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 深夜外出

　　笼罩在夜空中的那层薄薄的云不知何时已经散去。皎洁的月光里，大地上的万物生灵都已经在清凉舒适的微风中进入了梦乡。当然，正在那条山间小路上行进着的两人，并不在此列。
　　王良明就这样被日本兵向前推着，有点漫无目的的茫然地朝前走着。本来他的内心就还没有完全从先前激动的情绪中平复过来，然后又被日本人一百八十度的态度大转变彻底地震惊了。听着身后武藤健二紧跟着自己的脚步声，王良明心中冷不防划过一个念头，有些后怕地嘀咕着。
　　他这是要做什么？不会是要把自己秘密枪决吧？
　　本来一切局面都还在掌控之中，自己以为这个人还跟其他的日本人有多少不一样的地方。可是自己偏偏那么不小心，非要急急慌慌地来那么一下子。现在好了，彻底把人家惹毛了。至于会有什么样的后果，自己也说不好了。
　　王良明脑海中不由得回想起之前听到的那些恐怖的故事，关于在一些日军占领区里面，鬼子是如何残酷对待让他们“不顺眼”的中国老百姓的。所以，自己会被怎么样呢？被枪决？被活埋？被吊死？被一把火烧了？？
　　一幅又一幅可怕的画面在王良明心中不停地闪动着。他悄悄回头瞥了一眼飞行员，可能是因为光线太暗了的原因，日本兵的面容隐藏在黑暗中，只能大概看到他脸庞粗犷的线条，观察不到他脸上的神情。不知不觉间，身后家的房子已经看不见了，四周都是在夜幕下黑漆漆的被植被覆盖的山丘。
　　武藤在一个路口停下了脚步，仿佛在思索着什么。王良明则好似成了一个被操纵的木偶一般，完全失去了主动应变的能力。半晌，日本兵拿定了主意，便继续推着他朝有些黑的那一边走去。
　　王良明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里，看着前方几乎是伸手不见五指的一片漆黑，脚下不自觉地有些抗拒。奈何武藤人高马大的，轻而易举地就拽着他往那里去了。四周越来越安静，天空中的那轮明月已经被一座高大的山峰挡上了。耳畔只能听见皮靴走过草地时发出的沙沙的声响，伴随着时断时续呼啸在山谷中的夜风，让人不寒而栗。
　　王良明基本上什么都看不见，完全就是靠武藤拽着自己前行。也不知道走过了多久的路，突然间，王良明感觉拽着自己肩膀的那股力量消失了，同时紧跟着自己许久的脚步声也越来越远。王良明有些害怕，正疑惑间，他好像看见，一个黑漆漆的庞然大物就在离自己不远前方的地面上匍匐着，正对着自己。
　　？！
　　是什么？莫不成是……某只野兽？老虎？狼？！
　　来自内心深处最深层人性的恐惧重重地敲打着王良明的神经。他本能地回过身，拔腿就要跑，却更加沮丧地发现，眼前除了一片漆黑，自己什么也看不见。往哪儿跑？去哪儿？就跟个盲人一样，没有了拐棍，腿都不敢迈开。
　　恍惚间，可能是因为幻觉，眼前那个庞然大物貌似动了动，或者更准确地讲，开始张牙舞爪地扭动起来。王良明吓呆了，一屁股坐到了地上，怔怔地望着那个怪物，只得摸索着不停后退着，却又撞在了一个坚硬的东西上面。王良明匆忙回身，四周依然是黑乎乎一片，自己什么也看不到。匆忙摸索着要站起身，一只宽大温暖的手掌捂住了自己的嘴。
　　王良明愣住了，张嘴想要叫喊出来时，感到一块东西从那只手掌心滑入了自己嘴里。甜腻的滋味顷刻间萦绕在舌尖。这时，一束亮光出现在自己眼前，自下而上映衬着武藤健二的面孔，颇显得有点诡异。
　　望着日本人强忍着想笑的冲动而憋得有些扭曲的脸，王良明心里更是感到一阵强烈的羞愧和耻辱感。武藤重新把手电筒关上，所有的一切再次陷入黑暗之中。王良明只听到飞行员的声音有些疑惑地问着他：“看不见？”
　　王良明心不在焉地答应了一声。武藤再次打开了手电筒，只不过这次没有打在自己的脸上，而是射向了前方。光亮下，银灰色钢壳上清晰的旭日旗让王良明意识到，不远处一度令自己惧怕的那个“怪物”，不过是那架坠落的战机罢了。
　　耳边传来飞行员低低的笑声，王良明只觉得十分丢脸，但也不知道该怎样才能挽回自己，或者说，国人的面子。武藤这时候站起身来，直接把一个背包挎到了右肩上，伸手㩐起王良明就往回走。
　　“那个…要不把手电筒开开吧？”王良明试探性地问道，“这里太黑了呢……”感觉到走在前面的武藤停下了脚步，半天也没有回应自己一句，未免心里有些发虚，只好闭上嘴。这时候只听见飞行员讲道：“电池都快没电了，要不还是你来引路吧，毕竟。”说着也不容他再辩驳，直接就把他推到了自己前面。
　　王良明登时傻了眼。自己怎么可能带路？看都看不见。正犹豫间，“咔咔”两声貌似是手枪上膛的声音传了出来。王良明心里一惊，一阵冷汗从后背滑过。只听见武藤凑到了自己耳边，低声笑道：“小兄弟，快走吧。”话里话外倒并没有显得生气的意思。
　　完全没了办法，王良明此时除了害怕，什么想法也都没有了。硬着头皮，王良明伸出两只手摸索着向前走。一步、两步……这简直是要了自己的命，明明什么都看不见，却还要被逼着干这件事。这不是欺负人，是什么？
　　心中不可避免地升起了一丝丝怒气，但是没办法，在日本人的枪口底下，自己最先想到的竟然只是活着。王良明不由得感到十分地失望。本来经历了几件事以后，自己对这个鬼子兵的看法已经有一点点改变。可惜，自己还是想错了。
　　王良明有点感慨，自己怎么会就这么莫名其妙地对日本人有了不切实际的幻想。想着想着就不免有些生气，脚下的步伐也在不知不觉中加快了。突然，王良明感觉到自己的额头碰到了武藤的右手背上。“稍微注意着点嘛，”武藤依旧笑呵呵地说道，“都撞到这里来了。”
　　王良明伸手向前摸去，立刻就触到了树干上粗糙的树皮。而要不是武藤用手帮自己挡了一下，额头上现在一定已经肿起来一个大包了。他有点感激，可是转念一想，不对啊，自己本来就不应该在这种时候被弄到这里来，何来感谢之说。
　　身为飞行员的武藤很清楚地观察着王良明因为纠结而不断变化着的表情，强忍着想乐的冲动。“继续走吧，这么晚了都。”
　　王良明却没有动，待在原地，愣了半晌。搞了半天，原来都是日本人在不停地捉弄、耍弄自己，而每次自己还都得忍气吞声，或者更准确地讲，自己想要稍稍反抗一下，总也找不到合理的借口，甚至不是为维护一个中国人自尊的借口，是任何一个说得通的理由都没有。
　　一阵浓浓的自卑感自心底油然而生，王良明懊恼地一屁股坐到地上，“怎么走？这么黑灯瞎火的，什么都看不见。”在摸清了日本兵并没有真的生自己气后，王良明终于敢这么直白地抱怨起来。
　　武藤听他埋怨着自己，也不立刻回应。片刻过后，再一次打开了手电筒。白色的亮光就像一柄利剑一样劈开了黑色的夜幕，将眼前的山路、植被、树木，照得一清二楚。王良明赶忙起身就要往前走，却被武藤按住，不让动。
　　“先等一等，”武藤在一旁耐心解释着，嘴角微微有些上扬。“你先好好记一下这路的方位，具体的走向，道路哪里有哪棵树，哪里有石头需要绕开。”王良明感到很奇怪，同时暗暗担心着是不是他一会儿又要把灯关上。果不其然，还没过多久，“啪”，耀眼的光线瞬间熄灭，所有的一切再一次重新沦陷到了黑暗里。
　　“你……要我现在走？”王良明疑惑地发问。
　　“不不，你先…等一下。”放在自己肩膀上的手依旧没有拿开，日本兵继续“发号施令”，“你来跟我讲讲吧，现在你看到了什么？”
　　“看到了什么？”王良明不可思议地重复了一遍他的话，“一片漆黑，什么都没有。”
　　“小兄弟，耐心一点嘛。”飞行员拍了拍他，“你仔细回想下刚才你看到的，应该已经有了一个印象了吧？然后试试现在……嗯怎么说呢，把它还原出来，就像画素描一样。”
　　王良明难以置信地听着武藤胸有成竹的教导，感觉实在有些犯难。瞪大了眼睛，想努力分辨出这夜幕中景物的轮廓来。奈何干瞪半天，都快目眦尽裂了，漆黑依旧是一片漆黑，混沌依旧是一片混沌，没有丝毫变清晰的趋势。
　　“不行了，我放弃。”王良明实在无法继续忍受这样的玩笑和把戏，伸手就要打开搭在自己肩上的武藤手里的电筒。不过飞行员动作更快，转瞬间就把手电收进了衣兜，攥住了他的手腕。“再试试嘛，多试几次。”
　　王良明沮丧地放下手，十分不情愿地继续努力在黑暗中寻找着出去的路。可能是在黑暗中待久了的缘故，就在一刹那间，王良明好像看见了一些黑暗中凌乱的物体的线条。而不同的线条从不同的方向分散、收拢、聚合成型，渐渐地，大的轮廓开始浮现在眼前。
　　“怎么样？”觉察到王良明眼神变化的飞行员很高兴，“我就说嘛，肯定可以的。现在，”说着就又搭了整条胳膊到王良明肩上，一边往前推了推他。“走吧。”
　　王良明撇撇嘴，心里只觉得别扭，但他说的话似乎也不无道理。尝试着迈开腿，确认脚是踏在了坚实平整的地面上以后，王良明才又增加了一点点信心，缓慢地开始向前挪动。武藤倒也没有就彻底放任他两眼一抹黑瞎走乱串，揽着他肩膀的手臂也没有放下来，只要王良明稍稍走偏了一点，就可以随时把他拉回来。
　　就这样，大概走了几十步的距离，王良明感觉到眼睛涨得酸痛，双腿也因为神经高度紧张而有些松垮和虚脱。可是四周依旧只有黑乎乎的模糊的轮廓，离先前洒满月光的山涧谷地貌似还有很长的距离。王良明沮丧地环视着四周，心中只有一个念想，赶紧结束吧，真是受不了了。
　　可是日本兵依旧沉醉在这样的游戏里面，没有丝毫要停下的意思。王良明低下头，这时候眼睛的余光瞟到了武藤搭在自己肩上的右手，好像一直握着一个东西。是手电筒吗？王良明心里暗自嘀咕着，同时更萌生了一个想法，自己要不要趁他不注意的时候，把电筒拿过来打开？
　　武藤不会生气而对自己做出什么不好的事情吧？
　　似乎并不，会，吧？之前自己还以为他要生气地毙了自己，出来之后也没什么大事。可能，他就是想捉弄一下自己，而已？
　　况且这三天相处下来，这个日本人好像还真的和他听闻的那些鬼子不太一样呢，有一种，自己也不太知道该怎样描述的，性格，或是什么别的东西。
　　怎么自己对他会这么有信心？想到这里，王良明脑海里不由得充满了疑问。他这些天也不知道为什么，自从这个日本人来了以后，就感觉自己整个人都在剧烈地变化着。无论是从情绪方面，还是说生活上的各种方面。这个人经常让自己束手无策，尤其是每当面对他捉弄了自己并且得逞后，还装作一脸无辜的样子的时候。可是就是不知道怎么地，和这个人待在一块儿，就是能够感受到一种莫名的……
　　亲切感。
　　……
　　自己…究竟是怎么了？为什么总会有这样奇怪的想法？
　　一阵头痛不知不觉地袭来，让王良明有点措手不及，同时心里异样的情绪又一次开始激烈地泛滥着。王良明赶紧回过神，看了看武藤健二手里的那个东西，突然间就下定了决心，也不管武藤在没在看自己，伸手就抓住了那个东西的前端。
　　金属冰凉的触感顷刻间传了过来。王良明急忙边摸索边寻找着开关。不过，这个东西虽说也是一根管状物，却比电筒的要细一些。方方正正的外壁上，王良明摸了半天都没有找到开关在什么地方。
　　莫非是在尾端？王良明又小心地向后面摸去，却正好摸到了武藤拿着那个家伙的手。王良明心里一惊，只听见“咔哒”一声，便彻底愣住了。这时候日本兵低下身，凑在他耳边，王良明都能够感受到他的鼻息打在脸上。只听他小声笑道：
　　“小老弟，现在就想玩儿枪啊？”
　　王良明只觉得浑身有些冷，方才还握着那东西的手怔怔地垂了下来。四周安静地十分瘆人。这时候，王良明感觉到搭在自己身上的那条胳膊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后背上顶了一个冰冷坚硬的东西。
　　“走吧，”武藤依旧笑着说道，话语间丝毫没有任何情绪上的变化。王良明再也没有任何一点一滴非分的想法了。狠狠地摇了摇头，努力想要将方才自己那些莫名其妙地念头甩出九霄云外，继续沿着那条黑暗中只能看出个模糊轮廓的小路朝前走去，丝毫没有注意到，也根本看不见日本兵眼里满满的笑意。
　　也许是因为适应了这样的环境的缘故，没过多久，王良明就觉得绕过了那座遮挡了所有光线的山丘。来到洒满月光的谷地的那一刻，王良明常常地舒了一口气，终于可以放松下来了。这时候才看见武藤手里拿着的果真是一把左轮枪。
　　只不过，枪管一直被他朝下攥在手里。抵着自己后背的，只不过是那只枪柄。
　　……
　　听着一旁日本兵忍不住狂笑，王良明心里的恼火更加强烈了。索性一屁股坐到了地上，低着头，一声都不吭。武藤也坐到他旁边来，把刚才那把枪收回自己背着的方才取回的包里面，又从里面拿出来一个小盒子。
　　“给，还要吗？”说着飞行员就把那盒子递到了王良明眼前，里面整整齐齐地摆着一颗颗牛奶糖。王良明窝火地坐在那里，脸撇到一边去，不理他。武藤笑着问道：“怎么了？生气了？”
　　王良明不说话。武藤便径自拿了两颗塞进嘴里，把盒子连同肩上搭着的大毛巾放回了包中。“看来以后还得多练练这个了。”
　　“练这个？”王良明有些生气，十分不在乎地回怼道，“除了你们这些当兵的，哪个老百姓没事深更半夜地跑出来瞎逛。”
　　“小兄弟，你还真是挺无忧无虑的啊。”武藤笑了笑，躺倒在草地上，望着夜空中那轮明月有些出神。“这么个时代，今天能活下来，明天怎样还不一定呢。”
　　“切，等你们日本人离开这里了，我们也就有好日子了，”王良明回应他。
　　武藤闭上眼睛，依旧只是浅笑着，让王良明心里异样的感觉再次有些涌动。过了一会儿，只听日本兵轻轻叹息了一声，继续讲道：“快了吧，其实要是我们走了这里就和平了，那也好……”说着利索地站起了身，掸掸身上的土，招呼着王良明，“快走吧，还得抓紧弄完事呢。”
　　“你自己去好了，我累了。”王良明没好气地回答他一声，就径直背过脸去。飞行员看着他，笑了笑：“好，那我走了，你自己先回去吧。”说完就拎着包，朝对面走去。
　　听着武藤渐渐远去的脚步声，周围立刻又变得异常寂静。不安的感觉立刻席卷了全身。王良明恼怒自己如此不争气，竟然胆小怕事成这个样子。本想坚持一会儿坐在这儿，可是身体还是诚实地站了起来，赶忙三两步小跑过去追上他。武藤早就料到王良明会赶过来，压根儿就没走多远，抱着手臂在那儿等着他。王良明努力不去看他的眼睛，免得让自己尴尬和难堪。
　　“哈，还是过来了。”武藤笑着揽过王良明的肩膀，推着他往另一个方向走。王良明有些奇怪，低着头问道：“你……怎么知道那边就有？”
　　“掉下来的时候好像看见了。”武藤摸摸下巴，环顾着四周，仔细回忆着之前看到的景象，“应该就是这里了，走吧。”继续带着他往那边走。
　　王良明是从来没有坐过一次飞机，所以更谈不上看到一个地区完整的面貌了。就算之前爬过几次山，山间云雾缭绕的，底下的什么都不是很清楚。自然感到有些好奇。“你在飞机上什么……都看得很清楚。”
　　“当然啦！”飞行员边走边颇为自豪地讲道，毕竟是自己最为拿手的一件事。“你们这个地方还真应该算是安全港了，我看这山得绵延好几十公里吧，就你们这么一片地区有人住，远处也看不见别的城市或者军营，还真是挺不错的。”
　　“那是，”王良明回答他，“要是不安全，我们也不会从北平跑到这里来了。”
　　武藤继续带他向前走，渐渐地，清亮的流水声从远处有些虚无缥缈地传过来。王良明不由得暗自佩服他的眼力和方向感。飞行员边走边感叹，“我们那时候在上飞行课的时候，教官说过，每次飞机冲上蓝天，都是在拥抱希望；而俯冲降落回大地母亲的怀抱，则是叶落归根。”说着有点自嘲地笑了笑，“这次掉下来，直接掉你家后面了，也算是‘归根回家’吧，哈哈。”
　　王良明从来没有过这样的经历，没有如此切身的体会。听他眉飞色舞地讲着，更是一头雾水。日本兵看了看他，突然有了个想法，便问道：“你想坐飞机看看吗？”
　　“我？”王良明有点吃惊，以为他说要自己去当飞行员，连连摇头道，“怎么可能？我这个样子还开飞机？”
　　“唉，我就说你不要总是这么非黑即白地想问题嘛。”武藤无奈地解释着，“我的意思是，你想不想坐别人开的飞机，去转转？”
　　王良明很奇怪，依旧没有理清头绪，“别人？谁啊？而且，也没有什么特别要去的地方啊。”武藤被他迟钝的反应震慑到了，揉了揉有些发疼的太阳穴，便也不再继续这个话题，继续推着他朝前走。
　　哗哗的流水声越来越响亮，不一会儿，视线所及的地方就出现了一条清澈流淌着的小河，一条水柱从一座不高的小山崖上倾泻而下，自然而然地形成一道瀑布。
　　王良明十分惊奇。自己在这边那么久，还从未知晓这里居然还有条小河。蹲在河道边，把手浸在清凉的水里，焦躁和先前有些尴尬的心情好像在一瞬间就平复了下来。
　　“喂，我说，你先别顾着自己享受啊。”武藤招呼着正一脸陶醉的王良明，一边把包放下来，从里面拿出毛巾。接着又直起身，指了指自己的衬衫。
　　“怎么了又？”王良明用凉水抹了抹燥热的脸，转过头问道。武藤感到十分无奈，叹了口气，扯了扯自己衬衫的领口。
　　“帮我把衣服脱了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