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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一、快乐的鹿儿

作品名称:紫云菊      作者:紫云菊      发布时间:2017-08-10 12:20:22      字数:3448

    
  十一、快乐的鹿儿
   
  也许是好事不断,自从加入了合作社,特别是大哥有了信来,母亲的身体渐渐好起来,眼眶不像过去那样深陷了,咳嗽也轻了,脸颊有了红晕,精神也比过去好多了。
  三姐说:“妈的病呀,多半是担心你们大哥愁出来的。”
  低沉的天变得高远了,晴朗的天空中也总飘浮着的一片阴云,也幻化成了点缀在辽阔的蓝天上的柔美亮丽的轻纱。虽然已是深秋了,太阳仍是暖融融地照耀着大地。
  我的心也一天天明朗起来,没有了烦恼和忧伤。因为我知道离见到爸爸的日子不远了。我也像一只快乐的小梅花鹿,白天也能常常依偎在妈妈的身旁了。姐姐已不再上学,分担了母亲大部分的家务。早晨我睡够了,慢吞吞地爬起来,家里再也不会没有人影了。偶尔还会在留给我的早饭里发现一个煮鸡蛋,或者姐姐告诉我,灶塘里有一个红苕。母亲去赶场,总要给我带回两块蒸糕。蒸糕又松又软,甜中微微带点酸味,好吃极了。我舍不得几口吃完,小口小口地咬。意想不到的是,有一次母亲还给我带回一只小皮球。这使我又想起了芳芳:要是芳芳不掉进堰塘里,两个人一起拍皮球,多好呀!我感到很伤心。
  我吃鸡蛋吃红苕都要坐在母亲身旁。母亲一边纳鞋底,一边答我的话。
  “妈妈,鸡蛋为什么会变成活的呀?”
  母亲听了好笑:“你为什么变成活的呀?”
  我想了想,说:“因为妈妈是活的呀,所以生出我也是活的呀!”
  母亲一怔,本以为一句话就会把我反问得闭嘴,谁知我却说出这样的话来,只好也认真地说:“鸡蛋也不是都能变成活的,孵小鸡前要照一照,看看哪些鸡蛋能孵出小鸡。”
  “为什么有些鸡蛋能孵出小鸡,有些鸡蛋又不能呢?怎么照呢?”
  母亲不说话,只顾“唰唰”地纳鞋底。
  我没注意母亲的表情,把最后一口鸡蛋塞进嘴里。突然又着急起来:“妈妈,我吃的这个鸡蛋要是也能孵出小鸡,那我不是就吃下一只小鸡了吗?好怕人哟!”
  母亲又笑了:“傻丫头!”
  “华云哥说的。那次二哥捉了一只青蛙回来给我吃。他说:‘小妹,你吃了青蛙,青蛙会从脖子眼里爬出来,在你嘴里“呱呱”地叫。’他见我吃杏,他也说:‘核不能吞下去,不然你的肚子里就会长出一棵杏树,枝枝丫丫地从你嘴里伸出来。’”
  母亲问:“青蛙在你嘴里‘呱呱’地叫了吗?”
  “没有。我担心了好多天。”
  “你嘴里长出枝丫了吗?”
  “没有。”
  “华云哥哄你的,不会有这样的事发生。”
  “有一次,他还对我说:‘小妹,你不能把手捏紧了,不然时间长了,肉就长在一起,手指头就永远也伸不开了。’我好多天都把手指头伸的开开的,生怕它们长在一起。”
  “小孩子都是很幼稚的。”
  “妈妈,为什么杏核能从地里长出来,就不能从肚子里长出来呢?”
  母亲笑着说:“你肚子里长不出杏核来,倒是能长出好多‘为什么’来,一个一个往外冒。”
  我没有听清楚,只听见“一个一个往外冒”,又睁着一双吃惊的大眼问:“妈妈,你说什么一个一个往外冒?”
  一旁的姐姐也笑了:“小妹的话越来越多了,一天到晚叽叽喳喳的,小梅花鹿变成了一只小麻雀。”
  “姐姐,你说为什么饭里的红苕吞都吞不下去,烧红苕就是软软的,又香又甜呢?”我又在美滋滋地吃烧红苕了,问姐姐。
  姐姐一下子不知该怎么回答,想了想说:“烧出的红苕有焦焦的皮,它保住了里面的水份。所以吃起来又香又脆,又软又甜,不像饭里的红苕那么干,会噎脖子。所以你觉得烧红苕好吃。”
  母亲又笑了:“你看你看,我没说错吧,又缠上你姐姐了。”
  又问姐姐:“峻丽,猪喂饱了?不听见哼哼了。”
  “猪吃饱了,就不哼哼了,又睡了。”姐姐说。
  母亲又转向我,笑眯眯地说:“小妹,去睡吧!”
  我觉得母亲的这个笑有点怪,不知什么意思。
  “我才起来,没有瞌睡,我不睡。”
  姐姐大声笑起来,我不懂姐姐笑什么。吃惊地看看姐姐,又看看母亲。
  母亲说:“小妹太老实,将来要受苦的。”
  说完,眼睛一下就红了,她想到了我的生日。
  姐姐问:“妈,你怎么了?”
  “‘男怕初一,女怕十五。’小妹的生日是腊月十五。秀玉的生日是六月十五,你看她的命有多苦!”
  姐姐安慰母亲说:“妈,现在都解放了,你还那么迷信!腊月间的生日多好啊!又不忙农活,又不饿肚子。”
  我没有觉到母亲心情的变化,也没有听见她们又说了些什么。只知道母亲和姐姐是在笑话我了,快活的小梅花鹿不快活了。
  “妈妈,你笑我,你得给我讲故事,要不,我不让你纳鞋底!”说着拉住母亲纳鞋底的麻线不让抽。
  “你不让我纳鞋底,你穿什么?还想打光脚板?”
  现在母亲多有些时间纳鞋底,不用打光脚板了。过去,旧鞋穿烂了,新鞋还没赶出来。就是冬天,哥哥姐姐去上学,也只好光着脚去,脚趾头冻得像红萝卜。母亲心疼也没有办法。
  我扯住底线不放:“我就打光脚板,你不讲,我就不放!”
  姐姐说:“小妹也学会撒娇了。”
  母亲说:“妹儿可怜,没有人娇她嘛。——你姐姐会讲故事,让姐姐给你讲。”
  “妈,我要去做事,你讲吧!”姐姐走了。
  母亲说:“人呀,一天到晚,总有做不完的事,愁吃愁穿的。猪多好呀,吃吃睡睡,百事不操心。”
  “可它长大就被杀了,肉被人吃了。”
  “现在有吃有喝就行了,哪个还管以后呢!”
  “真笨!”
  “猪的先人也不笨,它们和其他野兽一样生活在山林里,自由自在。它们一点不胖,跑得很快,很凶猛,很多动物都斗不过它们,远远地躲着。连人见了都害怕它们。但猎人有办法,把它们抓捕来吃。后来抓的多了,就养起来,什么时候想吃什么时候杀。起初它们也想逃跑,慢慢地它们就不想跑了。因为饿了,只要哼哼哼,主人就把吃的送到嘴边;瞌睡来了,躺倒就睡,多舒服呀!吃吃睡睡,睡睡吃吃,越长越肥,连路都走不动,野猪变成家猪了。长嘴变成短嘴,因为不必用嘴去拱,到处找食吃;脑袋变笨,因为不用动脑筋,连哪天要上案板都不知道。”
  母亲说完又笑眯眯地看着我。
  我回过味来了,嘴噘起好高,说:“妈妈,你笑我像猪,睡睡吃吃,吃吃睡睡。”
  “没有。”
  “我才起床,你为什么又要叫我去睡觉?”
  “我家妹儿这么聪明,怎么会是小猪呢?我可不想让你像头小猪。”
  快乐的小梅花鹿又不快乐了。
  “妈妈,你笑我,你没有讲故事,你给我讲!“说着又扯着底线不让母亲抽了。
  母亲无法,问:“我讲我讲,你听什么呢?”
  “就讲你怎么生我的?”
  “你又不是我生的。你这么大个人,我怎么能生出你来。”
  “那我是哪里来的?”
  “你是我从石头缝里捡回来的,”
  “不信!不信!不行,我要你给我讲故事!”
  “好好好!我讲。”
  我松开了手。母亲一边纳鞋底,一边讲。
  从前,有一家员外,没有儿子,只有一个小姐。小姐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天天躲在绣楼上绣花,做针线,累了就看看窗外的风景。她看着那些贫寒人家,男耕女织,忙忙碌碌,风吹日晒,也快快乐乐。家门前有一条河,女人们约着伴一群人去河边洗衣服,说说笑笑,打打闹闹,水花溅起好高。小姐想:我要是也能和她们一起在河边洗衣服,一定很快活。但她是有钱人家的小姐,不能见陌生人,更不能像那些穷人家的女人,做粗活,高声大气地说话。父母不让她出门,白天只能待在绣楼上,只有一个丫鬟和她做伴。
  小姐整天闷闷不乐,后来连饭也吃不下了,人越来越瘦。父母也顾不了生人不生人了,请了郎中来看病。
  “什么叫郎中?”
  “就是医生。别打岔。”姐姐也爱听故事。
  母亲继续讲:郎中也看不出名堂,胡乱开了副药,吃了也不管用。母亲发现小姐的肚子越来越大了,告诉了父亲。父亲大怒,审问丫鬟,丫鬟说不知道。又问小姐出门了吗?有生人来没有?丫鬟说小姐从没出过门,也没有生人来。父亲又问小姐,小姐也说不知道。
  父亲暴跳如雷,大骂:“你哪还有点小姐样?以后还怎么让我们见人?”
  说着抄起根大木棒就要打,母亲和丫鬟拼命拉住他。三个女人哭成一团。
  “说!你是怎么一回事?”父亲又吼。
  小姐哭道:“我不知道。有一天早晨起来,我看见窗子外面的芭蕉叶上有一汪清清的露水,我就捧起来喝了。从那以后,我就觉得身子一天比一天不舒服,以后就成这样了。”
  小姐绣房的窗外有一棵高大茂盛的芭蕉树,宽大的芭蕉叶一直伸到小姐的窗口。
  丫鬟听了小姐的话也说:“老爷,小姐说的是真话。小姐要喝,我还说:小姐,这露水好像被蛇爬过了,不能喝。小姐说:这么清亮的露水怎么会被蛇爬过呢?小姐就喝了,还叫我也喝一点,说这露水甜得很呢!我没有喝。”
  父母亲知道女儿是本分的,但这事实在蹊跷。父亲临走还是狠狠地丢下一句话:“一个姑娘家,肚子无缘无故地大起来,还有什么脸活在世上!”
  当天深夜,小姐悄悄溜出家门,投河了。
  独生女儿不明不白地死了,两位老人很伤心,把小姐的绣房原样地保留着。
  忽然有一天,老夫人发现小姐的闺床上盘着一条漂亮的小花蛇。呼天抢地地哭起来:
  “老爷,上天显灵了,你冤枉我们的女儿了!”
  我觉得这像个故事了,但听得带懂不懂的,感到不满足,非要缠着母亲再讲一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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