凰满夷当官第十七章

　　凰满夷站起来了。他和风细雨地问道：“请问兴老师，我们的班主任盘老师到底犯了什么样的难以启齿的罪行了？我是本班班长，我叫凰满夷！我代表全班同学问问您。我们的盘老师怎么了？为什么换成您了啊？请您给我们说说！这是为什么啊——”
　　凰满夷腰杆直直地站立着：“请您给我们一个解释好吗？”
　　兴昌正似笑非笑皮笑肉不笑像是开着玩笑地说：“你是学生！当学生的，是不可以过问教师的问题的。请你快坐下，我们该上课了。同学们，准备上课了！盘老师的事情嘛，很复杂的，一句话两句话说不清楚的！可有一样啊！请记住！正义一定能战胜邪恶的——”
　　凰满夷没坐下，说：“兴老师，既然你不让我们过问老师的问题，你干嘛跟我们讲，盘老师犯了严重的错误，不好用言语说出口的，是男女生活作风错误，甚至可以说是罪行，还说盘老师的罪行难以启齿难以启齿。请问兴老师，既然难以启齿，你干嘛跟我们讲这些？你这是什么目的啊？我代表我们高一一班全体同学，请你给我们回答清楚。否则我们就不上课了！兴老师，请说清楚吧！盘老师到底犯了什么罪行啊？公安来人逮捕他了吗？”
　　“你！你！你就是凰满夷？”兴昌正走到了凰满夷身边，用左手五指并拢狠劲地敲着凰满夷的课桌。“请你坐下！你既然是班长，你就应该知道，你的行为已经违反了课堂纪律！你已经超出了你当学生权利的范围。我警告你，你不要闹事！你，我是知道的，很爱为学校做事为师生做事的，当然人都说你是很爱闹事挑事的。全校教师都知道，你把一个似乎很优秀的体育教师送进了监狱，你把一个好像是很优秀的总务干部，送进了传达室。怎么？你还想把我怎么样吗？你又能把我怎么样啊？我是堂堂正正的老师！你是不能把我怎么样的！你坐下！我要上课了！”
　　兴昌正抬起双手，拉着凰满夷的胳膊，用力往下拽，喊着：“你快坐下吧！我又没罚你站着！凰满夷同学啊，你快坐下吧——”
　　凰满夷看着眼前这位兴老师，心想，还是下课再说吧。他坐了下来。兴昌正觉得自己胜利了！他很快地回到讲桌前，说：“我们今天上课，《为了六十一个阶级弟兄》后面有两道习题。大家自己看看课文，自己动笔在作业本上写写就行了。那么，我呢，是你们的新任班主任，我呢，还是要先讲讲的，有些话呢，我还是要说在前面的！首先啊，我要跟你们说说，我可不是随便可以让你们欺辱的！我不是盘高山，盘高山软绵绵的性格，爱做老好人，对吧？他是一不得罪领导，二不得罪老师，三不得罪学生！他是谁也不得罪，到头来呢，他是把谁都得罪了！很没有斗争性，很没有原则性，很没有立场阶级性！我告诉你们，我说我不是盘高山，我是兴昌正！我是一不怕得罪领导，二不怕得罪教师，三不怕得罪学生！我脚正，我当然就不怕鞋歪了！所以啊，你们当中，不管是班干部还是普通学生，都不要犯在我手里，谁犯在了我手里，那你算是倒霉透顶了！我绝不会饶过你的！你们当中，谁要是敢和我这个班主任作对，那你算是不想念书了！我对你那是毫不客气的！说到了盘高山，他完全是咎由自取！真的是自找倒霉的！他一天到晚的就是个你好我好他也好大家都一块好好好。你们想想，这可能吗？你要好，人家不让你好，你能好得了吗？他盘高山，就是一个倒霉蛋，人家把他卖了他根本不知道，他还乐呵呵地帮人家数钱呢！说到这儿了，不是吗？有学生，不不不，是你们的班长凰满夷代表你们，非要问问我盘高山到底犯了什么生活作风的错误。反正这节课也是自己写课后练习，我呢，索性把我知道的给你们说说，我想也是没什么的。盘高山啊，很让一些女老师喜欢的。这很正常的，人长得帅气啊！白白净净的又很有点学问。这是正常的。人家一般的女教师那也就是个羡慕或者叫做佩服，还都没有要把盘高山占为己有的想法和做法，哈啊哈哈，对吧？可咱们学校里有一个女教师，叫商绶嫀，这个女教师，你们都认识的。她早就因为她自己的原因，跟自己的原配丈夫离了婚。她呢，就和一般的女教师表现得完全不一样了！她呢，就想，不不，是一心一意地要把盘高山占为己有。她也是我们语文教研组的语文教师啊。对啊，她这会儿把盘高山整下去了，她当上了高中部语文教研组组长了！这个先不说。她是中文系毕业的，自己觉得很有文采的，于是就给盘高山一封接一封的，不间断地写情书！写情书！要说盘高山呢，那是个老学究，是个书呆子啊！像那你根本就不同意不是吗？你也不可能同意是吗？你有老婆有孩子是吗？那你就直截了当地回绝她不就结了吗？不地！盘高山不这样做！他自己认为，要是直截了当地回绝了商绶嫀，那不就伤害了商绶嫀的感情了吗?不就得罪了商绶嫀了吗？他不予以一次性地回绝！他很有文采的！于是乎，他就在商绶嫀的情书后面，像给你们批改作文一样的，给商绶嫀写给他的情书写评语！你们说你们的班主任盘高山老师这不是吃饱了撑着了吗？啊？还有啊！那个商绶嫀老师，谁也不知道她是真爱盘高山，还是假爱盘高山！也许是盘高山写批语把商绶嫀给写烦了！商绶嫀就用极为恶劣下作的手段，到咱们学校书记那儿哭诉告状，说盘高山要如何如何把她怎么怎么样，这地方我都得省略了，少儿不宜啊！哈哈啊哈！大约省略五百三十三个字吧！商绶嫀还跟书记说，盘高山用小小的一个语文教研组组长的头衔，换取她商绶嫀的操守呢！此处省略一百三十七个字！你们想想，这可能吗？啊？可咱们学校的书记就信啊！书记百分之百地听信商绶嫀的话啊！为什么呢？这个我是万万不能在你们学生面前讲述的！要是讲了，那我就是要犯错误的！对不对啊？啊？说到这呢，这会儿你们该明白一点了吧？盘高山老师到底犯了什么生活作风的错误啊？啊？班长凰满夷！你来说说吧！你不是追问我，让我解释清楚吗？我解释得清不清楚啊？凰满夷同学！请你代表学生回答吧！”
　　凰满夷先是在心里作了自我检讨，是自己和同学们误会了这个兴昌正老师。凰满夷能听不出来吗？兴昌正已经用他自己一套独特的方式，把盘高山老师遭人陷害的事情，合盘讲给他们了。凰满夷这会对兴昌正老师真的是刮目相看了。他站起来，说：“谢谢兴老师！我们听明白了！我们的盘高山老师是遭了商绶嫀老师的诬蔑陷害了——”
　　兴昌正大手一挥，说道：“回答的百分之百地正确！你请坐！凰满夷同学回答的相当地正确！同学们，你们都知道的，我曾经就被那个商绶嫀老师陷害过的。实际全校师生当时都知道的。学校组织语文教师听商绶嫀老师的公开课。她那堂课讲姚鼐的《登泰山记》。当着那么多老师的面，在学生面前给学生念大白字，硬是把这姚鼐一本正经地念成了姚鼎。学生当场即提出质疑，她还咬着牙齿不放松，硬是说，就读姚鼎！就读姚鼎姚鼎就是姚鼎——下课讨论的时候，一般老师都不愿意得罪她，都说商绶嫀老师的古文讲得好讲得好！就是你们的班主任老师盘高山也一再说讲得好讲得好，商绶嫀老师读得没错啊，就念姚鼎！你们听听，你们的盘老师，老好人到了什么地步了啊！他难道连个《登泰山记》一文的作者姚鼐，都不知道吗？啊？他这就是怕得罪人不是啊？老师中间就我一个人在会议上给她提了出来。这可不得了了，商绶嫀跟我大吵大闹，说一定要把我开除出教师队伍！结果，不用说了，由于咱们学校书记就是听信她商绶嫀的，那是因为啊，因为书记和商绶嫀的关系不一般的，这个地方要加省略号了，点上十二个点儿——”
　　凰满夷和他的全部同学都大笑起来了——
　　兴昌正接着讲：“我很不甘心在物理实验室当一个实验员的。我学的是中文，对物理不在行的。所学无所用啊！所以我还是要回到一线教学的岗位上来的。我的好朋友给我出主意，让我给书记送茅台酒。我就送了。这不嘛，我上来了，盘老师下去了！同学们，如果你们能把盘老师救回来，我甘愿再回到实验室去当化验员！我相信你们，同学们团结起来，向不正之风作坚决地斗争！我真的很支持你们！我讲的话，很不太负责任的，可我的心真的是一颗红心的。盘老师啊，真的是太厚道太厚道了！我对盘老师是尊敬的！但对他的老好人思想也真的是很鄙视的！好好好吗？到时候那是非坏了不可的！你们说，我说的有道理没有道理啊？”
　　凰满夷带领同学们大声回答：“有道理！很有道理——”
　　兴昌正老师讲道：“同学们！你们是高中生了！所以我敢跟你们讲这些话。你们能分辨出什么是正义什么是非正义了。你们能辨别好与坏正与邪了。我估计，我给你们当班主任，也当不了几天，教语文课，也教不了几节课的。可无论在哪个岗位上，我都要声张正义——”
　　兴昌正说：“同学们，只要你们团结起来，去为盘高山老师鸣屈叫冤，去声张正义，我相信，盘老师用不了几天，就会重新走到这张讲桌前面的——”
　　又是一阵极为热烈的掌声……
　　下课了。兴昌正老师把凰满夷叫到了平房教室的最西头的房山墙根下，跟凰满夷说：“凰满夷同学，你还记得在学校食堂里，我侮辱了你的人格那件事吧。那是我错了。我一直就要向你道歉，可一直没拿出那份真诚道歉的勇气！现在，我正式向你道歉！我错了！请你原谅我的过错——”
　　“兴老师！”凰满夷给兴昌正鞠了一躬。说，“没事的！我早就不放在心里了。不管什么时候，勤俭节约这个传家宝，还是永远也不能丢掉的。您说对吗？”
　　“那是的！那歌词都唱出来了。”兴昌正笑着说，“勤俭是咱们的传家宝，社会主义建设离不了啊！全社会的人都在这样唱啊。嗯，凰满夷同学，你很懂事，很有正义感，也很有组织能力的。我告诉你一个信息。一个极为准确无误的讯息！商绶嫀老师一个人住在县农委后街三十一号院。你可以带上咱们班的住宿生，去抓咱们学校的书记和商绶嫀的现行啊——”
　　“就在今天晚上吗？”凰满夷问道，“书记一定能去吗？”
　　“百分之百的！”兴昌正说，“你最好能和镇东派出所联系一下。我给你写张纸条。那里的所长是我教过的学生，在咱们一中毕业好多年了，人很好的！让所长带着你们去，那保证一抓一个准儿的！不要太早了。八点半到九点之间或者再晚一点十点之后。不怕笑话啊，那肯定把那两个狗男狗女堵在被窝里——”
　　凰满夷笑道：“我们当学生的早都看出来了，书记很专权，也很爱那个的！他对深校长总是无理蛮横的。我们还都知道，书记和食堂的馨阿姨不干不净的。只是我们毕竟是学生，不好介入的！这回是书记为了个不正经的女教师，整治一个普通教师。作为学生会主席的我，有义务为受冤枉的老师伸张正义！兴老师，您也是一位好教师！您就是一位好老师！书记整治您，那也是不对的！您本身没错的，是书记故意整人！您不能再回物理实验室！这事我代表学生会，也要跟学校领导表述明白！兴老师！正义永远是正义的！正义永远能战胜邪恶——”
　　“对！”兴昌正说，“正义永远要战胜邪恶——”
　　下午上完了第三节课。凰满夷在班里把住宿的男生都叫到了学生会《学生天地》编辑部。一共十二个男生。他说：“大家听好了！今天晚上九点到十点之间，也许会更晚一点的啊！咱们要去县农委后街三十一号院，执行一项特殊的任务！咱们干这个事，要说，似乎不该咱们学生做的。因为咱们必定还是学生啊。可是声张正义维护正义，那也是咱们当学生的义务啊。那也是义不容辞的啊！咱们都知道了，咱们的班主任盘高山老师，那是一个特别特别老实的老师，像兴老师说的那样，盘老师是一个老实地近似于迂腐的老师。他受人欺辱，不知道辩护不知道反抗，还害怕得罪人呢。实际啊，盘老师真的就是个大好人！好人不该受冤枉的！这是最普通的道理了。正因为这样，我们便要团结起来，为原来的班主任语文老师盘高山，讨回个公道！当然也要为咱们的现在的班主任语文老师兴昌正讨回个公道！盘老师兴老师都是好老师！我代表大家跟宿管老师请个假。就说我们要去参加一项社会实践活动。咱们在学校吃完晚饭后，就离开学校。具体的要做什么，我就不用说了。在座的，谁心里都明白的。好了，我现在得马上离开学校，去办点公事。大家嘴巴都要严实一些啊！都要跟没有任何事情一样，该干什么就干什么去吧。记住了，吃完了晚饭，都到学校东街口集合。咱们步行——”
　　凰满夷在四点十三分的时候，来到了镇东派出所。他拿出了兴昌正老师写给所长灏正修的一张纸条。灏所长看完，立马就烧掉了。灏正修二十四岁，是一个特别年轻特别聪明能干的所长。他笑着跟凰满夷说：“凰满夷！你很了不起啊！你是县一中的学生会主席！这样吧！这抓人的事情主要是由我们派出所的人来做。你们跟着我们，就是一个大大的见证！让书记和商绶嫀狠狠地丢丢脸面！学校书记是干部，商绶嫀是教师，也算是干部。他们这是犯法的！我们要处理他们，组织部门也要处理他们的。这一切都得在咱们抓了他们之后。这样吧，你们在学校集合之后，先到我们派出所来。之后，等九点多钟的时候，咱们再一起去商绶嫀家抓现行！”
　　凰满夷离开了镇东派出所回到了学校。刚吃完晚饭，他就把十二个男生集合起来了。连同他自己一共十三个人，步行着到了镇东派出所。在派出所的小礼堂里耐心地等待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