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明燕正抚着儿子的头掉眼泪。
　　“姐夫还没来吗？”明宇问。
　　“没有。”
　　之前明宇给姐夫打过几次电话都不通，温和的手机一直关机。
　　明宇又打了一遍，还是关机。他想起之前开车回来时曾在街上见到温和挽着一个女人一起上了客车。那个女人好像是孙二娘的女儿。俩人很亲密。明宇看了觉得很不舒服。他想细看，客车已经开走了。通往市里的车。他明白了，为什么帮姐姐取钱时，卡里的钱一个都没有了。
　　“——别等了。生子，你陪我跑一趟吧。自己车用起来方便。”
　　“行。”
　　明宇从明燕怀里接过暖暖。象捧起一个棉花团。
　　暖暖知道是老舅在抱他，竟动了动。
　　雨声一路飞奔。他尽量把车开得又快又稳。
　　每次过路障，减速带。雨声都缓缓，一点点移过去。一个不小心，暖暖就会抽搐。
　　到省市医院，车程很长。可怜的孩子已经到了承受极限。一次比一次抽搐得厉害。明宇把自己的脸贴在暖暖的头上抚摩着。艰难的喘咳中有液体从孩子嘴角流出，顺着暖暖戴着的氧气罩渗出来。孩子咳血了。
　　明燕颤抖着帮儿子擦干净。抱着儿子的脚哭泣。明宇感到悸乱心慌。雨声不时回头观望，他恨不得给车安上翅膀。
　　“——暖暖啊，暖暖啊，听老舅说，咱们现在就去大医院治病，这次一定能治好。回来就天天跟着老舅开车去玩。还可以背着书包去上学。老舅天天开车送你去上学。啊，•••”明宇的心剜着似的疼。此时的他悔恨自己为什么没有早一点带暖暖去手术。
　　暖暖出奇的安静下来。
　　市区的灯火远远的呈现出来。
　　明宇却感到怀里一动，暖暖又开始抽搐，很难受。
　　“——暖暖，看，咱们马上就到了。前面就是了。”明宇有种不好的感觉。
　　暖暖张开了眼睛，似是在找寻，然后猛地把头仰向前方，大瞪着眼睛，满怀期望看着前方。看着开车的生子舅舅。明宇知道，他是期望生子舅舅快点开车。好能快点到医院。医院里的大夫就能治好自己的病了。
　　暖暖就这样大瞪着眼睛，向前够着，使劲够着。快点到啊。快点治好病好回家跟着老舅开车玩啊。还可以天天开着老舅的车去上学。多好啊。
　　明燕用力按压着手里的氧气袋，然后扑倒在儿子身上。
　　明宇轻轻抚着暖暖的眼睛，想帮他合上，暖暖这次却不听话。怎么都不闭上。就一直大瞪着。看着前面。
　　雨声和明宇一直帮姐姐安置了暖暖的后事。温和一直没有音讯。除了明燕，全世界的人都知道温和说不定跑到哪里逍遥去了。
　　明宇没有把卡里没钱的事告诉姐姐。他知道肯定是姐夫偷着取走了。
　　“——这卡的密码，姐夫知道吗？”明宇把卡还给姐姐时问。他又帮姐姐存了些钱在里面。
　　“知道。他帮我取过钱。”
　　暖暖的爷爷奶奶也只是不咸不淡的安慰了明燕几句。
　　“——走了享福。那病，早晚的事。”爷爷温佳亮说。
　　暖暖的二婶红梅却撇了撇嘴。她生了个女儿。背地里却总是骂明燕生了个儿子又咋样，病歪歪的也不是个长把瓢！
　　温和不争气。父母兄弟都看不起。即使是亲孙子，有病，爷爷奶奶都不肯拔一毛。生怕温和还不起。　　
　　雨声一回到单位就先问，杨志强抓到没有！老金说：“还没抓到。不过，听梁子回来说，他老爹一听，当时就倒下了。这次恐怕是”——
　　“在哪？”
　　“市医院。”
　　雨声便立刻赶往了市医院。
　　志新靠坐在病房外的走廊上。她已经一夜没合眼了。父亲仍在急救。母亲也在另一个病房里打着吊针。惹事精弟弟到现在也没个音信。
　　志新已经心力交瘁。她感到自己真的有些撑不住了。看到雨声，志新像是见到了救星。有了依托。
　　雨声随志新进病房看了志新的父亲。老爷子还在打着氧气挂着吊针昏迷着。
　　“——这种情况，怎么不转院?”雨声问。
　　志新摇摇头：“不敢动。大夫说，怕路上•••让准备后事——”志新说着，泪水就模糊了眼睛，再也忍不住，啜泣着。
　　雨声扶住她。志新便附在雨声肩头泪如雨下。
　　护士进来巡视，志新才止住，离开雨声。
　　“——注意下，别打扰病人。”小护士看了雨声一眼说。
　　两人便随着护士后面出了病房。
　　“——我在这。你找个地方歇一下吧。”雨声看着憔悴的志新说。
　　志新摇摇头。眼睛却盯着前面看，雨声随志新看过去，却是二站在那，正向这边张望，却不敢过来。一副做贼心虚的怂像。
　　雨声眼珠都红了，他跟个发了疯的狮子似的吼着：“杨志强——你给我过来！——
　　••••••
　　二是随了明宇一起进沟里的。
　　黑瞎沟是个只有几十户人家的小村屯。明宇的分厂不在村里。出了村子又走了四五里山路，才到。
　　这里只有一间泥瓦结构的小厂房。和一间简易工棚。工棚四周是山一样的木柴楞。这些都是林场采伐下来的下脚料。被明宇买过来。准备加工成细末，卖作菌料。
　　现在离做菌料还有一段时间。所以厂子还没有开工。因为天热，木材被粉碎以后放置久了会发霉变质。
　　眼下，这里只留了一个人看堆。防止木材被村民们偷运回去当烧柴。
　　明宇把二送到这里就回去了。
　　二就和看堆的老刘头做了伴。
　　因为又多了个人闲在这里，几天下来，老刘头也把这里交代给了二一人。自己回去帮儿子忙地里活去了。
　　二便成了这里的山大王。一个人说了算了。每天太阳把屁股晒冒烟了才爬起来。然后泡碗方便面胡乱吃了，就可山溜达。转悠饿了就回来再泡碗方便面。泡面吃没了就骑了雨声摩托去村子里买。摩托是用明宇货车一起托运来的。二本打算可以骑了摩托回去的。可现在，这里只剩自己一人，走了，一旦木材被偷了，就是明宇不说什么。林雨声也不能饶过自己。想了想，二也没敢走掉。
　　手机也玩不了了，因为充电器忘记带过来了。每天无所事事。就是瞎转悠。四面除了山，就是地。实在是没什么好转悠头了，二就抱了一堆零食坐在楞堆上吃。看着对面山坡上的人在地里忙活。
　　二特别注意到一块地里的母女俩。
　　母亲四十几岁的样子，女儿二十几岁。二稀罕的是那女儿竟会开手扶拖拉机。这种小拖拉机二去郝壮家没少开。他觉得这种没有方向盘的拖拉机比大车难开多了，反转向。一不留神就败道。乱串。不听使唤。女孩子能开这么熟练不简单。
　　二就跑到近前去看。母女俩看了看他，就开始在地里干活。不在理他。二看够了。没杵了。就下了坡。回到楞堆上。一边看着一边吃东西。
　　忙完了。母亲就坐上拖拉机，女儿开着，哒哒哒哒地开走了。
　　四周一下子又静止下来。再没什么好看的了。二就有钻回屋里。钻到板床上。望着天棚板。挺干尸。听鸟叫。
　　第二天，早早的就听到手扶拖拉机的声音，哒哒哒哒由远而近地响起来。
　　二就一咕噜爬起来，出了屋子。就看见昨天那母女俩又从拖拉机上下来，进地里忙活。
　　二就抱了吃食坐在楞堆上看着。直到要晌午了母女俩忙完就又开着车走了。二也就拍拍屁股，又钻回屋里。
　　一连两天，二就坐在木柴堆上等着。母女俩却没在过来。二就觉得没意思透了。他把嚼剩的方便面，火腿肠捏碎了，抛着玩。就见脚边不远处，一个毛嘟嘟的小东西在拾着吃。二仔细看，小东西长着一身黄毛，油光闪亮的。二觉得好玩，就看着它吃。然后再把一些扔到它面前，惊动了它，小东西就一下子钻进木柴堆里。没影了。
　　“唉。”二就把剩下的火腿肠都掰开，撒下。走了。
　　挺够尸。再走出屋子。就见那小东西又在捡。
　　二怕惊到他，就不敢动。跨在门边看着。发现小东西身腰长长的。脸却有点尖。尾巴也很长。但二感觉它不像是松鼠。他在电视上见过松鼠的尾巴，又大又蓬松。而身腰也显然没有眼前这小东西长。老鼠就更不是了。——那你是谁呀？
　　小东西吃着，却还在四处看。它显然看到二了，但却没跑。
　　它吃得欢，二就特别高兴。不自觉就乐出了声。小东西就直起腰，站了起来。竖起两只小前爪，冲二拜着。
　　“嘿嘿，真好玩。你还会拱爪•••”二叨咕着，就想起人们常说，黄鼠狼给鸡拜年没安好心。那它是黄鼠狼了。不过二倒不觉得讨厌。他觉得这小东西太好玩了。
　　“••••••嘿，都说黄鼠狼给鸡拜年，没安好心。那你给我拜年，安的啥心呐••••••”
　　“•••嘿，好玩，来，我也给你拜••••••”二就双手合十，冲着小东西直拜。
　　“•••来。嘿。好玩，拜呀••••••”
　　“•••••”
　　“•••再来••••••”
　　“•••••”
　　二就慢慢朝着小黄鼠狼蹭过去。
　　小黄鼠狼却又一下子钻进了楞堆。
　　“唉。”二爬在楞堆上瞅，啥也看不着。
　　二瞅累了就坐在楞堆上。想着小东西的模样就叫着：“诶——出来呀，来，快出来，咱俩玩啊小黄，•••出来啊小黄••••••”小黄也没敢出来。
　　二就骑了摩托车去村里小卖部买了一大堆鸡爪，火腿肠。回来就掰了一堆，放在木柴堆下。等着。
　　小黄也许吃饱了，始终没出来。
　　傍黑时，二发现小黄出来了。在捡东西吃。他就跨在门边看着，乐着。真好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