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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八章 只是少年时的一场梦(下)

作品名称:窗外雨潇潇(续)      作者:山雨歇      发布时间:2017-08-10 09:27:04      字数:4424

  我想再追问那个男孩点什么,他已经转过身一蹦一跳地离开了。跳出几步后,他又转回头来做了个鬼脸,笑嘻嘻地说:“我完成任务了。我妈在家里等着我吃饭呢。”
  我将信轻轻地折了一下,握在手里,回到教室,将信放到翻开的书上。信封“跳”了一下,自己在书页上摊平了,刚才折叠的地方还有些痕迹。
  那两个字真的很像他的笔迹。还“内详”!这种躲躲闪闪的风格也像他的做派。难道这是他昨天来的时候给我留下的?
  选择了同一天去看对方,选择了同样的处理方式……还真是心有灵犀啊!
  他的叔伯家表弟也应该姓金啊,那个高什么是谁呢?他怎么会认识这个学校里高一的学生呢?
  只管着想这些不着边际的东西,我伸出手抚摸着那个信封,很薄的信封,好像里面空洞无物。
  我拿起信封对着灯光看了看,暗色的牛皮纸信封透不出一点信息。
  “内详”,里面有什么呢?在教室外面,甚至是那个男孩还没走的时候,我就想打开这个信封了,可我又实在是害怕打开这个信封。这不会是一个潘多拉盒子吧?
  老天,我是多么想见到他呀!您怎么能这样安排,让我们居然失之交臂呢?怎么就能这么凑巧,我早不去晚不去,偏偏选择了昨天去他的家里;他早不来晚不来,偏偏选择昨天来看我?这留下的一封信即使是我想看到的内容,它能和当面见到他一样吗?
  手轻轻地抚摸着信封,一遍又一遍,那个轻微的折痕几乎消失不见了。我的手指依然在“内详”两个字上画着圈。
  一诺,你在里面写了什么?这肯定是你留给我的是不是?这薄薄的、轻飘飘的一封信一旦打开,我是会上天堂还是下地狱?
  终于,我还是没有勇气打开。我决定写完所有的作业,睡觉前再打开。这样,万一是什么不好的消息,我还可以躲在被窝里独自饮泣,我还有单独的空间可以舔舐伤口。
  应该说我的心灵深处还是知道轻重缓急的。
  我们毕竟还年轻,现在说出的话,做出的事都不是最终的结果。不是都说能笑到最后的才是最终的胜利者吗?他才18周岁呢,反正他又结不了婚。只要他还是自由之身,一切便皆有可能。他曾经那样爱着我,我不相信我为他付出了这么多,他就会都视而不见,听而不闻,无动于衷。
  将信郑重地夹入一本今晚不用的书里,将书混入众多的书本里,我拿出了各科作业。还是老规矩,心情不好的时候,学习起来由简入繁。
  其实,虽然不知道他的信的内容是什么,还是比没有强。我又写完两科作业的时候,张瑶嘉才又来到教室,披散着湿漉漉的头发。
  我小声问她:“洗头发了?”
  她在座位上坐下,说:“昨天回家懒得一动也不爱动,就没洗头。今晚洗完了本来想在宿舍里偷懒不到教室里来了呢,可宿舍里就我自己,感觉很没意思我就又过来了。”
  “我从操场上回来的时候,好像看到林菊英到宿舍那个方向去了啊。”
  “我将头发泡在盆里的时候听到有人进去过,可没停下又走了。是林菊英吗?宿舍里有人她才不会在宿舍里待着呢。”
  我“哦”了一声,不想再谈这个话题。林菊英现在跟程杰伟打得火热,像这种学校不要求上课的时间里,他们即使回来了,也的确不可能独自在宿舍里待着。
  张瑶嘉进来以后,我们俩的小声谈话好像被放大会传染一样,其他正在埋头学习的同学也陆续地开始放下手里的笔,开始或交谈或走动了起来,有的同学起身到教室外面去了。
  张瑶嘉笑着说:“我怎么觉得我一来好像老师宣布下课了一样呢?”
  我略微直了直身,说:“本来就都学了挺长时间了,也该着活动活动了。”
  我刚想问张瑶嘉是不是到院子里走走,活动一下,往桌洞里塞作业本时一下子碰到了郝舒梅给我送来的东西。
  这下子我也不想出去了。问张瑶嘉:“饿不饿?我这里有苹果和面包。”
  张瑶嘉说:“不饿,但有点渴。有苹果咱俩吃个苹果吧。”
  我将装苹果的袋子从桌洞里掏出来,让了让教室里的几个女同学,她们都表示不要。我跟张瑶嘉用讲台边上水桶里的水冲了下开始吃起来。
  坐在我们这一行的一个男同学手里拿着两个苹果走了过来,说:“你们尝尝我家的苹果,是不是比你们的甜?”
  我一愣,张瑶嘉笑着拒绝道:“谢谢你,高义伟!我们这儿已经有了,你自己留着吃吧。”
  这个叫高义伟的同学看起来很腼腆,他将那两个苹果慌慌张张地向我的位子上一放,几乎砸到我支在桌子上的右胳膊。他的脸涨得黑里透红,一边向他的座位上“逃”,一边解释说:“我这个苹果是耩地里的,你们试试真的很甜。”
  所幸教室里的同学好像都没有看到一样。这么多年了,除了金一诺的,我还从来没有接受过别的男同学的东西呢。我不好意思地征求张瑶嘉的意见:“要不,咱给他送回去?”
  张瑶嘉暧昧地一笑,说:“我不管。我看人家分明是送给你的,要不你自己送回去?”
  我脸一热,说:“就能瞎说。人家分明说是给咱们两个人,让咱们比较比较的。”
  张瑶嘉“嘻嘻”一笑,说:“要不我去送回去,顺便问问他是给谁的?”
  不知道为什么,我不希望张瑶嘉真的去问。我一只手抓起一个苹果,将一个塞进张瑶嘉的桌洞里,一个塞进我的桌洞里,脸红耳热地说:“下节课再吃。”
  张瑶嘉大约是见我羞红了脸,没再吱声,几口把手里的苹果吃进肚子里;又从桌洞里掏出我刚才塞进去的那个苹果,拿水洗了下,回到座位上面朝着我狠狠地啃了一口,说:“嗯,咱老乡的苹果很真是甜。”
  我脸上刚刚消下去的热度又开始上升,赶紧转移话题说:“什么老乡?他是咱们老乡吗?”
  张瑶嘉又咬了一口苹果说:“怎么?你不知道?他回家的时候应该跟你同路,说不定家比你还远呢。”
  我正想回家时找做伴的呢,听张瑶嘉这样说奇怪地问:“真的吗?我怎么从来没在路上碰到过他呢?”
  张瑶嘉嘴里咀嚼着苹果,含含糊糊地说:“我也不知道,要不我给你问问?”说着话她咽下嘴里的苹果又说,“跟你开玩笑的。不过,他回家真的跟咱们同路,有一次我回校时碰见过他。”
  “那太好了,等下次回家时问问他,如果能一起走路上就安全多了。”我顾不得追究张瑶嘉的玩笑话,高兴地说。
  张瑶嘉又咬了口苹果说:“一路上都是公路有什么不安全的?”我正在想是不是有选择地把今天回来时遇到的险情跟她说说,反正下次她回家的时候,她二哥很可能把今天在她们村口发生的事告诉她。还没等我说呢,张瑶嘉又将手里的苹果递到我跟前说,“高义伟说的没错,他的这个苹果真的又甜又脆,比你刚才拿的那个还好吃,也比我家的好吃。”
  我摇了摇头,给她看了看我手里的苹果说:“这个我都有点吃不下了。”
  张瑶嘉拿出小刀,用纸擦了几下,又跑到讲台边拿水冲了冲,跑回来将她手里的苹果割了一小块给我,说:“吃一口真的很甜。”
  盛情难却,我接过了放进嘴里。吃了这一口张瑶嘉手里的苹果后,顿时觉得我手里的苹果没了吸引力。
  高义伟家的苹果还真的甜,甜中似乎还带着香味,比我手里的水分略少,却更爽脆。
  高义伟走到门后的垃圾筐里扔了几张废纸,待往回走经过我们的课桌时,问:“我家的苹果好吃吧?”
  张瑶嘉说:“真的很甜。”
  我有点不好意思,笑着说:“真的很好吃。可是吃了你家的苹果,我们就不喜欢吃我们自己的了。”
  高义伟说:“那以后我把我的换给你们吃。”
  我和张瑶嘉没当真,笑着说:“好啊!”
  不过,在以后的日子里,高义伟真的跟我们换过一次。不过,我们实在是不好意思,再没在教室里吃过东西。
  虽然没有值班老师,也没有上课、下课的铃声,大家活动了大约一个课间的时间,都自觉地回到自己的座位上埋头苦读了起来。
  将近23:00点的时候,教室里还剩下我和另外两个男同学。其中一个就是今天晚上刚刚给我们苹果的高义伟,另一个是期中考试时班里的前三名之一——黄睿翔。不擅长熬夜的张瑶嘉已经在正常下晚自习的时间回宿舍了。
  将所有的老师布置的作业全部写完。我从那本书里拿出那封信,手在“内详”两个字上又缓缓地抚摸了两遍,心里暗暗祈祷:金一诺,你一定要给我一个好消息!
  这时的我再也忍不住了,“哧”地一声将信封撕开,将开口端向桌子上一倒,一张小小的、折叠着的纸片掉到了桌面上。
  在看清那是一张从普通笔记本上撕下来的纸的同时,我也已经抓起那张纸,展开,让视线胶着在上面。
  顾不得猜测《美丽的痕迹》这个题目要表达什么意思,我急切地向下看去:
  只是少年时的一场梦
  只是少不更事的一缕痕
  只是雨后天空瞬时的浪漫
  
  梦醒来
  难觅寻
  痕已平
  再无迹
  转瞬的浪漫成流水
  往事只是一场醉
  
  一切都不过是一缕美丽的痕迹
  或让其随风飘散
  或在心灵深处留下一滴两滴
  倒空眼前的酒杯
  莫再装昨日的伤悲!
  
  我的心瞬时如坠冰窟!哈,“只是少年时的一场梦”、“只是少不更事的一缕痕”……我气极反笑,说得多轻巧啊!我还以为是祝英台惊天动地的爱,我还以为是卓文君浪漫又现实的爱,我还以为至少也是王娇鸾凄惨锥心的爱,却原来“只是一场梦”“只是一缕痕”……现在人家的梦已经醒了,痕已经无影无踪,人家是真的不要你了!
  我也想把这所有的一切都当成一场梦,当成一缕痕,然而大滴大滴的泪水很快就模糊了我的眼睛,弥漫了我的脸颊。心里的那种痛是说不出写不出的,一时间我突然希望自己是真的身处梦乡,甚至就此死去,可偏偏心里的痛是那么清晰;信里的每一个字都拆散了,一笔一笔幻化成一柄柄锋利的刀剑,一下一下地戳向我本就破碎的心。
  一柄柄刀剑扎了一次还不行,如若有橡皮筋扯着,缩回去蓄满了能量,再弹回来狠狠地扎上一下。一柄、一柄,一次、一次……
  真的好痛啊,真的好难过……
  那种痛彻的程度只有想象不出,只有说不出,只有写不出的。我瘫软在狭小的座位空间里……
  忽然,我听到坐在后面的男生拉开推着凳子站起来的声音,接着听他们俩互相打招呼:“作业还没写完?”
  “写完了,回去睡觉吧。”
  然后,他们两个一前一后向教室的前边走来。我慌忙抬起酸软的手臂,擦了把泪,就像洗了把脸一样。怕他们过来看见,我将已经湿透了的信纸抓在手里缩进袖口,左右开弓用两只袖口在脸上一阵猛擦。在他们走过来以前,满脸满手的涕泪总算转移到了衣袖上。
  他们两个走到我的跟前,黄睿翔说:“一起走吧,别积极了。”
  我怕说话的声音有什么异样,赶紧手忙脚乱地站起来,借着桌凳声响的遮掩,从嗓子眼里发出了一个“好”字。
  高义伟笑着说:“你不用发急,我们等着你。总不能让你一个女生大晚上的独自留在后边锁门。”
  站在教室门口,看高义伟将门锁好,我们三个人向宿舍走去。
  步履匆匆地向宿舍走,一路上只有他们两个偶尔交谈一句两句,我走在中间反而一言不发。走到男生女生宿舍的屋山头,高义伟说:“你不害怕吧?我们俩在这等你一会儿,你先回你们宿舍吧。女孩子以后尽量不要自己一个人在教室里待到这么晚。”
  一路之上,经过初冬深夜冷风的吹拂,以及在同学面前的刻意掩饰,我觉得我的泪水全部都倒灌进了心里。心里虽然苦,可撕裂般的疼痛不知是被泪水灌满了裂缝,还是被浸泡得肿胀没有了缝隙,疼痛似乎迟钝了许多。我尽量像平常一样答应了一声:“好,那我先回去了。”
  仙林中学靠近宿舍区的路上晚上十二点之前是有路灯的,所以到了宿舍附近我就不害怕了。不过,心里仍然是很感激这两位男同学。
  在宿舍门口,我遇到了也是刚刚回来的林菊英,我们没有交谈,只是互相点了下头,一起蹑手蹑脚地进了宿舍。
  还没拆信的时候就做好了失眠的准备,谁成想躺在床铺上,躲在黑暗里,我竟然再没有流泪。还有心思想起了林黛玉为了心爱的人将眼泪流光了的凄惨结局,这样想着,我竟然不知道什么时间睡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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