凰满夷当官第七十二章

　　良喜奎说：“这好这好啊！凰镇长书记啊，这接地气的事，我们可就不陪着你们了！嗯！还有一件事啊，我必须得问明白，我呀，就是个直脾气炮筒子，我跟你们三位镇领导说啊，就那个老镇长书记，每次到我们村来，刚一到，就让我们准备酒菜啊！我们是不得已而为之啊！敢问你们三位领导，你们的伙食怎么安排啊？吃派饭吗？还是在我家弄上个八菜一汤八个溜炒八个挂浆啊？可得整明白了啊，不然的话，我们啊——”
　　凰满夷笑道：“良村长啊！你放心吧！我们一个菜一个汤，不不不，一个窝头一块咸菜一碗凉水啊，足矣——”
　　呈贡设问道：“良村长，请问，村里有多少家困难户啊？您啊，给我们指出一家最困难的。最最贫困的人家，我们就去那最困难最最贫穷的人家吃饭好了。”
　　良喜奎“哈哈哈”地一笑：“敢情你们还是要访贫问苦啊。别的村子，我们保证不了。就我们东瀑村，我这个当村主任的，我可以拍着胸脯子，向你们三位领导保证。保证什么呢？保证没有贫困户困难户什么最最贫穷的人家。我说破大天，你们也许都不信的。要说没有强壮劳动力的人家，失去了体力劳动能力的人家，我们村有两家。东头犟满堂家，六口人，犟满堂的爸爸妈妈都七十多岁了，身体不太好的，不能干体力活了。犟满堂的妻子，犯有哮喘病，不能参加集体劳动。犟满堂两口子啊，不知怎么回事，生了一对龙凤胎，一个儿子一个女儿，胎里带来的疾病，腿脚不能动活，不能走路，这两个孩子都十七岁了，什么也不能干。这个犟满堂五年前上山打兔子，兔子没打着，撵兔子，撵到一个山坡上，嗨！一个跟头折进了深沟里，把腰彻底地摔坏了。从此，这家人家便没有劳动力了。就我跟你们说，这就是在我们屯子吧，我们全村人一块种地，一块搞副业生产，把犟满堂一家人给好好地养活起来了。实际我们都是一家人啊！他们家里和村里其他人家一样，不缺吃不缺穿，有零花钱。到县城买个药什么的，都是村里出钱。嗯，还有一家，户主叫陵国栋，四十七岁。他的妻子仇盛华，四十五岁，是陵国栋的表妹。可能是近亲结婚的原因，家里四个孩子都是智障者，三个傻闺女，一个傻儿子，大的二十五岁了，小的也十四岁了。四个孩子傻得实成，什么也不懂，什么也不能干。要说啊，早就应该计划生育了。仇盛华生完了小四儿，在月子里就得病了。那叫什么病了——”
　　妇女主任甄秀翠接上了话茬：“妇科疾病，乳腺癌。小四刚一岁多点，仇盛华就死了。领导们，你们说说，一个男人，陵国栋啊，拉扯着四个傻孩子，你们说说，他要是不整天地发愁，那才叫奇了怪了啊。他愁啊！结果郁闷出大病来了，得了肺气肿。出不了一点大力了。这样的人家，村里不能不管啊。我们村委会，派了三个小青年，每两天轮换一拨，也算是学习雷锋吧，日夜地轮流着照顾陵国栋家的生活。就是老犟家，村里也轮流派人照顾他们生活的。我不是把话扯远了啊，像陵国栋、犟满堂这样的人家，我们村要是搞了土地承包到户，领导们，你们说说，就这两家人还能活下去吗？地是分了，可谁种啊？怎么种啊？所以啊，就冲着一些特殊户，我们也是不能搞那土地承包给各家各户的。我们不反对新政策。我们也不说那些牢骚话。我们有我们的主见。有我们村子里的特殊的原因。所以啊，我们就没搞土地承包责任制的。我们村还是坚持走集体富裕生活的道路的。这一点，我们的村民我们的村干部，立场都特别地坚定的。肯定的，外边的农村乐于承包到户，自有他们的道理，我们不明白不了解。我们这儿不愿意土地承包到户，自然有我们的道理。外边农村的农人，也不能理解我们。所以啊，我们就建议上级啊，无论制定什么政策，都应该因地制宜，决不能搞一刀切的。”
　　老支书尚梁崴也说道：“秀翠说的没错！一干点什么，就都一刀切了。什么必须啊必办啊，能办的当然要必办。对我们农人没利益的，我们还要办吗？那不是往死路上走吗！小凰镇长书记啊，我岁数略大一些，党龄也多那么几十年。这么多年来，我的体会那可是太多太多了。我不想说以前的，也不想多说现在的。我就说说这土地承包到个人。这事可能对很多地界的农人，都很有益处的。具体能有多么大的好处，我也不知道的。可我们这东瀑村，从传统习惯啊，从农人习俗啊，从地理地貌啊，我们东瀑村，还就是适应社会主义的集体所有制。为什么呢？良村长都说了。小凰镇长书记，这天也快黑了。你们非要访贫问苦，那不，良村长给你们指出来的那两户人家。你们可以去访访。你们就去那两户人家里吃晚饭。嗯，你们睡觉的地方，依我看，你们就睡在这村委会吧。那不最东头那间房，是专门招待上面来人住的。平时没有人来，治保主任陕东起就住在那儿，算是看夜了吧。小凰镇长书记，你们的意见如何啊？是不是也要住在犟满堂家，或者陵国栋家里啊？这就由你们自己选择决定了。”
　　治保主任陕东起说：“是呀是呀。那两家人严格地说起来，不是贫困户啊！反正也不好界定的。实际就是家里没有劳动力，这怎么界定呢，他们还是要吃有吃要喝有喝要穿有穿的，要花钱也还是跟我们大家一样的。村里每月都发放生活费的。我们村生活费，就如同城市里公干人发工资差不多。嗯。怎么说到这上面去了。小凰镇长书记，你们说准了，是住在村招待间，还是住在老犟家、老陵家。麻溜的，做出个决定。”
　　凰满夷问呈贡设、元建强：“你们说，咱们今晚上住在哪儿？”
　　呈贡设说：“还是住在村委会招待间吧。住在人家家里，咱们倒是没什么，可是要给人家带来不少麻烦的。影响人家啊。”
　　元建强说：“这你说的就不对了。咱们住在农人家里，可以直接接触他们，可以直观的看到他们的生活状况的。甄主任不是说村里派人照顾这两家人的生活吗。索性，咱们今天就把在那两家值班的人，换一换，咱们照顾照顾。不也是和农人打成一片了吗？”
　　良喜奎“哈哈哈”地笑道：“这位小同志还真有那么点意思的。小凰镇长书记，你的意见如何。是不是在老犟家或者老陵家吃完了晚饭，就住在这两家里或者一家里了啊？”
　　凰满夷笑道：“不不不！我们还是住在村委会招待间就是了。要是真的住在人家家里，那肯定是要给人家带去不少麻烦的！好了！良村长，尚支书，甄主任、陕主任，我们就先去犟满堂家了——”
　　治保主任陕东起说：“还是我领你们去吧——”
　　陕东起把凰满夷、呈贡设、元建强领进了犟满堂家门口，说道：“我就失陪了，三位领导，我也该回家吃饭了——”陕东起走了。
　　凰满夷等三个人走进了犟家的院子——
　　良喜奎和别的村干部，说的都是实话。要说村里啊，对老犟家那真是老照顾了。看看房子吧，那可是五间亮亮堂堂的砖瓦房啊。当然这也不是特殊的，村里头家家户户都是住砖瓦房的！犟满堂的年老的爹妈住在从东数第一间，残疾儿子住在第二间，残疾女儿住第三间，犟满堂和有严重哮喘病的妻子住第五间。从东数第四间是犟家的厨房餐室。
　　这会儿，已经是晚上六点多钟了。大冬天的，因为犟家人都没什么事，晚饭吃的就很早，相应的，休息的也都很早。今天来犟家值班的有三个小青年农人，两女一男。男的叫维拓鸣，二十一岁，小伙子还没谈对象呢，长的眉清目秀的，一米七的个头，身材适中，说话和蔼。初中文化。他主要是照顾犟家的大小子犟贵仓，还有犟满堂的老父老母。维拓鸣给老夫妇洗内衣内裤，给犟贵仓洗衣服，同时还要负责这三个人的吃饭。两个女青年农人，一个叫盛春梅，十九岁；负责犟满堂的女儿犟贵英的生活起居，洗衣洗澡，倒屎倒尿……另一个叫玫兰兰，二十岁，负责照顾犟满堂夫妇的生活起居……
　　善良富于同情心你就是我我就是你他是我我就是他，这样的人生观，是东瀑村的人性传统！一个村子，虽然姓氏不同，但村里人都把别家别人看成是一家人，一个村子，就是一大家人。活着嘛，活人啊，那就都得欢欢乐乐的才是，那就都得平等互助互帮，都得互相照应的。这个东瀑村，要细说起来，那可真是我爱人人人人爱我的现实写照。说他们是乌托邦也好，说他们是世外桃源也罢，你要是不相信的话，你不是进了这个村子了吗？你不就可以把全村看个够吗？你可以家家户户地串串走走访访问问啊。这个村子，老老年间，老老老老年间了，就是良喜奎的老祖宗，最先到这里的，是良喜奎的老祖宗在这里定居建村的！良喜奎的老祖宗良善仁，在元朝朝廷里做的是大官，是个文官，提倡主张老子的学说，小国寡民，鸡犬之声相闻，老死不相往来。他的思想和朝廷格格不入，于是就辞了官职，离开了京城，走啊走的，就走到现在这东瀑村的的地界，就盖草房，就开荒，就种地，就生儿就育女。这儿就变成了一个自然的村落。良喜奎的祖宗最注重的就是人与人之间的和谐。老祖宗不要人与人之间的争吵打斗厮杀，要的是人人平等人人乐观人人豁达人人都活出个快快乐乐，顺其自然回归自然！良喜奎的老祖宗看不得战争看不得流血牺牲，看不得尔虞我诈相护斗争。老祖宗要建立自己的一个和谐的生存环境。老祖宗知道，上苍给人的生命那是太有限了！就那么几十年，是人就是那么说，百年！百年？很笼统的！没有几个人活过百年的！人活七十古来稀啊。看看吧，上苍就是拿咱们人找乐看笑话啊。东瀑村的人都认为，既然生在一地，就应该珍惜人缘！实际啊，这人到了这世上，为什么就是个你争我抢你夺我争啊！这上苍造人的时候就是如此安排的吗！？上苍本来的目的是，所造人类，应是不自私自利，都个个一心为公的，原本上苍要给人类之人安装一个圆圆之心，当然给人安装圆圆之心，那成本是太昂贵了！可上苍舍得的！看看吧，造人的时候，上苍这初衷实在是好的！上苍虽好，可手下办实事的太坏啊！一个管理安装世人人心组件的贼臣奸鸟，偷工换料，从中贪污，便偷偷地给世人的圆圆之心，换成了成本价钱极低的偏心！于是才有了世人的贪腐狠毒无恶不作的种种恶行！良喜奎的老祖宗在投胎的时候，给世人安装心脏的大臣奸鸟一时犯迷糊了，喝多了吧也未可知！它稀里糊涂地就把圆心（和谐和平互爱互敬平等仁慈之心）给良喜奎老祖宗安装上了。这不，良喜奎的老祖宗留下来的人种，就都是仁慈善良不争不斗不抢不夺与人为善和谐有加的人类之人啊！良喜奎就是这一族的后人，他从未与人为仇的。还有这东瀑村，所有的村民，都接受了良喜奎家的传教，个个都与人为善的，村中人互相为尊，从不争斗，分室而居，心同一人，形同一人，互帮互助，共度人生——
　　凰满夷、呈贡设、元建强三个人走进院子的时候，维拓鸣、盛春梅、玫兰兰三个年轻农人也都各自陪着犟家人躺在了炕上。这个东瀑村从任何角度上讲，都不落后的。六十年代初，这里就有了自己村子里的水电站。家家户户都有了电灯不说，其他像碾米磨面脱稻谷榨油等等作坊里，都实行了电器化！这会儿，犟满堂家里，每个屋子里都亮着电灯。当然，都拉上了窗户帘。
　　“咱们进那间屋啊？”元建强问凰满夷。“看样，是不是都躺下了啊？咱们还吃什么晚饭啊？恐怕是吃不上了？”
　　凰满夷说：“咱们就进东面数第一间吧！”
　　说着，凰满夷、元建强、呈贡设便走到了这一间屋子的门口。
　　虽然是大冬天，但因这里的地理纬度，天气的气温还在零上三度呢。说是冬天，实际也就是大冬天，可这比起东北西北一带，该是温暖的春天啊！凰满夷把罩在外面的军大衣脱了下来，挎在了右胳膊上，用左手敲了敲屋门。没回应，凰满夷又敲了敲。
　　屋里传出了回应声：“谁呀！等等啊，我这就给开门——”维拓鸣从屋子的小北炕上起来了。他穿好衣服，就来开门。推开屋门，维拓鸣看见门口站着三个男子，借着屋内从大门映射出的灯光，他看清楚了，三个人都很年轻的。便很礼貌地问道：“几位大哥，你们找谁啊？你们是满堂伯伯的亲人吗？”
　　凰满夷回答道：“我们是从镇政府来的。是来你们村做调研工作的。请问，你是这犟家的服务员吧？你叫什么名字？”
　　维拓鸣把屋门关上，干脆出来到院子里跟凰满夷他们说话：“我叫维拓鸣。是照顾犟伯伯家生活的。今天是我值班。村里的年轻男女轮流着照顾犟伯伯一家人。你说你们是来我们东瀑村做调研工作的。那你们肯定都是镇府里的领导了。我们村里人都知道，老镇长书记舂青奎还有镇里派出所所长希探财都被县委干部带到县里去了。我们还都知道，咱们凤翔镇来了新镇长书记了。说是个大学生呢。如果我维拓鸣猜得不错，你就是那个新来的凰镇长书记吧——”
　　“是的！”凰满夷说，“我就是凰满夷。维拓鸣同志，我问问你，对于土地承包到户这一政策，你是怎么看的啊？你愿意不愿意啊？”
　　维拓鸣用右手摩挲着自己的脖颈子，显得很不好意思。他说：“凰镇长书记，我跟你们三位领导说真话吧。我们村里，没有愿意搞土地承包到户的。我们村子，虽各居其屋，但都是一家人的。虽然姓氏不同，但信仰都是很一致的。我们本来就是一大家人，何必再把连成片的土地，再分割成一片一片的啊！那图个什么啊？没有一点意义的。我们村早就有了大机器了，像东方红拖拉机，像康拜因，什么先进的农业机械都有的。春天到了，播种小麦什么的，一天不到就都播完了。还有水稻田里的插秧机，那可快了。用不了两天，全村的水稻地，就都插完秧了！秋后收割也是一样的用机械的。三位领导，你们说说，像我们这样的村庄，还有必要把土地分包到各家各户吗？我们是一家人，我们都愿意一起走富裕道路。从我们这往北，过一条江，江北就是双龙省的一个大城市，是峡口市。跟你们三位领导说，我们村种植的中草药，还有苹果，这几年，都运到峡口市，在那里的农贸市场上卖了。我们村里，可挣了不少钱了……”维拓鸣说得高兴啊，“跟你们说啊，我们良村长说了，要不了多久啊，我们村就盖楼房呢——”
　　元建强、呈贡设在一边叨咕着：“这下子咱们算是吃不上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