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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8

作品名称:安丙之西线危局      作者:七寸明月      发布时间:2017-07-28 18:41:18      字数:4840

  张素芳养伤的那些日子,雪开始融化,树梢不仅会有飞鸟掠过,还天天都挂着红彤彤的太阳,阳光温暖得犹如天边晚霞。
  安丙说,那段时间他十分感谢吴曦。性格偏执,乖张暴戾,让人捉摸不透的吴曦,竟然没再派人来抢夺密函,刺杀他们兄弟。因此他得以在开禧二年年初的那些日子里,专心一意地当斋公,服侍张素芳。
  张素芳是他乐意服侍其身侧,甚至乐意为她效死的女人。他这辈子从来都是被别人服侍,想都没想过有朝一日会去服侍别人,而且是如此心甘情愿。这种心甘情愿是人生中最大的乐趣。以前被服侍的享乐感,与这种心甘情愿的付出感,简直不可同日而语。
  赋闲在甘溪场老家的安丙曾经多次提到,那几天是他这辈子最快乐,最有幸福感觉的日子。他说这话的时候,眼里有一种与其年龄很不相符的羞赧,像怀春的少女,多情的少男。甚至让人隐约看到一瓣带着余香的玫瑰,悄然飘落无声的湖面。
  然而,这种感觉没持续多久。因为吴曦来了!他说。
  吴曦兑现了他对吴晲说过的话,吴晲搞不定安丙,他就亲自出马。吴曦亲自出马,一是为了敲打安丙,让他知所进退;二是也想看看,这个被他死去的老父亲称为“难得的人才”的安丙,有什么能耐将密函事件化解于无形。
  吴曦来时排场很大,仪仗队前呼后拥,鸣锣开道,弄得大安军全城骚动,城里驻军更是精锐尽出,夹道欢迎。官大一级压死人,安丙自然坐不住了,连滚带爬地迎至城外,把吴曦接住之后,恭恭敬敬地请进城里。
  知悉吴曦已至城外时,安丙正在模仿吴曦的笔迹默写那封让他没能好好过年的密函。张素芳为他燃香,铺纸,研墨,他则凭记忆将内容一字不漏地默写出来。安丙超群的记忆和模仿能力,实在让人惊叹。不仅笔迹与原件神似,连哪个字在什么位置,哪里有删改,哪里有添加,都与原件无二。
  安丙苦笑说,为备不测,他已默写了好几份这样的密函。
  一接到报告,安丙便赶紧收拾起“密函”,换上官服,出城迎接。
  吴曦块头硕大,不知是怕坐轿子压坏了轿夫,还是觉得藏在轿子里没有露脸的机会,大冷天里竟然骑了匹高头大马,虽是缓轡而行,也压得马匹够呛,每走一步都喘得跟吼似的,嘴鼻里冒出的热气久久不散,空气里弥漫着一种经过反刍的浓烈青草味。
  安丙低眉顺眼,在吴曦面前恭敬有加。他不知道吴曦此来会如何处置他,心中忐忑惶恐。这是他再次失算。他把所有的可能都算尽了,就是没有算到吴曦会带了亲兵亲自到大安军来。安焕要求陪在他身边,张素芳也要跟来,他都谢绝了。他宁可把生死交给上天,也不愿意交给安焕和张素芳。如果吴曦要杀我,就算一百个安焕和张素芳陪着也是枉然。安丙说。
  然而吴曦的表现却大出安丙意料。他那天显得无比的和蔼,他不让安丙步行,非得要他骑马与自己并行,一路尽说些天气很好,阳光不错,今年小麦定然丰收等不着边际的话。
  安丙心神安定多了,心想最坏的事大不了人头落地,反正身后的事自己早想到了,怕啥?原来安丙担心有朝一日自己遭遇暗算,已将密函原件交给安癸仲,要他一旦获知自己的死讯,便将密函送往朝廷。
  安丙怀揣忐忑,将吴曦迎至大堂,让他在知军座上坐了,自己却在一旁像师爷伺候自己一样立着。吴曦很是过意不去,招手对安丙说:子文兄,咱俩不是外人,坐吧!
  安丙恭敬地说:大帅安座,下官不敢。
  吴曦不以为然地说:什么敢不敢的?我喊你坐你就坐!坐了咱们好说话!
  安丙无奈,这才把屁股挂在椅子的一角,不敢全塞进去。
  子文兄,吴曦见安丙落座,笑容可掬地忆起往昔来,咱们有多少年没见了?我记得当年你都没留胡子,可今天看你,这三寸长须,都快比得上关公了。
  安丙心中嘀咕,不晓得吴曦提胡子有何用意,听他这么说,像是要叙旧情,赶紧回话说:下官疏懒成性,未曾修剪,几年下来,这胡子就长成这样了!
  这样很好!吴曦笑着说,前朝梁山泊贼人里有个叫朱仝的,号称美髯公,我看你这胡子,比他的可强多了,你这才担得起美髯公的名号!
  安丙苦笑说:大帅说笑了,下官哪担得起美髯公的名号?下官从明天起,就把它剃了!
  吴曦惊讶地问:你剃他做什么?我可没有要你剃它的意思啊!
  安丙惭愧地说:这与大帅无关。是下官不愿与梁山贼人的名号扯上关系!
  吴曦恍然:原来这样!看来倒是我引喻失义了!不该把你和朱仝拿来相提并论。不过,这也足见子文兄之高风亮节!
  安丙拱手说:大帅谬赞!下官只是谨守做人和为官的本分而已。
  吴曦跟安丙扯了一通闲天,听出安丙明里暗里都透着软中带硬的味道,心里冷笑:好你个安子文,动辄就拿“贼”字说事,敢情要和本帅划清界限啊!我倒要看看,接下来你该如何接招!心里这么想着,吴曦目光内视,面无表情地点了点头,开始转入正题:子文兄,我听说年前在你的治下接连发生了三起命案,不知道你都是如何处置的?
  安丙拱了拱手,借拱手的机会,偷眼看了看吴曦的脸色,见他面无表情,不由心中打鼓。他实在没有想到,吴曦此来,竟然公然贼喊捉贼,冠冕堂皇地过问起这件事情来了。
  禀告大帅,前几日,有三个蒙面人追杀一个青年,刚巧被下官和舍弟撞上。当时下官忙着救那位身受重伤的青年,舍弟一人与三个蒙面人搏斗,三个蒙面人见不是舍弟的对手,便仓皇逃走了。那个青年因为受伤严重,失血过多身亡。青年临死交给下官一封密函,却并未交代转交何人。当天晚上,下官把青年尸体运回官衙,让仵作验了尸,立了案,又叫捕快们守卫尸体。没想到当晚竟然来了七个蒙面人劫尸,好在下官预作了布置,不然可能那桩命案的唯一实证就没了——安丙小心地讲着案情,脑子电转,思考着如何应答才不至于出错。
  我听说,那七个蒙面人都被捕快们抓了,为什么却又一个活口都没留下?吴曦依旧面无表情,心里却在冷笑:你都把密函说出来了,且看你如何向本帅交代!
  大帅明鉴!安丙惶恐地站起身来,拱手说,七个蒙面人确实被捕快们尽数活捉,但谁都没想到,他们竟然是烈性的死士,每个人的嘴里都含有剧毒药物,一被捕快们抓住,就都服毒自尽了。这都有仵作的验尸报告为证。
  坐,坐!吴曦招呼神情稍显激动的安丙,安抚说,子文兄,你我不是外人,蒙面人心存不轨,杀人之后还要劫尸,死了就死了,无足挂齿,不用激动!我还听说,第二天晚上,又有一伙蒙面人公然到后宅行凶,有这事吗?
  有!安丙知道瞒不了,只得实话实说,将当晚发生的事原原本本地说了一遍。只是隐去了张素芳突然出现的细节。
  吴曦听得神情凝重,深思半天问:子文兄,这批蒙面人所为何来?难道就是为了那封密函?
  安丙心里咚咚直跳,终于奔向正题了!不错,他们都是奔着密函来的!他想都没想,便脱口而出。
  那到底是一封什么样的密函?吴曦这傻装的可谓一流,提到密函,非但毫无紧张感,反而一副好整以暇的样子,平静得一如秋天的湖水。吴曦是有备而来,专门要看安丙如何敷衍他。说得变态一点,吴曦就是想看安丙如何将这件事化解过去。这样一来,不能淡定的反倒是安丙,他心情乱糟糟的,不晓得该怎么回答,大冷天的,额头竟然渐渐有汗水渗出。
  看你神色,是不是难于启齿?吴曦笑着问,心里冷笑连连,原来机智过人的安子文,也有狼狈的时候!
  安丙感觉脊梁发冷,嗫嚅半天,方才说:禀、禀告大帅,那、那封密函,密函确实有些难于启齿!
  哦?吴曦一脸的意外,神情突然变得很专注,到底是什么密函?竟然让安大人如此为难,我倒很想看看!说着,吴曦朝身后亲兵挥了挥手,示意他向安丙索要。亲兵会意,紧握刀柄,神情冷漠地来到安丙面前。
  这个、这个——安丙迟疑了一会儿,突然咬牙起身,摸出密函来,恭恭敬敬地呈上去,惶恐地说,大帅,这封密函,明显是模仿您的笔迹写的一封向金国人表达忠诚的信件。写信人无非是想罗织大帅的罪名,破坏我朝大西北的安定团结局面,以实现其个人不可告人的目的。大帅看了如果不生气,就请过目吧!
  我是那种容易生气的人吗?吴曦没料到安丙竟然会给他来这一招,心里不由暗赞,安子文就是安子文,难怪当年老爷子盛赞其才智,论机智果然天下一流!把密函给我看看。吴曦笑道。
  亲兵从安丙手中接过密函,呈给吴曦。吴曦展开信纸,淡定的脸色突然间变得诧异,并变诧异为震怒,拍着桌子说:子文兄说得没错!果然是有人模仿我的笔迹!吴曦原本以为安丙会迫于压力将真密函还给自己,然后编一套有人栽赃大帅的说辞,怎料安丙竟然老奸巨猾,居然仿他的笔迹弄了这么一份假的密函来!安丙这意思,不是在向他示威么?瞧吧大帅,我掌握着你叛宋降金的证据呢,你可得悠着点!
  安丙呈给吴曦的所谓“密函”,正是他刚才模仿吴曦笔迹默写的那一份。真密函已经交给了安癸仲,安丙担心再出现蒙面人挟持人质索要密函的类似事件,特意弄了多份假密函,没想此时竟派上了大用场!这真应了“有备无患”那句古话。
  不过吴曦也不是好相与的,脑子一转,便有了主意。他佯装仔细地观看“密函”,一副寻找蛛丝马迹的样子。突然,他一拍椅子扶手,兴奋地说:我知道这是谁干的好事了!
  谁?吴曦的兴奋举动,差点没让安丙一屁股坐回椅子。谁干的好事,这不明摆着吗?
  王大节!吴曦恨恨地说。有个背黑锅的人真好!吴曦心里暗自得意。
  王大节?安丙一呆,一脸的不肯相信。他当然不信,因为这封信的模仿者是谁,他比任何人都清楚。但对吴曦脑子转动之快,反应之迅速,已然佩服有加。
  对!就是那个王大节!吴曦将密函递给亲兵收着,起身来到安丙身旁,拍着安丙的肩头说,子文兄请坐,咱们之间不用这么客气!王大节贪赃枉法,被我弹劾丢了副帅一职,想必怀恨在心,为报一箭之仇,竟然对我使出这种烂招!吴曦返回西北接任御前驻扎兴州诸军都统制,被副帅王大节分兵一半,处处掣肘,心里不爽,因此指使徐景望等人罗织罪名,一本参至宁宗御前,以贪赃枉法之名褫夺其职,调往江淮去了。用他来背黑锅是再好不过了。
  真没想到,这王副帅还有这等心机啊!安丙明白,眼下双方都在演戏,都在找台阶下。
  此人心机深不可测!吴曦冷笑说,朝廷才免他副帅一职,他便托关系走人情,不但免遭惩处,还在淮左谋得了一个统制之职,继续带兵。幸好他离开了,不然,我这兴州大帅,想必当得也不痛快!你看他走都走了,居然还要设下如此计策来报复我!他一定是仿我笔迹写了这么一封信,然后派人送去临安。为了增加此信的可信度,才不惜假子文兄之手,上演这样一出苦肉计!王大节为了陷害我,也真够苦心孤诣的了,死这么多人值吗?
  安丙见吴曦把一切都往王大节身上推,自己也就顺着他的思路走:下官有些明白了!难怪会有一拨又一拨蒙面人来找下官和舍弟麻烦,原来是这个王大节的杰作!试问在西北这块地盘,除了他王大节,谁还有如此势力?当然,大帅是有这个势力的,但大帅怎么可能自己害自己呢?对不对?
  吴曦点点头说:你说得没错!西北这块地儿,除了本帅,还能有这势力的,也只有他王大节了!
  大帅,您、您打算如何处置这封密函呢?安丙谨慎地问。
  算了!吴曦大方地说,冤家宜解不宜结。我和王大节的恩怨,不能影响到子文兄你的前程,对吧?烧了吧,就当这事从来就没发生过。
  安丙听得这话,感激地说:大帅恩德,下官没齿难忘!下官治下一连两天发生三起命案,死亡二十余口,且直间接都与下官和舍弟相关,正不知该如何上报。有了大帅的遮掩开脱,下官可就放心了。
  放心吧!子文兄乃先父一手提拔,我不帮你帮谁?不过,子文兄,你可也得记着我吴氏父子对你的厚谊哦!吴曦说这话的时候,眼睛死死地盯着安丙的眼睛,明显带有敲打的含义。
  安丙不无惶恐意味地说:记得!记得!至死都会记得!
  子文兄,你这句话,不管你记不记得,我可都记住了!哈哈哈哈!吴曦大笑着,背着双手走出了官衙,亲兵将假密函还给安丙,跟了出去。
  送走吴曦,安丙脑子里一遍又一遍地过着电影,把刚才自己与吴曦的对话,反反复复地温习。温习的结果,是心里越来越重的不寒而栗。安丙总算明白了,人家吴曦能混到利州西路安抚使的大位,可不仅仅是因为出身名门,而是确实有其过人的本事。这种本事,叫智慧!吴曦的智慧如果用于治理军队,报效朝廷,服务百姓,当是西北之大幸;如果他的智慧用于叛宋降金,称王蜀中,则将是天下的大不幸!幸与不幸,只在他的一念之间。
  安丙又哪里知道,在吴曦的心里,安子文这个名字早被他赞了又赞。吴曦到大安军来,除了要敲打安丙,也想看看安丙如何化解密函事件。现在他不仅看到了,而且佩服得五体投地。早就听老爷子说安子文是个难得的人才,他还果然是人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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