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旧地重游，作家回想起六十年代发生的那些往事

　　寻找阿米娜
　　——发生在霍尔果斯的故事
　　序言：
　　霍尔果斯，蒙古语意为驼队经过的地方，哈萨克语意为荟集财富的地方。都是吉祥的名字。
　　随着全球经济和国际贸易的发展，作为丝绸之路经济带的重要口岸，霍尔果斯越来越为世界所瞩目。国际铁路、高速公路、跨国输气管道在这里汇集。各具不同功能的边境服务大楼鳞次栉比。过境往来的人员络绎不绝。原来的霍尔果斯边卡，已经国务院批准设为县级市。今天的国门更加庄严，国境线更加安全平静。繁荣的背后，是霍尔果斯成为通商口岸一百多年来几度兴衰的历史，是埋藏在几代人记忆角落里绵延不绝的的故事……
　　
　　
　　第一章 旧地重游，作家回想起六十年代发生的那些往事。
　　
　　一切赞颂，全归真主，全世界的主，至仁至慈的主，
　　报应日的主。我们只崇拜你，只求你佑助，求你引导我
　　们上正路，你所佑助者的路，不是受谴怒者的路，也不
　　是迷误者的路。（一；2-7）（1）
　　
　　在伊宁市斯大林大街水上餐厅附近的西沙河子桥上，一个汉族中年男子扶着桥栏杆向四周张望，并不时凝神思索。他穿一套深色普通面料的西服，没系领带，衬衣领口和西装外衣的扣子都敞开着。他一会儿向远处眺望，一会儿打量桥上走过的行人，像要询问什么，却又像不便开口。这时，一个老年军人走上桥来。他终于上前恭敬地向军人开口问道：
　　“请问同志，伊犁军分区在什么地方？”
　　军人目不斜视，只用眼角扫了他一下，反问道：
　　“你是军人吗？”
　　中年人赶紧答道：“不，我不是军人。我认识一个部队上的同志，想看看他。不知道他还在不在。”
　　“你认识谁？”军人依旧不看他，倒背着双手挺直腰板走路。
　　“霍尔果斯边防检查站以前的站长，他叫许光前。”
　　“许光前，你认识他？”
　　“是的，认识。”
　　“你怎么现在想起来要去看他?他早就不在霍尔果斯了。”
　　“是这样的，”中年人解释说。“我知道他可能不在霍尔果斯了。我只是想利用他的关系联络一下其他的人。”
　　“你还想联络谁？”
　　“联络在霍尔果斯工作的人。我们准备在那里开一个窗口，开展边贸活动。”
　　“搞边贸？那用不着联络什么人。那里有专门负责这方面工作的机构，你去了他们就会接待你。据我所知，现在只要有钱，想作生意，搞贸易，是很容易很方便的。”
　　“哦，是这样吗？”中年人表示理解。他又接着说，“我还想找一下六十年代在霍尔果斯工作过的人。”
　　“想看看老朋友？”
　　“是的。”因为遇到了热心人，中年人紧锁的眉头终于舒展开来。“我们分别多年，我常常想起他们，很想看看他们，尽管现在还在霍尔果斯的人可能已经没有几个了。另外，我还想通过他们了解一些情况。”
　　“了解什么情况？”
　　“了解一下一九六二年伊塔事件的情况。”
　　这话显然引起了军人的注意，他这才拿正眼看了一下这个外地来的中年人。
　　“一九六二年？伊塔事件？都过去好几十年了，你还要了解它干什么？”
　　“想写一点东西。”
　　“哦，作家！”军人注意到他手里拿着个文件夹。
　　“还算不上作家，只是喜欢写一点东西。”
　　军人没说话，在思索。
　　作家补充说：“那时候我正好也在霍尔果斯边卡工作，经历了那个事件。特别是我的两个朋友，在那次事件中，他们的命运发生了很大的变故。我根据他们的经历，写出了一篇东西。可是事隔多年之后，我又觉得许多问题需要重新了解重新认识，想进一步作一些调查。”
　　军人问：“两个朋友？什么朋友？”
　　作家说：“其实是两个同事，我们在一个单位工作。”
　　“什么单位？”
　　“新疆石油管理局的一个转运库，霍尔果斯转运库。”
　　“他们叫什么名字？”
　　“一个叫阿米娜，一个叫卡斯木。您认识他们？”
　　军人摇头：“不认识。他们怎么了？”
　　作家说：“他们是夫妻。阿米娜那时候出走了，卡斯木留下来了。”
　　“分手了。后来呢？阿米娜回来了吗？”
　　“据说阿米娜回来了。可是卡斯木去向不明。”
　　“噢，是个悲剧。”
　　“是的，是个悲剧。那次事件整个都是悲剧。”
　　军人问：“那你准备怎么写呢？”
　　作家说：“首先，我主要不是写那个事件，而是写我的两个朋友。但是要写他们就不能不牵涉到那个事件。因为事件改变了他们的命运。至于怎么写，我想，当然按照实际情况写。作为文学作品，第一就是要真实。我虽然当时也在此地，但了解的情况很少，所以准备多找一些当事人，多搜集一些素材。”
　　军人郑重地说：“我是说，那个事件的背景很复杂，涉及到的关系很多，究竟怎么样才能把它写清楚呢？”
　　作家觉得遇到了知音，很愿意与他作一番探讨，便直率地说：
　　“是的，是很复杂。但是我想，只要用历史唯物主义的观点加以观察和分析，任何复杂的问题都可以理出头绪并得出正确的结论。就六二年那个事件而言，当时可能很混乱，人们也许还来不及仔细地思考。过了几十年之后再冷静地加以分析就会认识到，它的成因其实也很简单，无非就是,历史的原因和现实的因素促成的。”
　　军人认真地看了作家一眼：“看来你还是有备而来的？”
　　作家连忙说：“哪里！我觉得自己掌握的资料太少，当年目睹了一些现象，但那也只是一般现象，还无法了解问题的实质。我希望找到更多的当事人，就像边防检查站站长这样的人，还有政府机关的人，当年跑过去的人，等等，请他们谈谈情况。我还想查一下档案，看看文件、资料、报纸。只要掌握了足够的资料，写起来就方便多了。过去的有些观点，有些结论并不完全正确。而这一切都依赖于历史事实。只有掌握了足够的资料和证据，才能据以得出正确的结论。”
　　军人点点头表示赞许。
　　作家继续说：“朋友给我留下了太多的思考。就我个人而言，我觉得对我的那些同事和朋友，也应该有一个交代，一个公平合理的、合乎历史事实的交代。”
　　军人站住了，转过身面对作家郑重地说：“好，作家同志，你就写吧！我同意你的观点。作为唯物主义者，我们不应该回避历史，这也是我们有自信心的表现。不过，我想我还是应该提醒你一下。我们的眼光不要总是停留在过去的事情上，还是要关注现在，更要展望未来。否则，回顾过去就没有意义了。”
　　作家点头表示赞同。他断定这位军人一定了解情况，于是诚恳地说：“首长，我可不可以先向您请教一下，请您谈一谈？”
　　军人摇手说：“不必了。我告诉你，你不要找许光前了。他早就回内地去了。我也不知道他的具体地址。你也不用找现在的站长，他未必了解情况。你到军分区去找卢副参谋长。他是当年接替许光前担任霍尔果斯边防检查站站长的。他了解情况。他也退休了，住在军分区干休所。从这里往前走，向左拐不远就是。你去吧！”说完向作家伸过手来。
　　握着军人那双有力的大手，看着他那张布满皱纹的坚毅的脸，作家很受感动。他说：“我一定加紧写，并且力争写得比以前更好一些。”
　　“你就去找卢副参谋长吧，他会把一切都告诉你的。我倒是有一个希望，希望早一点看到你的作品。祝你成功。再见！”军人说完转身向另一条街走去了。
　　作家朝着军人的背影大声地说：“谢谢你，首长同志！”
　　
　　作家这次到伊犁来，住在自治州第一招待所，恰好就是当年的苏联领事馆。这个巧遇不但勾起了他对往事的强烈回忆，也可使他对自己书中描写的情景作一番验证。
　　这是个一百多亩大的园林，园中树木参天，有两条水量充足的水渠，渠上有木桥。十二幢房屋错落其间。房屋之间有红砖铺就的甬道。房子虽都是平房，但都有很高的基础，门前有台阶，有门廊。粉白相间的墙壁，绿色的铁皮屋顶，浅蓝色的窗棂，锯齿形的廊檐，葵花瓣形的木瓦当，宽大厚实的房门，硕大的门拉手以及房中的大壁炉，这一切都充分体现着苏式房屋的特色。列宁的塑像依然伫立在大门前。招待所只利用了其中的几幢房子，其它都空置着。游泳池、滑冰场也在，但长年不用，都荒废了，周围地上是厚厚的落叶。
　　这座园林早在四十年前就被冷落了，这是它的主人自食其果。
　　目睹眼前的景象，作家很难想象当年的繁荣和辉煌。但当年一定是十分繁荣和辉煌的，否则不会令阿米娜动心，不会令她对阿辽沙和对苏联一往情深。她完全是凭借这里的情景想象苏联的。
　　阿米娜是卡斯木的妻子。卡斯木是新疆石油管理局霍尔果斯转运库的主任，是作家当年敬重的领导和朋友。那一年，阿米娜出走了。卡斯木留在国内。这两个人是他最希望寻访到的。他想知道阿米娜后来是不是又回来了？他们现在的情况如何？
　　来到苏联领事馆，就不能不想到阿辽沙。阿辽沙是当年苏联驻霍尔果斯的商务代表，是卡斯木和阿米娜的朋友。阿米娜的出走和阿辽沙有着直接的关系。
　　这三个人是他这本书的主角。
　　这一晚作家失眠了。他拿出自己写的《重访霍尔果斯》，翻到关于他们三人的那一部分重新阅读起来……
　　
　　（1）引自古兰经，汉文数字表示章，阿拉伯数字表示节，下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