凰满夷当官第二十一章

　　“庚范青！庚范青——”盛来晨、厦云芃喊叫着。边政法也喊叫着。
　　眼看着庚范青醒了过来。
　　边政法说：“你们二位战友还不知道吧？机械修造厂厂长是庚范青的亲爹！”
　　听了这话，盛来晨、厦云芃立刻站起身来。盛来晨立时板起面孔，脸上立刻布满了阶级斗争：“啊哦！庚范青原来是走资派的子女！那么我宣布！我们的红卫兵红旗造反团现在就开除你！庚范青你听着！你不再是我们红卫兵红旗造反团的红卫兵战士了！你要是愿意革命，就必须跟你的反动的老子划清革命界限！你应该知道你那个爹是个什么东西，是一个死心塌地的修正主义分子！是一个死硬的走资本主义道路的当权派！他就该死！他该被打死的！打死喂狗！死了喂狗狗都不吃！你要是革命？你就站过来！你要是不革命，就滚你妈的蛋！你不要为你死掉了的反动的爹悲泣！要是不革命，滚滚滚！就滚你妈的蛋！”说完，盛来晨拉了一下厦云芃的胳膊，说道，“咱们立即回省城！边政法，你看看你什么时候回省城啊？这里的革命之风已经扇起来了，革命之火也已经烧起来了！这万里长征咱们刚走完第一步！省城里有更多的敌人需要我们去揪去斗去批啊——”
　　边政法赶忙说：“团长！你说得对！叫上所有的红卫兵战友，咱们从省城来的特派员联络员，咱们一道回去！回省城！今晚就走！不！立即到车站，马上就回省城继续造反继续闹革命——”
　　“没错的！”盛来晨说，“那就赶紧地走啊走吧——”
　　边政法跟厦云芃、盛来晨说：“我去跟那个宏大革交代一下，说几句话，咱们就去车站！这里的斗争才刚刚开始，我得好好地叮嘱他们几句！造反革命，绝不能半途而废，必须让他们造反造到底，革命革到底的！必须把无产阶级文化大革命进行到底——”
　　“哎呀！”盛来晨有点不耐烦了，“你快去吧！我们在车站等着你！你去其他企事业单位，把咱们的特派员联络员都叫上！你要抓紧啊！咱们都回去！都回省城！快去吧——”盛来晨说完喊着厦云芃就离开了一中批斗现场。
　　边政法走到宏大革跟前，跟宏大革说：“你先停一停，一会你再宣布深得新的罪状。我有话要跟你说明白！”
　　宏大革冲着麦克风喊道：“我和省城派来的联络员特派员有话要说，等一会再继续宣布深得新的罪状。”
　　边政法也没避开麦克风，跟宏大革说：“因为革命形势的需要，我们都要回省城了！这里的造反革命的大业，就都靠你们自己了！记住，一定要把文化大革命进行到底！一定要揪出所有的走资派！你要和凰满夷搞好团结，凰满夷很有号召力，组织能力特别特别地强！凡事都要听他的。他是司令！今天晚上，你们要连夜革命，斗完了深得新，接着把以珙世林、兴昌正为首的老教师通通地游街示众，戴高帽子挂纸壳牌子。这些都不用我来教你们了！斗人嘛！你们都会的！记住要夺权！我们所有的特派员联络员都要回省城了！这里的一切都要靠你们自己的智慧了！记住——”
　　边政法紧紧地握住了宏大革的手：“要跟司令凰满夷搞好团结！团结就是力量！团结了，才能把凤凰县的文化大革命进行到底！再见——”
　　边政法跳下批斗台，就要走了！就要离开一中的批斗现场了！
　　一直站在批斗台西北角上的庚范青，疯了一样地撵上了边政法。她喊道：“边政法！我怎么办啊？我怎么办啊？”她拉住了边政法的胳膊，“你告诉我，我该怎么办啊？我可怎么办啊？”
　　“哎呀呀！你真烦人啊！”边政法“呱嗒”一下子把庚范青的手甩开了，说道，“红卫兵红旗造反团副团长盛来晨不是跟你说了吗，要是革命你就站过来！站到革命的造反的红卫兵一边来，和你那反动的走资本主义道路的当权派老子，彻底地划清阶级界限，只要你能彻底地跟你家的反动老子划清界限，你不就是我们的战友了吗？你不就是红卫兵了吗？”
　　“我我！我——”庚范青问道，“我能回家里看看我妈妈吗？”
　　边政法急眼了，狠狠地推了一把庚范青，说：：“得了！看来你是没救了！你爱咋咋地吧！我管不了你了！我还要去那么多单位里喊省城来的特派员联络员啊！没工夫搭理你了——”边政法撒开两腿飞也似地离开了一中的批斗现场，去到各个单位寻找他们一块来凤凰县城的人了。
　　看着边政法跑了，庚范青便疯了般地追赶着，喊着：“边政法，你们不能丢下我不管的！我不回家了！我要革命我要造反！我爹是反动派！他不是我爹！他是阶级敌人！我坚决和我家的反动老子划清阶级界限！我要革命我要造反！我要跟你去！跟你一块回省城——”
　　边政法站下了，说道：“你这样的态度就对了！走吧！跟我一道找人去！今晚咱们连夜就要赶回省城的！快快走吧——”
　　庚范青下定决心和反动的老子反动的家庭划清界限，横下一条心，坚决不回家不看妈妈，爹死了死有余辜！死了喂狗狗都不吃的东西！庚范青屁颠屁颠地跟着边政法一道回省城，继续闹革命，要把文化革命进行到底呢……
　　回过头来，再看一中的批斗场上，宏大革歇歇斯底里地宣布着一中校长深得新的多宗罪状：“……深得新是资产阶级教育路线的忠实执行者！多年来，他鼓惑学生走白专道路，培养五分加绵羊的资产阶级苗子！深得新坏透了！我亲眼见到深得新殴打学生。就是三天前，高二二班一个叫衡正敛的男生，在男厕所里抽烟，被他看到了，他特别蛮横，没收了衡正敛的香烟不说，还劈头盖脸地暴打了一顿。深得新迫害老师，我们学校的体育教师某某，我就不说名字了，硬是叫他给迫害进了监狱……打倒深得新！把深得新打翻在地！再踏上一万只脚！叫深得新永远不得翻身——”
　　宏大革嗓子喊哑了，还是不停地喊。他宣布：“下一步，批斗牛鬼蛇神教师，辛步正，带上你手下的所有男生，把珙世林、兴昌正、宦敏芝、烂程辉、钮玉琴、郎方宇、闵城防、山桂花押到批斗台上来！”
　　辛步正带着班里的所有男生，走到教师队伍前，动手押解这些被宏大革点了名的老教师。辛步正让这些老教师排成了一队。辛步正用自个的公鸭嗓子喊道：“齐步走！你们这些个牛鬼蛇神！赶紧地上台——”
　　凰满夷派到台上的七十八位男生，无需凰满夷再来告诉他们，他们都知道，要保护好这些老教师，不能让老师们受到皮肉之苦。这些老教师刚被辛步正等同学押到了台上，就见初二初三还有初一的，一共十九个流里流气匪里匪气的流氓样的男女学生，“呼啦”一下子就冲到了批斗台跟前了。凰满夷疾步跑上了台子，用手指着这一十九位小流氓样的学生，喝问道：“你们要干什么？赶紧地回到你们各班级的场地！”
　　一个叫悬百威的，个子很高，是初三三班的。这个悬百威，总是在校内校外打架斗殴，按规章制度，早都应该开除了，只因为悬百威的父亲悬少德是荣德街街道派出所所长。有了这层关系，学校一直就没处分他。这会儿，他可来劲儿了！看吧，他跳着脚地嚷嚷道：“凰满夷！别看你是学生会主席！别看你是纵队司令！狗屁啊！全国都造反了！学生们自由了！自由万岁！宏大革宣布了，这些老师都是牛鬼蛇神！我们要和这些牛鬼蛇神血战到底！这些老东西可把我们整苦了！三天两头地就把我们喊到办公室，骂我们不成器，讥讽我们，没出息！现在我们就让大家看看，看看我们成不成器，看看我们到底有没有出息！我们要向你们这些个牛鬼蛇神开战了！我们不受凰满夷狗屁纵队管制！我们自己要成立红卫兵组织了！”说到这儿，他跳到台上，跑到了宏大革跟前，把宏大革推到了一边，冲着麦克风嚷道，“我向全校师生宣布：我们十九人，成立了造反队！我们造反队的名字是，红卫兵打狗造反团！我们的宗旨是，打倒所有的老师！把所有的老师都打翻在地，再踏上亿万只脚，不是一万是亿万只脚！叫这些个老东西们去死去死——”
　　宏大革跟悬百威商量说：“你先等会再讲，让我把这些牛鬼蛇神们的罪行宣布完了，你们再批判再斗争！还不行吗？”
　　“不行的！”悬百威横道，“造反有理，革命无罪！你领着喊完了不是！我们要造反我们要革命了！这些老东西的罪行，不用宣布的！那都是明摆着的！平日里总是整治我们的！他们把我们都给整惨了！这你也不是不知道的！常言说得好，不是不报时候未到，时候一到一切都报！现在我们就是要报仇了——哥们姐妹们！都上来啊！给我往死里打他们！红卫兵打狗造反团的勇士们，冲啊——”
　　再看台跟前的那十八个流里流气的东西，这就要往台上跳跃了。
　　凰满夷大喝一声：“都站住！谁敢上台公报私仇？！你们都是些什么学生！你们自己都知道吧！你们哪里是学生啊？你们就是一伙流氓地痞！你们就是一些人渣——”
　　台边上的十八个小流氓样的男女学生被凰满夷震慑住了，他们像雕塑一样，呆呆地站在了台边——
　　凰满夷走到麦克风前，说道：“全校的老师学生们，包括这个悬百威在内，这十九个学生，都是些什么东西？大家都认识吗？”
　　声音震天了，操场上师生们呐喊道：“知道！他们是一中典型的流氓地痞无赖——”
　　“没错的！没错的！”凰满夷讲道，“老师们！同学们！今天，从省城里来的什么特派员联络员，就是咱们学校的校友，一个叫边政法！一个叫庚范青！去年考上省城理工大学的学生。边政法、庚范青自己说是省城里来的特派员联络员！他们来了，直接把我喊到了咱们学校初三年级老师办公室第二办公室。他们让咱们建立什么红卫兵组织，让咱们的这位宏大革老师，也就是咱们一中的团委书记，当什么红卫兵纵队的政委，封给我一个纵队司令！老师们同学们啊，我凰满夷成了司令了！那好吧！既然是司令了！那我可就有了司令的权力了！对不对啊？我在这里发表正式的司令讲话！宏大革老师，你听着！不管你出于什么目的！不管啊！你有怎样的心机！我现在是司令！省城来的特派员联络员都跟你交代了，对不对啊？他让你必须跟我团结在一起！团结就是力量！这话可是真理！宏大革老师！你听好了！你看看这个悬百威，我问你，悬百威是个什么样的学生啊？”
　　“这个——”宏大革摇头晃脑起来了。“我我！我不了解的！我我刚到一中没多久啊！我怎么可能知道啊？对不对啊？”
　　“对对对！”凰满夷说，“宏大革老师！你不知道啊！那就对了！你看看，看看这个悬百威，再看看台下跟前的这十八个流氓阿飞！你就应该知道了！你就不能再装糊涂了！伟大领袖毛主席教导我们说，凡是被敌人反对的我们就要拥护！凡是被敌人拥护的我们就要反对！你看看，这十九个流氓阿飞地痞子！他们对咱们学校的老教师为什么如此仇恨啊？老教师们，不是牛鬼蛇神！他们是道德正义知识科学的传授者！师者传道授业解惑也！这些老师何以就成了牛鬼蛇神了啊？啊？老师们怎么了？怎么了啊？还有啊！深校长怎么了？！宏大革！你脑子要是没进水的话，你就好好地想一想吧！想想吧！我不跟你多说了！亏得你还是一个老师啊！你到底想干什么啊？你知道鬼知道的！”
　　宏大革不再言语了。他在想些什么，谁也就不知道了。
　　凰满夷对着麦克风讲道：“文化大革命来了！来了！咱们不是外星人啊！咱们得参加的！大家都听见了，省城来的大官啊，特派员联络员啊，让我当看今朝红卫兵造反纵队的司令！好的好的！我当我当！我既然是司令！那我说话就算话的！对吧？大家都听我的吗？”
　　下面齐声呐喊：“听你的！听凰司令的——”老师学生学校的领导都呐喊着！
　　“这就好啊！”凰满夷说，“好啊！好的！老师们啊！同学们啊！我成了司令了！全体注意了！凰满夷司令发布第一道命令：一中看今朝红卫兵造反纵队一号令，把悬百威等一十九名流氓阿飞地痞混混全部捆上押进学校一号仓库！第六团团长带领你们所有的男生，立刻执行！”
　　高三年级的男生们不由分说，“启齿咔嚓”的，你拽我扭他拖地就把悬百威等一十九个小流氓阿飞痞子整进了一中的第一号仓库里——
　　凰满夷讲话了：“老师们，同学们，我凰满夷，不知道这是怎样的形势啊，可我知道，好人毕竟是好人啊！深校长是好人！这些老师们都是咱们的恩师啊！一日为师终生为父的啊！老师就是咱们的父母啊！各位同学啊！我们怎么忍心如此地斗争批判他们给他们弄些莫须有的罪名啊？既然我是司令，那我就再次宣布：深校长无罪！各位老师无罪——”
　　操场上响起了雷鸣般的掌声……
　　团委书记宏大革跳着脚地质问凰满夷：“你你你！你敢对抗文化大革命吗？你你你！你反了天了吗？没有你好果子吃的！你就等着吧！”
　　“权为民！”凰满夷叫着高三年级一个学生的名字，“权为民，你马上带几个男生过来！”
　　权为民喊了几个男生到了凰满夷身边。
　　凰满夷说：“你把这个不知天高地厚一心想出人头地的宏大革，也关进第一号仓库里！让他和那帮小流氓小阿飞恶棍地痞们待在一处，让他体验体验生活吧——”
　　没的说了，学哥哥、权为民叫上三个学友，拽着拖着宏大革就把他投进了学校的一号仓库里——
　　太阳已经下山了。时间已经是晚上七点四十九分了。操场上，老师学生们一个个地都饥肠辘辘了。凰满夷对着麦克风喊道：“尊敬的老师们，同学们，都回家吧！回家吃饭！世界上什么问题最大？吃饭问题最大！老师们！同学们！有什么事咱们明天再说吧！大家都饿了！大家都回家吃饭吧！我也该到食堂吃饭了啊！我最尊敬的一中领导们，我最尊敬的一中老师们！我最知心的一中的同学们，都回家吧！都回家吃晚饭吧！明天？明天再说明天的事情！学校领导们，老师们，同学们，停课的大趋势，那是谁也阻挡不了的了，停就顺其自然地停了吧！好了！凤凰县第一中学看今朝红卫兵造反纵队司令凰满夷宣布：散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