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三 心都摔碎
作品名称:大江之子 作者:春之旷野 发布时间:2017-07-05 08:56:33 字数:8938
“凃户籍,我的事儿麻烦您报上去了没有哇?”谷越春碰到就问。
“放在我的心里哩……要等上面的指标下来……”凃户籍总是笑嘻嘻地说。怎么办?他一直不报,怎么再这么着急也是枉然,他准备自己找派出所所长谈谈。
“你找谁?”见他在派出所东张西望,有民警问他。“啊,我找所长……”谷越春答。“找所长什么事儿?约了吗?”“谈户口……没……”谷越春的舌头都短了……“户口找管段户籍,所长不管!”
“猴子不上树,多敲几遍锣。”关州车班12号列车员华玉玫对谷越春说。“我们那个居民区有个工务段老职工,50多了,家在农村。最大的孩子20多,最小的也快18了,再迁不出来最小的孩子也完了……他就是这样:天天到户籍家坐着,也不吭声……派出所没办法,还不是给他报上去了。”
照着这个办法,谷越春仍旧来到凃户籍家。“铁将军”把着门,他就坐在那里等,你总有人回家吧?他想。一个多小时过去了,仍然没人。
“这同志你找谁?”见一个年轻人在这里等了好半天,有人过来问他。
“我等凃户籍……”谷越春抬头看了那人一眼,突然眼前一亮:“您是朱户籍?”那人定神一看也认出来了:“你是……机械厂那里湖边村的谷……谷……”“谷越春……”谷越春连忙接着说。“对!谷越春!那年你报名参军……招兵的很喜欢你!嘱咐我们一定要放你走……”朱户籍爽快地说。突然看到神色忧郁的谷越春,他的话嘎然而止:“你在这里等凃户籍干什么?”
谷越春将自己现在的状况、苦衷向曾经的管段朱户籍一一陈述,几次难过地说不下去……
“这事儿我来说,我们住在一起,有话还是好说的……都是自己的同志麻,该照顾还得照顾呵……”朱户籍说。
“如此说来,您就是我的活菩萨了……革命队伍不兴跪拜,如果时兴,谷越春我要九叩九拜呵……”谷越春感激连连地说道。
朱户籍记得:谷越春母亲当年是居民小组长,没想到她大儿子有这么多困难,决定好好“敲敲边鼓”。他一面以串门的方式和凃户籍谈,一面和派出所领导谈……
“那时刚解放不久啊,土匪、盗窃猖獗得很……谷越春母亲是居民组长,非常支持派出所工作,组织街坊青年人成立夜巡队。他妈妈还是旧社会的小脚啊,每天晚上带着她的大儿子谷越春,扛一根竹扁担在肩上,用挑水捅钩敲打竹扁担。竹扁担发出‘梆梆’清脆的响声,一边敲一边喊:‘梆梆妥!梆梆妥!捉到墙偷(墙偷,地方发言:小偷)莫怪我……’”
朱户籍一边回忆往事,一边深情地讲:“在谷越春妈妈的带动下,附近几个居民小组都成立了这样的夜巡队……每到晚上、甚至夜深人静,那里一大片到处都在喊‘梆梆妥!梆梆妥!捉到墙偷莫怪我……’治安就好多了!我们的公安工作,就是依靠这些基本群众才做好的。现在她们有困难了,我们政府、机关,能解决的,就应该给人家帮助解决……”
在朱户籍帮助下,不到一个月,凃户籍就告诉谷越春:你的迁移申请派出所已报到公安分局,很快就会报市局户政处了……
户政处是最难一大关,眼看胜利在望,多年的努力与苦心终于有了盼头!可到哪里钻天打洞疏通市局户政科这最难一大关呢?
“有个人认识市局户政处处长。”乘警队内勤亚娟对谷越春说,“处长和你同姓、姓谷。他有个侄儿叫谷来运,在江门车站派出所当民警。找到谷来运,还怕认识不了他叔叔?我和谷来运是同一个民警学校毕业的……”
“山重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谷越春喜出望外:现在江门车站派出所所长就是当年谷越春同一个“黄埔军校”的倪志浩。倪志浩年长谷越春六岁,大个子,浓眉大眼,待人和气,未语先笑,也颇有心计。当年一起毕业的50多名学员只有他提升当了所长。也不知他住在哪,于是他到江门车站派出所找当年为王静介绍麻克幻的老民警老袁。老袁告诉他:倪所长住分金楼铁路宿舍,但不知哪栋哪楼。“他喜欢养花。阳台上养了好多大丽花、牡丹花、品种菊,还有盆景……一看就知道住在哪儿。”老国说。“可他这个人平时好‘滴滴嗒’,(滴滴嗒,地方俗语:吹牛、乱讲)讲起来水都能点灯哪!他的话也不能全信。”
一个星期天,谷越春买了一个山石、榕树、湖水、垂钓的大盆景来到倪所长家。
“哟!你是稀客啊!怎么知道我住在这里?”倪所长笑嘻嘻地说。看到谷越春破费力气地搬着大盆景,也不搭把手。谷越春慢慢把盆景轻轻搁在地上,喘了喘气儿,然后满头愁云长长地叹了口气说:“唉!我是无事不登三宝殿啊!”接着大略说了说自己的遭遇和婚姻、孩子以及当务之急的户口和办理到什么情况……“现在是‘万事俱备,只欠东风’!所以请老……”谷越春正想说“老同学”,转一想不妥便马上改口说:“请倪所长出山,找找市局户政处谷处长……”说完,目不转睛看着他、等着他决定命运的回答。
倪所长并不说话,他低着头一直饶有兴趣地仔细看着那个大盆景……等他看了一个时辰,谷越春也沉不住气了急着问道:“倪所长,你看我这事儿……”
“抽个时间,我带你到他家去……”他一口应承。没想到这么爽快,谷越春不禁心花怒放。
瞅好一个没有星星月亮漆黑的晚上,谷越春提着一壶自产的麻油,两瓶《黄鹤楼》酒和两条《永光》香烟,和倪所长一起来到谷处长家。谷处长和同事正在里间打扑克,瞥了瞥进来的人仍埋头打牌半天没理。谷越春感到不对劲儿,但想市一级大官、又掌握着全市的户口实权,就是这样的派头,于是耐心坐在外面的沙发上慢慢地等……
倪所长见没人理睬,径自打开电视机看电视……谷越春却愈想愈不对劲儿:自己侄儿的领导来了怎么一直不理睬啊?过了一会儿仍无人理睬。倪所长对谷越春说:“你慢慢等吧,我先走了……”
一个小时过去了,谷处长他们终于下了牌桌……谷越春急忙上前小声道:“谷处长,我是铁路公安局乘警队谷越春,老婆况其采有风湿关节炎的病……申请将户口迁移到江汉……请谷处长帮个忙……”
“你的情况我知道。”谷科长不动声色地说,“能帮忙的我尽自己的责任。你报上来的申请、证明我都看了,你的关节炎‘抗O’证明表明人要瘫,瘫了吗?”他的话咄咄逼人,惊得谷越春半晌不语!是证明有问题、还是谷处长本人不想帮忙?如果证明有问题,都是穿警服的人,能照顾就照顾,不能照顾说明情况不行吗?如果不能照顾,那当年全市公安局的那一批农村年轻人老婆的户口不都迁移来了呢?这是最关键一关哪!如果到这里成不了的话,多年的努力岂不全功尽弃啊!谷越春难苦苦乞求谷处长“人不亲衣服亲,帮帮忙啊……”他的眼泪都流出来了……不料谷科长冷冷道:“我已在你的申请书和证明上盖上‘弄虚作假、永不申报’的字样……你别说了。”
知道已经无法挽回,万般无奈的谷越春不得不伤心地离开了谷处长的家,像一个重伤的士兵,艰难地从8楼一步步下楼……
“哼!就这想迁户口……”谷越春走下楼后,谷处长鼻孔里哼着。看看他已走出楼门,将手中那两条“永光”香烟朝楼下狠狠一摔……刚刚走出楼门的谷越春突然听“啪!”地一声不禁一怔,只见那两条“永光”香烟撒满一地……那重重的一摔,连谷越春的心都摔碎了……这不仅是摔,还是嘲弄与蔑视啊。谷越春默默地拾起散在一地的香烟,仰面告天天不语,低头诉地地无言。别说是摔烟,即使是摔人,他又能说什么呢!又能怎样呢?尽管他也是穿着同样的警服……
回到家他忽然又明白了:怎么能怪谷处长!你用“一壶麻油、两瓶《黄鹤楼》酒和两条《永光》烟就想打发一个户政处长?谷越春哪谷越春:人说没吃过猪肉也见过猪跑。你那么聪明的人,文章写得那么好,诗歌写得那么美,怎么这些人生“经验”就“学不熟”呢?
天不佑善,与之奈何!谷越春的户口申请已经报到市局户政处,只要那里一批,就可以办理迁移手续了,怎么也没想到就在那里将自己的心都摔碎……
问题出在哪里呢?是列车员颜艾兰爱人搞的证明是假的,还是谷处长和自己过不去?可我们从来也不认识,他怎么会和我过不去?谷越春反复考虑要把这个问题搞清楚,不然再往后就更不好办,他还是到江门车站派出所找老民警老袁。
“我跟你说过这个人是‘滴滴哒’怎么还找他!”老袁责怪地说,“市局谷处长侄儿谷来运是在江门车站派出所,他的组织问题几年都得不到解决,谷处长几次来找倪所长都不行……他能解决你的户口?”
世上哪有后悔药呢?如同一只被咬得满身伤痕的走兽,谷越春只有“躲进丛林,舔干身上的血迹”,等待机会再行出山……
乘警队历来以破案、抓人论英雄。谷越春破获长关一起大案后,接着又在周湾车站破获一起价值100多元的毛线“标案”。两起案件立刻改变了谷越春的名声,很快提为乘务组长,调来新乘警陆剑和他搭班。陆剑19岁,刚从关州铁路民警学校毕业分配而来。他身段苗条而潇洒,似乎具备一个舞蹈演员的潜质,一张略带稚气的脸庞时时充满微笑。父亲是中学校长,良好的家庭教育养成了他待人和气、彬彬有礼的好习惯。
“家住哪儿?到乘警队学习方便吗?”谷越春问陆剑。
“住江南……过江很方便。”陆剑说。
“302次是慢车,站站停、旅客上下频繁,素质也较低;时不时有掂包案发生,扒窃更是一个接一个。”谷越春说,“乘务员生活也差……快车天天有排骨汤、大鱼大肉……慢车天天萝卜白菜,还要买票……到这个慢车来,你恐怕要吃亏啊。”
看到四十出头的乘警组长谷越春说话和气,待人诚恳,陆剑很佩服。他说:“那你觉不觉得吃亏呢?”一句反问,表明两个人的心是同样的……
第一天值乘,谷越春为陆剑的反扒技术大感震惊:不管什么时候、也不管哪个区间,只要他到车厢转一趟,就可以看到他抓一串扒窃回来……“他是怎么发现的?我怎么就没发现呢?”谷越春暗想。
“坐一下啊谷班长,老转悠个啥!他自己的东西不看好丢了怨谁?”12号车厢一名40多岁的列车员杭玉梅说。见跟着个小乘警陆剑,她说:“咦,这个小班长刚来的?人还蛮清爽(清爽,地方俗语:漂亮、俊秀)嘞……”
“铁路警校毕业分配到乘警队的。”谷越春代他回答,回头对陆剑说,“这是杭师傅,车班治保委员……”
“铁路警校毕业分配来的?那你蛮有板眼嘞!(板眼,地方俗语:能力、才华)冇得‘路子’(路子,地方俗语:人际关系)铁路警校你莫想进去!乘警队也不是好进的……你这样有板眼,关心关心我们谷班长啊,他有很多困难……”杭玉梅快言快语道。
陆剑听列车员说要自己关心关心谷班长,心想这位谷组长在车班的关系肯定很融洽,要不,谁会关心一个外单位的人啊?但不知道她说的是哪方面的事,于是说:“我刚来,列车上的工作还要杭师傅多帮助……你刚才说‘关心我们谷班长’是什么事啊?”不料谷越春说:“工作时间,不谈这些……”
谷越春和陆剑也不分上下班了,反正慢车没有夜班,白天不睡觉也没关系,两个人都在车厢转,一路平安到达关州。谷越春跑了半年关州还没出过一次站,今天和陆剑谈得高兴,两个人走出站溜溜。关州车站广场虽不大,但高楼大厦鳞次栉比,五颜六色的霓虹灯闪闪烁烁。广场四周和马路两边卖枣的,卖梨的,卖苹果、杏子的,卖大红石榴的,还有卖大白菜的;以及吆喝卖“羊肉夹馍”“德州摊饼”“河南剁馍”“道口烧鸡”“酱牛肉”“胡辣汤”……的小贩们一个紧挨一个。只要有人从他们身边走过,就眼巴巴地瞅着你光顾。还有卖大肉的,晚上也没关门,肥壮的大猪蹄、整个儿大猪头赫然摆在肉案……虽是晚上11点多了,依然人来人往、熙熙攘攘。
谷越春、陆剑两人并肩走着。见两个年轻警察,一个妖艳的女人扭着大屁股跑上来大大方方地说:“住旅社不住?俺俩、一晚10块……”
“谷班长肚子饿吗?我们吃碗羊肉汤吧,我请客!这里的羊肉汤很不错的,比西安的味道还好、还膻,羊肉汤就是要吃那个膻味儿……”陆剑说。
“你怎么知道?你去过西安?”谷越春问。
“在警校时,星期天休息常常约几个同学到处看看。”陆剑说,“临潼呵,龙门呵,少林寺呵……对了,刚才那个列车员说要关心关心你,是指什么事啊?看看我能不能帮上忙。”
谷越春不吭声。该怎么说呢?陆剑见组长不说话,就明白心中一定有许多苦衷。自己刚来不便说什么。想了想,他说:“谷组长……”刚开口,谷越春就打断他:“别喊我谷组长,喊‘老谷’就行。”陆剑也不客气:“好,老谷。我们能够走到一起,应该是我们的缘分。不是说‘有缘千里来相会,无缘对面不相识’吗?你比我的年龄大一倍,可我觉得我们的关系顷刻就像亲兄弟……如果你相信你这个小弟,咱们就互相交个心,今后工作上的事情还要仰仗谷组长多帮撑我呢……”
陆剑的坦诚和谦逊使谷越春感动,到乘警队几年,他还从来没有遇到这样的人,他们很快成了好朋友。于是,谷越春无所顾忌地把自己“文革”的遭遇,后来的婚姻、孩子、以及现在面临焦头烂额的户口等问题详尽地说了一遍,不知不觉到了关州站西的公寓。
陆剑静静地听完久久没有出声。他怎么也没想到这位乘警组长竟有如此之多的灾难与不幸。和他值乘第一趟车,尽管是慢车,生活也差,但看到他工作那么认真,为旅客服务那么热情,处理什么问题那么果断,而且没有任何私心,他从内心佩服这个老乘警,想不到他是背着这么沉重的包袱和压力情况下工作他深感同情……
乘警队徐队长退休了,农指导员接任乘警队队长,新调来辛长松任指导员;秘书端木汔也提升到江口派出所任副所长……都说“新官上任三把火”,农队长一上任就规定:凡参加交班汇报的干警一律着“八三式”橄榄绿警服。谷越春从平反归队,除了值乘还没公开穿过警服。身为公安人员,全家却在农村,老婆孩子到现在都没城市户口,有什么脸面穿这身警服哇,人家不笑话!为了应付交班汇报,他将红领章后面缀上两根发卡,需要时,卡在领口上就行了,好多人都是这样的。
“有的人无组织纪律,领章都不正规缀好,自欺欺人……”农队长在大会上不点名批评说。谷越春知道这是在说自己,他也不理会,反正他对自己没有好印象。党中央都坚持实事求是、平反冤假错案,你一个小小指导员却违背中央精神,不知你是怎样和中央保持一致的。
户口问题像油锅煎着谷越春的心:蕤蕤读五年级了,再有一年就得上初中,没户口,初中就上不了,迫在眉睫啊……虽然是在乘务中,说不想这些切身问题那是假的。正想着,谷越春突然听副车长刘菊萍大声喊叫:“谷班长!谷班长!快,陆剑叫铁路职工打伤了……”谷越春闻听大吃一惊,急忙问:“伤得怎样?人呢?打人者抓到吗?”刘菊萍急切地说:“头部流血了,现在广播室包扎……”谷越春风急火燎赶到广播车。广播员小吕已给陆剑包扎好,他正半躺在广播室边铺上休息。
“不要紧吧?疼吗?”谷越春用手摸摸陆剑的头说,“怎么回事儿?怎么……”谷越春既心疼又有点埋怨,心里说:“你是警校出来的啊,怎么叫人给打了……”
“完全不怪刘班长!”副车长刘菊萍说,“我们查票,9号车列车员蔡玉香查到两名铁路职工的公用免票有问题,就交给刘班长。刘班长一看就说这是涂改免票:将‘3’月涂改成‘8’月,于是要他补票。两名铁路职工就是不补,说‘没听说铁路职工还要补票’……并要他们的免票。刘班长当然不给。没想到这小子就蛮横地挥起拳头打在刘班长眼角……那个打人者手上捏着我们铁路的车钥匙,所以打破了头……”
“是这样吗?”谷越春问陆剑,“现在铁路职工人呢?”
“六里墩下车了……票也没补,还扬言返回来接车……”刘菊萍说。
“他还扬言‘接车’?他的免票现在哪里?”谷越春感到问题有点严重。
“免票在我这里。”刘菊萍说,说着将免票递给谷越春。
“给谷班长添麻烦了……”陆剑说。
“不是麻烦不麻烦。”谷越春看了看免票说,“你们查票、补票,坚持原则都是对的。现在的问题是如果他真要来接314次车,那就不是一两个人,他们会闹事……”说着,他看了看免票,“这很明显是涂改的……他们也知道问题的严重性:如果将免票按规定交给铁路局,会按时间、区间、以一日乘坐一趟计算整个车费从工资扣回,单位和个人还得受处分……你们扣了免票扣对了,否则没证据再有理也说不清。”说完,谷越春到9号车列车员蔡玉香那里了解肇事者下车后的情况。
“听他俩说不把免票还给他们就叫人拦截列车……”列车员蔡玉香说。
“拦截列车?”谷越春感到问题严重。他立即找到列车长陈得先,通报了刚才发生的情况后说:“如果他们胆敢拦截列车,那就不是三、四个人……我的意见是立刻召开扩大的治保会或‘三乘一体’会,研究应对办法……”
列车长陈得先三十来岁,人高马大、工作力强,就是有一点:常常工作不到点子上。比如车班的经济账他从来不公开,奖金扣了多少、有多少人扣除;每月补票奖截留了多少等等都不公布,引起一帮小年轻人不满,纷纷到副车长刘菊萍那里“链条”(链条,地方俗语:议论、小报告)。刘菊萍反映给陈得先,他说:“我能公布吗?列车队的领导、线路的书记来检查工作,车班买点茶叶、香烟招待,餐车吃个便饭、喝点儿啤酒……这些账你能公布吗?”小年轻人还真不服气,有不怕鬼的人一直“捅”(捅,地方俗语:反映,告状)到列车队。结果把他从“京特”列车贬到302慢车……背地里没人喊他“陈车长”,而喊“十车长”……
“这是怎么回事?”谷越春极为不解。
“你看他的头……是不是像钟表总在10分的位置?”谷越春恍然大悟:他的头一直是往左偏着的……当谷越春向他反映六里墩可能会发生意外、要车班做好准备时,他却大不以为然,轻蔑地笑着说:“你听他说‘拦截列车’!借他个胆子也不敢!”“如果万一他‘敢’了呢?”谷越春道:“我们做到万无一失、有备无患,不好码?”
副车长刘菊萍非常同意谷越春的意见,她严肃地说:“开个会不会有什么困难,如果不开会,万一真有人拦截列车我们手足无措后果就不堪设想!”
“这样吧,”谷越春果断地说,“你们二位车长赶快商量一下:如果同意召开扩大的治保会或‘三乘一体’会,除车班治保委员外,就马上通知餐车领班、送水师傅和双班小组长,列车到达终点堰口车站后就开会……我要冷静考虑一下可能发生的情况和我们应对的措施……”
“这些闹事的人大都是‘二愣子’!”谷越春对陆剑说,“做起事来不计后果……现在,你到堰口车站后,马上有一趟开二樊的快车,你乘那趟车到二樊车站,在公安所等134次……”
“怎么?不要我值乘134次了?车上就你一个人了,那不行……”陆剑非常不解地说。
“本来我是不准备对你讲的,怕影响你的情绪:六里墩的人肯定要来找你的麻烦,因为是你扣了他们的免票……现在不多说,一切我来安排,乘警在车上不是一两个人,而是一个战斗集体,还有列车党支部和治保会……”
安排好新乘警陆剑,谷越春冷静地考虑下步的工作措施:以最快的速度向乘警队和铁路公安局汇报这个突发情况,请求协调六里墩车辆队保卫科做工作,发现有闹事苗头及时劝阻……
根据谷越春建议,扩大的“三乘一体”会在餐车召开。车长陈得先将133次列车六里墩车站发生事情经过叙述了一遍后说:“如果没有意外当然再好也不过。一旦有事儿就不是小事儿:善者不来……我们该怎么办,现在请公安谷班长来讲,大家注意听……”车长的话立即引起一阵小骚动和议论。
谷越春没有马上讲话。他看得出来:许多人不相信就因为扣了一张免票会发生多大的事情。特别是检车师傅,如果一旦发生闹事事件、甚至拦截列车,那么要对付的是他们的同行。
议论声渐渐平静下来,谷越春站起来准备讲话,人们发现少了一位公安班长……
“陆班长呢?”副车长刘菊萍问谷越春,她担心有什么事儿。见谷越春没反应,知道可能已妥善安排了。等大家都安定下来,谷越春态度非常严峻地说:“今天把各位、包括检车师傅都紧急请来,是要商量应对可能发生的一次意外的事件……”他的话立刻又引起一阵骚动和议论……“意外的事件?什么意外的事件?”“不会吧?查个票就会发生这大的事件,那以后怎么查票?国家的收入怎么保证……”
“现在没有多的时间来讨论……”谷越春迅速叫大家安静下来,听听自己的意见,“我刚才仔细考虑了一下,下面具体讲几点措施:
1.车班即刻成立以车长陈得先同志为组长、捡车长郑干于和我为副组长的列车应急小组;
2.134次列车到达六里墩前,各车厢列车员一律值双班。有到六里墩下车的旅客全部动员集中到8号车下车。列车到达六里墩车站如没有旅客上车,乘务员立即上车、锁门,无论发生什么事情都不要开门;
3.134次列车到达六里墩,由列车应急小组、也就是陈车长、郑捡车长和我三人一起从8号车下车,分头和车站取得联系、见机行事;
4.如果有人砸车门车窗冲上来,问什么、要什么,一律叫他们找车长或乘警……”
正在这时,堰口车站值班员叫列车长接长途电话……餐车气氛立刻紧张起来,不知发生了什么事……谷越春继续往下讲:“5.餐车师傅不要出餐车,将餐台上所有的啤酒、白酒一律收起来,将餐车菜刀、锅铲、饭扠等餐具一律都锁到餐柜……”最后他强调,“请大家的行动一定要听指挥!这是特殊情况,咱们三乘一体一定要紧密团结、互相配合!”说着,陈车长接电话回来了,他的神情也异常严峻,头都歪到12分的位置了。
“什么事?”副车长刘菊萍问。“六里墩车站来电话通报:车辆段不少人集合到车站,说是接134次车,人人手里都拿着一把检车的小铁锤……神色很不对……”陈车长说。车班又骚动起来……谷越春马上沉着道:“大家不要太紧张!他们是针对我们陆剑、陆班长来的。我告诉大家:我已安排陆剑乘坐刚才的快车先走了、到二樊车站等我们……我们这里,只要大家按安排行动,是不会有什么事的……注意:我们是‘三乘一体’,一定要听指挥、不得随意行动!同时,铁路公安局也会有布置的……”
134次列车发车了……餐车早已按照安排撤下了餐台啤酒、白酒,各种刀具等以全部锁进顶柜;各车厢列车员都在寻查访问六里墩下车的旅客……三个小时后,列车到达六里墩……谷越春注意到列车背面已有数名警察……
下车旅客很快从8号车下了车,其他车厢列车员开门后见无人上车也迅速上车锁好车门……陈车长、检车长和谷越春三人从餐车下车,准备分头与车站联系……正在这时,送水师傅却从10号车厢下车,马上有人问道:“你们那个小乘警在几号车厢?”送水师傅说:“他在哪里我怎么知道,我是送水的……”他的话未完,一小铁锤就打向他的额头,顿时鲜血直流……送水师傅顿时嚎啕大哭起来:“哎呀呀!打死人了哇……哪里来的土匪打死人哪……”副车长刘菊萍见状连忙上去将他扶上列车……“有什么事情和列车长联系,找任何人都没用!”陈车长马上过去大声说。同时过来几名车站职工和民警,将他团团围住……
谷越春在混乱的人群中迅速找到车站值勤民警:“赶快向派出所领导报告,采取紧急措施,劝阻他们离开车站,防止拦截列车……”转过来再去找那个殴打送水师傅的人却没人影儿……这时,已经有许多民警集中到站台……稍微晚了几分钟,列车还是顺利开出六里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