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五

　　旧日的争吵和敌视，经过长时间的消磨，也变得坦然无谓了。曾几何时两男争女的日子，在校园里被宣扬成异类，其实呢，许多校园都会有类似的异类。但那都是过去式的历史遗留问题，现如今，于朗笑过后，理应随风而逝。
　　同窗之间的感情再度跃然心田，虽然曾几何时一个是品学兼优、成绩优异的三好学生，一个则是时常旷课，打架斗殴的小混混。但在十年之后的今天，他们又一次相逢，并且通过梅映雪这条纽带，使两人的关系发生巨大的转变，不再纠结于曾经的幼稚争夺，而是相逢一笑，笑泯情仇。
　　“真没想到，当初的情敌，如今竟然能结为朋友。”欧阳必成感慨万千地说。
　　“谁说不是呢，或许这就是命运吧。我们都想改变自己的命运，因为我们总觉得老天爷对自己并不公平。可是很遗憾，命运这玄乎其神的东西，却不得不令我们心悦诚服，无可奈何。”赵小天一边慨然陈诉，一边主动伸出手来，与欧阳必成握手。
　　但欧阳必成并没有同赵小天握手，而是与之拥抱，冰释前嫌，彰显友谊的拥抱。
　　“你能救我出来，这份恩情，我感激不尽。况且你还要出资帮助我做买卖，我就更加无以为报啦。”欧阳必成在两人拥抱结束后，千恩万谢地说。
　　“出资？做买卖？”赵小天听得是一头雾水，“你等等，你说什么？我没听明白。”
　　“你还跟我装？我是不是你救出来的？”
　　“是啊。”
　　“我开水果超市的钱是不是你出的？”
　　赵小天愣了愣神，茫然地说：“你开水果超市了？这么快？”
　　“你还跟我装，是不？”欧阳必成不高兴了，“怎么，你怕我知道你拿钱帮我，我面子上过不去？还是你怕我怀疑你跟映雪之间有什么奸情？我可跟你说，我信得过映雪，这一点你放一百个心好了，她是不会背着我跟别的男人鬼混的。”
　　赵小天的狐疑更甚，他甚至不晓得为什么欧阳必成会一口咬定是自己出资帮助他干水果超市的。“我还是没听明白。”
　　“好，你就跟我装吧。那我来告诉你，我现在呢，已经通过正常的渠道拿到了经营手续，也就是说，我现在已经是一家水果超市的老板了。你看，你看，我给你带来的这些水果，就是我从外地上的货，都是新鲜的。”
　　赵小天似乎听明白了，欧阳必成不可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拿出本钱做买卖，他便认定是自己出钱帮了他，就这么简单。
　　“我呢，实话跟你说，救你出来的的确是我。但是呢，拿钱让你做买卖的却不是我。”赵小天直言不讳地说。
　　“不是你？”欧阳必成的脸色写满了诧异。
　　“真的不是我。”
　　“那又是谁呢？”
　　“这个你可别问我，我也不知道。或许，是映雪吧。”
　　“她？不可能，她怎么可能有这么多钱呢。她要是有这么多钱，我们早就做买卖了，我也不至于干违法的事呀。”
　　“这个嘛，我就不知道了。不如这样好了，你先回去，问问映雪，或许她知道是谁在帮你。”
　　撂下这句话，赵小天回到办公桌前坐下，他可不想费力伤神于这种莫须有的事情上，事情不是他做的，他从来不会承认，无论好事还是坏事。
　　欧阳必成也没再说什么，只是略微寒暄两句便离开了，离开的时候，脑子里一片茫然。是的，他有理由茫然，他认为在这个世界上，能够真心实意帮助自己的唯有梅映雪，而梅映雪之所以能拿出这么多钱为自己开一家规模并不小的水果超市，钱一定是从赵小天这儿借的，再不就是赵小天慷慨解囊，不会再有第二种可能性。但是，在这次登门致谢的过程中，欧阳必成却从恩人口中得到了意想不到的回答，着实令他感到奇哉怪也。
　　“他就是你从监狱救出来的？”赵青山问。
　　“是啊。”赵小天懒懒地说，他丝毫不觉得做这种事有什么值得炫耀的，相反，赵小天更希望所有知道这件事的人都能缄口不言。
　　赵青山看得出来赵小天的心思，当下也没再说什么。
　　但赵小天却在冥想片刻之后，突如其来讲出一句，“看样子，这件事是老大干的。”
　　“老大？”赵青山不知其所以然，“什么意思？”
　　“我是说，出钱让他做买卖的，应该就是老大无疑。”赵小天肯定地说，并附着无奈且痛苦的表情。
　　“老大认识他吗？”赵青山问。
　　“不认识。”
　　“那他又怎么会帮助他呢？”
　　“因为梅映雪。”
　　“梅映雪？”赵青山大奇，“喂，你能不能把话说清楚喽。”
　　“你不是说大哥这一个礼拜里一直看你不顺眼吗？哼哼，他不是看你不顺眼，而是看你碍眼。”
　　“碍眼？”
　　“不错，我看得出来，老大很喜欢梅映雪。却不想，为了得到梅映雪，他居然在欧阳必成被保释之后，花大价钱买欧阳必成追求他的物质梦，让他经营他梦寐以求的水果超市，这么一来，他就没时间去管梅映雪了。”
　　“梅映雪是谁？”
　　“他媳妇。”
　　“他媳妇？”
　　“对，也是我的老同学。”
　　“照你这么说，我住在老大家，妨碍了他们？”
　　“废话，若非你妨碍了他们，老大又怎么会看你不顺眼呢。”
　　“可你的话，我还是不大相信。”
　　赵小天笑了笑，并伴着些微酸楚的味道，“你要是不相信的话，最好等到明天，而且得白天，你去砸老大家的门，到时候一定会让你大吃一惊的。”
　　赵青山明白他的意思，奸情通常出现在白天，因为白天是欧阳必成，以及其他大部分男人都务必要工作的时段。但赵青山却并不想纠结于此，当即说道：“我可没那么无聊。我说过，无论老大做什么，我都不后悔。”
　　“你能这么说，就说明你相信我说的话。”
　　赵青山忽然不言语了，他似乎也品咂出了近期程勇的一反常态，像极了发情期的牲畜，通常夜不归宿，偶尔回到家，看到自己就会摆出一张“你不是女人”的臭脸。
　　“也许，你说得并没有错。”赵青山不得不佩服赵小天的洞若烛火。
　　“能让老大瞧得上的女人并不是很多，但梅映雪绝对有这个资格。只是我怎么也想不到，老大居然会找梅映雪当文雅的替代品。还有，梅映雪竟然会滥情于此，甚至不惜破坏她和欧阳必成苦心经营了十余年的良好感情。”
　　“就像你曾经说过的那样，钱，有时候真的可以让一个人发生巨变。另外，你这话又是什么意思，你嫉妒吗？我刚才听你们的谈话，你曾经也喜欢过那个叫梅映雪的？”
　　“不瞒你说，我曾经的确非常喜欢她，我甚至一度认为梅映雪会选择我，因为我是全校成绩最好的学生。但令我意想不到的是，她根本就没看上我，而是看上了欧阳必成。你可能不知道，欧阳必成在学校的时候是个不折不扣的小混混。哎，现在想想，还真挺自卑的。不过，那些都是过去的事了，现在的我只爱曦微一个，而且你要明白，这份爱，并非缘于单纯的报恩，是至死不渝的爱。我想，这方面的事你根本不会懂。”
　　“我是不懂，而且我也不想懂。”赵青山冷冷地说，“我只想问你一句，我能帮你干点儿什么，才能让我觉得自己不是个废人。”
　　“我说了，保镖。”顿了一顿，赵小天接着说，“你呢，暂且先在这里将就些日子，等那边装修好了，我们一起过去住。曦微跟我说过，装修的进度很快，差不多还有二十天就能入住了。用不着你着急，曦微比你更着急，她早就想搬进新家了，这两天每晚都跟我聊新家的好处，弄得我都睡不好觉啦。”
　　“我不着急，像我这种人，能有个地方住就已经很不错了。只是，我怎么看，怎么觉得我还是个废人。”
　　“我说老三，像你这种人可不应该自惭形秽呀。别忘了，你的品行，你的觉悟，可比我和老大高多了。一个有品行、有觉悟的人，应该要有蔑视众生的优越感才对呀。”
　　“优越感？你可真可笑，作为一无所有的我，还有什么资格妄谈所谓的优越感呢？”赵青山意志消沉、自甘堕落、撕心裂肺地痛诉着。
　　“可千万别这么说，兄弟，有时候我真挺佩服你的，你能超然于物外，这是我这种凡夫俗子所自叹不如的。”赵小天宽慰地重重拍打赵青山宽广的臂膀，直把自己的手打得生疼，“好了，别再无端感叹了，别忘了，你还有兄弟，兄弟，懂吗？没人理解你不要紧，没人瞧得起你不要紧，没人尊重你不要紧，我理解你，我瞧得起你，我尊重你。人生嘛，就得这样，不能要求太多，就拿朋友来说，多了也没用，反倒是祸害，一两个就足够了，难道不是吗？行了，多余的话我也不说了，你心里面清楚。走，这都快中午了，咱哥俩得吃口饭去，不能因为想得太多，就惩罚肚子呀，你说呢。”
　　说完这话，赵小天一只手拽着赵青山的胳膊，另一只手则打开门，准备带赵青山找一家不错的饭店大快朵颐，美餐一顿。
　　却不想，开门的一瞬间，竟碰到了一个熟人，而且还是赵小天最最不愿意见到的熟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