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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五、棉海晚歌送我归

作品名称:胡杨花(小说)      作者:黑沙枣      发布时间:2017-08-13 18:22:05      字数:5495

  这天收工晚,是因为今天排的毛渠里还有点尾巴,方正林让大家把这点尾巴拾完再收工。当时看起来时间还早,拾着拾着天就灰蒙蒙了,一股凉气袭来的时候才出地。江梅凑到秋雨跟前:“去不?”
  秋雨正倒着花,没有在意江梅说的是什么,轻描淡写地回了句:“你自己去吧,我刚解决了。”
  “那不行,你得陪我去,我害怕。”
  “这又不是什么好事,死还要拉个垫背的。”秋雨边摁筐子里的花边说:“好,我陪你,你这个人就是啰嗦,早不尿晚不尿,要出地了就要尿。”
  “刚才不是没有嘛,谁知现在又有了,你说你去不去?”
  “去,去!”拾棉花的人都知道,出了地谁还想返回去,走一步都觉得冤枉,平时,拾花的时候,要方便的时候在棉花行子里一蹲什么问题都解决了,还要专门走一趟,真是的。内急内急就是就地解决
  金铃叫秋雨,“秋雨,你磨蹭啥呀,快点!”
  “这就好了,你先去,我马上过来。”秋雨看看江梅,江梅不高兴地:“你不想去直说算了。我自己去。”
  “谁说我不去了,你先走,我这就来。”秋雨这次是真的走,没有去棉花地,而是陪着江梅在一片树林里借这朦胧的黄昏处理着内急,秋雨好像得了一种传染病,江梅蹲下时她也不自然地解开裤子,蹲了下去。
  “你不是没有嘛?”
  “还不是你给折腾的。”
  江梅有过这样的经历,也许女人都这样,要不然总是结伴而行。一人说方便就会有人响应,也许有人是在赶点,流水的“哗哗”响声都会引起一种条件反射。秋雨不想的事,到了这个环境,身临其境,身不由己。
  解完了手,江梅说话依然是吞吞吐吐,秋雨和她有一句没一句地闲聊了几句,天色完全被黑色包围着。
  “秋雨,我本来不想说的,可放在心里总是个事。”
  “你还跟我客气什么,有什么说出来总比憋在心里强,你还有什么不能给我说的。”
  “其实也没有什么,只是人家说方正林这次是双丰收,什么是双丰收,我搞不明白。”
  秋雨大笑起来,把江梅吓了一跳。“你信不?”
  “我当然不信。”
  “这就对了,人家要咋说你能管得了别人的嘴,事实胜于雄辩,脚正不怕影子斜。”
  “理是这个理,但让人说着假的也是真的。还有人说你的坏话呢。”
  “说我,我能有什么好说的呢?”
  “她们说你。”江梅犹豫着。
  “说呀,我能挺的住。”
  “她们说你为了个人目的连命都不要了。”
  “我能有什么目的,你别信?”
  “我当然不信,你知道不,还有更难听的,说你跟张骁勇上学时就好过。”
  秋雨越听越气,如果她不知道也就算了,现在从江梅口里说出来了,就不是件小事了。
  “这话谁说的?”
  “你别管谁说的,有没有这些事,你给我一个实话。”
  “其实也就是一般朋友,没有那么严重。”
  秋雨思忖着,这是谁在嚼舌呢?难道是小眼睛,还是他,不可能,哪?这事只有他们最清楚,他们不说谁会胡说呢?疑团在脑海里升起。“你还听到些什么,说出来让我欣赏欣赏。”
  “她们还说你对方正林有意思。”
  “这不是说我挖你的墙角吗?真是恶毒。江梅,就是借给我一个胆我也不敢从你碗里扒食。”
  “没关系,不就一个男人吗。在我没有搞到手之前,你都可以争取。”
  “这话可是你说的,不许反悔。”
  “当然,不反悔,就看你有这个能力没有了。”
  “说好了,咱们走着瞧。”
  江梅很得意,借着暮色她看不清秋雨的表情,但她可以猜测到她的内心激烈的波动。
  秋雨毕竟年轻,没有经历过或者没有被这复杂的事情纠缠过,眼前这个不起眼的女伴会有如此多的新闻,传播着小道消息,不论这些消息是真是假,一但传播开了,人言可畏这个道理秋雨还是清楚的。
  江梅一不小心正好被路边的沟沟秧绊了一下,踉跄地晃了一下身子,被秋雨扶住,“看你光顾说话了,走好。”
  “没事,我这人走夜路习惯了,没什么。”说着话又被前面的骆驼刺给扎着了。“别人欺负我你也敢欺负我,我让你欺负!”江梅气得抬起脚,把骆驼刺使劲地跺,恨不得跺得连根拔掉。
  “你跟它较什么劲。”秋雨觉得江梅不对劲,也不知道是谁让她心烦,繁衍着。
  “我烦。”
  这一夜对秋雨来说是一个彻夜难眠之夜。她真的没有想到事情会是这样一个结果,脑海里像似过电影一般一个镜头过去另一个镜头接憧而至,没完没了地冲击着早已疲倦的身子,她想到了方正林,她为什么要想他,她说不明白,但就是在脑海里出现他的身影,这个身影好像有一个特殊的记号,让她忘不了。另有一个人也出现在自己的脑海里:张骁勇,但很谈,一闪而过,她没有办法把这两个男人放在一起做比较,真的没有办法,要有办法那就是把这两个人卸成八瓣之后重新组合,她不能对两个进入自己视线的男人给一个都满意的答案,一个是左手,一个是右手,好像自己对这两个人都有一种隐隐约约的感觉,但感觉是不能代替爱的,爱太神圣了,自己是没有权利亵渎纯洁的东西的。她要放开谁,或是靠近谁都会伤害一只手的,仿佛自己在做一个选择,在选择面前好像方正林要重些,尽管是感觉,但很实际,他可以每天见到自己,自己为什么就不能去爱他呢,而是让江梅去捡这盘菜呢?想着想着觉得想法不对头,自己想了为什么不做呢。去真心的爱一个人,爱一个人也是需要勇气的。
  当夜也有一个人没有睡好,当然是江梅了,但没有像秋雨反应那么强烈,第二天下地干活时,表情依然饱满,不言于色。她独自下的地,到地时,所排的行子让她提不起一点精神来,一窝一窝的松箩秧子簇拥着棉花杆,农场职工从来不叫这种草的官名,而是从它的形状给起了一个顺口的名字――勾勾秧,叫惯了就把官名给忘了。
  棉花杆不矮却在勾勾秧的重围之中。一簇一簇,一拨一拨的,分不清是行子还是草窝,谁遇上这样的倒霉的行子,心情都不会好的,更何况江梅这种没事都想找点事的人,更是不得了。当然,她有她的办法,她顺着勾勾秧的边上溜着拾,拾一朵伸一下腰,再弯下腰抓上几把,再站起来,望一望,她在望什么呢?
  当然,她在望自己的救命稻草,看看方正林在什么地方,好把他喊过来,帮着自己拾,男女搭配,干活不累,更何况自己是遇到困难的人,平时自己也帮过别人,今天自己遇到了,我不给别人找麻烦,找他帮是最合适的人,别人想帮我还不愿意呢。她终于望到了方正林。
  方正林正在秋雨的棉花行子里摘棉花。江梅一肚子火正没有地方发呢,一看这情景,无名之火在地里爆发了。
  “方正林!方队长!”尖而脆的女高音划破寂静的棉田。但没有人注意她的喊声。一寸光阴一寸金,一日之际在于晨。谁还有时间管别人的事。就连方正林听到了也装着没有听到,仍然低着头拾自己的棉花。
  方正林的不理不睬是一种无耐的选择,也正是这个选择激怒了江梅。
  “方正林,你听到没有,你装什么。”
  方正林懊恼地:“喊什么呀,喊。”
  按说方正林可以不理睬江梅的咋呼,又不能看着她在地里给你胡来,他知道江梅的脾气,咋呼起来没完没了,与其让他鬼哭狼嚎倒不如走过去,只要你过去一切就会风平浪静,还给你一个笑脸。顺毛捋也得会捋,捋好了就晴开日出,捋的不好又是一顿臭骂。
  方正林把系在腰间的花兜解开,把里面的花倒在筐子里,走了过去,他想发火却又不能发火,只能心中窝着火。
  “你不能先拾着,我过会儿就过来了。”
  “你说的好听,你那一会儿就是一晌午,我等,等到猴年马月去。”
  “不就是点勾勾秧,有什么大不了的,值得你大喊大叫。”
  “你什么意思?你是不想帮,还是干什么?”
  “谁说不给你拾了,我不是过来了嘛。”
  “我不喊你,你能过来。现在,你人是过来了,心却没有过来,你要是真的觉得委屈你了,你可以走,谁也没有把你拴住。”
  “看,看,又来了。你不是没有看见,秋雨那里没有多少了,我在帮他拾一行,拾完后,她也过来帮你。”
  “我就要你帮,她真来我还不稀罕呢。”
  “你人咋这样,狗咬吕洞滨不知好人心。我给你提醒多次了,我那是工作,你不要有别的想法。”
  “是你有想法,还是我有想法,你自己还不清楚。”
  方正林自知自己就是再长一个嘴也未必斗得过江梅的快嘴,再说,在地里斗嘴让大伙听见了多不好。方正林示意江梅别斗了,江梅反而上劲了。嗓门拉得老长。“有本事别心虚,怕什么,身子正不怕影子斜,你怕什么,心中没鬼还怕鬼敲门。”
  “我告诉你,你再嚷我真的走了。”
  “你爱来不来,腿长在你身上,我能管的了你。你要走,我也走,你说给谁听呢。”
  “你走个我看看,把你能的不了。”
  “走就走。”江梅抓起花兜要走。
  “走,走了别回来。”
  方正林急了,他还真的没把这事当回事,自己系上花兜,弯着腰拾了起来。他心里明白江梅也只是说说气话,她走,她不会走的,自己拾了一步远,江梅就跟了上来。这会儿方正林心平气和地对江梅说:“一个地里就你嗓门大,有什么值得咋呼的,再咋呼也得自己拾,你得替我着想点,大家都知道咱俩的关系,现在是什么时间,耍什么小姐脾气。”
  “把你美的,谁和你关系不错,自作多情。再说我耍什么小姐脾气了。”
  “好了,好了,都是我不好,我帮你拾行了吧。”
  “爱拾不拾,我知道,我现在妨碍你了,你看我多余了,没有别人脾气好。”
  “胡说些什么,我可告诉你,别给鼻子就上脸,听风就是雨,搞的跟谁欠你什么的。”
  “假如这行子让秋雨排上,不用她叫你早帮她了。为什么轮到我你就视而不见,你说你心里没鬼,告诉你,你可以装,可我的眼睛里就是容不下。”
  “我也告诉你,你别瞎猜了。再说我也没有怎么着你。你不要让我失望。”
  猜疑,特别是两个女人面对一个男人的时候,更加相信自己的判断,她没有理由不相信自己。女人是相信自己的第六感觉的,他为什么近来对自己话不投机?为什么我总是被动地去叫他而不是像过去一样他有话没话有事没事总要蹭到自己跟前说点什么事。
  “你别让我失望,我就是叫你过来和我一块说说话,一块拾花不是更快些吗,你要是真的觉得不该来,我以后再也不会叫你了。”
  两个人说着话就像一个机器一样弯着腰,耷拉着脑袋,一朵一朵地从棉壳里把雪白的花轻松地拽出来汇聚成一大把后再塞到花兜里,周而复始地做一个动作,棉花朵朵与勾勾秧交织这一起,要想拾一朵花就得先把勾勾秧拔开,拔一片拾不了几朵,又得拨一片,不拔掉草窝就拾不干净。有的人遇到这样的行子也就是把能看得见的拾了了事,而方正林却不行,别人拾不干净的时候他是脸一横,“这是国家的财产,不能这样浪费了。”自己拾的时候当然要做出个榜样来,别让别人抓住自己的尾巴。江梅见他这样认真,心里觉得别扭,但也没办法,俩人干脆合作起来,方正林在前面把勾勾秧拽掉,江梅在后面拾,两人配合得很默契。突然,江梅一声大叫,吓得倒退了几步。
  方正林被江梅的惊叫搞懵了,看着江梅惊恐万分的样子以为真的发生了什么事。这喊声失去了元音是从嗓子根里奔出来的,带着不可置疑的颤音发出的最危险的呼救。方正林感到了这一声的恐惧,飞一般地冲到江梅跟前。“你怎么了?”
  江梅不敢看花兜,只能一只手捂着半个脸,一只手指着花兜。“这,这。”
  方正林心里已经明白发生什么事了,反而“哈哈哈”大笑起来。“什么呀?”
  江梅挪开捂着脸的手,生气地说:“你快点抓出来,你笑什么,快点!”
  “好,我遵命,这么大的人被这小东西吓着,你说我能不笑吗?我笑你胆也太小了。”
  “本来吗。我们女孩子那能像你们野小子。你快点。”
  方正林止住笑,扒开江梅的花兜,看到豆虫已经失去了刚才的惊慌,伸直躯体开始在棉花上蠕动了,方正林不慌不忙把手伸进花兜用中指触到豆虫的躯体,豆虫急速做出反应,迅速畏缩成一团,方正林抓住豆虫的前肢,它的后肢体迅速反转了过去,把方正林的中指包围起来。方正林嘴里不停地念叨着:“出来!出来!别把小姐们吓晕过去了。”方正林把豆虫从花兜里取出来,又慢慢地举到江梅的眼前。“你看这东西多可爱。”
  江梅睁开眼,看到眼前的豆虫,又是一声尖叫,顺手打在方正林的胳膊上。“快点扔掉,我害怕。”
  方正林用劲把豆虫砸在地上,一股绿色的东西从豆虫的体中溅向四方,身子立马瘪了下来。
  男人的耐力有的时候比不上女人,但,今天的表现却是方正林比江梅强,方正林能坚持住她却坚持不住了,一是勾勾秧又是焦叶子,二是心烦。心烦干脆把花兜往地上一甩,屁股咚地一声沉下去,落在花兜上,坐着不拾了。
  人有的时候倒霉起来是接二连三,刚从豆虫的惊吓中清醒过来的江梅,一声撕心裂肺的喊叫又炸开了。豆虫这种无脊椎爬行动物是没有一点进攻能力的,但有人就怕它。而且怕得要死,这次不是豆虫钻到花兜里而是她的前脚已经踩着了一只豆虫都踩得绿水四溅,就在她踩着的一刹那间,江梅吓得又跳了起来的,她从骨子里恶心这种软体东西,就不能看到这东西,每到遇到时就像丢了魂似的。
  这一惊叫是相当有效果的,秋雨与小齐直起腰,看到江梅狼狈样,就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江梅,别怕,一个豆虫,能把你怎么着。快到我这边来。”一脸灿烂的秋雨招呼着她。
  方正林也直起腰,看着一走三蹦的江梅,嘴角露出一丝微笑,摇摇头,也凑了过去。这会儿方正林过去的真不是个时间,你想,三个女人一台戏,你一个大男人凑过去,正赶上江梅撒娇,没出气的目标,你去不是自讨没趣,但还是去了。
  江梅见方正林也跟着来了,一脸的阴云。“你来干什么?”没有好气地审问起来。
  方正林不想和她计较什么。说:“你那勾勾秧已经拾完了,你可以到秋雨那边去拾。再说了,大半天了,我还没有到别的地方转转看看,大伙会对我有意见的。”
  江梅阴阳怪气地:“你仅仅是为了工作,跟我再一起就不是工作了,是我把你给耽误了,好,你可以走,腿长在你身上,谁能管得了你。”
  “江梅,你今天是怎么了,是谁惹着你了,你跟谁过不去?”
  “我能跟谁过不去,我就好了,我是跟我自己过不去,还不行吗。”
  “你再说我就不理你了。”方正林有点生气,但又不能把话说狠了,知道这个顺毛捋的只有哄,要是换个人也许他会把脸拉得更长。
  “我是看透了,往常别人排到我这样的行子你是忙前忙后,忙着把别人最后一个壳子拾净,今天我遇到了,你倒好,我不叫你不来,我走你也走,你什么意思?”
  “江梅,你让我说什么你才信我的话,你小声点,有话今晚老地方我等你,不见不散。”
  方正林总算放下一个包袱,谁让自己过早地背上这个包袱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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