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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卷 第三章(6)(7)

作品名称:彩虹鸟      作者:春水      发布时间:2017-04-22 13:54:47      字数:4784

  6
  一个小时以后,三个人被带到小河附近一座小山村大队部里,“刀疤脸”立刻对他们进行审问:
  “说!你们是干什么的?怎么到这里来了?”
  “我们是学生,”似水说,“到这里搞革命大串联来了。”
  “是吗?”“刀疤脸”说,把手一伸,“拿来——”
  “什么?”似水问。
  “介绍信啊。”“刀疤脸”说。
  “没有。”似水说,“我们是跟同学们一起来的,路上走丢了。介绍信在我们班主任老师手里。”
  “胡说八道!”“刀疤脸”说,“给我打!狠狠地打!”
  说着,几个人上来就是一顿拳打脚踢,打得三个人鼻青脸肿,顺嘴流血。若冰怕这样打下去非把他们打残废了不可,只得道出实情。
  “原来是‘黑五类’呀!”“刀疤脸”道,“好吧,先把他们关起来,明天再给他们算账!”说罢把他们推进隔壁一间黑屋里,关了起来。
  这时,夜幕已经降临,屋里黑咕隆咚,什么也看不见。不时有耗子顺着墙根儿“嚓嚓嚓嚓”来回奔跑,跑着跑着,碰到一起,吱吱喳喳撕咬一阵,便跑掉了。不一会儿又聚集在一起。那些夜间活动的蟑螂、臭虫,在地上悉悉索索,到处乱爬,时不时爬到他们脚上、腿上狠狠咬一口,疼得他们浑身直打哆嗦。地上又潮又湿,屋里臭气哄哄,好像有人刚在这里撒过尿拉过屎一样,呛得三个人直干哕。再加上伤口疼痛,天气炎热,蚊子叮咬,就更让他们受不了啦。
  “怎么办呀?”如雨说。
  “什么怎么办呀?”若冰问。
  “难道我们就这样坐以待毙吗?”如雨说。
  “不这样怎么办呀?”若冰说。
  “想法儿跑哇。”如雨说。
  “怎么跑哇?”若冰说,“外面锁着门,院里站着岗,如果再让他们抓住,非打死我们不可!……算了,别说啦,快睡觉吧,等以后有机会再说。”
  如雨不言语了,三个人背靠背闭上眼睛开始睡觉,虽然困得直打哈欠,却怎么也睡不着。直到天快亮了,才勉强睡了一会儿。第二天早晨起来,“刀疤脸”继续审问,硬说他们是“鬼唱歌”战斗队派来的奸细,因为害怕再挨打,只好勉强承认了。就这样,他们在大队部里连续被关了三天三夜,吃喝拉撒都在一个屋,不要说他们受不了,就连蟑螂、臭虫和蚊子似乎也少多了。
  这天夜里,皓月当空,月光从门缝儿里挤进来,照在似水、如雨和若冰的脸上、身上。屋里异常寂静,可以听见汪汪狗吠和嗷嗷狼嚎。大概实在太困了,如雨、若冰躺下一会儿就睡着了,只有似水不知为什么心里像猫抓似的怎么也睡不着。直到夜深人静,迷迷糊糊刚入睡,忽听外面传来“咿咿呀呀”的歌声,不觉循声过去,来到一条小溪旁,只见一群小动物:羊儿,鹿儿,兔儿,松鼠儿……正在小溪边蹦啊跳的举行月光舞会,他便躲在小溪附近一棵松树后面看究竟。正看得如痴如迷,突然树林里冲出一群恶狼,嗷嗷叫着,朝小动物儿们猛扑过去,吓得一个个吱吱乱叫,四散奔逃……其中有一只老山羊,被几只恶狼追赶着,朝他这边跑过来,大概老山羊受过伤吧,跑得越来越慢,越来越慢,眼看就要被恶狼追上,老山羊突然口吐人言,朝他喊道:
  “似水救我!似水救我……”
  正诧异间,老山羊已经到了跟前,陡然直立,现出人形,却是姥爷!
  他顾不得害怕,慌忙从地上操起一根木棍,往路中央一站,放过姥爷,拦住恶狼,抡起来“劈里啪啦”一顿乱打,打得恶狼嗷嗷直叫,立刻现出原形,却是一伙强盗!为首一人,面目狰狞,似曾相识,挥舞着大刀,厉声喝道:
  “呔!胆大狂徒,敢拦本王的去路,给我砍了!”
  强盗一哄而上,朝他一顿乱砍,尽管他拼死抵抗,怎奈寡不敌众,身受重伤,昏倒在地。及至醒来,只见姥爷已被逼到小溪尽头,正要跨过去,那小溪陡然直立,顷刻之间,溪水倒流,訇然有声,顿时化作一口古井,碧水滢滢,深不可测!且频频移动,姥爷走到哪里,它就挪到哪里,尽管姥爷前蹿后跳,左冲右突,却怎么也跨不过去¬——自知求生无望,长叹一声,两眼一闭,投井自尽!
  “姥爷——”
  似水大喊一声,向前扑去,把旁边的如雨和若冰都惊醒了。
  “似水!似水!你怎么了?你怎么了?”如雨忙喊道。
  “我做了个噩梦……”似水喃喃道。
  “梦见什么啦?”如雨问。
  “梦见姥爷投井自尽……”似水道。
  “没事儿,”如雨说,“梦见人死了就是还活着。”
  “不,”似水说,“我有预感,姥爷肯定出事儿了,我们必须马上离开这里!”
  “怎么走啊?”若冰说,“外面站着岗,根本走不了。”
  “那也不行,”似水说,“反正我们必须得走!”
  “那好吧。”
  若冰说着,正要去看院里有没有人,外面突然传来阵阵枪声,站岗的喊:“不好了!我们被‘鬼唱歌’战斗队的人包围啦!”
  “刀疤脸”正在屋里布置明天的行动,听到喊声掂着枪从屋里冲出来,“砰砰”朝空中开两枪:“弟兄们,给我冲出去!”
  如雨和若冰在屋里大声喊:“开门!开门!还有我们呢!”
  “刀疤脸”哪顾得上他们,带着人就冲出去了。
  “我们怎么办啊?”如雨说。
  “还能怎么办啊?”若冰说,“撞门!”
  说罢,三个人一起用力,“咣咣”几下就把门撞开了。
  “快走!”
  若冰说,拉着似水和如雨就往外跑!但由于他们地理不熟,出门儿刚一拐弯儿,就被“刀疤脸”截住了。这时,两派打得正激烈,子弹“日日”飞,枪声“砰砰”响,石头“咕噜咣当”满街滚;加上人们的呼喊声、惨叫声,让人既恐惧又兴奋。如雨顾不得害怕,正往前面街上看,一块石头滚过来,正砸到他的膝盖上,疼得“嗳哟”一声倒在地上捂着膝盖不动了。似水和若冰赶紧上前去扶如雨,刚一弯腰,“啾”一颗子弹擦着两个人的头皮飞过去了,吓得一缩脖子,蹲在地上,半天不敢起来。这时,枪声响得更厉害了,“刀疤脸”突然“哎呀”一声,中弹倒地,不知是死是活。手下人不敢恋战,背起“刀疤脸”往南就跑!似水和若冰搀着如雨连颠带跑随后紧跟。跑了一程,前面突然传来“哗哗”的流水声,抬头一看,已经到了小河边,似水、如雨正要跟着“人遗矢”战斗队的人往小河上游跑,若冰一把把他们拉住了。
  “干什么?”如雨问。
  “你们还要跟他们走啊?”若冰低声道。
  两个人恍然大悟,扭头儿就往河下游跑!后面有人喊:“有人往河下游逃跑了!”
  “别让他们跑了!”“鬼剃头”下令道。
  于是,十几个人一起朝他们追过来。眼看就要追上,三个人“扑扑通通”跳进河里,顺流而下,箭也似的,飞逝而去,眨眼就不见了。背后传来清脆的枪声。
  7
  他们顺着小河漂流了不到一天一夜,直到第二天傍晚,才在村后小河渡口上了岸,回到临河镇。
  一到村口,就看见路边水井旁围了好多人,进去一看,只见父亲和冯老伯扶着辘轳,母亲和姥姥坐在井边哭成泪人儿。立刻明白了怎么回事儿,大叫一声,昏倒在地。灵魂像一片儿洁白的花瓣儿,飘飘荡荡,坠落井下,顺着一条暗道进入龙宫,向龙王要人。
  龙王正在龙宫处理公务,听到喊声,举目观看,只见面前站着个孩子,两眼含泪,怒气冲冲,朝他喊道:“龙王,你还我姥爷!”
  “请且息怒。”龙王并不怪罪,劝似水道,“你姥爷虽死在我的辖区之内,却与我无干。他曾在龙宫做短暂停留,我劝他回去,他执意不肯,没办法只好由他到阴曹地府见闫王去了。”
  “既然如此,”似水道,“我不怪您,不过请您告诉我,我姥爷是怎么死的,是不是被人害死的?”
  “这个本王就不知晓了。”龙王道,“不过从你姥爷宁可一死不肯求生的情况看,恐怕不是被人害死的,而是他自己要死的。但话说回来了,他自己要死的怎么样,被人害死的又怎么样,阳世间多少有名的人物不都是这样不明不白地死去的么,何况你姥爷一个小小老百姓。”
  “不!”似水说,“即使是我姥爷自己要死的,那也是被他们逼死的。我要到阴曹地府找阎王告他们,替我老爷讨个公道!”说罢,转身就走。
  “且慢,”龙王道,“听我良言相劝,还是不去为好。像你这样的情况,不要说找阎王,就是找玉帝也没用。所以我劝你还是早早儿回去吧,免得家人伤心,万一再气出个好歹来,岂不更糟!”
  “这……”似水沉吟不语了。
  这时,井上传来母亲和姥姥的哭喊声,似水犹豫片刻,告别龙王,顺着原路,回到井上。刚一醒来,就问母亲、姥姥姥爷是怎么死的。
  一提姥爷,母亲和姥姥又泣不成声了。过了好一会儿,姥姥擦擦眼泪道:
  “昨儿夜里开罢批斗会,我跟你娘在家等你姥爷,左等右等不回来,心里正着急,你爹回来了。我问你爹你姥爷呢,你爹说他还没回来呀?刚才他们两个本来是一起回来的,他在后面解了个手儿,让你姥爷前面先走……我一听你爹的话就觉得事儿不好,赶忙去找你姥爷。可整整找了一夜,村里村外都找遍了,也没见到你姥爷的影子。直到今天傍晚,有人打水把筲掉到井里了,用绳子绑着扎钩往上捞,捞出你姥爷一只鞋,才知道你姥爷跳井死了……”
  姥姥说到这儿,似水忽然想起昨天晚上做的那个梦,正要说什么,井下有人喊:“怎么办啊,人明明在井里,却捞不上来。”
  “你先上来吧,”冯老伯说,“我下去看看。”
  说罢,把井下的人用辘轳绞上来,自己脱了脱衣服带着绳子跳到筐里卸到井下,一个猛子扎下去,一会儿又浮上来,朝井上喊:“绞!”
  父亲和如雨、若冰一起绞动辘轳,先把冯老伯绞上来,再把冯老伯递给他们的绳子头儿系到辘轳上,继续往上绞。一会儿尸体绞上来了,只见姥爷身上的衣服和皮肉都钩烂了,露出粼粼白骨,令人惨不忍睹……母亲和姥姥一下子扑到姥爷身上,号啕大哭!母亲和姥姥一哭,似水和父亲也哭,如雨和若冰也哭,在场的人都哭了。
  哭了一会儿,冯老伯擦擦眼泪,对如雨和若冰道:“你们别哭了,天气太热,快去找辆架子车把尸体拉回去吧!”
  如雨、若冰答应一声赶紧去了。一会儿找来一辆架子车,把姥爷的尸体抬上去,如雨和若冰在前面拉着,父亲在后面推着,似水和母亲、姥姥在后面跟着,哭哭啼啼回家去了。
  回到家里,几个人依旧痛哭不止,冯老伯喊道:“别哭了!大热的天儿尸体不能放,赶紧找人合棺材,做寿衣,挖墓坑,让老人家早早儿入土为安吧!”
  几个人这才止住哭声,让人准备东西去了。
  第二天一切准备停当,早早儿就出殡了。
  随着盖棺的斧头“叮咣”一响,哭声骤起,喊号人用手一拍棺盖:“张起来啵喔——”十个人抬起棺材,母亲打着引魂幡、拄着哭丧棒,披麻带孝,哭哭啼啼,由冯老伯搀扶着把灵柩领到街上,回头对着姥爷的灵柩哭倒于地……等把灵柩在架子上绑好,扣上罩子,喊号人一声号令,十六个人一起抬起来,母亲把手里的“劳盆”“啪嚓”摔个粉碎,从地上站起来领着灵柩朝大街上走去。冯老伯搀着母亲慢慢往前走,边走边撒“买路钱”。那些纸钱在空中飘飘荡荡,隐约看见路边的小鬼儿跟在后面拼命地争啊抢着……孝子们边走边弯着腰低头痛哭,呜呜的哭声,汇成一股巨大的声浪:哀声动地,哭声震天!所到之处,人们无不跟着抹眼泪。
  当出殡的队伍来到十字街口的时候,造反派头头儿带着造反派从大队部出来,往路中央一站,挡住去路。
  “别哭了!”造反派头头儿道,“一个死有余辜的历史反革命分子有什么好哭的?”
  哭声戛然而止。只有母亲好像没听见,依旧一口一个“屈死的爹”,恸哭不止。
  “听见没有?”造反派头头儿厉声道,“别哭了!”
  母亲这才止住哭声,继续哽噎。
  造反派头头儿道:“马上把响器停了,把架子拆了,把孝衣脱了,把引幡儿扔了,一声儿也不准再哭!”
  人们只得把架子上画着《封神演义》、《西游记》和革命现代京剧样板戏《红灯记》、《沙家浜》人物像的玻璃罩子拆下来,只剩下架子底部托灵柩的两根大梁和几根横木,好像一条吃剩的鱼只剩下骨架一样;孝子们则解去麻绳,脱掉孝衣,扔掉引幡,由造反派押着,继续往前走。母亲和孝子们哭又不敢哭,不哭又控制不住,一路上呜呜咽咽,抽抽噎噎,偶尔出现一两声儿啼哭,刚哭出声儿来,突然又没音儿了。直到下完葬造反派走后,孝子们才敢放声大哭……一直哭了半个多时辰,嗓子哭哑了,泪水哭干了,才慢慢停下来。
  只有母亲依旧恸哭不止,不时用头撞坟,用手刨土,口口声声要跟姥爷一起走,直到第三次哭昏过去,才停下来。赶紧抢救!折腾了好一阵,母亲才慢慢醒过来。因为害怕再出意外,冯老伯赶紧催促人收拾东西,硬把母亲抬到车上拉走了。
  回到家以后,冯老伯让似水把母亲放到床上休息,宽慰几句,先回去了。
  如雨和若冰多待了一会儿,见母亲只是昏睡,并无大碍。如雨说:“我们也走吧,我爹和冬大伯还在炕上躺着呢。”
  “你们快走吧,”似水说,“晚上我再去看他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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