时间重重涂抹了?没时间也不差这几个字吧?想想他一向欲盖弥彰,有意不自己说出来,而喜欢让别人“猜”出他的想法的作风,我猜想他这次也是故意这样做的。其实,他一开始是想说:等我一年!无论是让我等他一年,他处理他的那些烂事;还是他会等我一年,有了他的这个“等你一年”,我似乎都没必要现在先急着下结论。何况,我们还小呢,我这几天的烦躁真的只是杞人忧天罢了。
  脑子里忽然轻松了起来,如同盘古开天辟地一样浊气下沉,清气上升!眼前也如太阳跳出地平线后的天色一样一下子就亮堂了起来。原来,他最初想要跟我说的是“等你一年”!是他要等我一年,或者说让我等他一年!
  至于是谁等谁我不想追究,至于为什么是一年我现在也不想追究,至于他把那个女人怎样处理那也不关我的事。然而我的这一想法却让我感到羞耻,一向自命清高的我,什么时间开始变得拾到他扔在地上的施舍都欢欣鼓舞了?可我心里的郁闷却真的不由自主地消散了。我自己摇了摇头苦笑了一下,不这样又能怎样?罗马不是一天建立起来的,我和他的问题也不可能一天之内得到解决。我对他已经用情至深,真要我离开他那肯定将是一辈子的痛,还不如我放下脸面给他一次改正错误的机会。他虽然花心了些,可他那个人毕竟心地还是不坏的。
  迅速地叠好被子,将这张纸条使劲地塞到褥子底下的中央。我一刻也没再耽搁,马上去了教室。
  时间安安静静地过去,一整天我如饥似渴地汲取着书中的营养,极尽可能地将更多的东西灌进我的脑子里。
  下午的时候,我在教室门口碰到曲尚聪在跟一个男孩说话。她说那是她弟弟,然后她就急匆匆地走了;只跟我说,如果她上晚自习时还回不来,就帮着她跟班主任老师请个假。
  现在都已经吃过晚饭了,星期天的晚上按规定是必须要回校上晚自习的,可曲尚聪还真的没有回来。
  洗完了碗筷,我正准备坐回到座位上继续攻书,却迎来了两位不速之客!
  真的是不速之客。我从来没想到这辈子还会跟谭悦月见面,更没想到她还会带着一位男士来看我。
  说实话,想当初跟她在那么尴尬的情况下认识,潜意识里是希望这辈子都不再相见的。
  看到我从教室里出来,谭悦月赶紧拉着那个男士向前走了两步,满脸笑容地说:“郝牵萦,你好吧?还记得我吗?”
  我尴尬又不好意思地笑笑,说:“谭悦月,你好!”
  谭悦月笑着,像多年的好朋友般。她摇了下身边那位男士的手说:“介绍一下,这是我电大的同班同学王绍林。”
  我将目光移向那个男生,他身材高瘦,跟金一诺差不多高,比金一诺要瘦。脸色略黑,鼻梁上架着一副宽边眼镜。在傍晚的天色下遮住了他的眼睛,整个人给人的感觉是除了高瘦没什么大的别的特色。我想我下次单独见了他,我肯定还是认不出来。
  我朝着王绍林翘了下嘴角,客气地说了声:“你好!”
  王绍林将空着的右手往前伸了下又缩了回去,瓮声瓮气地说:“你好!”
  说实话,我猜不透谭悦月为什么会选择来看我,而且还带着她的男朋友。她是要告诉我她已经有男朋友了,她跟金一诺是清白的?
  可她又是从哪里知道我在这里呢?我来仙林中学复读,除了金一诺、郝舒梅,除了我的家人再也没有别人知道。
  她只能是从金一诺那里知道的。
  原来,金一诺前天不只是来看我了。原来,金一诺跟谭悦月还一直都在联系。
  我不知道还要说什么,不好意思地傻笑着。
  谭悦月跟我说,她现在在安泰电大读书。王绍林是她在叁庞中学时的高中同学,现在又考到一个学校一个班,将来也都要一起当老师。他非常老实木讷,可对她也非常好……
  毕竟才是第二次见面,而且认识的原因也比较尴尬,他们很快就告辞了。
  临走时,谭悦月又重复了她所在的班级、宿舍,让我有时间去找她玩,别老闷着头学习。
  将他们送出校门,望着他们一起慢慢走远,我才把他们给我带来的水果送回宿舍。
  谭悦月虽然一句都没提金一诺,我想这次她选择带着她男朋友一起出现,应该就是让我放心:她对金一诺没有丝毫企图。
  一直到快下第一节晚自习时曲尚聪才匆匆赶回来。
  她说她去给她弟弟处理事去了。
  曲尚聪说她们家就她姐弟两个,父母是老实巴交的农民,她弟弟今年刚考上安泰重点中学。安泰重点中学是安泰县唯一一所重点高中,从整个安泰县选拔优秀的初中毕业生。当年要不是我……唉。
  曲尚聪说,她弟弟今年考上了安泰重点中学,成了全家的骄傲。可是今天中午午睡时,因为太累了,他竟然睡过了头;起床的铃声响过之后,他的好朋友叫了他一声,他也答应了。他好朋友以为他已经醒了,就自己先走了。谁知道他弟弟一翻身竟然又睡了过去。
  等他醒来后,第一节课已经下了。他的班主任停了他的课,让他回家。
  她弟弟吓坏了,不敢回家,也不知道跟老师好好认认错,在老师跟前低着头不吱声。后来看看他老师根本就不理他,没有办法这才来找曲尚聪。
  听曲尚聪说完,我感觉心里不知道是什么滋味。我不知道老师们是怎样想的,可依着我的想法,曲尚聪的弟弟虽然迟到了,可他老师批评他一下,让他以后好好注意也就行了,迟到也算不上什么大错,根本用不着上纲上线把人停课。孩子是送到学校学知识接受教育的,有了点错就把人往家撵那还是老师吗?
  尽管肚子里腹诽,这话我可没敢在曲尚聪面前说,我害怕火上浇油。
  我关心地问曲尚聪:“现在怎么样了?你弟弟回学校了吗?”
  曲尚聪“呸”了一声说:“我带着我弟弟求爷爷告奶奶,最后他班主任总算答应给我弟弟一次机会,让他留在学校,不再往家撵了。”
  原来,曲尚聪一听他弟弟说的情况,知道这件事就算回家告诉父母,父母也是两眼一抹黑。他们姐弟二人买了点东西,一路打听着找到了他弟弟的班主任家。
  一开始,她弟弟的班主任见他们的父母没去,只是他们姐弟两个,差点连门都不让进,弄得曲尚聪差点在她弟弟班主任家门口给他跪下,她弟弟的班主任才让他们进去。最后好说歹说,不知道许了多少愿,下了多少保证,她弟弟的班主任才算答应让她弟弟写一份三千字的检讨,然后再回教室上课。
  “三千字?”我的心一阵紧缩,高考作文一般才要求800字左右,就是睡过了头这么一件事怎么才能写出三千字?让我写我就不知道怎么才能凑够这三千字。
  听曲尚聪说完,我不由得庆幸我现在摊上了王老师这么一个好班主任。这要照着曲尚聪弟弟迟到了就被撵回家,我那次可是明目张胆地逃课啊,罪名就应该更严重了!曲尚聪走时忙得连假都没来得及去找班主任请,让我给她捎假,而我竟然也答应了,我们俩岂不是胆大包天,在那赤裸裸地打老师的脸,太不把老师放到眼里了吗?
  虽然,我基本上都是循规蹈矩,可对安泰重点中学、西王母中学的学校管理制度还是不能认可。
  自从进了仙林中学,我从来没看到哪位老师对谁疾言厉色,没听到王老师大会小会强调学习的重要性、高考的重要性,可我们班里的每个同学却都是拼了死命地学啊。
  想到开会,我脑子里突然蹦出了一个想法:“我们都开课将近三个月了,期中考试也早就考完了,赵校长怎么就没组织开一次全校大会呢?”
  曲尚聪撇了撇嘴,说:“全校初中部、高中部这么多人,要组织起来开个全校大会,一课英语单词早就背完了。再说了,就算组织起来了,校长在上面‘哇啦哇啦’一顿,下面有几个人会用心在听?能解决什么问题?我就不希望开全校大会。还好,咱们学校也没有开校会的习惯。”
  我深有同感地说:“我什么会也不愿意开。”
  曲尚聪转了话题问我:“王老师今晚上到教室里来了吗?”
  我摇了摇头,说:“没有。不过下午你走了以后他来过,我跟他说了有人找你有事,你可能来不及回来上晚自习的事。”
  曲尚聪翻开了书,说:“那我明天再去跟他销假吧。今天耽误了这么长时间,我得赶快使劲多学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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