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36回：追梦的女人

　　大家一提起何文与李桂贤，无形中联想起大石山一些追梦女人。有的成功，有的失败。尤其是想到东方图爱人丹青，为圆上做母亲的梦，女儿东方华丹来到人世，她却命赴黄泉。又联想到春梅的读大学梦；不料，意外被歹人强暴怀孕后，大学梦像泡沫一样破灭。
　　现实一些的江英，发财梦伴随一些龌龊理念去追求永远得不到的爱。那是一场恶梦。
　　唯有梦想不高的关茵、相夫教子，做贤妻良母梦，正在进行中。看现在奚晓兰的搞家庭饲养致富梦，刚刚起步。她会成功的，她是一位合格的乡村妇女，人勤快，又会持家。尽管爱人刘田智力差劲，她能把他带动起来。
　　何文媳妇也总是梦想把家过好，让两个儿子都念上大学。可惜懒人何文，只会过集体时的日子，分田到户，他有点玩不转了。吃上顿，没下顿。穷急了打老婆，这是最后一次打李桂贤，把李桂贤逼上背井离乡路。
　　秋收动员令传达完以后，李萍很无奈地说：“也不知道李桂贤母子怎样了，连个下落也没有。我们俩是一起长大，小学是同学。一想起李桂贤带着两个孩子出走，我心里总是有说不尽的酸楚，这该是女人选择错误的悲哀。”
　　李华收回微笑容，很平和的说道：“哎，李萍，你别为她发愁了。李桂贤应该说是这一步迈的虽然很艰难，但是迈得好。李萍，别担心你的同学，现在她可比咱强多了。上几天张芹去我那和关茵说起曲文良在长春菜市场看见李桂贤。”
　　那是农历七月上旬，佟山与曲文良在山东寿光收菜运往长春，在长春菜市场推售。无意中，发现李桂贤。衣着整齐，容光焕发在市场选菜。曲文良从后身看到外形很像何文媳妇，于是他绕过去，从前面仔细看，被李桂贤发现。
　　离开大石山的李桂贤，在异地他乡偶见乡邻，不顾一切走至近前，双手抓住曲文良，泪如泉涌。她随曲文良来到解放车边。李桂贤讲起她拖带俩儿子，一路艰辛来到长春；
　　她在大石山过元宵节晚上，一只手领一个儿子在街道上观看各家燃放烟花。六岁小儿子不懂事，闹着妈妈也要。李桂贤默默流泪，她不责怪儿子。过年也没给俩儿子买个炮竹，心里不是滋味。
　　家家欢庆元宵佳节，她只能领着儿子在街道上观看乡邻的欢庆场面。她对何文已是心灰意冷。尤其让她接受不了的是，新正大月的，一个大男人走东家，吃西家的，他知道屯邻乡亲们一般人家都不吝惜一杯水酒。大年初一至十五，天天的蹭酒喝不完，总是酩酊大醉，年年如此。
　　元宵节那天夜晚，李桂贤为了让儿子们一饱眼福，她在屯子里的街路上徘徊很久。夜深了，儿子也困了，她还是一步一步挪到她和何文共同生活了十三年的家。一个已经不太遮风挡雨，摇摇欲坠的土屋。
　　这里也曾给过她欢乐与幸福。她和何文也曾有过美好憧憬与梦想，他们的美好愿望都寄托在集体经济的发展壮大上。
　　二十几岁的何文，也算小知识分子。在六年义务教育年代，他读完初中，比起一般青年稍胜一筹，李桂贤没能上初中。所以在当年那种经济体制的农村，个体间经济差别区分不大。所能区分青年人差别的，一是家庭出身，二是相貌气质，最主要的算是文化程度。
　　上世纪六十年代中期，在农村读过初中的青年人，也算是青年中的佼佼者。何文家庭出身又是八代贫农。她选择了何文，不顾父母强烈反对，李桂贤私下和何文领了证，没有送亲队伍，没有结婚仪式，甚至没有亲友祝贺。
　　她执着地搬到何文房中，算是结了婚，正式结婚。也就是从那年开始，李老汉对独生女李桂贤彻底放弃了让她嫁给杨树的念头。
　　何文和杨树是同龄人。何文的长辈们是出名的懒。大伯何大懒，独身一生。父亲何二懒，吃饱了啥也不管。老两口四十多岁闭了眼。老叔何三懒，六二年出走不知下落。
　　那时的桂贤爹怕是何文随根，女儿跟了他遭罪。李老汉和杨树父亲青年时是好友，杨树父亲勤奋好学，是长春来的下放户，因父亲是右派被下放农村。
　　那时杨树父亲已经二十五六岁，刚刚读完大学，毕业分配上遇上麻烦，老爹是右派，又下放到农村，他也只好随老父亲来大石山落户。
　　当时的杨树已经三岁，母亲到农村一月余，便和父亲分了手回到城里音信皆无，他们没有离婚。
　　两年后杨树父亲精神已患分裂症。杨家下放三年中，事儿接连不断，老右派夫妇相继含冤下世。杨树爹精神分裂已到了狂痴地步。
　　一家知识分子只剩下一个六岁小男孩，整天领着爹爹讨要度日。八年后，痴癫老爹也撒手人寰，给小杨树留下一些在那个年代，一文不值的各门类书籍。
　　十岁小男孩杨树，还有爷爷给留的无形资产——姓名杨树，爷爷自从来到农村后，看到最多的高达植物，就是生长在大石山村周围杨树，高高大大，迎狂风暴雨而不折腰。老人家希望他的后人像杨树一样，挺拔坚韧。
　　李桂贤老爹李老汉看中的是杨树体内携带老一辈基因。用他们那代人的眼光选择儿媳和嫁女儿，都习惯地看三代，这位李桂贤当年没能听老爹良言相劝，在李桂贤眼里的杨树和何文没法比。家庭出身不好，爷爷是右派分子。杨树本人，没文化，一天学没上。凭着充分理由，坚决反对老爹意见，落得如此下场。
　　李桂贤的充分理由，激励杨树改变没文化也没人瞧得上，他用了四五年时间一边参加劳动，养活自己，又一边起早贪黑自学文学，到了二十左右时文学单科已达到大专水平，被李桂贤小学同学，读完初中在队里参加劳动的李萍看好收入门下。
　　李桂贤出走那天夜里，是元宵节晚上。她领着两个儿子看完乡亲们燃放烟花，回到家安顿好年幼儿子睡下，自己一夜未眠。半夜时分，何文从酒桌上下来回到家合衣而卧在冰凉的炕稍，蜷缩着身子在酒醉中漫游仙境。
　　李桂贤在正月十五月光下看着炕上老小三位男人，心里在流血，眼睛的泪泉封闭了，干死了，再也流不出一滴泪。
　　东方天际将有一束白光渗透进何文土屋里，李桂贤又看着几年前她曾寄托终身的男人何文，正张着嘴，大口大口地，吐着酒气味喘着粗气。她挪动着麻木地身躯，找出她和孩子的所有衣服，用床单包好。找到何文经常写东西的日记本，扯下两页写到：
　　何文，不要找我和孩子，我们的缘分尽了。孩子你也没能力供养长大成人。家里今早晨已经断粮，也就自然断火。但愿你找一家饭菜丰盛的乡邻用餐吧！
　　没想到，我们的泡沫理想，是在全大石山村人都过上好日子，你的老婆带着孩子，因没米下锅而领着孩子背井离乡。踏上人生最后求生路——做乞丐讨饭人去求生存。
　　看见信后不要找我，孩子到能独立生存时候，他们会找你的。最后托你件事，告诉我的爹妈，桂贤无颜见他们。让二老放心，我会把二老接出大石山村的。
　　别了何文，你曾经的妻子，李桂贤亲笔。
　　于XXXX年农历正月十六日凌晨。
　　天还没亮，她叫醒沉睡的儿子，大小子和老儿子。赶往省城方向，走着，要着，活着！
　　大石山村老少又进入一个热热闹闹丰收年的秋收季节，李萍的爱人杨树，更显得兴奋。两垧地庄稼在全屯属一流，媳妇一年工资除了上交提留外还有盈余。一年四季农活他不让李萍沾边。他一个人早早起，晚晚睡，还是早早地就收拾到场院里。
　　他也是看见张立家买了拖拉机，做起农活来省时省力。去年春天自己和李萍一商量也就弄家一台小四轮，让李大哥带了三天，样样也就通通的。
　　又赶上个丰收年，每天唱着二人转曲牌下地，又唱着回家，大石山那些年的死气沉沉空气，让杨树搅的红红火火。
　　他的一些顺口溜，要是让文学家归拢一下，指定是不错的东北二人转类唱词。但没人听全过一首，他是停下来声也断，无论是在田里，还是在屯子里，一走起来，唱词随意流淌。合仄押韵，味道甜美，让听者心里爽快。
　　一天早晨，李华试着开着拖拉机跟在后面，拖拉机噪音太大，啥也听不见。他真想听全一段，跟在后面跑着听着他的随意唱词：
　　秋霜降，树叶黄，纷纷下落。
　　春撒汗水多，才有好收获。
　　高粱红玉米黄，装满一车车。
　　一路情一路爱，更是一路歌。
　　人人都说农村农民苦又累，
　　我为农村农民唱赞歌。
　　忆从前，面朝黄土背朝天，
　　看如今，种田有机器，上路有汽车。
　　想从前，你穷我穷他也不富。
　　现如今囤里粮兜里钱，从来没有这么多。
　　一唱当代农民真幸运。
　　赶上千百年来，从未有过的好政策。
　　二唱农村气象新，条条线上有奇人。
　　种粮有大户，经商运输能脱贫。
　　养兔不为肉，皮毛出售贵如金。
　　农民想致富，多用智慧人要勤。
　　杨树从后视镜里看见后面有人追着，他把四轮拖拉机停靠在一边，走下来，抬手向李华打招呼说：“李大哥，有事吗？你看我光顾着往前走，没往后看，把李大哥累着了吧？”
　　李华喘着粗气，笑着说：“我呀！是跟在你车后面听你唱呢！真好笑，别人看了准会说，一个疯子开车跑着唱着，一个傻子跑着撵着听着。他俩到底是为的啥？后面傻子为的是听前面疯子唱歌！”
　　杨树不好意思地说：“见笑了，李大哥，我这是不加思索地顺嘴胡诌，惊着李大哥了，担谅、担谅。”
　　李华走至近前道：“你忙吧，我也回去，晚上我去你场院里，咱哥俩好好唠唠！”
　　农历八月末的夜晚，漆黑漆黑的。李华拿着手电筒向小腰街走去。杨树的场院在窗前菜园里，临秋收时平整后，把一年的收获存放里面，待处理。
　　场院里临时接上一盏电灯，把场院里一切照的雪亮雪亮的。灯下杨树、李萍领着一儿一女在给玉米脱衣。两人你一句我一句地和孩子们说着一天中轶事，一阵阵笑声传出院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