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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卷:回归(尾声)

作品名称:人性之光      作者:耕石      发布时间:2017-07-17 06:51:43      字数:4892

  【八】
  回到歌舞剧团的女生宿舍她禁不住嚎啕大哭起来,憋了半年的眼泪喷涌而出:
  “……我真的就这样走了吗?不,不!我不能走!我哥我可以不管,可是娘呢?尸骨未寒,我就这样一走了之?谁给她上坟,谁给他烧纸,谁给她磕头,谁给她送寒衣?我料我哥不会做这些事。认了一场娘,她把我比亲闺女还亲,那年出疹子要不是娘,我怎么会好得那么快?再说这些衣服,她怎么没给周卓英做呢?还说是媳妇哩。既然吸吮了娘的奶,我就是娘的亲骨肉,把娘丢下不管,我会遭天报应!”
  可是转念又想,“我的亲爹妈呢?也都这么大年纪了,身体也不好,劳累了一辈子还没有享过幺姑娘的福,万一有一天也和娘一样撒手走了,我会不会也要遭报应……可是,可是……我有哥哥姐姐啊!还有两个嫂子,姑妈舅妈,亲戚老表一大帮,而我娘……娘啊,娘!我王小曼绝不能让您老人家在异地他乡做孤魂野鬼!”……
  就这么思过来想过去,最后又落到了耿石的身上。“不,不!我对我哥不是怜悯,不是心疼,是爱!爱!演过那么多戏怎么就没有意识到这上面来呢?开始我在雾霾里追他,凭什么?哪来的那么大勇气?那天我给他扇扇子,吴承南屋子的门响,他把我拉进屋里,我一屁股坐在他的大腿上。他上身光着身子,下身只穿了一条短裤衩,我也是一件汗衫和一条内裤,大男大女的,我凭什么往他的大腿上坐?还像个没事人儿似的。他使劲推我,我赖着不动,揭开汗衫遮脸,顾得了上顾不了下的,这不是明摆着越遮越羞吗?他打了我一巴掌,说我没出息,还教训了我一顿。要是那天换了别人,他把我抱了,亲了,我还不是都由着他了?好糊涂!现在想起来都脸红。我为什么会这样?莫不从那时起我就爱上了我哥?到哪里去找这么好的人哪!还说是什么‘反党’‘右派’,屁!我算是看穿了……可是,可是……
  “哥会爱我吗?娘说他心里没有家,我就要给他一个家!妻子爱人不都是先从‘妹子’走过来的吗?我毕竟不是娘的亲生。可是,可是……
  “我留下来又该怎么办呢?三年,要一千多天,我一天也等不得了……”
  天哪!简直要了我的命了……
  
  她的这些情绪很快就被副团长杜丽娟察觉了,她把这些情况告诉了小曼的表哥吕正清,就向领导作了详细汇报。恰巧这时王德怀看过了耿石来看王小曼,王小曼就把自己的打算讲给他听,并且说:“你不是想让我也认你作哥哥吗?我认了!不过要等三年。”她把自己的想法和王德怀商量了一个详细的计划,经过王德怀的一番周旋,团领导做出决定,把她安排在照明组,不演出没什么事情,并答应让王德怀帮忙在外面给她找房子。王小曼开始工作之余在河里“打起坡”——从木船往岸上挑菜。表哥帮她在老家打了一张白坯子床,做了一张两屉桌和一张小饭桌。王小曼每次回家也陆陆续续地带回来两个方凳、四把松木椅、一大一小两个木盆和一担水桶。收来了团里的废旧报纸裱糊房屋,给饭桌松木椅子木盆水桶打桐油,水桶能用了又给新邻居从江里挑水积攒零钱添置家庭用具。她不能让耿石分心,也不想让他知道,她要亲手打造一个安乐窝,名副其实地给他建立一个小家,既是“安乐窝”又是“保护伞”,实现我们都苦熬三年,你还给我一个从前的哥哥,我还给你一个崭新的王小曼。反正有王德怀牵住他的脚,也不怕你姓耿的跑了,他知道耿石是个用八匹大马也拉不动的人,到那时王德怀是我的哥哥也是他的哥哥,我不能让我哥有了老婆再没了亲戚和朋友。娘不是说你“不要家”吗?嘿,我给你一个家,看你要不要!
  
  【九】
  春节,春节,又是春节!仿佛耿石的命运都和这春节分不开。
  一九六二年除夕日的傍晚,耿石正不知道这一年的春节又该怎么打发,突然王德怀来给他“拜年”。
  “不敢当啊,我的哥哥!这几年你经常来看我,哪有做哥哥的老给弟弟来拜年的?”
  “你现在可好,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帽儿都取了,还像个大闺女,想不想跟我到外面去走走?”
  “当然想!马上要吃饭了,现在的食堂不比从前,不过喝上二两酒还是有菜吃的。”
  “我不在你们食堂吃,跟我到家里去吃。”
  “我不能去,你弟兄那么多,又是大过年的,我喝酒又是二五眼,别扫了大家的兴。”
  “那就跟我到小家里去吃。”
  “谁家?
  “我弟妹家。”
  “我知道你是老幺,没有弟弟,哪来的弟妹?”
  “那就是妹妹家了。”
  “又来了,别再跟我提介绍对象的事,我跟你发过誓,这辈子光棍儿我打定了!”
  “算了吧,你心里究竟怎么想的我还不知道?”
  “知道就都装在肚子里……”
  聊了一会闲话耿石还是跟他去了。他带他走街串巷七弯八拐来到一条小巷,本来并不远,又是临江的巷子,可是他们没走江边,而是像迷宫一样把耿石走得晕头转向。
  “这是哪啊,我没来过。”耿石疑惑地问。王怀德故弄玄虚:
  “我受命严格保守秘密,让她亲自告诉你,马上就到了。”
  说话间来到了一间小木屋,夹在一排矮房子的中间,显得很破旧。门没锁,屋里也没人,只见是长条房子中间用木板隔成里外间,在大门的右侧有一个不大的小窗户,黑咕隆咚没掌灯,但用报纸糊得很整洁。进门的一间是堂屋兼厨房,中间摆着一张打着桐油的小方桌和四把松木椅子,左首一个柴灶连着一个煤球炉子,上面开了一个通气口,炉子上座着一口铁锅,蒸笼上正在腾腾地冒着热气。耿石正在疑惑不解,门外传进来银铃般熟悉的声音:
  “稀客,自己坐。”旋即走进来一个年轻女子,穿着一件薄棉袄,外面罩着一件褪了色的黑灯芯绒罩衣,胳膊和腰间夹着一个筲箕,湿漉漉的,里面盛着刚洗过的青菜。她没在堂屋里停留,快步走进里间屋,放下筲箕脱去罩衣,拉亮了电灯走出来,身上穿的竟是娘给王小曼做的那件绛紫色起碎花的缎子棉袄!耿石几乎晕了过去,王德怀走南闯北的男子汉,此时刷地一下流出泪来。对她说:
  “小曼,我给你保了三年的秘密,终于等来了这一天。”
  王小曼没有走向耿石,而是扑向王德怀,她紧紧搂住他,饱含热泪亲甜地喊了一声:“哥哥!这都亏了你了。”
  良久,王德怀感慨地说:“就你这一声‘哥哥’,来得多不易啊!”
  王小曼回过头来,深情地望着耿石,直呼他的名字:“耿石,虽然我不会改口,但你再不是我哥,德怀才是我哥。不过你放心,我俩虽然兄妹一场,但没有丝毫血缘关系,我想你不会不要我吧?”
  耿石这才醒悟过来,暖流流遍全身,激情地喊了一声:“小曼!”再说不出话来,向他俩扑了过去,三个人紧紧地拥抱在了一起……
  
  【尾声】
  一九六三年五月一日劳动节,那时只放假一天,因为是星期六,就和周日连放两天假。这一天天气晴朗,气候和煦,温暖的阳光普照大地,使得初夏的小城格外清新秀丽。
  扬子江畔,沙滩上走下来一男一女两个青年,他们正是耿石和王小曼。耿石一身工作服,小曼身穿一条蓝布裤子,一件白色短袖衫,脚上一双解放鞋。她留着短发,臂上挎着一个竹篮,篮里放着一床打过肥皂的白被单和一根棒槌,显得精明强干,她这是到江边清洗被单。
  这一年春汛来的晚,江水涨的满满的,使木船码头的趸船升得很高,宽宽的跳板搭在岸上,显得很平稳。
  王小曼来到江边,弯下身去脱掉鞋,三把两下挽起了裤腿,露出了洁白丰腴的腿肚子,打着赤脚提起竹篮,走向跳板的中央。
  这里的江面紧贴着跳板,江水就像在手底下一样,勿需勾很深的腰。她从竹篮里提出被单,在水里摆了几下放在跳板的边沿,挥起棒槌轻快地捶打起来,“啪啪啪”,清脆的响声在清静的早晨,从江对岸陡峭的磨基山壁传来了回音。
  “她现在多像一个农村出身的家庭主妇!”耿石不由感慨,“小曼啊小曼,天生的一位艺术家的苗子,都是为我改变了人生……”
  你看她挥动棒槌的动作多像演奏打击乐,扭动的肩头多像那位瓦利姑娘玛依拉,而甩出去的白被单又多像一位渔家姑娘撒出去的渔网……
  棒槌声停了下来,王小曼把被单从水里拉起来,叠吧叠吧把一头递给了耿石,两个人使劲地拧干了上面的水。然后小曼走回原处,拉住被单的边沿,双臂向空中一抛,一只脚向后轻轻一翘,那被单就平铺在水面上。顺着湍急的流水,她扭动着两个小肩头,摇摆着双臂,然后再拖回来,叠在一起放在跳板的边上用棒槌再捶……
  耿石难以控制如烟的思绪,那年他搬进厂里住进了集体宿舍,受到了张家清等那帮农村青年的特别关照,艾妈妈对他一如既往,王树成和王素平也不断和他谈心,供电所的领导和群众都对他仍然很尊重,所以他往后的日子除了降了薪水,思念娘和王小曼以外也没有多大精神负担,可是王小曼却为他不死脱了层皮。要不是有王德怀和杜丽娟筹划安排,表哥吕正清的这些家俱,小曼拼命赚钱打理布置,他耿石怎会有今天?去年春节的那次重逢后他俩领了结婚证,三月十号星期六,王小曼接来了艾妈妈、王德怀、表哥吕正清、表嫂杜丽娟,耿石请来了王志成和王素平这些有恩于自己的人围着小桌吃了顿饭,算是举行了“婚礼”。那天耿石照常上班,下了班穿着一身工作服走进了自己的家门……
  忽然一个大浪打了过来打乱了耿石的思绪,只见一条大船向下游驶去,它沿着磨基山的脚下已经驶去很远了,翻滚的大浪把跳板弹了起来,小曼被一个趔趄掀入江中。
  耿石连忙跳下水,抱起了王小曼,抢住了竹篮,王小曼手里还拿着那根棒槌。两个人站稳了以后,耿石只顾王小曼的肚子,抚摸着问:“该不要紧吧?”王小曼连喊:“被单,被单!”两个人再看那条白被单,已经潇潇洒洒地飘然而去。王小曼又喊:“我的鞋呢?”也已经无影无踪。耿石正准备安慰她,她却“嗬嗬嗬……”地笑起来,那声音就如一串银铃抛入江中。
  “还笑?笑得出来!”
  “不笑又怎么着?你把那船逮回来,让他赔!”
  “今天算背时,飘走了被单还丢了鞋。”
  “才没有那么便宜它哩,丢了一头我要捡回一头。”
  “这里除了大水就是河沙,你捡什么?”
  她拉起了他的手:“来,跟我来,趁着两只落汤鸡正好捡。”
  耿石顺从地跟她走下水,在下游停靠的一排木船的尾部捡回来满满一篮子白菜萝卜青辣椒。他俩各用一只手提着篮子,上坡的时候耿石问她:
  “你怎么知道这里会有这么多好东西?”
  “你忘记了,我都干过什么?难道不知道挑菜的时候会掉几棵。”……
  回到家中,王小曼捅开炉子烧了一壶热水,洗了洗换了衣服王小曼说趁着捡回的菜又要翻洗泡菜坛子。耿石说什么也不让,二人在争抢当中把一个泡菜坛子的盖子掉在地上摔成两半。王小曼把双手一摊:
  “哦嚯,这回好了,又多了一个,心里舒坦了吧?”她的嘴收得很圆,偏着脑袋用斜眼望着耿石。耿石歉意地说:
  “都怪我。”
  “怪你有屁用,还能够合起来?”
  “我去买一个来。”
  “还没吃饭,我一个人干得过来吗?”
  “那怎么办呢?三个坛子两个盖子,豁了风泡菜水不就坏了吗?”
  王小曼把耿石一扒:“你让开,看我给你变戏法。”
  耿石说:“说你唱歌跳舞我都信,变戏法我不信。”
  王小曼蹲下身去,揭开一个泡菜坛的盖子盖在敞口的坛子上,然后再揭开一个盖一个,真的像变戏法一样边倒腾边说:“照这样一天倒换三次泡菜水坏不了,戏法的名字就叫‘三个坛子两个盖子’,这是咱家保命的法宝,不管那个坛子没盖,也不管缺什么少什么,总要变着法子把小日子框严。”说完她正准备站起来,马上又崴下去,“哎呦,我的腰……”
  耿石连忙把她扶起来:“我的小姑奶奶,上床去休息,你就听我一回话吧!”
  “我好像真的不行了……”
  “要不要到保健站去?”
  “要去,要去,这胸口窝好像有只小脚在蹬我,疼的厉害,哎呦……”
  保建站离家不远,走出半条横巷穿过半条直巷再拐过半条街就到了。正好有空床位,王小曼被安置在病床上,经过医生一番检查她又说没事了,对耿石说:
  “你回家看看,屋里乱七八糟的,泡菜坛子还敞着口,炉子也没封,顺便给我打几个鸡蛋来,我心发慌。”
  耿石小跑着跑回家,草草地收拾了一下残局,打了六个荷包蛋,封好了炉子锁上门,又匆匆地跑了回去。来到保健站的门口,就听见有小孩的哭声,仔细一听又没了,他在心里笑了:“就像以前耳朵里老听见《五哥放羊》和《玛依拉》……”
  当他走进屋里,岂知这是真的,医生和护士都向他道贺,说是太顺了,你前脚出门后脚羊水就破了,现在已经包好睡在妈妈的身边。耿石问护士是男孩还是女孩,小曼抢着答:
  “会做鞋(hai)的先做底,会生孩的先生女,将来我再给你生个儿子,一儿一女一枝花。我给女儿已经取好了名字叫耿小曼,将来生了儿子就叫王小石。怎么样?笑一个!”
  惹得医生、护士和同房病友都笑了,几乎是异口同声:“这么一位好妻子,想不爱都不行!”
  耿石也开心地笑了,俯身抱起了襁褓中的女儿……
  
  (全篇完,2017年6月6日八十二龄病后初愈第六版修改定稿于江山文学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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