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黄雀行动

　　由于山城重庆特殊的地理构造，人民公园恰好位于渝中区上、下两个半城的中间，在上半城它连接的是新华路电子、电器批发市场，在下半城与西三街海鲜水产批发市场接壤。从新华路进入人民公园的东门有一条3米宽的巷子，旁边就是解放军重庆警备区，100米开外的西门还有一个传统的猫狗宠物市场。正是因为人民公园是一个被三面喧嚣之地环绕，而又实则闹中取静的好地方，4个年轻人才会选择了这个地方进行见面、碰头。
　　只不过4个人的第二次见面已全然失去了第一次见面时的轻松、愉悦和神采飞扬，各自的脸上都写满了疑惑、不安和惶恐。
　　王莉莉小心翼翼地问道：“报纸上说他们公司知道我们的地址，我们是不是以前不小心留地址给他们了？”
　　欧华倩边回忆边说道：“不会吧？上次我们离开的时候，不是已经确认过没有这回事儿吗？”
　　陈小华撇了撇嘴说道：“肯定是吓唬我们的，你别信报纸上说的那些东西！”
　　许浩文说道：“大家都不要胡思乱想，这显然是对方在故布疑阵，我们自己一定要沉住气，不能自乱阵脚！大家都说说看，这几天有没有什么新的情况发生？”
　　欧华倩说道：“这几天有几个陌生的电话打进来，我现在是不认识的号码一个都不敢接。那个张助理还给我发过一条短信，他叫我配合他们的调查，还叫我去他们公司，详谈一下以后签约的事情。”
　　王莉莉附和道：“我也接到过这样的短信。”
　　许浩文说道：“今天见面的目的，第一是给大家打气，我们一定要坚定信念，按既定方案行动，千万不能受外界的影响；第二，就是大家商量一下，接下来要注意的重点。”
　　许浩文环视了一下三个人，继续说道：“如果我们……或者说一部分人扛不住压力，动摇了信心，就会产生牵一发而动全身的后果……”
　　欧华倩不解地问道：“浩文，你的意思是……”
　　许浩文深吸了一口气，说道：“如果我估计得不错的话，接下来对方肯定会采取新的行动，也就是采用各个击破的方法，力求突破一点，全面开花！他可能会针对我们每个人采取不同的威逼和利诱，试图找到破绽。如果我们其中一个抵挡不住压力和诱惑，和他们取得了联系，又或者我们有的人不小心暴露了行踪，被对方发现甚至是被找到了，如果不能做到坚定信念、坚持到底的话，就会殃及另外的人，导致全面崩溃！”
　　陈小华佩服地拍着许浩文的肩膀：“还是许队长分析得有道理！你说接下来我们该怎么办？”
　　许浩文说道：“记住！接下来大家还是不能轻举妄动，如果发现对方有什么新的动向和意图，要及时通气、交流情况，我们就定在这个地方不定期地碰头开会。我相信只要我们自己不出问题，对方又始终查无实据的话，拖上一段时间这件事情就慢慢淡化了！”
　　王莉莉手捂着胸口，松了一口气：“浩文，听你这么一说，我感觉轻松多了，这几天可把我紧张死了！”
　　陈小华说道：“许队，你就是我们的精神支柱，你可要带领我们冲出黑暗，奔向光明啊！”
　　欧华倩问道：“浩文，那待会儿我们几个怎么走？”
　　许浩文想了想，做出了撤退的安排：“今天就先到此为止吧，我们几个人还是分开走比较好，尽量减少走在一起的机会。小华，你从警备区那条路出去，莉莉，你从西门宠物市场那个出口走，我和华倩从西三街这个方向出去，然后在解放西路分手。
　　大家一路上小心啊！”
　　几个人都按照各自的路线离开了，许浩文和欧华倩踏着石阶一路往下，经过西三街来到了解放西路。
　　目送着欧华倩上了车，许浩文微笑着，轻轻挥动着手臂。
　　只有许浩文自己心里才清楚，他最后的那一番话，与其说是在给队友打气，还不如说是在给自己鼓励。看到那篇新闻报道，许浩文也立刻回想起了江雨蔓这个人，他清楚地记得几个月前就是他亲自联系了《早报》的江雨蔓来为公司的新盘上市进行报道和宣传，而如今，江雨蔓通过龙腾公司也肯定已经发现自己就是肇事者当中的一个。
　　这篇新闻报道只是一个开端，一个暗示，许浩文隐隐地感觉到，暴风雨就要来了，而最先受到风雨拍打和侵袭的，竟然是他自己……

　　张凌云狼狈不堪地回到自己的办公室，重重地靠在椅背上，仰头看着天花板，只觉得脑子里一片空白。
　　张凌云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被动和难堪，在这盘棋局中，自己只是一个任人驱使的小卒，而江雨蔓才是真正的元帅和指挥者；更糟糕的是如果棋局再没有什么进展的话，就将不可避免地影响到自己在公司里面的形象、威望甚至是职业前景！
　　董事长振聋发聩的一番话终于让张凌云醒悟过来，他必须要做回从前的自己，甚至是超越从前的自己，积极、主动、永远超前，才有可能实现对局势的扭转和翻盘！
　　张凌云发现其实江雨蔓也只是比自己多那么一点点资源优势而已，现在就指望她交出这些东西显然是不可能的，但如果能贴在她的身后扮演她的影子，也许就有机会获得与江雨蔓同样的信息资源，那个时候，就完全可以和江雨蔓实现平起平坐。
　　想到这儿，张凌云两眼放光，腾地一下从椅子上站了起来，给自己泡上了一大杯咖啡，然后像喝啤酒一样把咖啡一饮而尽，拉开办公室的门，对着外面的冯薇吩咐道：“马上通知娱乐事业部、保安部和行政部的人，十分钟后在会议室召开紧急会议！”
　　十分钟后，会议室里参会的人已基本到齐，张凌云清了清嗓子，沉声说道：“根据公司的最新指示和安排，决定对摄像机事件展开一次彻底的清算行动，力求高速度、高效率地完成对肇事者的搜寻、追捕和索赔！此次行动由我总负责，在此我将此次行动正式命名为‘黄雀行动’！现在我进行如下部署：
　　第一，从即日起娱乐事业部的员工全部放下手上的工作，前往《重庆早报》的办公楼去蹲点和监控，对该报记者江雨蔓的行踪进行追踪，江雨蔓外出走到哪儿，就要形影不离地跟到哪儿；
　　第二，蹲点和监控仿效武警的值班形式，一人一岗，两小时一轮换，监控人员必须做到集中精力，严密监控并做好监控记录，及时上报监控信息，以便公司进行汇总、分析；
　　第三，参加‘黄雀行动’的人员均不用返回公司打卡，由我进行统一的调配，可以获得公司的特殊津贴补助，表现突出者还能获得公司的额外奖励；但如果发现有偷懒懈怠者，将严惩不贷！”
　　张凌云刚一说完，保安部蒋经理就不满地问道：“张助理，你把保安部的人全部都调走，是要把我架空做光杆司令呐？”
　　张凌云笑了笑说道：“蒋经理，按理说你也应该参加此次行动的，公司展开此次行动的决心之大，想必你也是知道的……但如果你有什么特殊情况或者是身体不舒服需要调理的，也可以申请病假嘛。”
　　行政部郑经理为难地说道：“张助理，行政部要负责全公司的办公、后勤保障供应，如果没什么紧急情况的话，我想……还是尽量不要抽调行政部的人吧？”
　　张凌云还是笑了笑说道：“郑经理，我刚才不是说了吗，这几个部门的人员现在由我统一调配，当然也包括行政部，我可以把行政部作为此次行动的后备力量……不过你们也要做好准备，我还是有可能随时安排到你们的。”
　　张凌云又看了看其他人，说道：“还有其他问题吗？那就按刚才说的准备行动，我会把具体的人员安排和任务布置下发到每个人的手上。散会！”
　　话音刚落，蒋经理和郑经理就忿忿不平地走出了会议室，其他人也陆续走了出去。
　　张凌云回到自己的办公室，刚坐下没多久，冯薇就敲门走了进来，把一张A4纸放到张凌云面前，小心翼翼地说道：“张助理，我到公司已经有3个月了，转正考核期也满了，这是我的转正申请表，麻烦你签一下。”
　　张凌云看着这份转正申请表，突然联想到此前看到的那份网络支持率统计表，不由得火从心起，阴沉着脸说道：“小冯啊，平心而论，你这几个月的工作总的来说还是踏踏实实、兢兢业业的。不过，我倒是有件事要问你，你到公司才3个月，就学会向领导打小报告了？”
　　冯薇吓了一跳，忙说道：“没有啊！我从来都没有向领导打过小报告！”
　　张凌云冷笑了一声，说道：“哼！没有？那我问你，董事长桌子上那份网络支持率统计表是谁做的？”
　　冯薇忙分辨道：“那些统计数据是董事长叫我做的，不是我主动交上去的！张助理，真的是这样的！”
　　张凌云显然不想再和面前的这个小姑娘继续争论下去，极不耐烦地一挥手，说道：“好了好了，不要再说了！先放在这儿，我知道怎么处理！以后要记住，工作上有很多事情是要动脑子的，不要做什么都不经过大脑！出去吧！”
　　冯薇小声地说了句：“哦……我知道了……”便含着泪，低着头走出了办公室。

　　2012年5月23日的上午10:30，江雨蔓来到了渝北区上华工业园，许浩文所在公司的办公楼，她还清楚地记得许浩文的位置就在办公楼4楼办公区的第三排，于是她径自上了4楼，却发现第三排许浩文的座位是空着的。
　　江雨蔓对第一排坐着的一个戴眼镜的女职员问道：“请问许浩文今天在公司吗？”
　　女职员回头看了一下，说道：“他去楼上开会了，这会儿可能还没完会。”
　　江雨蔓又问道：“那请问他去开会有多久了？”
　　女职员说道：“有一个小时了吧，应该快结束了。”
　　江雨蔓说道：“谢谢，那我就在这儿等他吧。”
　　江雨蔓索性就在许浩文的位置上坐了下来，不管多久她都打算等下去，既然来了就一定要有收获。
　　与此同时，许浩文正在5楼参加公司下半年的楼盘推广营销会议，11:05会议终于结束，许浩文伸了一个懒腰，抱起桌上的一叠资料走出了会议室。
　　许浩文走进4楼的办公区，刚走到第一排座位的时候，就看见不远处自己的座位上坐着一个二十多岁的女子，正在翻看着报纸。
　　许浩文停下脚步，目光在那个女子身上停留了3秒钟，脑子里闪电般地跳出三个字：江雨蔓！她来了！她真的冲着自己来了！
　　许浩文猛地转过身，迅速地向4楼的楼梯口走去，转眼间消失在门口。
　　许浩文这个迅猛的动作惊动了第一排坐着的女职员，她下意识地抬起头，刚好看见许浩文的背影匆匆消失在楼梯口，急忙招呼了一声：“喂……”
　　江雨蔓也抬起了头，问道：“是不是许浩文回来了？”
　　女职员说道：“对，不过他可能去洗手间了。”
　　江雨蔓说道：“请问洗手间在哪儿？我也正想去一下呢。”
　　女职员用手一指：“就在楼梯口转角处。”
　　江雨蔓说道：“好的，谢谢！”
　　江雨蔓走进洗手间洗了个手，又对着镜子看了看自己脸上的妆，便匆匆地回到了座位上，她不想再错过许浩文。
　　十五分钟过去了，许浩文却始终没有走出洗手间。江雨蔓忽然想到了什么，起身走到楼梯口，缓缓地向楼下走去，边走边掏出了手机……
　　许浩文转身走到楼梯口的时候，脑子里一片空白，根本不知道是应该上楼还是下楼，只是凭着一种本能的反应，匆匆地向楼上走去。
　　不过对于这一栋独栋办公楼而言，5楼就是顶楼，再往上走就是天台了。许浩文目空一切地冲到了天台上，短短的两层楼距离，他却感觉自己的心脏跳动得像是爬了20层楼一样的剧烈。
　　正在喘息之际，手机响了起来，手机屏幕上显示的赫然正是“江雨蔓”三个字！
　　手机铃声不停地在响，许浩文呆呆地看着手机屏幕，却始终没有按下接听键的勇气。
　　铃声终于停止了，但没过一分钟又再次响了起来，还是江雨蔓！
　　许浩文深深地吸了两口气，终于咬牙按下了接听键：“喂……”
　　这个时候江雨蔓已经走下了楼，来到了办公楼前面的一块空地上，她并不想其他人听到她和许浩文之间的对话：“喂，浩文吗？我是《早报》的江雨蔓，还记得我吧？”
　　许浩文佯装着没有印象：“啊？江什么……”
　　江雨蔓说道：“是江雨蔓！几个月前你们公司的新楼开盘活动，还是你联系我去报道的啊！”
　　许浩文不得不“想起了”这个人，却又在尽量把她推得更远一些：“哦，你好你好……你找我有什么事吗？我们公司目前还没有什么新的营销推广计划……”
　　江雨蔓说道：“看你说的！我们之间的合作非得是同一件事吗……我今天找你主要是一件比较私人的事情，见面详谈好吗？”
　　许浩文推脱道：“哦，这样啊……但我现在还在外面办事呢，要不我们改天再见面吧？”
　　江雨蔓笑说道：“我就在4楼，十分钟前还听你们同事说，你刚开完会下来呢，是不是她们搞错了？要不我再问问她们……”
　　许浩文忙说道：“不用了不用了……其实我也是刚从外面回来，还在洗手间呢，我是觉得有些事不太方便在洗手间里面说啊……”
　　江雨蔓说道：“浩文，坦率地说，这件事情多少也跟你有点关系，我也是听另外一个朋友转告给我的……我想大家都是朋友，也许有些误会在里面，所以我才打算找你了解清楚。”
　　许浩文问道：“哦？究竟是什么事儿啊？要不你在电话里给我说吧……”
　　江雨蔓笑出了声：“你刚才不是说有些事情不方便在洗手间里面谈吗？怎么现在又急着想知道了……其实有些事情未必像你想象的那么复杂和严重，大家好好沟通沟通，也许事情是很好解决的。我今天来的主要目的就是想搞清楚事情的整个经过，我是来帮你的，你明白吗？”
　　电话那头的许浩文默然无声，不知如何回答。
　　停顿了几秒钟，江雨蔓又说道：“这样吧，浩文，你从外面回来一定很累了，还是先休息一下，我们就在今天下午或者晚上见一面吧……你也知道，有些事情拖得太久只会越来越麻烦，我是真的想帮你。而且我可以保证，我今天只是一个人来！你定好时间和地点就给我打电话或者发短信，好吗？Bye-Bye！”
　　江雨蔓带着笑容离开了。
　　许浩文挂掉电话，木然地从天台走到1楼，在办公楼前面的空地上来回地踱着步子，回味着江雨蔓刚才的话。
　　也许江雨蔓说得对，有些事情只会越拖越麻烦，该来的始终要来，何况现在已经来了。要不要和江雨蔓合作，让她充当其中的斡旋者？还是按照之前定好的策略，坚持到底？许浩文觉得必须尽快地和另外3个人碰个头，商量一下接下来的行动，毕竟这是4个人共同的事情，是坚持还是妥协，他不能擅自作出这样一个重大的决定。
　　一想到这儿，许浩文立刻给陈小华打了个电话：“小华，你今天晚上有没有其他的事情？那好，我们晚上七点，还是在人民公园碰头，对，我有很重要的事情要和你们商量一下……你给莉莉说一声，我再给华倩打个电话，就这样吧。”
　　许浩文又给欧华倩打了一个同样的电话，他和江雨蔓完全没有想到的是，虽然两个人都竭力使自己的通话内容不被办公楼里面的人听到，但却被隐藏在附近的监控者进行了偷听。
　　许浩文打完电话刚一走进办公楼，空地旁边的小花园里，一个二十多岁、皮肤黝黑，体型精悍的男子就露了头，掏出手机拨通了张凌云的电话：“喂，张助，我是王伦，我刚才跟着那个记者已经发现了许浩文的上班地点，就在渝北区上华工业园里面……”
　　电话里面响起了张凌云的大力夸奖声：“好！很好！给我盯紧了，看看姓许的有没有什么特殊的行动……”
　　王伦忙说道：“有！有的！我还听到他给另外3个人打电话，说是今天晚上要见面，不过……具体的时间和地点听得不是很清楚……”
　　电话里面又响起了张凌云极不满意的声音：“你是怎么做事的！连这个都听不清楚！你不知道走近点儿？这样子，他不是说晚上吗？那你就给我守到晚上！把原定下午要换班的两个人也叫上，只要确定了他们见面的具体时间和地点，就马上通知我，明白了吗？
　　还有，这件事办成以后，我会向公司申请，给予你们特殊奖励，不会低于年终奖的！记住，不能再有任何闪失！”
　　王伦激动地说道：“谢谢张助！你放心，这次绝对不会有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