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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章 不能要(上)

作品名称:窗外雨潇潇(续)      作者:山雨歇      发布时间:2017-07-10 11:00:12      字数:4605

  天傍黑的时候,情致缠绵地送他回学校去了。想到他临走时斩钉截铁地对我说他要这个孩子,我连日来彷徨、焦灼的心终于平静了下来。
  直到吃晚饭时,我依然像个幸福的小女人。
  不知从什么时候,我的心早已被这个叫金一诺的男人占满。我要看书,书的字里行间有他;我要想事,他的音容笑貌每每会执着地拦在我的思绪中;我抬头看天,有一朵云会幻化成他的一个侧脸;我低头嗅花,花间却似传来他熟悉的味道……
  我早已经不是我了,不是那个外表柔弱和善,内心里却自信、自傲的我了。我成了风摆杨柳,只是风源永远只是来自于他。所以,我变得越来越敏感。
  我因他由少女变成了女人,现在我又有了他的骨肉……在无数个辗转反侧的夜晚,在数不清的无心学习的白昼,我患得患失,那,全都是为了他。
  我只是一个毫无心机的小女人,在他未曾走入我的心里时我就是我,可现在我能确定我已经不是我了。或许,我真是他的一块肋骨生成的?我怎么觉得我这一生就是为他而生的呢?
  假如,假如……想到一些不愿意想到的事情,结局,我的心会觉得痛彻心扉——虽然,他从来没有说过或表现出我不愿想到的结局,可我仍然怕!我已经做不回我自己了。
  现在我终于放心了——原来他真是真心爱我的!是,我的高兴,我的痛苦只在于他的心是不是放在我身上。
  他为了我,为了我的身体竟然愿意放弃学业、放弃前途!
  晚饭后又停电了,我静静地躺着,没有像以前一样点上小油灯放在眼前看书或写日记。我只是静静地躺着,心里千遍万遍地呼唤着:一诺,一诺,金一诺,我的一诺哥哥……
  没有什么具体内容,就是这普普通通的三个字却仿佛有着无穷的魅力,有着千变万化的故事,有着无穷无尽的瑰丽画面吸引着我反反复复、不厌其烦地默念着。有人说根据调查,在汉语中“的”字用的频率最高。我嘴角微翘,不屑地撇了撇嘴:那肯定是没有调查我的缘故!如果加上我每天有意无意、睡里梦里的呼唤,那最高纪录肯定轮不到“的”字的头上。
  一诺,一哥哥,我的心已换由你对我的爱来驱动,我身体的每一个细胞是由一个叫金一诺的人来提供能量。现在,我的血液里又融入了你的血液,我们共同的血液又一起为你的“他”提供着一切……
  一诺,我爱你!虽然我不好意思在你眼前说出这三个字,可是我的心上刻满了这三个字。哥哥,你也是爱我的吧?你可要好好爱我一辈子,不许中途离开半步!不,一辈子或许都不够,我要你生生世世永远爱我一个人!
  可是,我才幸福了两天。不,不到两天!
  3月27号的晚上我是幸福的,我有了一个在爱人的臂弯做小女人的幸福感。第二天一早,太阳一出来,我一睁开眼,昨天下午他给我营造的温柔幸福的氛围没有了,昨天晚上黑暗给我的静谧祥和没有了。我的头脑清醒了,我的理智回来了,我小女人的幸福感没有了。
  他说他爱我,不用说我更爱他!
  他要我留下这个孩子,如果我真爱他我还要留下这个孩子吗?
  他说要留下这个孩子,如果真要留下这个孩子他还会回去上晚自习,而不是回家跟他父母捅破“天窗”?
  我笑,摇了摇头轻轻地苦笑了一下。也许他只是等着我自己再一次做出决定!
  我爱他是无可置疑的,对吧?我要自私地让他为了我放弃高考,放弃前途吗?不,决不!这样的答案也是无可置疑的。我怎么能够让他为了我放弃他的前途?即使是他惹的祸我也该替他来担当不是吗?
  我放心地让他决定我腹中的“他”的去留,他说“留”。可是,即使这是他的心里话,如果我真的留下“他”,我的他就要失去……
  我悲催地发现,我前些天的矛盾又回来了。可这次没用折腾多久,我自己有了结论:我要他,而不是“他”!“他”可以等几年再来,可他这一生却只有这一次机会了!
  我急切地盼望着下一个周日的到来,我要告诉他我的决定。
  难道真的是有了血脉相连的原因,这次他听到了我的呼唤,没让我等到星期天,而仅仅是过了不到两天,在星期二的中午他便匆匆赶来了。
  他说学校已经通知预选考试订在四月中旬,以前一直在传的今年高考会提前两个月的传言是不确的,即使以后每年高考的日子真的提前,也不会在今年实行,今年的高考依然订在七月份的七号、八号、九号。
  等他絮絮叨叨地说完这些,我跟他说了我的决定。他楞了一下,说了一句“只要你觉得好就好,我尊重你的决定”。我心里苦笑了一下,我怎么会觉得好,我是没有办法。他没有再提要留下这个孩子的事。我的心里有一股酸酸的液体慢慢地流遍了全身。谁说我是优柔寡断的?谁说我一直下不了决心的?谁说我一直想不明白的?我是真的不明白吗?
  随后我们商量了一些能想到的细节,他帮着我想好了离家两三天的借口。
  他说:“这件事我们两个人都办不了,我们还没踏上社会,没有认识的人,而我们双方的长辈的人脉我们都不能用。你看你是不是去找找郝舒梅?”
  他的语气是在跟我商量,可是我能听出他想让我去找她。其实即使他不说,我也想由我去求郝舒梅。一来,我不愿意让他为难,影响了他的高考;二来,郝舒梅曾经答应过我;再说了,俗话说“一事不烦二主”,既然郝舒梅已经知道了,就没有必要让更多人的知道。
  我点了点头,平静地说:“郝舒梅近几天都在下乡,正好在我们这附近,一般来说她每天晚上下班后都会回家。到时候我去找她。”
  晚上,我和郝舒梅走在村里的沙路上。
  天上一弯窄窄的下弦月在星星的拱卫下高挂在天空,一言不发地注视着下界凡人的人生百态。各家各户从门窗里透出的灯光,让我们能迷迷糊糊地看出一点走在一起的彼此的表情。
  舒梅听我说完我的来意,嗤笑了一声,说:“怎么样?让我猜对了吧?我就知道他不会要这个孩子。”
  “不是的,他前天还说要这个孩子的。”我替他争辩道。
  “那怎么睡了两宿觉就不要了?”舒梅不屑地哼了一声。
  “是我决定的。是我说我们不能要这个孩子的。”初春的夜晚还是挺冷的,我感觉我的声音有点发颤。
  “唉,傻瓜,人家那叫欲擒故纵好不好?他早就摸透了你的脾气,知道你爱他胜过你的一切,绝不会允许任何事情阻挡了他的高考的。其实,他一直都在等着你说出口呢。”
  “不会吧?前天我也提出过,可他却还坚决地说要这个孩子的。”其实,我也不知道不大到两天的时间里发生了什么,今天我说出不能要的时候他竟然一句也没反对。不过,这个我没有告诉舒梅。
  “你呀,你就傻吧。”郝舒梅恨铁不成钢地说。
  夜景中她可能没看清我的表情,听我没吱声,她又说:“不过,我也不赞成你要这个孩子。你还年轻,要了这个孩子不要说他的前途完了,你也再无出头之日了,不要就不要吧。不过,这件事必须要让他的父母知道。你这个人太痴心、太专一了。我想象不出,如果有一天他做了对不起你的事你要怎样活下去。哼,他那个人,我还真的信不过。这点你一定要听我的,去跟他父母说说,让他父母知道他们的儿子到底都做了什么事。我真怕他以后会对不起你。”
  考虑了一会,我习惯性地摇了摇头,想起舒梅看不清我才又说:“算了,凭他的良心吧。马上就要高考了,我不想影响他的心情。等以后有机会看情况再说吧。况且他今天也信誓旦旦地对我说以后绝不会辜负我,我相信他不是太无情的人。难道我平生第一次就有了他的骨血,难道我全心全意地爱着他、维护他,他会看不到?我不相信他会全无心肝。”
  “嗨,你要是相信男人的那张臭嘴,还不如相信世上有鬼呢!”
  “我总不能为了不确定的未来现在就违背自己的心”,说实话,我一直都在害怕郝舒梅说的事情真的会发生,不知道为什么,自从知道他还有个初中时的初恋,我就一直都有一个悲哀的想法:林妹妹是嫁不成宝哥哥的。可是,我依然故作平静地说,“如果有一天他真的丧尽良心,难道就凭我这样的人,我还要哭哭啼啼地拿今天他的誓言来约束他吗?难道我会找不到人来爱我吗?”
  “好,你能这么想就行。不过,我今天再跟你说一次,你如果不让他的父母知道,如果将来有一天你后悔了,你可别在我面前哭!”
  我想对郝舒梅也对自己说不会有那么一天,可,电光石火间,金一诺的那句“可别叫我骗了,骗了可不给你后悔药吃!”又在我脑子里闪电一样闪动。我没接舒梅的话,默默地向前走着。
  无声地向前走了一段距离,郝舒梅问我:“你真的决定了不要这个孩子?”
  “……是。”我迟疑着,艰难地回答。
  “那好吧,明天我去给你找人去。你放心,跟我同宿舍的那个女孩她姐姐就在咱县医院妇产科。我保证给你安排得妥妥帖帖地。现在问题是你怎么通知金一诺。我可跟你说,如果他让你自己去,我可不给你管!”
  “他说了陪我去。”我讨好地给舒梅送了一粒宽心丸,“这几天他会借口高考预选的事经常来我家的。说不定明后天他就会来呢。”
  第二天,郝舒梅来我家跟我说事情已经帮我联系好了。如果我能联系上金一诺,那时间就订在本周的周五;如果联系不上就等下周。毕竟我都已经三个月了,这也幸亏我是第一次怀孕,我又一向很瘦,如果再拖下去被人发觉我的心就白费了。
  中间只隔了一天,周四的中午金一诺就来听信了。快到清明节了,我妈说小麦拔节前要浇一次透水。我爸上班去了,我妈跟我二爷爷一起去浇我们两家的麦子去了,中午连饭都没回家吃。他来的时候我正一个人在家发呆呢,自己都不知道自己都在想些什么。
  我告诉他郝舒梅的话,他半天没有出声。
  不知为什么,我忽然觉得心里非常委屈,在一边抽抽噎噎地哭了起来。起初还是无声地流泪,渐渐地竟至于哭出声来。等他一边给我擦着眼泪一边哄我的时候,我竟然反而越发委屈得泣不成声。
  想到不知多少个不眠之夜我独自思量、独自忍耐的时候,我并没有觉得有什么;及至他说他要那个孩子的时候,我心里虽高兴他在意我、在意我们的爱,可是我的心里更多的是不安;在我们决定不要这个孩子的时候,我还能厚着脸皮去求郝舒梅,并且还在郝舒梅面前帮他说尽好话。
  可是,现在,我们终于决定要拿掉这个孩子的时候,我却觉得是那么委屈,好像我自己就成了我肚子里的那个孩子——那么健康、快乐、充满希望地生长着,却突然就要被活活地扼杀了!
  金一诺轻轻地抚弄着我的头发:“牵萦,好了,咱不哭了,不哭了,好不好?你要是舍不得这个孩子,我就拼着不去参加什么高考,拼着回家让我父母打一顿,我们要了这个孩子。大不了以后我们两个一起在地里干一辈子。难道种地就会饿死了?”他的话说得掷地有声,好像已经做好了被他父亲打死的打算。
  我越发哭得大声。我怎么会让他自此在他的父母面前丢尽脸面?我怎么会让他放弃高考自此在地里干一辈子的农活?可是,我止不住我的眼泪。
  “牵萦,你别哭了,好不好?要不你打我两巴掌。都是我不好,是我让你遭那罪。如果我能替你,我一定替你。我知道你委屈,你别哭了好不好?农村的房子隔音效果不好,如果现在你家屋后有人在听墙根,回头告诉你妈妈,你怎么跟你妈解释?”
  我慢慢止住了哭声,抽抽噎噎地说:“对不起啊,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就是想哭。我不是怕疼,可无缘无故地就是觉得心里很委屈。”
  他摸着我手背上的泪痕,轻轻地对我说:“你是不放心我是吗?你放心,我知道你是为了我才决定放弃这个孩子的。你没有去跟我父母告状,说明你相信我、爱护我、体贴我,你是一个非常善良的女孩子。你说你对我这么好,你让我怎么忍心对不起你?你尽管放一万个心,我绝对不会对不起你。”
  听他这样说,我忽然想起郝舒梅的警告,我顺着他的话,借着满眼、满脸的泪珠,问他:“你说的是真心话吗?”
  他对着我的眼睛毫不犹豫地说:“是真心话!如果说我以前还会有三心二意的时候,从今天开始我的心里就只有你!我以后一定会对你好,把我所有的爱都给你!”
  我半真半假地问:“那以前还准备给别人?”
  他尴尬地笑了一下,扶了扶眼镜,又揉了揉嘴唇。我狐疑地瞅着他,不知道他要说什么。这时候他又往上推了推眼镜,然后问我:“你记没记得去年临近高考时,有一个晚上我没有上晚自习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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