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三十六

　　“你什么都别想，我是什么样的人，你能了解，这就够了。”赵青山这句话毫无疑问是在点拨赵小天，同时也是在劝告赵小天，不要绞尽脑汁，浪费时间在自己身上。
　　“你好像把我看得一清二楚。”赵小天感慨地说。
　　“还好我不是你的对手，你是想这么说吗？”赵青山笑了。
　　“是啊，还好你不是我的对手。不过既然这样，我也犯不着再为你担心了。”
　　“我看你还是带着他们出去玩吧，我还是喜欢安静。”
　　“好吧。”赵小天说完这话便打算叫一行人出去，可刚准备离开，却看到护士拿着点滴瓶进来了，与护士同时进来的还有风尘仆仆的高净林。
　　护士小心翼翼替赵青山换上新一瓶点滴，然后就离开了。但高净林可没打算离开，他来这儿的目的就是为了答谢赵青山，感激赵小天的。
　　“高叔叔，您来了。”赵小天寒暄着。
　　“得知青山兄弟安然无恙，我这心里别提有多开心了。这不，马不停蹄就赶过来了。”高净林面呈喜悦地说，“小天啊，哦，我这么称呼你，你不介意吧。”
　　“没事，您是文雅的叔叔，那就是我的长辈，这么叫也是应该的嘛。”
　　“多余的废话我也不想说，万分感谢，万分感谢。”
　　“可您不该感谢我，应该感谢他。”说着，赵小天指向赵青山。
　　“当然，当然。”说话间，高净林来到赵青山床前，先是慰问两句，然后开门见山地说，“兄弟，别的我也不说了，这是我的一点儿心意，还请你收下。”说着，拿出一张银行支票。
　　“这是什么意思？”赵青山颇为疑惑。
　　“感谢你们网开一面，没有追究我的兄弟。当然了，也是作为我对你的补偿，毕竟……这件事本不该发生，但既然发生了，我只能向你报以诚挚的歉意。”高净林声情并茂地说。
　　“都过去了，就算了吧，还提它作什么。”
　　“不行！该要补偿的绝不能少！收下，一定要收下，不然就是看不起我。”
　　赵青山报以苦笑，“好吧，好吧，那就麻烦你给他好啦，瞧我现在这副模样，这钱也花不着呀。”
　　赵青山难得开句玩笑，虽然并不好笑，但还是把高净林逗乐了。只要赵青山能收下这笔钱，对高净林来说，本就值得高兴。
　　赵小天接过支票，看了眼票据上的金额，不免一惊，忙道：“我说高叔叔，纵然补偿，也用不着这么多吧。”
　　“收下吧，这不光是我的意思，也是我大哥的意思。出了这么大的事，要不是你们既往不咎，那个混蛋……哎，我现在提起他脑子就疼。反正不管怎么说，这件事到此为止，我可以向你们保证，以后你们在上海，再没有人敢对你们下黑手。”
　　“这么一看，倒是我们赚啦。”
　　“难得你们这么够朋友，我当然也得够朋友才行呀。小天啊，以后在上海有什么困难，尽管跟我说，只要不违法，全都包在我身上，没问题。”高净林给出了他作为上海黑道大哥的承诺，这个承诺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比金钱更可贵。
　　“那我就代我的好兄弟收下了。”赵小天严肃地说，毫无小人得志的可憎嘴脸。
　　“收下，一定要收下。”高净林大笑着说，他很欣赏赵小天和赵青山的为人，最起码他们是从不会阿谀、谄媚、奉承的，有傲骨的人自然毫不吝啬欣赏同样有傲骨的人。“另外我跟你们说，刘云海那家伙应该不会再找你们麻烦了，那个混蛋也跟刘云海摊牌了，如果刘云海再敢找你们的麻烦，他就把他手头上的所有关于刘云海的罪证交给警方，到时候，刘云海可就彻底身败名裂了。”
　　“我斗胆问一句，这是您授意的？”
　　“当然。”
　　赵小天面色凝重，他怕会在大好形势下再出什么乱子，毕竟刘云海极有可能会殊死一搏。但高净林却给他吃了颗足以令他称心快意的定心丸，“你别想太多，他们不会再对你们造成丝毫威胁，你们现在是安全的。”
　　“有您这句话，我就放心了。”赵小天理应相信高净林。在上海，若不相信高净林，还能去相信谁呢。
　　“那就这样，我也该走了。”别过众人，高净林卸下了沉重的思想负担，迈着轻快的步伐离开病房。
　　赵小天再一次看了眼支票，长吁口气，“真是没想到，高净林竟然如此慷慨。”说着，将支票递给赵青山。
　　“你拿着吧，这个对我来说没有任何用途。等将来我需要用钱的时候，我再管你要。”赵青山连看都不看支票一眼。
　　“这是人家给你的。”
　　“你别跟我废话行不，让你拿着你就拿着。怎么，难不成我吃不上饭的时候，你连口饭都不赏一口？”
　　赵小天实在拗不过他，他不在乎钱，他更看重的是兄弟间的情义，这一点赵小天再清楚不过了。
　　见赵小天把支票揣进兜里，陈一楠的碎嘴子又开始嗡嗡作响了，“喂，老板，他给你们多少钱？”
　　“用你管？”赵小天冷冷地看了他一眼。
　　陈一楠吃了个瘪，便不再言语。
　　温暖到炎热的中午，赵小天一行人到医院附近的一家饭馆吃饭，由于高净林的承诺，他们已然降低了警觉性。他们有理由相信高净林，因为既然高净林都这么说了，就一定安全，否则的话，高净林岂非在自取其辱。
　　期间，他们谈论最多的当属高净林其人，赵小天万万想不到，高净林出手的所谓补偿金赫然就是一百万，这份对于自己兄弟的感激未免太过厚重了。但是这个数他没有跟饭桌上的任何人讲，哪怕是陈曦微。他并没有刻意隐瞒或私自吞没的坏心思，他只是想找个与陈曦微独处的时候告诉她。
　　关于高净林，他们听闻最多的还是他那神秘到众人皆知的黑道背景，只是没有人能清楚得知道这个潜藏于社会各个阶层的组织，其规模究竟有多么庞大。他们只是惊诧，却没有无聊到妄图打探的地步，毕竟谁也不想拿自己的生命开玩笑，况且对方对自己还真挺不错的。
　　茶余饭后的谈资很多，自然少不了对陈一楠和冰凌这对小情人的取悦，一夜暴富完全可以让他们大胆规划家庭的蓝图。而当面对陈曦微感情至深，又略带尖酸刻薄的倡议时，陈一楠和冰凌只能软语求饶。
　　身处于幸福之中的人就是这样，无论对面说了什么，都不会生气，更何况陈曦微并无邪心歹意，无非笑谑而已。
　　饭后，一行人再次回到医院的病房，他们不仅看到了赵青山，还看到了程勇，程勇的表情甭提多高兴了。
　　“什么事让你这么开心呀？”赵小天先是将拎在手上的午餐放到桌上，然后冲程勇笑问。
　　“当然是胜强公司的代理费下来啦！”程勇的嘴咧得很大，若非这里是医院，恐怕喊声亦要震天。
　　“是嘛，这么快！”
　　高兴的不止是赵小天，还有同样可以拿到五百万的陈一楠和冰凌。这对小情人彼此凝视，倏然感觉幸福甜美的生活正悄悄然来临，已不再是奢望的蓝图，而是脚下的旅途。
　　“你知道为什么会这么快吗？”程勇狡黠地问。
　　“若我所料不错，应该是刘云海方面不准备上诉了。”赵小天毫不客气地戳穿了程勇的自以为是、明知故问。
　　“咦，你是怎么知道的？”
　　“废话，打了这么多次官司，若非案子完结，谁结账啊。”
　　“也是，也是。”
　　程勇扶起赵青山，然后打开桌上的数个餐盒，与赵青山一起吃一顿不算丰盛，却搭配合理的午餐。程勇边吃边说，“兄弟，我从李总那儿得到了关于刘云海的消息，他不打算上诉，也就是说，我们等他养好了伤，就能回家了。”
　　“是吗。”看得出来，赵小天清楚程勇还有后话，所以他先是找了个椅子坐下，静静地看着他，等待他继续说下去。
　　“李总还说，他想聘请你们入主胜强公司，成为公司法律部的成员。”
　　“我就知道，一定会这样。”赵小天的表情既不喜悦，亦不冷淡，依旧平静。在看了眼陈一楠和冰凌之后，问了声，“你们是怎么想的？”
　　“我们？”陈一楠说，“那得看人家给多少钱呀。你说呢，老婆。”
　　“的确，这个很重要。”冰凌也是这么想的。
　　“钱嘛，不少，年薪二百万。”程勇说。
　　“年薪二百万？那还等什么，赶紧签合同呀！”陈一楠极度兴奋地说。
　　“喂，小点儿声，瞧你这模样，就知道钱。我可跟你说，这个年薪不是每个人的年薪，而是团队年薪。”程勇说。
　　“团队年薪？照你的意思，算上你的话，我们每个人一年才拿五十万。”陈一楠的兴奋劲一下子锐减。
　　“啊，对。”程勇说。
　　“五十万？我们两口子一年下来一百万，老婆，你觉得怎么样？”陈一楠问。
　　“我无所谓，关键是看老板的意思。”冰凌瞥了赵小天一眼，发现他那淡定的外表下，是一颗并无餍足的执着之心。
　　“喂，老板，说句话呀，你是怎么想的。”陈一楠催促说。
　　“我觉得，凭我们的能力，不应该寄人篱下才对。既然这么大的案子我们都能应对自如，你们想想看，我们的未来一定是不可估量的。无论金钱方面，还是思想方面，我认为我们完全可以靠自己创造出属于自己的价值，没必要给人家打工。”赵小天豪情壮志地说，虽然他的语气依旧平和。
　　“我就说吧，老板的想法不普通，有远见。”冰凌心悦诚服地赞赏说。
　　“这么一看，我倒成了自求安逸的凡夫俗子喽。”陈一楠笑了笑，“既然老板都这么说了，那我们两口子当然听凭老板安排啦。”
　　“也别这么说，你们要是想去的话，完全可以去，我决不干涉。”赵小天说。
　　“去什么去！不跟着老板你干，我们心里可没底呀。不行，说什么我们都得跟着老板干，哪怕喝汤呢，也比五十万年薪高多了吧。”陈一楠说。
　　“你这张臭嘴，除了钱就是钱，不能再有点儿别的？”冰凌责备说。
　　“没钱的时候当然要向钱看啦。可现在你们也成了有钱人，一楠兄弟，该想想精神、信仰方面的东西啦。”陈曦微郑重地说。
　　“是，是，我凡夫俗子，我见钱眼开，这总行了吧。不过呢，放心，姐姐，我一定改，改成有精神、有信仰、有正确三观的人。”陈一楠还不忘在陈曦微面前敬了个像模像样的军礼。
　　“你这臭小子。”陈曦微笑了，“乖儿子，你看到了吧，做人，千万不能像你一楠叔叔这样，动不动就满脑子钱，一点儿也没骨气，一点儿也没尊严，活着都没趣味了。”
　　“喂，喂，姐姐，我的好姐姐，我怎么听着听着，自己竟然成了反面教材了呢。”陈一楠为此苦恼不已。
　　小孟凡难掩窃笑，“我说老妈，我是从苦日子里走出来的，我知道钱有多重要。当然喽，你们两口子要是有钱呢，我自然不看重钱呀。可我们一家要是都没钱呢，那么所谓骨气、所谓尊严，是不是就显得愈发苍白了呢？”
　　小孟凡的笑是一时的，在讲完这番话之后，他的笑便停止了，展露出来的唯有一本正经的成熟深思。
　　不难想象，旧日的诸多困苦已然令其在心智方面加速成熟，虽然他的年纪还很小，但其经历，却足以超过其他同龄人，他的想法已不再幼稚、不再少嫩。