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 审讯

　　十一审讯
　　警方经过艰苦细致的侦察排查，终于将黄启防贩毒集团一网打尽。为了扩大战果，连夜对所有贩毒集团骨干分子进行了突审。
　　带着手铐的辛平被押进了审讯室。从被捕的那一刻起，他头脑里一片空白，一切都被空白掩埋了，白茫茫一片真干净。
　　审讯室一分为二，中间隔了一道栅栏。栅栏那边两名警察端坐在桌子后面，他们冰冷的目光打在辛平脸上，栅栏这边辛平端坐着。审讯室内气氛肃杀、冰冷、威严，有罪在身的人进去了，一定觳觫之极。
　　辛平也不例外，人一恐惧绝望，精神支柱边坍塌了，他人软乎乎地往地上塌，好在押解他的两名警察马上扶持住他，架着他将他安放在审讯椅上，并上了锁，然后无声地退出去。
　　好一阵子，辛平都晕乎乎的，突然所有的事情似山洪暴发呼啸而来，让人难以招架，还没有想清楚明白就糟了灭顶之灾。他瞪大了眼睛，努力看清，判断着这一切是不是场梦。
　　栅栏那边的两名警察开始问话了，辛平却答非所问，说出了心中所想：“这是一场梦才好啊！”
　　听了辛平的话，两名警察对看一眼，改变审讯方式，对他宣讲政府的坦白从宽，抗拒从严的政策。他们的话几乎没有钻进辛平的耳朵，或者说辛平还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神情恍惚，目光游移，突然他又冒出一句话：“完了，完了，一切都完了……”
　　两名警察再次交换眼色，其中一人：“只要如实交代自己的犯罪行为，认真改过自新，会有自由的一天。”
　　“自由……自由？”辛平目光闪亮，瞪着说话的人问：“我会有自由的一天？”
　　“是。自由掌握在你手中，何去何从看你认罪的态度！”
　　辛平眼中充满了悔恨与痛苦，喃喃自语：“英婉，老师无能，没有保护好你。老师这辈子的梦想再也无法实现了……”
　　“每个人都有梦想，正当的梦想，用正当的手段去实现，是可以的。眼下最重要的是如实交待你的犯罪事实。“
　　“我真想眼前就是一场噩梦。”辛平痛苦地低下头。
　　“可是，你必须面对事实，做下的事，犯下的罪，自己必须承担责任。”
　　“我还能实现我的梦想吗？”辛平问自己，问警察，也在问苍天。
　　“我们讲得很清楚了，眼下只有如实交待你犯罪事实，改过自新，今后用正当手段去实现你的梦想，这些都取决于你的态度。”
　　“我是……罪犯的梦想不高尚啦。”辛平无限辛酸痛苦，眼眶蓄满了泪水。
　　“罪犯和梦想是两码事，犯罪是触犯了刑法，罪犯是犯罪的人，梦想可以理解为理想，理想是对未来事物的想象或希望。如果你的梦想对社会有益，社会照样认同你。”警察的这番话既威严又充满情感。
　　辛平的目光再次闪亮，小声问：“真的？”
　　“一切由你决定，坦白从宽，抗拒从严！一边悬崖，是自毁人生；一边大路，是重新做人。何去何从，好好考虑。”
　　这句话震得辛平一哆嗦，嗫嚅着：“我不是想抗拒，我刚才在想我这辈子没时间了，枉自来人世走一遭。”
　　曾经被那段罪恶生活所掩埋的经历出现在眼前，重重地撞击他的心，让他痛不欲生。痛恨自己，怎么让金钱轻而易举地涂改了自己追求的人生目标？为虎作伥，残害生命，对不起自己的学生，对不起英婉，不配当一名教师，只能算作禽兽。他伤心得把头猛击桌面：“我不是人，我不是人哇……”
　　进来两名警察强行制止住他。
　　审讯的警察：“你还年青，还有时间，但是一个人的人生不长，应该只争朝夕。一万年太久，只争朝夕！”
　　听了这话，辛平抬起头，眼中满是感伤和愧疚，耳边响起英婉兴奋的声音：“老师，老师，照相的师傅来了！”
　　教室前的操场上，十几名学生围着辛平合了张影。英婉拉着弟弟笑得十分灿烂。合完影，辛南生高兴地拍手笑：“我们也有毕业照了，跟城里的学生一样了。”
　　辛平听了一笑，很快笑容凝固了，清亮的眼睛蒙上一层淡淡的雾。同学们都想跟城里的学生一样，坐在宽敞明亮的教室里读书，可是洪水来了，就……
　　教室废墟前，辛平捧着一束野花，集合着全校的十几名学生，每名学生手捧一束野花，神情凝重面对垮塌了的教室，深深地三鞠躬，然后默默地将野花放在废墟上。
　　辛平心情沉重地对学生们说：“同学们，你们就要去乡里的小学上学了，路途远一些，要起得早一些，顺路的同学要互相招呼，一起上学。男同学要帮助女同学，大的要爱护小的，都要互相帮助。大家不要怕苦怕累，一定要刻苦学习，想英婉那样好好学习……”
　　“呜呜呜……姐姐……”小山哭得很伤心
　　辛平摸摸小山的头，安慰他：“小山，明年你就要上学了，要像你姐姐一样，刻苦学习，帮助同学。”
　　“老师，你还教我们吗？”辛南生问。
　　辛平摇摇头，同学们呼啦一声围上去，仰着期待的小脸，叽叽喳喳问开了，流露出念念不舍的神态，他只得说：“老师要进城打工。”
　　“老师，你不要我们啦？”辛南生眼睛有些湿润。在他影响下，好几名同学都哭了。
　　“老师不是不要你们，老师是……”辛平开始不想说出心中所想，但面对同学们明亮的满是期待的眼光，不忍心让他们失望，说出了心中所想，“老师想挣钱，修建一所洪水冲不垮的学校。”
　　同学们立刻欢呼雀跃，辛平也开心笑了。
　　这张与同学们的合影，辛平一直珍藏在身边。
　　审讯室里，辛平神情终于放松了，他把自己怎样加入黄启防贩毒集团直到被抓以及自己知道的事全交代了。
　　
　　华灯初上，辛平已经值守在他的岗位上，今天该他守在仓库大门。此时大门已经紧闭，一般不会有人在这时候来仓库。可是有人敲仓库大门，并喊着：“师傅，开门。”
　　“下班了，有事明天来。”辛平回答。由于那人的坚持，辛平只得走出门卫室站在铁栅栏大门内，对门外的年轻人再次说明。他身边的黄狗用低沉的呜呜声警告来访者。
　　显然辛平没有认出门外的人正是好多天前来找过工作的年轻人，只是告诉他，不能进来有事明天来，一副公事公办的样子。门外的年轻人好像没有觉察到他的冷淡，一脸的兴奋：“嗨，是你。我专门来谢谢你的。”
　　辛平明白过来，他就是来仓库找过工作的年轻人。
　　“那天我来这儿问要人不，找工作，你还给我说该咋找工作。后来跑了好多路，才找到工作。”
　　听他说了找到工作，辛平笑了，为他高兴，可是拒绝了他进来的要求，指指挂在门上的一块牌子。牌子上写着“仓库重地闲人免进”。
　　年轻人点点头表示理解：“我今天就是来感谢你的。听说我们那儿还要人，专门来跟你说一声。”
　　“谢谢。”
　　“我还听说，我们老板要找个会功夫的人，像《少林寺》演的那样。”年轻人说着嘿哈比划两下，接着神秘地小声说道，“每个月工钱上千。”
　　那时，月工资有五六百都很不错了，每月上千，可是个十分诱人的数。这对于需要钱的辛平来说，实在是天上掉馅饼的好消息。这样挣钱，很快就可以实现心中的理想。早一天实现早一天好。山里早一天有跟城里一样的学校，山里的孩子早一天跟城里的孩子一样，坐在明亮的教室里，再也不怕洪水！太好了。辛平兴奋得眼睛闪闪发亮，问：“真的？”
　　“当然是真的！”年轻人说得很肯定，接下来又说，“只要你会功夫。”
　　“是家什么公司？”
　　“公司叫……叫鸿运有限责任公司。”年轻人翻翻白眼想了想，说出了公司名，接着高兴地介绍起公司的实力，“这家公司生意好，什么都做，开饭店，开宾馆，开商店，哪样赚钱做哪样，做哪样都赚钱。”
　　见他说得眉飞色舞，好像也跟着沾了不少光，辛平问：“你多少钱一个月？”
　　“五百。我的钱少。”
　　“你有空带我去见见你们老板，麻烦你。”辛平动心了，要求道。
　　“明天上午，我来找你。”
　　第二天上午，年轻人把辛平领进一栋青灰色的大楼。这幢楼有五层，临街，楼前有个狭长的坝子，坝子停了几辆小汽车。楼门口挂了好几个单位的牌子，这些单位都是有头有脸的好单位。当初找工作，辛平可不敢走近这样的单位。他站下，挨个看牌子，心中美滋滋的，能在这儿上班，工资当然会多。要不是有人领他来，今天的他照样不敢奢望能在这里上班。他感激地冲年轻人笑笑：“你在这儿上班？真的好。”
　　可惜他没有细想，一个和他一样进城找工作的人，居然能在这儿找到工作。这儿虽然不像新建的宾馆富丽堂皇，可有一种气派是那些宾馆所没有的。宾馆的富丽堂皇不过是钱在炫耀。这儿可不同，沉稳威严，有着令人不敢冒犯的气度，还有，隐隐透出一种让人肃然起敬的氛围。
　　辛平感受到了这些，情不自禁抻抻衣襟，迈着拘谨的步子跟在年轻人身后，轻轻地踏着楼梯上了五楼。这楼上的每间办公室都是门对门，如果都开着门，可以互相看清对面办公室的情形。在五楼尽头的办公室门边，辛平看清了门上的牌子写着“经理办公室”几个红字，心中咯噔一声，没来由地紧张起来，再次抻抻衣襟，静静地立在门边。
　　已经进去的年轻人出来热情地做个请：“我们于经理请你进去。”
　　辛平深深吸口气进了办公室，恭恭敬敬叫声：“于经理。”
　　干勾于笑眯眯地打量辛平一番，点点头：“小伙子，听小金说你想来这儿上班？”
　　“小金？”辛平不知谁是小金，他知道是身边这年轻人介绍自己到这儿的，转头看年轻人，他不见了，办公室里只有自己和于经理，他着急了，想着不能错过这个机会，于是点了点头。
　　干勾于还是笑眯眯：“小金告诉你没有，到我们这儿来上班，得有本事。”
　　辛平点点头，只觉得心跳加速了。
　　“说说看，你有啥本事？”干勾于靠向椅背，摆出一副准备欣赏的架势。
　　“我会功夫。”辛平左右看看办公室。办公室就一般的办公室，一张办公桌横放在窗前，和门相对，于经理坐办公桌与窗口之间，人背光，面部表情可以看清楚，但眼神不好捕捉。他对站在办公桌前的人可以一目了然，从头到脚看个清楚，一个眼神都不漏过。除了于经理和办公桌外，于经理右手边靠墙有个装着玻璃双开门的文件柜，柜里放了一些书和文件，除此再没有什么东西了。四面墙洁白，没有一幅画，办公室简单朴素。
　　于经理这个人不简单。辛平突然这样认为。
　　“真的？”干勾于故作惊讶，转而恳求道，“能不能让我饱饱眼福？”
　　“办公室不太宽敞。”辛平说着退到门口。
　　“来个动作小点的。”
　　“于经理，你随便拿个东西扔过来，看能不能打到我。”
　　干勾于拿起茶杯盖向辛平扔过去。辛平只一侧身，伸手捏住了茶杯盖。接着，干勾于将装有茶水的杯子抛向辛平。
　　辛平迅速转身下腰，伸出双手欲接。杯子在空中上升到一定高度后开始下落，杯中水离开杯子，在空中拉出一条晶亮的水柱，后于杯子往下掉。辛平接住杯子，稍稳片刻，等水全部回到杯中，上前将杯子放办公桌上，人再次退后两步飞出盖子，稳稳地盖上杯子，对干勾于拱拱手：“现丑了。”
　　干勾于看傻了眼，情不自禁鼓起掌：“好功夫！”
　　辛平冲他抱抱拳。
　　“好从今天起，你就是公司的员工了。”
　　“可是我还没给仓库说。等几天发了工资，我再过来上班，好不好？”
　　“好。我公司就欢迎你这样的员工，有本事，讲信用。我们一言为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