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其出处

　　楔子•其出处
　　词曰：寒露鸣蝉去，霄碧九重天，江枫今点鱼火，累果满平川，碧水轻轻流缓，一片绯红又染，莫道意珊阑，云雁排长字，比翼过千山。桂花开，早成串，满庭萱，风花雪月，浊酒懒问挽谁肩，且把沉浮颠簸，怎奈流离聚散，谈笑落花间，对月且相醉，莫论路途难。
　　话说不知在哪世哪劫之中，有一个闲客，姓沈，自号翀昱。不以金银功名为念，素日爱以观赏景致、酌酒打拳、交友云游为乐。忽一日，沈翀昱于一个寥无人烟的山林旷野之中游玩赏景。其行至深山绿林、清水源头之处，见有一块大石。因见那大石高经二十八丈、方经二十四丈，其上青苔斑驳，想是在此也有了许多时日。虽如此，却也字迹分明，编述历历，可以观看。沈翀昱遂从头细细检阅了一遍。看罢，沈翀昱忍不住叹息道：“奇哉！异哉！怪哉！枉我白白读了许多书籍，听了许多典故！想我沈翀昱虽不敢称学富五车，通达世事，却也博览过诸般书籍簿本，知晓些许古今典故轶事，竟也不知此石之丝毫也！此石上虽有地舆邦国，朝代年纪，却与正史野史皆有不同之处，竟也不知其真假！”又暗暗思忖道：“我观这石上青苔斑驳，定是在此时日已久，虽是不知晓其出处，却不如将其上文字尽数抄录下来，带出此山林旷野，布散于四方，教众共同品鉴。或许有能识之者也未可知。只是恐尘世之中，非但无有能识之者，且妄加非议，奈之何如耶？岂不是我之大过也！”又转念一想道：“也罢！也罢!想那尘世之中，正史之中，有的是歌功颂德之文，讲的是‘成者王侯败者寇’。野史之中，毁谤造假，舔腚拍马，混淆视听，数不胜数。正史野史之外，更有那屠毒笔墨，秽人清名，淫人妻女，胡编乱造。然观此石上所载之事，倒也是有些趣味的。不妨我将其悉数抄录，寻找一超凡脱俗之辈，将抄录交付于他，请他观赏品鉴，也是不枉了此石隐匿于此处不知多少时日了。至于流传与否，便非是我的事了，而是在于他了。”
　　想罢，便向这大石躬身作个揖行个礼，往集市之中置办了一应所需之物，携往深山之中，于大石边结下一个草庐，居于其中，日日抄录石上文字。及抄录罢了，沈翀昱向大石行了一大礼，将抄本命名《荒谬传》，便向大石行礼唱喏，继而烧了草庐，携了《荒谬传》而去寻访那超凡脱俗之辈。却不曾想到，沈翀昱在那昌明隆盛之邦、花柳繁华之地、温柔富贵之乡、诗礼簪缨之族寻访那超凡脱俗之辈许多时日，仍未曾寻找得到。只看到浑浑噩噩者甚多，根器高贵者几无，争名夺利者甚多，淡泊明志者几无，争强好胜者甚多，清心寡欲者几无。无奈，沈翀昱只好于村野之处行走，以寻访超凡脱俗的。
　　但也不知是那一日，沈翀昱行至一山中，见不远处有一草木搭建的屋院，因口渴而欲讨碗水吃，遂至其门前叩门。哪知叩门良久，未有开门者。沈翀昱环顾四处，见无人家，只此一户也。正没奈何处，忽闻得有歌声。其歌唱曰：“爆肚炒肉溜鱼片，醋溜腰子炸排骨，松花变蛋白菱藕，海蛰拌肚滋味足，冷热肥瘦四碟菜，甘露美酒烫一壶。”循声望去，但见一人骑着一匹似鹿如马若牛、双角牙白的瑞兽，往此处而来。及其行至近前细看时，却见来者头顶着逍遥巾，插着一根檀木发簪，穿了一身青绿色绣紫色祥云道袍，腰间系了一条掺金线淡紫色丝绦，悬着一个流云福禄白玉配与一个湖绿色万福祥云样垂流苏荷包；脚上穿着一双麂皮圆头小靴，一只手中轻摇一把鹤羽扇，另一只手拿着一个酒葫芦，生的是好相貌：眉若刀裁成，眼似繁星闪，面如冠玉，唇若点朱。沈翀昱料是来者是此屋院的主子，遂深深行了一礼，道：“先生，小可这厢有礼了。”来者忙下了瑞兽，还礼道：“足下勿须多礼。”沈翀昱问道：“敢问先生尊姓大名？”来者说道：“就唤俺幻真便是了。”又问道，“敢问足下尊姓大名？因何而来此处？”沈翀昱先是一惊，才答道：“小可沈翀昱云游四处，今日行至此处，因口中干渴难忍，故投尊处，欲求赐碗水吃解渴。望先生赐个方便。”幻真说道：“有何不可！与人方便，就是与自己方便。且行脚云游之人极是辛苦，俺这一碗水也不值得什么，只聊表俺这一点点的敬意罢了。”沈翀昱称谢。
　　幻真便从荷包内取出钥匙，开了院门，待要将兽牵入棚圈内时，那兽却也立着不动，只顾将两只眼看着沈翀昱，直看得沈翀昱心中十分不安。沈翀昱便问道：“敢问先生，尊兽端的是什么瑞兽？缘何只顾看着在下？”幻真先是微露惊讶之色，继而说道：“我这兽唤作白角赤鹿。这畜牲今日倒有些反常，足下勿怪。”就将鹿拽进棚圈内，去开了屋子的门，便请沈翀昱入内坐了。沈翀昱偷眼看屋内时，但见对门靠墙的是一张香椿木的丈八条案，案上摆着一个紫铜的莲花盛开三足双耳圆香炉，炉中燃着三柱香，香烟袅袅，闻着十分馨香，切也不知是什么香。香炉前摆着七碟儿供果，碟碟各不相同。香炉后的墙上挂着一幅人物画，画上人却是个男子，眉浓眼小，髭须飘然。其头顶着一个束发紫金冠，插着一根紫翠玉簪，穿着真紫色如意祥云直袖袍子，真紫色祥云如意纹裈裤，系着一条真紫丝绦，脚蹬着绣如意纹厚底圆头短靴。条案前是一张枣木的八仙桌，一边一把桃木的太师椅。屋里左边摆着一张松木的书案，案上正中摆着笔墨纸砚，边上摆看几部书。案后是一个栗子木的凳子。屋里右边摆着一张杏木的卧榻，榻上的衾褥却是十分的朴素，榻头有一张放衣服的小几。
　　看罢，沈翀昱暗暗点头，心中想道：“或许可将《荒谬传》与之一观。”正想时，幻真奉了茶，与沈翀昱吃了。沈翀昱说道：“观先生容貌、举止，定非凡品，小可有一部书，还请先生品鉴指教。”就《荒谬传》取了出来，递与幻真。幻真接《荒谬传》在手，略略翻看了一遭，微微而笑，便说道：“此中故事，俺以知晓了，只是俺也说不出什么花来。俺知晓有一位非凡超俗的，你将此书交付于他，他定当指教与你。”沈翀昱闻言，连忙起身，深深行了一个大礼，问道：“敢问幻真先生，端的是哪一位？现居于何处？”幻真轻摇鹤羽扇，笑答道：“那一位不在此处，现居于荒芜山虚幻台缥缈阁内，名唤作灵台尊者。足下不妨去寻他，请他指点一二。”沈翀昱点点头，心中暗暗道：“也该去寻他了。”又问道：“请先生恕在下学识浅薄，不知荒芜山虚幻台缥缈阁坐落何方？”幻真道了声“无妨”，便先掐指巡纹了一遭，就说道：“自我这里往西行，出了山，再行七百里便是荒芜山。虚幻台缥缈阁便在其最高峰上。”
　　沈翀昱称谢了，遂别了幻真，携了《荒谬传》，披星戴月，顾不得辛劳，不停脚的往荒芜山虚幻台缥缈阁去了。及至荒芜山虚幻台缥缈阁时，沈翀昱道明来意，便双手将《荒谬传》呈上。灵台尊者接之在手，只是略略翻看了，便撂下了，笑而不语。沈翀昱问道：“尊者为何笑而不语，不指教于在下？”灵台尊者微微而笑，就将《荒谬传》交还与沈翀昱，说道：“你这沈翀昱，枉有了‘翀昱’之名，肚里却是不充裕也！此书既然以‘荒谬’为名，其中便无鲁鱼亥豕以及背谬矛盾之说，乐得在那酒余饭饱之后，雨夕灯窗之下，以供闲看消食罢了，似你这般的执迷不悟，便是刻舟求剑，胶柱鼓瑟，要入外道也!”沈翀昱略略想了想，便恍然大悟，于是随手丢下《荒谬传》，呵呵大笑，自嘲道：“原来如此！也不过笔墨游戏，闲情适性罢了，竟致使执迷己见！罢也，罢也！”又向灵台尊者称谢道，“多谢尊者指点迷津!不胜感激，没齿不忘。”灵台尊者合掌而笑，说道：“善哉，善哉！你自己明悟，何必要谢我!谢你自己就是了。”沈翀昱称是。灵台尊者又谓沈翀昱说道：“敝处虽是简陋不堪，却也是个清净之所，目今又只有我一个居住。君若不弃，曷不在此与我为伴，一同修行也？”沈翀昱道：“多谢尊者收留！小可本也是独身孤影，四处乱行。今日得尊者收留，不胜荣幸!”遂留在缥缈阁中随灵台尊者修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