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五
作品名称:烈焰 作者:张克鹏 发布时间:2017-06-22 19:13:25 字数:3615
十五
一场大雨过后,将近一个月天气就没有晴过。要么是沥沥拉拉地下小雨,要么是早上半晴不晴,下午又来一阵小雨。村里的人整天骂老天爷不死不活,半睡半醒不睁眼。这样的天气,酱枣沤豆,惹得满世界霉味乱串。
因雨水过盛,地里出现浆包现象,人与各种机械都没有办法进去。因此,小麦一天一天推迟着种不进。这一境况,让巴掌村人的心里锅滚一般烦乱。虽说这一切与高天宇没有太大的关系,但这种氛围,间接地影响到了他的心情。因此,他一想起祖坟索赔问题,想起山旺对他的训斥,想起山根的态度,特别是想起山旺最后说的那些话,他的心里就别扭得要命。他不知道山旺说出的那些话,到底是谁编的,但他肯定这话是编出来的,因为这对于他来说,根本是没有踪影的事儿。他想到过这话是山根编的。但那天他见山旺的时候,山根并没有在场,不在现场的人,这话他编不到这样详细的程度。他也想到过这话是山旺编的,可他咋想山旺没有那样狡猾和阴毒。凭他跟山旺的关系,山旺绝不该在关键的时候,给他打上一个死结。但他再想想山旺的那些话,他感到山旺确实和他上次见到的山旺有点不一样,明显是心上添堵了。
高天宇想到这里,心底一层层犯凉。他被刚刚发生的这一切弄晕了,怎样也找不到破解的密码。很快,他的胸中就像装满了烂套一样憋闷,连出气都感到有点困难。头上像缠了几道铁箍样难受。他感到这件事儿来得很蹊跷,因为山旺说的那些话,他确实没有说过。他开始听到山旺那样讲,他虽感到有点吃惊,但心底是淡定的,他相信山旺不会拿几句闲话跟他算账。可当他看到山旺朝他瞪起那双发怒的眼睛时,他知道,这些话已经把山旺对他的仇恨种到了心里。他当时,也因山旺的浅薄和对他信任不坚定有了冲动。他气愤山旺关键时刻还是暴露出了重财轻友的质本。可等到他冷静后,他还是站在山旺的立场上原谅了山旺。他想,假如我是山旺,听到了这些话,肯定也是满腹的火气。你想想,一个堂堂的村主任,用得着这样掉地去价地巴结一个村民吗?这简直是把一个村主任的尊严从头顶扒到了脚跟。这还不说,从中扯出的另一个原因,更让山旺受不了。巴掌村几乎每一个人都知道他和山旺暗地里的那一层关系。这样不等于是他把山旺当选村主任的卑劣行径大白于世了吗?这等于是告诉全巴掌村的村民,可以置山旺于死地的气门就搦在他高天宇的手里。你想想,换成谁,谁能受得了?因此,他想山旺对他发火是情理之中的事儿,是可以理解的。
至于山根的态度,那就更不用说了,本来就是粗暴、野蛮之人,抓到这样一个理由,他会在山旺面前死乞白赖,咬住这个理由不松口这也是必然!但钱,高天宇是一定得要的!不管山根找什么样的理由,不管街上起什么样的风,什么样的浪,要不到手,他是绝对不会善罢甘休的!
就在这时,村里传出了一件让高天宇没有想到的怪事儿。老虎岭边上的一段水渠,夜里一下子断了几十米。断的原因是老虎岭新挖的绝壁在雨水的长期浸泡下出现大面积坍塌。这倒没有什么可奇怪的,因为早就有生活阅历丰富的人对这件事儿预言过。预言这段水渠早晚毁于这新挖的绝壁上。
高天宇清早起床洗漱后,站到院子里,听到大街上传来一阵又一阵的骂声。骂老天爷不停地下雨,浸塌了水渠,往后村东的地旱了浇不上水,收成一定会直线下降。他们骂得很凶。高天宇从那些骂声中似乎感觉到了他们把心底蕴藏的那股对人的怨气全部泼洒到了老天爷那里。其实,他们的怨气与高天宇心底的那股怨气基本是相同的。因此,高天宇对大街上那一股股怨气感了兴趣。
高天宇回村后,一直懒得生火做饭。午餐还在村中间的小饭馆里吃。早餐,多是在电磁炉上弄一碗鸡蛋水将就一下,晚餐热包牛奶,配上一块蛋糕,打发一下自己。
高天宇打开家门,穿过街中心的人群,向小饭馆走去。
高天宇冷静地想了想,觉得讨要赔偿费还是离不开山旺,还不能把山旺得罪了。于是,他就把山旺对他的态度朝深处想。他觉得山旺对他的气愤不完全在那几句闲话上,气愤的根本在于没有经他的同意,高天宇就盲目地与村里的人跑到了一起。去跟高杰说什么话,去挡什么水,去见什么崔晓刚。这一切,肯定早就有人去跟山旺说了。你想想,凭山旺那点神劲,咋会不在村民中间为自己安上几只耳朵?现在,为了避嫌,他不想搅入村里的是非之中。一路上,他一边笑着回应着那些向他打招呼的人们,一边偷听着大家的说话内容。他听出大家表面是骂老天爷不公平,心中恨的还是山根。
高天宇想停下来听听,但他又不敢。
快走到饭馆门口的时候,他被耙妞叔拦住了。
“天宇,还在家?坟地咋赔你了?凭你那为人,赔的肯定不会少了!”
高天宇感到耙妞叔是在有意晦气他,心里想朝他发火,再一想,现在自己经常不在家住,就耙妞叔那身份,跟他生气搁不着。于是,就勉强地笑笑说:“还没赔哩!还不知道赔个爷呀,赔个奶哩!”
耙妞叔说:“嘿!我听到两句闲话,说出来,恐怕你也不信!”
高天宇说:“信不信你说出来让我听听,才能下结论呀!”
耙妞叔说:“天宇,现在我也瞧出来了,其实你也是个直心眼,山旺咋玩你,你也不知道!”
高天宇说:“叔,我知道你对山旺有成见。你走你的,我走我的,各为其主不为错!”
耙妞叔一听这话,心上突然来气,说:“你再不醒悟,他就把你玩死了!”
高天宇说:“叔,你说他玩我,你总得说出点事实吧?没有事实,你让我咋相信你哩?”
耙妞叔说:“街上的闲话你没有听到?”
高天宇说:“闲话止于智者,我不理他!”
耙妞叔说:“好呀!除非你的赔偿费不想要了!我实话跟你说吧,那些话,我琢磨着全是山旺说出来的!”
高天宇说:“不可能!”
耙妞叔说:“那些丢人的话我本不想说,可我不说,又不忍心瞧着你让山旺坑死!俺家那不争气的杏儿说漏了嘴!”
高天宇一听这话,脸色突然大变。
高天宇说:“叔,我信你!一会儿我就去找他!”
耙妞叔说:“你别去找他了,打死他,他也不会承认。我把话说给你吧,他们的钱,给那些当官们送,舍种得很;赔咱们老百姓,比去嘴里掏涩柿子都难!叫我说,赶快回大上海享你的清福去吧,别在咱这山旮旯里受这罪了!”
高天宇说:“我不能就这样便宜了他们!耙妞叔,你的状告赢了吧?”
耙妞叔说:“县长接待了,咱乡的刘乡长让回来乡里解决!”
高天宇说:“该不会是又把你哄回来了吧?”
耙妞叔说:“哄不哄,现在还不知道!昨天手机上预报咱们这一带是晴天,我想先回来看看能不能把小麦种进去。刚才我到地里看了看,难!我一会儿去找刘乡长,他要是不解决,我再去县里等书记、县长接访!”
高天宇说:“要是县长给他下了话,这事儿,他准处理!”
耙妞叔说:“理是这个理,不过到了咱们巴掌村,不照理走的事儿多着哩!”
高天宇见周围没人,出于对山根的痛恨,就小声说:“耙妞叔,东南地的水渠倒了几十米你知道不?”
耙妞叔说:“咋不知道?我早就知道它要倒!”
高天宇说:“村东有你的地吗?”
耙妞叔说:“咋没有?二亩多哩!真是越瘸越拿棍敲,越渴越让你吃盐!”
高天宇说:“叔,山根是巴掌村的大财主,又心狠手辣,你敢跟他斗?我看你趁早收手吧!”
耙妞叔说:“不要说他是个人,他就是只老虎,我也不怕他!天宇,我知道你们文化人说话好画圈儿让人朝里边跳,跳就跳!水渠倒塌这件事儿,山旺说是碰巧了,跟挖坑没关系,他净是大睁着眼说瞎话!你若是看不上这些坑害村民的混蛋事儿,给上边反映,需要签名画押,我第一个!”
高天宇笑笑说:“这类事情太多了,上边没空管!再说了,我自己的事儿还管不好,这事儿,我更不会管!”
耙妞叔说:“我知道,现在的人都精了,那里没有你的地。真不行,看在你也是巴掌村村民的份上,写篇文章,把实际情况向上边反映反映!即使上边不处理他们,批下点救济款也行!”
高天宇说:“现在咱们的生活条件好了,哪还有救济款那一项?”
耙妞叔说:“生活条件好了,又让他们糟蹋差了,上边得讲究个实事求是!”
高天宇说:“一个勺子上还要有个坑哩!我看算了吧!”
耙妞叔叹口气说:“唉,这叫啥事儿!天宇,叔跟你说句实话,你栽到这两人手下,那钱,你要不成个啥样!我早就听人说了,山根、山旺两个人演的是双簧戏,你那钱,他们早就设好套了!到底也就是给你一两万,再多不给,任你法生!不是当叔的说你,你人是个好人,就是在选村主任这件事儿上,你犯的不是一般性的错误!选村主任,不看他的人品,早晚大伙儿会吃亏,你自己也好不到哪儿!好好反思反思吧!”
高天宇一听这话,那血一股一股地窜到头顶上。起火的原因来自两方面;一是耙妞叔不该把这话说出口;二是山旺那天不该用那样的态度对待他,即使自己做错了啥,他也应该心平气和地跟他说。
“叔,这话可不是瞎说哩!选村主任,票都是大家自己填的,唱票的时候,乡长在面前站着,我犯啥错了?”
耙妞叔笑笑说:“你也甭装洋蒜了,你当时做那事儿,全巴掌村的人谁不知道?遮得了一时,遮不了一世!我也是看你马上要吃亏,才敢这样说你。要在平时,我才不瞧你!”
高天宇自知理短,态度没有强硬起来
高天宇想:“吃亏不吃亏,咱朝后瞧!”
高天宇说:“你们按你们的路走,我按我的路走!总之,咱不能让山根一直祸害大家!”
高天宇说罢,看一眼耙妞叔,伸手掀开饭店的帘子钻了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