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章 表演

　　No.122
　　
　　明水醒来的时候，天已经大亮，被子盖在身上。叶溪早醒了，侧着身子在看他。
　　“用用手机。”
　　明水把手机解了锁，递给她。
　　叶溪给妈妈打电话。妈妈在电话里骂她不声不响让家里人担心，叶溪谎称手机找不到了。妈妈又说，吴桐昨天打电话来了，说今天要带新媳妇来拜干妈。
　　“你这几天老老实实待在槐河吧，别回来看着生气。”妈妈声音里透着少有的命令语气，她不忍心女儿回家来面对一个负心汉。
　　“不，我一会儿就回去。早晚都得见面，不如早见的好。现在不见，就结疙瘩了，以后更不好面对。”叶溪很平静地说。
　　“啊？……那随你吧。不想回来就算了，别逞强，我来照应就行了，没人怪你。”叶溪妈妈真是难得的开通。
　　叶溪爸爸一直盼望有个男孩。但他和媳妇都是工人，违反计划生育是不行的，所以，他只能把这个女儿当儿子养，从小没娇惯过叶溪，家里什么事也得让叶溪听听想想，还得拿出意见来。叶溪妈妈也放心闺女自作主张，不对她做过多干涉。
　　叶溪挂了电话，沉思了一会儿，说：“杨老师，你能陪我回家一趟吗？”
　　明水一愣，他以为这是叶溪怕自己孤独：“行，我送你回去。”
　　“不光是送回去，你得帮我演出戏，扮我的男朋友，行吗？”叶溪自知这个要求为难人，流露出请求的神色。
　　“啊？”明水有些意外。
　　叶溪解释道：“邻居们现在肯定都在骂吴桐，他的新娘估计也跟着挨骂。要是我领个男朋友回家，就是双方都有责任，吴桐的日子会好过些。”
　　“可是，这样一来，你也会被人骂，你想过后果吗？比如……”
　　“我不会在蒙阳找男朋友了，天天和回忆见面，不是个轻松的事。”叶溪打断了明水的担心。
　　“嗯……那你再想想……我还是觉得不合适。”
　　“最不合适的就是让你去演戏，委屈你也跟着挨骂。”
　　“这我不在意，他们谁也不认识我，无所谓。”这一点明水真的没考虑过，他对叶溪的喜欢和心疼让他心甘情愿为她做事。
　　并且，他听到叶溪不在蒙阳找男朋友，心里忽地有了一种希冀。他其实一直喜欢叶溪，之前是因为吴桐，他不作非分之想，现在吴桐已经结婚，他就有了机会。
　　打住！他为自己私下的小算盘脸红。不能乘人之危。
　　帮着做一回男友还是很乐意的，不过他生性内向，什么事情都习惯了奶奶和妈妈提醒指点，这次忽然来了任务，还是帮叶溪引火烧身，不知道会遇到什么状况，心中有些忐忑。
　　叶溪和他又简单地统一了下口径来应对可能的问题。
　　
　　和衣而睡，两人的衣服都压上了褶皱，就这样出门都显得尴尬。叶溪就先回宿舍拿手机，换衣服，明水在房内收拾东西，用热毛巾把T恤衫上的褶痕烫平。
　　叶溪回来，已经换了格子衫和牛仔短裤，头发扎成马尾，像个学生妹。这是她大一的衣服，现在的衣服大都是吴桐买的，今天不适合穿。她想把自己和吴桐的关系拉回到大一的距离，然后以兄妹的定位重新开始。
　　明水摸了摸T恤，还有些潮，但在叶溪面前赤裸着上身有些别扭，就从衣架上拽下来套在身上。
　　把昨晚的牛奶、饼干解决掉，两人出门了。
　　旅馆院内的紫藤长廊间种了一些喇叭花，那些猩红、深紫的花颜色厚重得像绒布一样，边沿无一例外镶着白色，如同舞女的裙，自花茎下部一直舞到顶梢，非常热闹。
　　唐槐千年不朽，喇叭花仅有一年的生命，但它们同样有蓬勃的生机。
　　No.123
　　出租车一直到叶溪家巷子口停下，叶溪特意拉着明水的手到附近的水果摊买水果。
　　“小华回来啦？”大婶一边和叶溪说话一边上下打量明水，“你同事？”
　　“不是，婶子，这是我对象，谈了半年了。”叶溪自然得就像真真的一样。
　　倒是明水不好意思起来，只好进入角色点头打招呼说：“你好，婶子。”
　　“……”婶子晕了头，一时转不过弯来了。
　　叶溪自觉地解释道：“吴桐不是结婚吗，我这当妹妹的得回来看看嫂子啊。”
　　“那是那是。”婶子堆起笑容，把水果递到明水手里。
　　没等他俩走远，这边的老邻居们就已经都知道了这个新闻：“原来是……怪不得……”
　　No.124
　　叶溪和明水一起进了家门，又有说有笑地进了屋门。
　　满屋人都目瞪口呆，吴桐更是失了态忽地站了起来。叶溪很有深意地看了他一眼，示意他坐下，他才恍恍惚惚地坐下了。
　　叶溪把“男朋友小杨”介绍给大家，明水一一点头，把水果递给叶溪妈妈，妈妈犹豫了下，接过去了。
　　吴桐妈妈嘴一撇，狠狠地剜了叶溪一眼：“不是姓李吗？怎么……”
　　吴桐瞪了妈妈一下，站了起来，和明水握了握手，把“你嫂子罗永花”介绍给了叶溪。
　　叶溪把一个厚厚的红包塞给了罗永花，亲热地说：“新婚快乐，嫂子。你真漂亮，还这么高，我都不敢和你站一块了。”夸得罗永花脸更红了。
　　叶溪妈妈给明水端了一杯茶。
　　两对年轻人落座，大家都回过神来，迅速表现出亲热自然的样子。叶溪埋怨干妈没把吴桐结婚的消息告诉她，干妈也埋怨叶溪没把找对象的消息告诉她，不然也准备见面礼了，一时屋里又热闹起来。
　　吴桐剃了光头，粉红色的短袖衬衣，灰色西裤，一看就是新郎官。明水一来他格外坐得直些。
　　叶溪悄悄瞄了吴桐几次，也恰好看到吴桐在瞄他，两人就迅速把目光移开，把说笑声整得爽朗些。
　　明水坐着不多说话，生怕言多露馅，不免显得拘谨了些，让吴桐妈妈有些小瞧。
　　罗永花穿着红真丝旗袍，平跟鞋，盘着头化着妆，腮红恰到好处的透出喜气来。她与婆婆才认识几天，与这一大堆人更无交集，所以也只微笑，并不多言，只把眼放在叶溪身上。
　　叶溪避开直视她的脸，把目光落在她手上。她的手指甲上贴着修长的椭圆形甲片，粉红底色，甲尖部分是殷红的斑点，像一簇簇梅花。一枚银色的婚戒在梅花簇拥下熠熠闪光。
　　罗永花也在看叶溪的手，她的目光在迅速搜索，那手指光溜溜的，什么也没有。她看着自己手上的戒指，心下多了一点宽慰。
　　吴桐妈妈看着朴素到简单的叶溪，再看看高挑的新媳妇，看看寒酸的小杨，再看看仪表堂堂的儿子，她对叶溪一家的歉意已经散尽了，对儿子的不满也化作了舒心。
　　“小华，你春浩哥已经结婚了，以后有了孩子，就只有你这一个姑，你当老师，还得帮着照看点儿。到你结婚的时候，让你春浩哥亲自去送你，我也好好送你一笔嫁妆。”吴桐妈妈这长辈的确想得周到，把叶溪和吴桐未来的路指得明明白白的。
　　叶溪妈妈笑着回说：“看你说的，春浩结婚这么大的事都捂得严严实实不肯透风，你这干妈当得也太心细了，我们做长辈的怎么也得表示下心意吧。”她又把目光投到吴桐那里，吴桐正低着头瞅地，“春浩和小罗以后常来玩哈，我这里没什么好吃的，粗茶淡饭还能管够。”
　　吴桐和罗永花都应着。吴桐眼眶红了，他想起自己在叶溪家里吃过的无数的饭，他在这个家呆的时间比自己家还多。以前，他从不觉得自己欠着什么，他已经认定这里也是他的家，他是未来的女婿，也是一辈子的儿子。
　　唉，以后就好好当儿子吧。
　　吴桐妈妈说：“小华现在不在家，春浩以后勤来着点儿，有什么活就帮着干干。小杨家是哪里？以后对小华好好的，要不我们可不愿意。你可别以为她是独生女，我们也是她娘家，春浩是她娘家哥。”
　　一屋人都笑了，明水也免了回话了。
　　明水和吴桐面对面坐在小椅子上，他们两人已经有了几个眼神的来往，明水一直是坦然的，最终先躲开的都是吴桐。
　　吴桐也一直在揣摩叶溪带明水来的用意，他这次竟非常聪明，一下就明白了，心中先下了一场雨。
　　说了几个回合的话，彼此也觉得找不到话题了，吴桐一家就告辞了。一出门，街口看热闹的人围了一堆，吴桐妈妈就高声说：“老赵，我们走了哈，哪天小华结婚别忘了打电话给我。”叶溪妈妈就说：“你也别在内蒙呆着了，回家来等着伺候月子吧。”
　　一行人又和邻居们婶子长嫂子短地打招呼，嘻嘻哈哈半天。
　　一派喜气，一团和气，所有的尴尬和痛苦就在这嘻嘻哈哈中模糊了。
　　关于叶溪变心和罗永花怀孕的消息就这样顺着街巷流传了出去，成为蒙阳人茶余饭后的谈资。
　　吴桐，你不是一直都想要真相吗？有时候谎言的真相就是——那个人爱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