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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志第七

作品名称:他是我的男人      作者:张贤遇      发布时间:2017-07-07 08:18:37      字数:4899

  资秋
  
  2016年3月23日下午
  
  出来后我感觉真好。我是说从警察局侦讯室出来后,我感觉特别地好。里面真不是寻常人待的,即使像我这种进出很多次的人,也受不了那种十分压抑、逼迫,令人极度害怕、恐慌的氛围与心理上被动形成的超高压态势。外面的空气才是真正自由的空气,我可以随意呼吸,任意呼吸,虽然里面含有许多说不出名称的浮尘与颗粒,虽然它们有毒,或多或少正在伤害我的身体——最近我老是咳嗽,喉咙生痒,但比起自由来,这些真的微不足道。
  我是中午十二点多一点被公司吴姓副总叫醒的,当时我和金银花都在床上补觉,做我们自己都知道不可能是真实的美梦。我的被子被人突然掀开了,我吓得差点要跳起来。平常有人胆敢掀我被子的人,除了金银花,再没有其他人了。可这次竟然不是她,她还在对面床上挺着。是一个男的!除了就在眼前的这个,门口还站有另外两个身穿制服的。我睡眼惺松,小心脏“怦怦”直跳之余,努力辨认站在床边的这个男人是谁,直到他自我介绍并加以命令:“是我,吴副总,马上穿上衣服起来,有事找你!”
  有好几秒钟我在困惑他们是怎么进来的?门不是反锁了吗?哪有睡觉不锁门的?况且还是女宿舍!难道我和金银花两个昨晚上都忘了?
  他把“有事”两个字说得特别地重,迫使我再没工夫细想,坐起来之后手忙脚乱地四处找衣服。我是穿睡衣睡觉的,幸好我有这个好习惯,否则今天就要在这帮男人面前走光了。衣服被吴副总扔到我面前。我连忙抓住,一把抱起,穿上人字拖去到洗手间,胡乱脱下睡衣穿上衣服。稍微整理了一会儿,听他们没有在外面催促,知道还有时间,我可以匆忙洗漱一下。
  从洗手间出来,我看起来还算穿戴整齐地站到吴副总面前,一边还是要用手整理一下我耳朵后面乱乱的头发。
  这一次不是吴副总对我说话,是刚才还站在门口、现在站到房子中间两个制服男当中的一个。对我说话的身材矮胖;另外一个要高得多,也瘦得多,我心里暗想,两个人真是绝配。
  “我们是H镇警察局的,目前有线索指证你与J镇女童失踪案有关,请你跟我们去警察局走一趟。”矮胖男人语气平稳,但声音宏亮,给我十分深刻的印象。他和另一个高瘦男人身穿一样制服,我分不清他们两人的衣服有什么区别。我听说他们制服上佩戴有不同的警衔,但是我对这个不感兴趣,从来没研究过他们所谓的警衔代表什么意思,他们那些警衔上的什么星呀,杠呀,远没有我手机里面的捕鱼游戏更有吸引力。
  警察的开场白通常都是这样,我一点都不陌生。
  我第一次听到他们是这样对我说的:“我们是XX镇警察局的,现在我们怀疑你涉嫌从事卖淫活动,请你跟我们去警察局走一趟。”那时我还不到17岁,刚从老家出来,跟着一个年纪比我稍大一点、跟我一样早早弃学的学姐,身上带的钱全花光之后,去了一家街边发廊做事。做了不到一个月,发廊就被当地警局查封。我在那家警察局蹲了三天三夜,印象特别深刻,毕竟是一进宫。
  第二次是一样的,不过换了个地方,换了一家警察局。
  第三次我记得他们稍稍改了一下说法:“我们是XX镇警察局的,现在我们怀疑你吸食非法毒品,请你跟我们去警察局走一趟。”那是我第一次接触麻古这种通称为毒品的东西,在一家高档KTV包间里面。其实那一次都还没吸食进去,我刚被其他人鼓动起十分强烈的好奇心,正要动手的时候,警察不知从哪里接到风声,非常准确及时地闯进来,将我们人脏俱获。认真想来,我能够从此与毒品这种一陷进去就万劫不复的东西再无往来,还真多亏了“英勇无畏且无所不能”的警察叔叔。有一段时间我一直在问自已,这难道就是传说中“因祸得福”的完美注解?
  第四次应该就是这一次了。但是当这话从眼前这位矮胖警察嘴里说出来,我立刻就懵了,思维处于一种极端混乱的状态。若说之前的那几次,我都好理解,我无话可说,心甘情愿被他们带走,因为有无可辩驳的事实和证据摆在面前,但这一次,莫名其妙说我与刚刚发生的失踪女童案有关,我觉得完全是平白无故,根本不知道从何谈起。
  但我知道这一趟是必定要去的,既然他们已经来了,找上门来了,我不可能不去的。我发现金银花这时已经醒来,见到我被两个穿着制服的警察带走,目光中满是恐惧和惊吓。
  我觉得她真不如我这样见过大场面。我朝她微笑、摇头,我是在安慰她,没事,没什么事,不会有事的,我会回来的,好好的。
  我当然不会有什么事,因为我根本就没做什么事,这一次我没干什么坏事。
  我被带上顶上装有警报器的警车。这一次我没被戴上手铐,倒是令我要表示由衷地感谢。之前每一次都是要上手铐的,现在想起来手上都有疼痛的感觉。从我那间宿舍里出来,有很多人跟在身后看着我们,当然主要是盯着我看,对我表示不解或猜疑,以为我做了这样或那样的坏事。我不理他们,完全不理。
  一路上我都在思考这一次他们为什么不给我戴上手铐?难道这表示我的事情还不是很严重?他们只是怀疑,还不敢确定?牵涉到我的事情他们还没有定性?难道这一次真的像胖警察说的那样,只是简简单单随他们去派出所走一趟?问一下话,然后就可以放我回来了?我心里很是盼望会来这样一个结果,如果真的是这样,我又要谢天谢地谢菩萨了。
  吴副总也来了,随我们一起,坐在我的前面,隔着一定的距离,像是要和我划清界线。平常他可不是这样的,平常他见到我,总是色眯眯紧盯着我的胸部,总想更近距离地触碰到我,今天完全反过来,我心中一股强烈的厌恶和鄙视,令我的胃翻腾着想吐。
  但是我不能吐,因为我现在是在警车里,我怕弄脏了会给我带来更多麻烦。不多久便到了,我被直接带进一间面积不到十平方的小房间,我注意到吴副总没跟我一起进入小房间,他在外面,那两个警察叫他在外面等候。
  还是那两个一胖一瘦的警察询问我,他们坐在我面前一张写字台的后面。胖的面前摆着一个不锈钢水杯,瘦的没有,瘦的手上拿着一支笔,面前一个文件夹,里面夹着几页白纸,他这是要做笔记。
  “姓名?”胖的问。
  “资秋。”我很快地回他,接着我注意到瘦的眉头皱起,无须多想,我即刻明白他遇到了很多人都遇到过的问题,连忙向他解释:“资本主义的资,秋天的秋。”
  瘦的嘴唇卷成一个“O”的形状,我想他应该是明白了。
  “年龄?”
  “82年的,34岁。”
  “籍贯?”
  “湖南省耒阳市XX镇XX村12组。”这个我背得滚瓜烂熟,因为经常要用到。
  “2016年3月21日下午,”胖的在此停顿,咳嗽了一下,清清嗓门,然后像是正式转入话题,脸色比刚才正式了好多,语气也加重了些。“也就是前天下午四点半左右,你都做了什么?”
  重点来了,这早已在我的意料之中。但是我似乎还没有准备好,我还是没适应过来现在这个气氛。从第一脚踏上警局的台阶,我就有点头晕,虽然这不是我第一次来这种地方,但这里的空气实在太过凝固,流通性太差;低低的,像是紧压着我的头盖骨;而且质量不够好,闻着有股气味,呛人的气味,男人的气味,威严的气味,我很不习惯——不光是我一个人不习惯,其他不少人也应该不习惯。
  我真的还没有准备好,我心里面还没有厘清和划一些界限。那一天发生的事情不多,但有些事情是不能说的,就比如说我和那个姓冯的去酒店开房的事,应该是不能在这里说的,因为这事在我看来,与那个失踪女童完全无关。我只能讲与她有关的事情,对于其他的,我能不说就不说,实在不行,就尽量少说。
  “四点半的时候,我从桥上走下来,就是正街上那座桥。”我用手指指了一个方向,他们像是明白,点了点头,让我继续往下说。
  “突然一个小孩——”我故意停了停,意在引起他们的注意。
  矮胖警察当然是留意到了,插进来问我一句:“一个什么样的小孩?”
  “年纪大约十岁左右,留着短发,我不太确定是男孩还是女孩。她穿着一身校服,从着装上是分辨不清性别的,这个我想你们应该知道。男女学生都穿着一样的衣服。”
  说到这里,我又把目光停留在矮胖警察脸上一会,他没有出声,我就认定他同意我这个说法,接着往下讲:“她从街边一家便利店里冲出来,还没等我看清楚她是谁,就开口骂我,骂得很难听,我都说不出口,还朝我吐口水。”
  “当时你真的不知道她是谁?”矮胖警察脸上疑惑的表情向我袭过来,而且眼光里我也看到了满满的不信任。但我当时确实不知道她是谁。
  “千真万确,我真的不认识她!”
  “那她为什么当街骂你?还朝你吐口水?她怎么不骂街上其他人?”
  “这个我是真的,真的一点也不知道她是怎么认识我的,也不知道她为什么要骂我……”我讲不出来,真的是讲不出来,我到现在都还没弄明白,我不知道怎么向他们解释,询问僵在这里了,无法进行下去。
  “那好,这个你先放到一边,你慢慢再回忆,接下来发生了什么?”
  “接下来我打了她一下。我很愤怒,当时我真的控制不住,我身上的衣服被她弄脏了,我很生气。”
  “你是怎么打的?”矮胖警察又插进来一句,眼看逃不过,我只好详细解释:“我打了她两个耳光。”我伸出我的右手,像是向他们展示物证。我注意到瘦的警察在纸上重重地划了两下,应该是在划着重号。
  “接下来呢?”
  “接下来我就松开了手,我没想真的打她,毕竟她还是一个小孩。”我意识到我又在撒谎,事实上是她自己从我手中挣脱的,万幸的是他们没有追究这一点,谢天谢地,于是我继续,“她逃脱之后,马上又从地下拾起一块石头,向我扔过来,我幸好手脚快,拿我手上的手袋挡住了,没有被击中。之后她就跑了,跑得飞快,我根本追不上。我也没去追。”
  胖警察在用一个食指敲击桌面,声音钝钝的,很像我的心跳,因为我感觉他是在一个字一个字地核验我刚才所说的话,我很害怕他又从我刚才的说话中查找出纰漏来。
  “他骂你什么?”
  “骂我死三八,臭婊子!”我把“死小三”去掉了。我不承认我做了她爸爸的小三。
  “后来呢?”
  “后来我就站在那里,看着她们一个一个上车走了。等她们走完了,我也回公司了。”
  “你没有去找她们老师?向她们老师反映一下情况?”
  “没有。”我本来想说我不喜欢去学校,也不喜欢和老师打交道,但我收住了,我不想牵涉得太多。
  “你回公司之后,又干了什么?有谁可以证明?”
  “回到公司之后我去休息室休息了一下,然后吃晚饭,上班,上晚班,一直上到第二天早上五点下班;下班之后回宿舍,洗澡,睡觉,我的同事金银花可以证明,就是和我睡同一间宿舍的那个女的,还有吴副总,吴副总可以证明,上班时间我哪也没去。”
  我要讲的全部讲完了,我闭上嘴,看着他们,像是在等待如何发落。
  胖的和瘦的两个警察没有看我,只是相互交换了一下眼神。我突然发现他们有一个特点,就是极少在我面前进行他们之间的语言交流,很神秘的样子。这样令我受不了,非常地受不了。我很害怕,害怕这个问了,另外一个又接着问,反反复复,搞车轮战术,我之前就有过这样的经历。
  两个都出去了,留我一个人在房间里。我稍微放松了一点,感觉全身都麻了,就晃了晃身子,动了动腿脚。但很快又觉得房间里的空气不是我想要的空气,我又感觉到了闷热、凝滞、呼吸不畅,以及压抑、沉重和逼迫。
  差不多二十分钟过去了,没有人再进来。
  半个小时过去了,还是没有人来。
  我眼巴巴地盼着有人进来,对我讲,接下来该如何如何,但是没有人来,我怀疑连一只蚊子都不曾飞进来,因为如果有飞进来,我应该看得见,还听得到它飞行的轨迹。
  一个小时过去了……
  一个半小时过去了……
  两个小时过去了。终于听到有脚步声向门口走来了,我感觉犹如半空惊雷。
  是刚才问我话的两个警察,谢天谢地!他俩终于出现了。
  “你可以走了。”胖警察说。
  我几乎要跳起来,简直不敢相信。刚才还如同身处第十八层地狱,现在居然可以离开了,天上地下,转眼之间!
  “不过,你要好好回忆一下,她为什么要骂你?朝你吐口水?想清楚了,随时给我们电话。”胖警察递给我一张名片,我收下了,小心翼翼地收下了,然后由他们陪着,走出了警察局,我又回来了。
  但是且慢,一些疑惑,我是说一些疑团开始在我的脑子里萦绕、回旋,直至翻腾:他们为什么盘问我前天下午的事?他们是怎么知道的?他们怎么知道前天下午我跟这个所谓的失踪女童产生过接触?他们是怎么掌握到这条消息的?我当然知道,这条消息对他们来说十分重要,但他们是怎么得到的?他们声称是有线索,有线索指证我与这个失踪女童之间产生了联系,那么这条线索到底是什么?又是谁提供了这条线索?
  我越想越乱,越想越觉得复杂,感觉全然超出了我的脑力范围,我一点头绪都没有了,如同脑子里生成了一个雪球,越滚越快、越滚越大的雪球,我的脑袋眼看就要爆炸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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