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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卷:捉弄(二)

作品名称:人性之光      作者:耕石      发布时间:2017-07-04 10:27:42      字数:3980

  【三】
  不知道该有多少痛苦要同时加在耿石的头上。也许正应了那句话:“屋漏又遇连阴雨,严霜专打独根苗”。那天下午耿石怏怏地走回家,看见在大门口用半张白色标语纸贴了一张大字报:
  《严重警告!》
  右派分子耿石带着你的右派婆子立即从小南湖宿舍滚出去!否则后果自负!
  人民群众(下面没有日期)
  耿石再也承受不住了,一头撞在了墙上,朦胧中似乎听见娘在楼上喊他:
  “儿啊,上楼来呀,娘等着你吃饭了。”
  耿石拖着蹒跚的步子走上楼去,看见娘正在炒菜,他本想去帮忙,可是只觉得双腿无比的沉重。他实在走不动了,就坐在了那把太师椅上。他感到浑身麻木,脑子也随之僵硬。他什么都不能想,也不容他想,一想二十年的往事就会一股脑涌进脑海,使脑袋比地球还大,再也承受不起,会把他压扁。什么都不想,脑袋又会变成一个空壳。娘过来了,他也不知道,就那么端端直直地坐着,像一尊泥塑。
  “儿子,你又怎么啦?不是说好不伤心了吗?别和你爸爸一样吓我。”
  可是耿石什么也没听见。
  正在这时王素平急匆匆地跑了来,她手里还拿着她刚揭下来的那张“警告”,那是厂里有人回家路过小南湖,看见了门口的那张“警告”转回去给的信。此时她看见耿石那个样子就去推他:
  “耿石,你还好吧,姐姐来啦,你醒醒,你醒醒!”可是她推不动,“哭出来,大声哭!姐姐陪你哭好吗?”说着她真的哭了,可是没出声,耿石依然不动。耿大娘哭着说:
  “这可怎么办啊,我丢了一个老头子可别再丢了一个儿子……”
  艾妈妈跑上楼,扶着大娘坐在凳子上,对她说:
  “老姐姐,别着急,他这是毙过气去了,掐一掐人中就好了。”
  艾妈妈给耿石掐人中,王素平一个劲儿地替他划拉胸口:“哭出来,大声哭出来!”耿石没有哭,而是“咔”的一声吐出一口鲜血,说出话来:
  “他们怎么对我都行,不该骂我娘是‘右派婆子’,这哪挨着哪呀!”
  耿大娘听了也说:“这都哪挨着那呀!我一个老婆子招谁惹谁去了?我要回天津,那个院子我住了二十年,跟一家人似的,哪像这儿,专会欺生。”
  艾妈妈耐不住了:“他们这是赶尽杀绝,准是那个小王八羔子做的缺德事,我去找他们拼命去!看看他们能把我怎么样。”说着她就要走,王素平一把将她拉住:
  “艾妈妈,您找谁去呀?现在群龙无首啦,朱书记一直没来上班,余厂长和李主席本来憋着气,您找冯懋伦,他能说这是他指使人干的吗?大字报又不知道是谁写的,白跟他们怄气。”
  “我找市里去,看看这天下还有没有公道!”
  “市里您找谁?找田英吗?耿石的事本来就是他一手一脚策划的,现在谁还敢说话?赵市长和田英是反的,他现在已经病了,只能让他病上加病。”
  只听外面有人清脆地喊了一声:“娘!”王小曼跑上楼来,她上气不接下气,看见艾妈妈和王素平在屋里,用手划拉着耿石的胸口说,“艾妈妈和王书记都在这里,这下好了,我哥不会有事吧?”
  王素平用惊异的眼光看着王小曼,心里似乎在问:“她什么时候把耿石认作哥哥了?”艾妈妈一眼看出来,对王素平说:
  “小曼把大娘正式认作娘了,耿石必然就是哥哥了。”
  “什么时候认的?”王素平问。
  “就在耿石戴帽子那天早上,偷偷跑来认的,还不让我说,有我作证。”
  “哦,今天我才知道。”
  王小曼对她说:“素平大姐,你不是也把耿石认作弟弟了吗?那是以前的事,现在我料你不敢认,我敢!谁都是从娘肚子里钻出来的,我来看我娘谁敢说什么?”
  王素平笑了,揪了王小曼一下嘴巴子:“这小丫头还颇有心计,艾妈妈已经作证了,今天姐姐也来给你作证,今后要好好待你娘。”
  “这还用姐姐交代?你不想,我娘出门在外的,这都是经历了嘛事!周卓英你们已经看到了,姐姐你再同情也只能闷在心里,既是党支部委员又是团支部书记,我料你有那个心也没有那个胆儿,我娘身边没有个闺女让她老人家怎么想啊!”
  “越说越感人了,厂里的情况现在怎么样了?”
  “嗨,别说了,都闹翻天啦,于顺英大婶带着一帮家属在厂里臭骂一通,让冯懋伦一定要交出写警告的人,说:‘你们不是会挖吗?挖啊,挖呀!挖得出来我服了你们,挖不出来这张大字报就是你唆使人写的!’冯懋伦锁上办公室的门跑回家去了。”说时王小曼很激动,缓了口气继续说,“我看这是借题发挥,对我哥的问题她们早就不满了,人们都跑到院子里来看,连饭都不吃了,班也上不下去了,我这不是在上中班,抄了表就跑出来了。”
  艾妈妈说:“闹得好,法不压众,我看这绝不是家属的事,未必把这些职工都打成坏分子?”
  王素平说:“这些话我们只能在这间屋子里说,在别处千万不能说。我们说的都是家里的话,顾不得什么立场不立场了。我想耿石总会顺气了吧?”
  王小曼走到耿大娘身旁:“娘,您别坐在这儿,不舒服,到床上盘腿坐着去。”
  说着她把大娘扶进屋里坐下,出来对艾妈妈和王素平说,“正在吃饭的时候出了这事。我这是问客杀鸡,你们是在这吃饭呢还是回去吃?要是在这儿吃我一起做,要是回去吃我就只给我娘和我哥做。”
  “我们当然都回去吃。”她俩同时说。
  “你们都回去,我娘和我哥就交给我了,下面的班我晚点去上。”
  艾妈妈说:“你这哪是‘问客杀鸡’?简直是下‘逐客令’。那我们就走了,你要是把你娘和你哥照顾得不好,看我明天不找你算账!”……
  
  第二天吃午饭的时候,王小曼在女寝室对周卓英说:
  “周卓英,跟你说个事行吗?”
  “有什么不行的,你说吧。”
  “你是不是到小南湖去一趟?你和耿石脱离了关系,娘你总是认过的吧?”
  “我才不去呢。”
  “为什么?”
  “我和耿石没了关系,他娘和我又有什么关系?”
  “耿石吐血了你知道吗?”
  “那是为了她娘,又不是我害的。”
  “乌鸦尚知反哺,羊羔尚知跪乳,他娘虽不是你娘,以前你的那种贴肝扒肉的劲儿谁不知道?怎么就这么没良心!”
  “你有良心你去,我也没拦着你。”
  “你这话当真?”
  “当真。”
  “忘恩负义的东西!”
  “你怎么骂人?”
  “骂你是好的,我还想揍你呢。”
  “你揍你揍!”
  “还没到时候!”
  说着王小曼端着碗走出去,他走了以后周萍也对周卓英说:
  “王小曼说得对,别把事情做得太绝情,现在又不是不准你去了。”
  “狗拿耗子多管闲事,耿石又没喜欢上你,我知道你们都是一气的,有谁知道我周卓英的苦啊!”说着她扑在床上痛哭起来。
  第二天王小曼搬出了这栋宿舍,又回到厂里的值班休息室去了。
  
  【四】
  一天赵慧琳市长带着一帮人到电厂视察,接待他们的有厂长余明生,工会主席李庆云,基建办公室兼电气车间主任王树成,生技股股长周星海,党支部专职干事冯懋伦。他们把这一动荡时期的生产、基建、生活、人士等情况向赵市长做了详细汇报。从会上分析的情况赵市长听出了一个问题,散会以后他说要看看耿石。
  耿石的心里一直不痛快,特别是周卓英的“声明”和小南湖的“警告”给他的打击,表现在劳动上自己拿自己的身体出气。工地上凡重活累活脏活笨活他都干,基础坑里挖出来的土和从旧砖上砍下来的灰他也拖板车倒到江边,别人收工了他还把废弃的垃圾扫到一堆或是捡一捡临工们丢下的工具。王树成不止一次说他:“没人把你当临工,跟着我身后转转就行了,像你这样没命地干,把身体累垮了,你老娘还指望谁去?”可是耿石一如既往。一天工人们抬砖,把砍好的青砖抬到后院的煤场附近去,耿石操起杠子就要抬,把王树成惹火了,大声吼道:
  “耿石,你真的不要命了!你知道这砖有多重吗?红砖是每块六斤,青砖是每块六斤半,这一抬是四十块,你算算,四六两百四,再加上四十个半斤一共是两百六十斤,工人再让你,你肩上也要有一百二十斤,你抬得动吗?就算你抬得动,把腰闪了怎么办?”说着他把耿石拉到一边,指着一堆砖说,“你就在这给我坐着,想喝茶自己泡杯茶去,你再这样蛮干别说我对你不客气!”……
  今天赵市长说是要看看耿石,王树成打心眼儿里高兴,他知道耿石心里想的不是周卓英,也不是其他什么人,只有赵慧琳。
  他们一行二十余人来到三号机基建工地,耿石正在搬砖,王树成把他喊过来。来到赵市长面前耿石像个犯了错误的孩子,垂着双手低着头毕恭毕敬。赵市长说:
  “上次见面我们是在人民剧场看《洪湖赤卫队》,一晃一年多了,时间过的真快,你还好吧?”
  “还好。”耿石答。
  “你都在干什么啊?”
  “搬砖。”
  “你们听听,”他对厂里的人说,“搬砖,你们厂里连个临工都请不起啦?”
  冯懋伦插嘴道:“他在监督劳动。”
  “我知道。王树成你说说,耿石劳动要人监督吗?”
  王树成说:“这话我不好说,他在拼命,让我吵了几顿。”
  “你们厂里就没有技术活让他搞搞吗?”
  余厂长说:“刚才会上说了,当前的大事就是倂车。”
  “我听出来了,你们都很为难,耿石不能干吗?”
  冯懋伦似乎还沉溺在“运动”中,插嘴道:“那么重要的事怎么能让他干?”
  “为什么?是他拿不下来还是故意搞破坏?他不能干你干?”
  “现在电业局来了那么多技术人员,我们可以去请。”
  “什么?去请?电业局是来搭班子的,谁来给你搞技术活?我们厂可从来都是别人请我们,再大的技术难题从没推辞过,要请你去请,你好意思开口吗?”
  余厂长说:“这事我和树成商量过几回,将来还有三号机,马上都要上网,可是我们谁也没干过。不仅技术性强,而且担着风险,责任重大,万一有个闪失,对他对厂都不利。”
  “没有万一,只有一万,这事要问问耿石,看他怎么说。”转对耿石,“你能干不能干?”
  耿石说:“不知道。”
  赵市长有点生气,严厉地对他说:“我不准你跟我说不知道!能干就是能干,不能干就是不能干。”
  “能。”
  “挺起腰杆对我说,能还是不能?”
  耿石挺起腰杆,大声说:“能!”
  赵市长高兴地说:“这不就结了吗?无论改造也好,工作也好,你们总要给他机会。不给机会,让他怎么去努力?一天到晚搬砖砍砖抬砖捡砖,明天我就给你们拨钱多请几个临工。”
  耿石感动地给赵市长鞠了一躬:“谢谢赵市长,没事我干活去了。”
  赵市长亲切地说:“你对我就没有什么话要说了吗?”
  耿石看了赵市长一眼,热泪盈眶,关切地说:“听说您病了,脸上的气色很不好,又黑又瘦,您可千万多保重啊!”
  “我没事,你给我记住,你还欠我一杯酒呢。”
  耿石的眼泪再也噙不住了,哭声说:“我没有忘记,永远也不会忘记,去年春节和您在一起的时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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