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01
作品名称:麦子 作者:朔土 发布时间:2017-07-15 10:56:52 字数:6050
吃过干粮,日头晒得正毒。还好有来自山谷的风不时地吹过,不然这酷暑干燥的麦田里准会被晒得着了火;还好有吴自安的二女儿涵曦和小女儿奕奕送来了水,不然这些收割小麦的麦客和吴自安都快要被晒成肉干儿了。
吴自安喝毕水,一伸僵硬的老腰,正好迎上一股清风吹了个全身通透,贴在身上的衣服使他觉得被泼了一桶凉水般舒爽清凉。他看着两个麦客熟练轻快地扯着镰刀,像两只凶狠的螳螂撕扯着猎物的皮肉,一镰紧接着一镰地从根部将那麦秆截倒,听着麦秆迎刃而断,发出“嚓嚓嚓”的声音,吴自安肯定又满意地点着头。镰刀划过的地方麦茬整齐而倔强的铺在地上,面积越来越大,上面有规律的摆放着割倒的麦捆儿,像一座座小金山,吴自安的心里是喜悦的。
又一阵风略过,黄澄澄的麦海“莎莎啦啦”的起着波浪。涵曦受不了酷热,刚将水壶提至田边就一个转身顺道下山去了。涵曦就读高中二年级,正当青春美貌,她可不想被这火辣辣的太阳晒黑了手脸,回到学校被男同学取笑着叫她“茄子”。奕奕只有五岁,去岁刚上了幼儿园,自然不像其她五个姐姐一样娇柔矫情。她正在田埂上摘野蔓莓,水嫩嫩的小手拉扯过紧贴着草丛的藤蔓露出像她的小手一样水嫩嫩的野蔓莓。她将这些橘红色的莓子摘下来撩在衣袂里却未吃一粒。
或间,蔓叶间搜寻的小手被毛刺扎了一下,又疼又痒,她瞬时不想继续采摘那些让人既爱又怕的莓子了。她顺坡滑下田埂,在麦浪边上向老安跑过来,穿着一身由三姐前些年七夕跳舞时用过,又经修剪而来的绿色衣服,摇摇晃晃的,和淡黄色的麦浪对比强烈。老安扔下镰刀,一把抱起奕奕,奕奕在他的怀里一手拽着衣袂慢慢拉开,露出十来颗莓子,有几颗在她下坡的过程中挤破了。另一只被扎的通红的小手拿起一颗完整的向老安的嘴边伸过来,老安一张嘴吃掉了莓子,但他更想噙住那只可怜的小手。奕奕水灵灵的大眼睛认真看着爸爸,流露出纯净的喜悦,像山间的清泉一样,清澈极了。太阳晒得她白白嫩嫩的脸蛋上生出来两朵粉红色的云,脆生生如连花瓣儿似的,好像碰一指头就能泛起一片涟漪。虽然奕奕和五个姐姐一样都是女儿身,但却是最受吴自安疼爱的,这必须从已经和吴自安离婚了的女人说起。
吴自安自娶了杨黛兰后,十一年的光阴里总共生产了五个女儿。吴自安见得子无望已是万念俱灰。有人告诉他“女人得像土地一样培物,或荒芜一年或倒倒茬儿,说不准还真就有意外了!”吴自安听着“倒茬”这两个字觉得一阵恶心。原来这杨黛兰婚前曾与某包工头有染,后来意外怀孕。那包工头在工程竣工后早就不见了音讯,奈何她自己腹中的东西已经隐隐有了痕迹,周围村子的流言蜚语像打麦场上的滚滚尘土一样,让杨家人感到被呛的窒息。而且一出门就有指头在后脑勺上戳着,因此,杨家二老不敢出大门一步。
在杨黛兰一筹莫展之际,刚刚务工回乡的张喜才朦头朦脑地前来示好。她本不欲与之交好,无奈自己已臭名远扬,肚子也慢慢有了起色。于是她经过一番思忖,才对张喜才见则目送秋波,不见时则发短信以撩其心。起初杨黛兰还算蕴藉,没几天便露骨了起来,张喜才本就是光棍一条,怎能耐得住这天上掉馅饼似的诱惑?!
他渐渐地起了相思,满脑子的杨黛兰。
一天晚上张喜才兀的在凌晨两点醒来,下体硬帮帮顶着被子不能自已,死死地抱着被子就如同把杨黛兰抱在了怀里,满脑子云雨交媾的画面。他一把拿起手机翻出杨黛兰的短息眼睛灼灼地看着,大胆贪婪地想象着,不觉中一只手已经在被子里摩擦许久。这样饥渴的日子再也不能满足一个老光棍的需要,作为一个已过而立之年的男人来说,这样的生活不仅仅是身体的煎熬,更是人生的失败。他卯足了劲,狠狠地打出了几个字并发送了出去。另一头杨黛兰也没成眠,担心着她的肚子里慢慢发育的东西,思考着对张喜才的引诱为何效果甚微。突然手机一响,屏幕上亮出一行半的字来“黛兰,我要X你,我们结婚吧”。她先是一惊,后是一喜,脸上展开一段近十秒钟的微笑。她熟练的打了几个字也发送了出去,而后合上手机安心地睡了。
发送完短信的张喜才心里空荡荡的,那种让人灼热的感觉似乎顿时消失了,转而思考这短信该不该发的问题,他既希望收到回复,也怕收到回复,惶惶不安。终于手机一亮,他看见这么几个字“明天陪我去商场”,一瞬间激动的他差点在炕上跳起舞来。
好不容易熬到了天亮,他早早洗漱完毕,面对镜子看着模样不周正的自己略显自卑,而后他挺起胸来刻意做了一个笑,黑黄色的牙齿东倒西歪,暴露无遗,连他自己都感觉丑的不敢相信,于是赶紧回复了正常的表情。就在这时,他的手机响了一下,而且出现了一个字——“走”。他又挺了挺胸、捋了下衣服、多看了一眼镜子就急切地出了门。
远远看见杨黛兰给站在公交车站牌向他招手,他却因那短信使脸上的红色几乎蔓延到脚后跟上。但是没等他走近,杨黛兰几步跑过来一把就挽住了他的胳膊,看上去并没有他想象中的那样尴尬。这使他也坦然了起来,在公交车上时不时顺着她的头发摸她的脑袋,或象征性地搂一搂她的肩膀然后顺势摸一下她细腻光滑的脸。在浓稠的人群里张喜才也会趁机试探性地摸一把杨黛兰高跷的臀部。杨黛兰很多时候都假装没感觉,有时候冲着张喜才一个亲昵的笑,一双深深的酒窝让张喜才沉醉其中。周围的人们看到这一幕无不叹惋,深感遗憾。杨黛兰虽然是人们眼中的伤风败俗的东西,是个残花败柳,生得貌美却也是男人们公认的。
他们逛了大半天,临回家时大包小包拎了一堆,全是给杨黛兰的。张喜才拦了个出租车回到村子,两人提着东西比肩而行,有说有笑,推推掖掖,偶尔对亲一口,好不亲密。凡看见这情景的人无不惊状,而且会扬起那根无所不指的右手食指来。
张喜才走到自家门口,刚要迈入。听见他爸爸的咒骂:“狗杂种,别进来!进来弄脏了我们张家的门风!!”张喜才不知所措,不知道自己的为什么爸爸无端发的这么大的火,一步跨进门去欲问清缘由,没成想张二娃,也就是张喜才自己的爸爸握起坐在屁股底下的马扎狠狠朝张喜才摔来;张喜才躲闪不及一马扎正好打在脸上,张喜才气急败坏,怒不可遏冲过去一把拽住张二娃的衣领,拳头握得嘎嘎作响,已经伸过了头顶,眼看就要朝张二娃的脸上砸去。张喜才的妈妈扑过来拦腰抱住张喜才,哭喊道:“你要打你爸你先把我的命要去,我们两个老的一死你就可以为所欲为了!”张喜才愈发糊涂。自己到底干了何等大的错事,以至于二老以命相抵?他慢慢松开爸爸的衣领,拉起哭喊的妈妈,他看见爸爸气的嘴唇发抖。他冷冷地问道:“我到底怎么了,让你们这样对我?我算你们的儿吗??”说完他便牛一样“哞哞”地哭了起来。
其实这都是张二娃夫妻刚才听了邻居吴水女的闲言碎语导致的。
吴水女是吴自安的双胞胎姐姐,两人虽为孪生,却性格迥异,吴自安厚道寡言,而他的这个姐姐却是个地地道道的话匣子,里面装满了辛辣、夸张和无理。她一看见张喜才和杨黛兰下了出租车进了杨家门口的巷子,便赶紧赶到张家,生怕说迟了会把孩子都生出来。上气不接下气地说:“你们家那个老二啊,嗨!领着杨家那婊子去县城啦!给买了许多衣服首饰,放在院子里能堆一座山,可不得了!你们不知道,路上走的,开车路过的,可能就连那开飞机的都看见了,他俩在路上走的时候你们根本想不到有多亲热,竟然还在那婊子家的巷子里做了好一阵子见不得人的勾当,说出来我都嫌臊的慌。唉呀,他可能一会子也就回家来了,到时候你们可得给说道说道。不然喜才那娃可就亏死在那婊子的裤裆里了!”说完,她扭着肥大的臀部走了。把张二娃老两口气了个半死,当即决断要和张喜才一刀两断,并扫出家门。所以才有刚才这惊险的一幕。
张二娃看儿子真的不谙实情,随即也情绪也缓和了不少。想到他出门两年有余,自己和老伴的反应太强烈了,看着儿子脸上被他打出的血和青色的伤处,也不禁呜咽起来。张喜才张开口了:“你们到底怎么了?我又怎么了?”张二娃“唉”了一声接着说:“你出门在外村子里近来发生的许多事情你都不知道啊!你是不是和杨家的女子去县城了?是不是还给她买东西了?”张喜才“嗯”了声底下了头。
张二娃扭头踱入屋内,想起吴水女说到的那一堆“小山”,他一时间烦闷起来。一来是心疼儿子糟践的钱,二来是想:这自家的二儿子已经是一个名副其实的光棍儿了,出门这两年好歹给家里总是定时地寄钱。虽说生的丑陋了些,肚子里更没有一滴墨水。但说到孝顺可是没得挑剔,而且吃喝嫖赌抽样样不沾,打小又是个老实人,可就是讨不到老婆。要论经济情况这远远近近的村子里比咱张家富的富不了多少,穷的又穷不了多少。就连同村那殁了爹妈又断了胳膊的王能都娶了媳妇可为何就独独自家出了个成不了人的货呢?!老头拖着重重的叹息欲不再言,可一想那杨家的女子究竟是肮脏的一塌糊涂,他又不得不说。然而那等下流龌龊之事自个儿却难以启齿,故示意让老伴儿讲。
他老伴更是封闭的不成体统。他只好不再推托,脸色由悲哀变成了一本正经的严肃,这严肃里多多少少掺杂些刻意。他故意强硬了语气,可掩盖不了他的慈爱。于是他用怪异的语调讲述了一番杨黛兰的故事:“杨家那女子不干净。”他说的很严厉,用手敲着桌子继续说道,“在你没回来之前他就和包工队里的人有染,现在正怀着那包工头的孩子呢!”张喜才听得将信将疑。
张二娃又说:“她不仅和包工头有关系,而且还和包工队里头的其他人也有瓜葛。一次在她家厨房里和一个小伙子那样(张二娃说到这里很不自然,略带羞涩,言语微弱),被她爸爸撞见用门闩打出去了那小伙儿,然后狠狠扇了她几个耳光。可她也就乖了几天,后来又和那些人系上扣子了。”张喜才听到这儿,脸上浮现出失望和难过,眼睛里渗出了一些泪水。
张二娃继续说道:“她后来和那包工头好上了,可谁能料到人家工程在完工前已经跑回省外的老家了,她却怀了人家的孩子。哼,连她自己都污的很,又没皮没脸地往你身上凑。现在你要和她好,你让咱们家人的脸往哪儿放!你要是真要和她处,我和你妈就是死也会是被人家的唾沫淹死的!你不小了,没有媳妇儿是我和你妈这辈子最大的心病,但是你不能给咱们家门丢脸坏了门风,不能和那不干净的女人有瓜葛。”张喜才似乎明白了什么,他感觉透过杨黛兰妩媚看到的是她肮脏的肉体,她就是一条通过出卖肉体而获得锦衣玉食的蛆虫,像粪坑里的蝇蛆一样让人作呕。之前那种蠢蠢欲动的心思一扫而光,他删掉了所有的短信,删了她的电话号码,以此来表示他和杨黛兰不再交往的决心。
傍晚七点,张喜才明明听到手机响了,但就是没有看到任何信息。原来这些天来,杨黛兰总是给他在这个发短信,他收到短信后总是喜出望外,恨不得立即就回个短信诉说衷肠。可他生来嘴拙,又因识字不多。一个刚学到的“想”字就能在手机上拼出很多个同音字来,而他不知道哪个才是他需要的,也就胡乱的发送了。之前发送给杨黛兰的那句话同样也是由教他“想”字的人教的。然而那日虽说张喜才已删尽了电话短信一切与杨黛兰有关的东西,可心里却是不落忍,也许是和之前他一直没接触过女人有关,也许是和杨黛兰的容貌以及这些天所表现出来的似水柔情又关。他的心绪平静下来,想到杨黛兰再不是蛆虫,也不再像之前一样在他的眼里标志完美,她就是一个女人,普普通通的女人,却在他的心里挥之不去。
话说教张喜才打字的那人读过些书,却为人不正,是一个下痞的东西。瞧,他这不来找张喜才了么!他刚一进门就表现出一副悲天悯人的样子来,说到:“那婊子害的兄弟结结实实的受了一通打,我那会在门口看着呢!本想着进来劝解劝诫,又怕自己嘴笨,失口乱言,反倒起了火上浇油的作用闯下祸来。这不我饭都没顾上吃就来看望兄弟了。”说完他就打了一个饱嗝,嘴里冲出一股浓浓的韭菜味来。没等张喜才开口,他又说到,“不过,你也真是的,招惹那种水性杨花的女人干嘛?废了精力钱财不说,白白耽误兄弟的前程,到头来‘竹篮打水一场空’的时候可就追悔莫及啦!”
张喜才听着这些告诫,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那人看张喜才听得信服,于是拍着他的肩膀坐在他身旁又开始说:“照我说啊,你应该把那些买给她的东西给她提点提点,能要回一分是一分,一角是一角。得了钱啊,不要再给这种女人花了,与其给她花钱,你还不如在外面找个小姐快活快活,你说是不是!不过这关键的时候还是兄弟重要啊!我听说你今年挣得不错,能借我点度度难吗?两天后就还你。”张喜才点了点头问道:“要多少?”那人为难地回答:“我看你这几天用度也大,这样吧,你先借我两百,等我这个月干活的工资发了再还你,也就是十来天的事儿。”张喜才给了他三百块,他高兴得竖起大拇指喊:“就说了关键的时候还是兄弟重要!”
他停顿了几秒,压低了声音问张喜才:“杨黛兰身材那么好,前凸后翘的,觉得怎么样?”
张喜才一愣,反问道:“什么怎么样?”
那人继而说道:“别把她日了还背起手来打口哨——装的跟不知道似的!”
张喜才不置一词,低着头看了一眼似乎响过的手机。那人拨了下他的头,说到:“你这事情做得都尽人皆知了,嘴却挺严实的。呵呵,以后有福了可得同享啊!”说完,将方才借的打卷塞进口袋,转眼间便走出门去了。就在这时,张喜才的手机真真切切的响了,上面出现一行字“我在草场边等你”。虽然删了号码,但他很明显知道这是杨黛兰发来的短信,他没有激动。过了大概五分钟手机又响了,这次的字数多出了几个“喜才,我在草场等着你,你怎么不回我,不来我可就回去了”。
张喜才的心里一动,但立刻就想到他爸爸那会儿盛怒的情景,使他放佛又看见了那躲避不了的向他迎面砸来的马扎。他欲回复一条短信,竟很难找一句准确的话来表达凝结在脑子里万般复杂的思绪,拿起手机只能眼巴巴看着每分钟一变的时间而无所为,于是他便放下手机作罢了。不过他心里沉甸甸的,像关了一只要伺机而逃的兔子。
她现在是不是因为我没回短信也没去正在生气?会不会有路过的行人多看他几眼或打她的主意?她会不会已经回家去了……张喜才心里这么想着,在地上来回地踱着匆匆的步子。时间已是八点,虽然季节正值仲夏,但是只要太阳一偏西整个村子就被树木遮进昏暗里。他有点不安,既想出去,又怕被别人撞见说三道四,犹犹豫豫,又过去了大半小时。
半天没有她的短信,他变得焦躁,拿着手机不住地瞅着时间也等着消息。快九点了,他的手机终于有了动静“草场就我一个人,天黑了,我有点怕,你这笨蛋到底在干嘛”。他看见着这娇嗔的短信似乎已经看见了俟在草垛旁边的杨黛兰,同时外面响起一片农忙完毕回家的女人夸张的声音。他已无所顾忌,一步冲出大门径直飞奔到草场。
草场里充斥着麦杆儿的清香,四周被虫鸣包围着,明净的半月不吝惜地倾泻下来清澈的月光,如同一首田园诗。他无暇顾及这一切,他只想立刻见到杨黛兰。没花多少工夫,他在两个草垛间看见了她。她穿着刚买的新衣服,一套灰色的连衣裙,而且斜戴着一顶和连衣裙相同颜色的遮阳帽。她这身打扮站在草垛子中间特别像一个稻草人,幸亏有月亮照在她白皙的脸上才能清楚的认出她来,虽然帽沿遮住了她的小半个脸,不过这样倒使她显得更加迷人。
张喜才看得神魂颠倒,一刹那什么爸爸的谆谆劝告、什么街坊四邻的流言蜚语、什么干净、什么肮脏……全是他妈的狗屁,他已经将这些全部抛之脑后,强烈的占有欲压倒了他所有的顾虑。他扑到杨黛兰的眼前,抱住她狂吻着将她推靠在高高的草垛旁,双手分别在杨黛兰的臀部和胸部肆意妄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