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回 避债主街头遇故友 砸洋行城里遭群敌

为了躲避债主的催逼，李树祯只身来到锦州城，终日在大街上游荡，忽一日被人狠狠撞了一下，李树祯本来心情不好，正要发作抬头一看却是昔日在北票煤矿结识的好友蓝天霖，李树祯喜出望外，当即被蓝天霖引到下榻之处。且说这蓝天霖原是蓝大伯的同宗侄子，年龄与李树祯相仿，曾与李树祯同在北票做过挖煤工，今日却投身奉军已经官至少尉。李树祯暂且栖身，朋友好吃好喝招待。可是身负巨债，一家老小在家中等着饭吃，李树祯如何能呆得安稳。他一天到晚在街上闲逛，却还要装得人模人样。只见他身穿长袍马褂，头戴中山式礼帽，脚登油光铮亮皮鞋，手拄棕黑色文明棍，眼睛上还戴着个莫测高深的黑镜子，俨然一副富商派头。人们只当他是富商，也不在意，可李树祯哪里有一刻清闲。他正在苦苦思考如何走出眼前这步困境呢。
几天时间过去了，他依然没有想出办法来，仍旧那样在大街上走来走去。有道是“天无绝人之路”，忽然有一天他走到一户钱庄门前。门上牌匾写着“大日本商业银行”几个字。李树祯心头一振，“何不从这里作些文章？”他脑子里顿时闪现出近年来日本人欺负中国人的画面。一八九四年中日渤海大战，中国失败，中国政府被迫签订丧权辱国的“中日马关条约”，使中国的白银大量流入日本。第一次世界大战后，袁世凯政府又被迫暗中和日本人签订臭名昭著的“二十一条”；尤其是日本浪人在中国不可一世的样子，更激起他强烈的憎恶感。这些都自然而然成了他决心抢砸日本洋行的理由和借口。他开始了抢砸日本洋行的谋划和准备。
他首先找到二庄屯的朋友赵海峰，向他说明了自己的想法。赵海峰这时正苦于生意难做，又异常痛恨日本人在中国的所作所为。两人一拍即合。
李树祯说：“为把握起见，最好在洋行里找到内线，才能万无一失！”赵海峰想了想说：“我正好有一个堂弟在洋行里打更。此人轻财重义，外号‘赵傻子’，和我关系极好。”
“这就好办了，只要你打通了这个环节，剩下的事情我来办！”李树祯说。于是俩人分了工，各自打理准备。
这一天李树祯从锦州刚刚回来，便将债主们请到家中，备下酒席，酒宴上他向大家说道：“各位叔伯兄弟，我李树祯在众位的眼皮底下长到现在，从没做过坑蒙拐骗的事情，而如今却做了不是人的事，连累了大家，实在不忍心，如果大家不嫌弃，我愿意典架子（典当所有家产）还债，日后若有发际之日再行补充。”
李树祯喉咙发涩，两眼发青，众人也觉不是心思，但也没有别的办法。宴席上有个名叫王福的人，放下酒杯，对李树祯的母亲说：“大婶子，架子典完你们一家人到哪里去住？”
李树祯母亲说：“哪里还能知道到何方呀！”
王福情不自禁滚出泪珠，面对大家说：“喝今日之酒我心里十分难受。今天我不代表大家，只代表自己，当着众人的面，我宣布，李家欠我的钱不要了！”
众人都知道李家欠王福的钱最多，于是都依样声言欠自己的钱也不要了。
李树祯深感对不起大家。
母亲对树祯说：“大家发了慈悲，日后你弟兄如有出头之日，千万别忘了王大伯等人恩情啊！”树祯和兄弟纷纷下跪，给众人磕头。
这一天，树祯一家人围坐在豆油灯前，苦苦思索着生活的出路。树祯冲着两个弟弟李福、李禄说：“明天我兄弟三人到锦州城里找些事干，或许能挣些钱来养家糊口。”李福、李禄从来听信大哥的话，这一次也没多想就同意了。
于是，第二天兄弟三人便前往锦州。经虹螺蚬时，天色已晚，三人在客栈住下，又结识了一个关里朋友，四个人一起来到锦州，在锦州旅店又歇了一日。赵海峰又介绍来一个叫陈秉山的人，陈秉山带来一个车夫和三支手枪。于是，这六个人开始实施抢砸日本人的钱庄。
这一天，两名关东大汉抬着个石头磙子，直奔日本洋行而来。两个人边走边吵，只听一个说：“这马大死重的石头，弄回家去有什么用？哪里找不到这样一块破石头！”另一个像哥哥模样的说道：“少磨叽！干点活你就这德性，将来有了老婆操X也嫌累，还不是个王八货呀！”年轻一点儿的大汉显然被这句话激怒了，声音提高了八度，喊道：“这是你当哥哥吣的话吗？”
“当哥哥咋的了？当哥哥的说你两句不中呀！”
此时两人正走到了日本洋行门前，弟弟突然将肩上的木杠向地下一摔，转身就走。哥哥被弟弟这突然的动作激怒了，上去一把抓住弟弟的后襟，于是两人揪在一起，打在一块，把个石头磙子丢在一边，引来许多围观的群众。直到警察过来才将哥俩和众人驱散。
这样日本洋行门前空留下一个石头磙子，也不使人注意。
当天正值农历下旬，夜晚时分，漆黑不见五指。李树祯、赵海峰、陈秉山等人摸黑找到白天两个大汉扔下的石头磙子，顺着标志找到日本洋行。赵海峰向里面发了声讯号。只听三声猫叫过后，洋行里也传出两声猫叫。赵海峰的堂弟赵傻子在里面回应。赵傻子悄悄打开一扇角门，李树祯等人进了角门在赵海峰堂弟的引导下摸进洋行。
李树祯等人顺着墙根向钱庄库房摸索，忽然树祯脚下踩到肉乎乎的东西，心中一惊：“什么东西？”
“那是我毒死的两条狼狗。”赵傻子小声回答。
众人继续前行，一会儿来到库房窗前。舔破窗纸望去，只见两个保安正坐在外间一张桌子旁边。桌子上摆着一碟花生米、一碟咸菜，两人边喝边聊。
李树祯从地上寻到一块砖头“咕咚”一声向远处投去。两个保安听到响声，不知是计，起身查看，刚出门口便被硬硬的东西顶住了后腰。
“别出声！出声打死你。”
两保安被这突然事故吓蒙了，不敢出声，不敢反抗，乖乖的被绑在柱子上，又被人用毛巾堵住嘴。
李树祯让弟弟李福、李禄在门口放哨，自己和赵海峰、陈秉山等人从保安身上摸出钥匙，打开库房，把银元钱币装了满满几大口袋。然后几人又把口袋抬到准备好的马车上……
事情进展异常顺利，可是没想到在撤退过程中，不知是谁不慎枪走了火。顿时诺大锦州城里，枪声、报警声、汽笛喇叭声，人马嘈杂声混成一片。
全城戒严。
李树祯等人意识到问题严重，有些紧张。李树祯说：“不要怕！他们正在慌乱之时，我们还有机可乘。兵书上不是有声东击西的策略吗，我们今天反其道而行之，来个声西击东。”赵海峰问道：“怎么声西击东？”于是，李树祯让赵海峰护着马车向锦州东面苇塘一带疾行，自己和弟弟李福反穿羊皮棉袄，径直向相反方向返回城里。
他对弟弟李福说：“你到城西门放两枪迷惑这些王八蛋！”李福依言而去。李树祯自己则朝着日本人和警察们吵嚷的方向迎了上去。
追查的日兵和警察遇到李树祯，问：“看没看见有人从这边经过？”
李树祯故意骂骂咧咧地说：“人早已从西门逃走了！这边哪里还有人？”
正在这时忽听西门传来两声枪响，李树祯趁势说：“听！枪声还在城西响呢！”日本兵和警察听见枪声，抛下李树祯，就和屎壳螂嗅出粪臭味一样，一骨脑朝着城西涌去。望着这些蠢猪离去的背影，李树祯露出难得一见的微笑。
李树祯等人平安躲过日本人和警察的搜查，逃出了锦州城后，便将所获钱财按数分发，各自回家不提。
李树祯兄弟回到家中，面对这巨额的钱财不由得心中惊颤不已。
第二天，李树祯就将债主们请到家中，备酒席款待。款待之后，一一结清了欠款。众人疑惑，这李家一夜之间怎么筹得这么多钱财，莫不是抢了钱庄？人们疑在心里，却不敢说出口来。
事过不久，李树祯打探消息，听说日本人追查肇事人，抓住了张相公屯的赵海峰。李树祯心中牵挂，又派人去打听，得知赵海峰被日本人杀害，但是他刚烈忠义，至死没有牵连他人，这让李树祯非常敬佩，同时又非常感念，在家里为赵海峰设立灵位，烧香祭奠。
李树祯害怕万一日本人和警察寻到家里来，连累了亲友和乡亲们后果不堪设想。于是，他带着几个弟兄离开了家乡。临别时母亲和妻子依依不舍，母亲嘱咐他：“在外事事要小心，和人处事要以谦让为本、和气为高，经常给家里捎信来……”妻子嘱咐他：“在外不要太苦了自己，不要牵挂家里，家里有我照应尽管放心，倒是在外久了，身边没个女人，缝缝补补、洗洗涮涮都是问题，不然就找个女的在身边帮个忙，也省得家里人惦记。”言罢泪水已是盈眶，李树祯听了不觉鼻子酸酸的，说道：“放心吧，我会照顾好自己的。”
李树祯离开了家乡，可是离开家乡后到哪里去呢？天下虽大，哪里才是容身之所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